韩灿宇心头一沉。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计划——王公公不仅要阻止他们回去,还要摧毁裂隙点,彻底断绝两个时代的联系。
“疯子。”李承赫缓缓起身,横刀在手,“你可知这样做,会害死多少无辜?”
“为了大统,些许牺牲算什么?”王公公面目狰狞,“陛下的大唐,不容异世玷污!你们这些穿越者,都该死!”
他手一挥:“放箭!”
弩箭齐发。李承赫将韩灿宇护在身后,刀光如练,劈开两支箭,第三支却射中了他的左腿。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却依然挡在韩灿宇身前。
“承赫!”韩灿宇扶住他。
“别管某。”李承赫咬牙,“准备开启通道。”
“可是——”
“听某的!”李承赫厉声道,随即又缓下声音,“灿宇,信某。”
韩灿宇的眼泪涌出来。他点头,握紧圆珠笔,抬头看向天空——那两颗星子已经触到月轮边缘,月华开始波动,像水面的涟漪。
李承赫拄着刀站起身,挡在韩灿宇与弩手之间。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异常高大,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王公公,”李承赫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说某玷污了大唐。那某问你——你口中的‘陛下的大唐’,是哪个陛下?”
王公公一愣。
“是天宝三载的陛下,还是千年后史书里的陛下?”李承赫缓缓道,“你口口声声为了大唐,却要用现代炸药炸毁千年古寺。你骂某是异端,你自己又何尝不是?”
“闭嘴!”王公公尖声叫道,“咱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
“为了你的执念。”李承赫打断他,“你害怕改变,害怕未知,所以你要毁灭一切可能。但你可曾想过,历史本就由无数选择构成?每一个穿越者,每一次相遇,都是历史的一部分。”
他回头看了一眼韩灿宇,眼神温柔:“就像某遇见他。这是某的选择,也是某的命数。”
夜空中的异象开始显现。
以月轮为中心,淡蓝色的光晕缓缓扩散,像投入石子的湖面。光晕逐渐形成螺旋状的光涡,中心深邃如渊,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瓦片开始轻微震动,发出细碎的嗡鸣。
“就是现在!”李承赫喊道。
韩灿宇咬开瓷瓶的封蜡,将李承赫的血滴在玉简上。血珠触到玉简的瞬间,玉简爆发出耀眼的青光,与天上的光涡遥相呼应。他同时握紧圆珠笔,闭上眼睛,在心中拼命想着——首尔,汉江边,他们的公寓,有咖啡机和游戏手柄的家。
光涡旋转加速,中心出现一个漆黑的洞口,边缘闪烁着电光般的蓝芒。
“成功了……”韩灿宇喃喃。
但王公公也动了。他掏出一个金属圆筒——那是现代引爆器。
“一起死吧!”他狂笑着按下按钮。
没有爆炸。
王公公愣住了,又按了几次,依然没有反应。他身后的弩手也面面相觑。
“在找这个吗?”陈平的声音从检修口传来。他爬上来,手里拿着一截被剪断的电线,“某早就说过,你的计划漏洞百出。”
“陈平!”王公公目眦欲裂,“你竟敢背叛——”
“某从未效忠于你。”陈平冷冷道,“某效忠的,是那些不该被抹去的人,和不该被切断的联系。”
趁此机会,李承赫拉着韩灿宇冲向光涡。洞口在屋顶正上方三丈处,悬浮在空中,像一道通往异世界的门。
“抓住某!”李承赫将韩灿宇背起,准备跃起。
但王公公做了最后一搏。他夺过身边弩手的弩,对准韩灿宇的后心,扣动机簧。
弩箭离弦,快如闪电。
李承赫听到了破空声。没有时间思考,他本能地转身,将韩灿宇护在怀里。
“噗嗤。”
箭矢穿透皮肉的声音。
韩灿宇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他惊恐地抬头,看见李承赫的后背——一支弩箭深深没入,箭羽还在颤动。
“承赫!”他尖叫。
李承赫的身体晃了晃,却依然站稳。他低头看着韩灿宇,嘴角溢出血丝,却还在笑:“没事……某穿……穿了甲……”
那是赵长川坚持让他穿在夜行衣下的软甲,救了命。但冲击力依然让旧伤崩裂,鲜血迅速浸透黑衣。
“走……”李承赫咬牙,再次蓄力。
王公公还想射第二箭,却被陈平一刀劈倒。弩手们也被赶来的赵长川和张武制服。
光涡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洞口在缩小。时间不多了。
韩灿宇紧紧抱住李承赫的脖子,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对着王公公,也对着这个即将告别的时代,喊出了心底的话:
“他的大唐在史书里!而我的李承赫——就在这里!”
李承赫闻言,用尽最后的力气,纵身跃起。
两人的身体离开屋顶,向着悬浮的光涡洞口飞去。夜风在耳边呼啸,长安城的灯火在脚下飞速远离。韩灿宇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赵长川和陈平在屋顶上挥手,看见张武在塔下仰头,看见大慈恩寺的轮廓,看见整个沉睡的长安。
然后,他抱紧李承赫,闭上了眼睛。
光涡将两人吞没。
那一瞬间,韩灿宇感觉到强烈的失重和眩晕。周围是飞速旋转的蓝色光流,像置身于时光的河流。他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低语,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汉江的波光,公寓的灯光,李承赫第一次用微波炉时的困惑表情,他们在芙蓉池底紧紧相拥……
还有李承赫的血,温热的,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别睡……”韩灿宇哭着说,“承赫,别睡……我们快到家了……”
李承赫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他还是努力睁着眼,看着怀中的人。在飞速流逝的光影中,他轻声说:
“灿宇……某……爱……”
话没说完,黑暗吞没了一切。
然后是光——不是刺眼的光,而是柔和的、流动的、像深海般静谧的蓝色光流。
韩灿宇感觉自己在下坠,又像是在漂浮。没有方向,没有重力,只有无尽的光在周围旋转、流淌。他怀里紧紧抱着李承赫,感觉到对方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和心跳。
“承赫……承赫!”他呼唤着,声音在光流中消散,没有回响。
忽然,光流中浮现出画面。像老式电影,带着些许噪点,却又无比清晰。
第一个幻象:洗衣机与照片
那是首尔的公寓,傍晚时分。夕阳从阳台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李承赫站在洗衣机前,眉头紧锁,盯着那个嗡嗡作响的白色方盒子。
韩灿宇从厨房探出头,看见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机对准洗衣机透明的门——里面衣服正在水中翻滚。李承赫的表情那么认真,仿佛在记录什么重大发现。
“你在干嘛?”幻象中的韩灿宇笑着问。
李承赫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属于那个时期的、尚未完全褪去的警惕和好奇:“此物……真能留住光阴?”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刚拍的照片——旋转的衣物像某种现代艺术。
现实中的韩灿宇在光流里微笑。那是李承赫学会用智能手机的第一周,他对拍照功能着了迷,拍云,拍街景,拍便利店货架,也拍韩灿宇睡着的侧脸。
幻象里的韩灿宇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指着手机屏幕:“这叫照片。可以把现在的样子保存下来,以后随时能看。”
“像史官的记录?”李承赫问。
“比那个……更私人。”韩灿宇说,然后教他怎么设置相册,怎么给照片命名。李承赫学得很认真,手指笨拙地在屏幕上滑动。最后他翻到一张——是韩灿宇某天早晨煎鸡蛋的背影,晨光给发梢镀了层金边。
“这张,”李承赫轻声说,“某喜欢。”
幻象淡去。光流继续旋转。
第二个幻象:汉江夜跑
夜晚的汉江边,灯光璀璨如星河倒悬。韩灿宇在夜跑,李承赫跟在身侧三步处——那是武将的本能,永远保持一个既能保护又能反应的距离。
跑到盘浦大桥下,两人停下来休息。江风带着水汽吹来,韩灿宇撑着膝盖喘息,李承赫却气息平稳,只是额角有细汗。
“你体力……也太好了。”韩灿宇喘着气说。
李承赫递过水瓶,目光望向江面:“此江,与某故乡的灞水,很像。”
“灞水?”
“长安城外的河。”李承赫的声音在江风中显得很轻,“春日柳絮如雪,秋日芦花似霜。某少年时,常与同袍在河边练刀。”
韩灿宇直起身,也望向江面:“那你想家吗?”
沉默许久,李承赫才说:“想。但……”他转头看向韩灿宇,汉江两岸的灯光在他眼中闪烁,“此江与灞水,皆映同一轮月。既见月,便如见故乡。”
幻象中的韩灿宇没说话,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李承赫的手指动了动,最终没有避开。
现实中的韩灿宇在光流里流下眼泪。那时他还不完全明白这句话的重量——一个穿越千年的武将,在异乡的江边,用最含蓄的方式告诉他:因为你在,此处也可为家。
幻象开始模糊。江边的灯光化作流淌的光点,融入周围的蓝色光流。
第三个幻象:深夜的卧室
凌晨三点。韩灿宇在书桌前赶论文,趴在桌上睡着了。李承赫轻轻推门进来——他睡眠很浅,总能听见隔壁房间的动静。
他站在桌边看了会儿韩灿宇的睡颜,然后弯腰,小心地将他抱起来。韩灿宇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往他怀里钻了钻。李承赫的身体僵了僵,随即放松,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亮韩灿宇安静的睡脸。李承赫在床边站了很久,久到时间仿佛凝固。最后他俯身,极轻地、像怕惊扰什么似的,用手指拂开韩灿宇额前的碎发。
“愿你梦里有我,”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我梦中有你。”
然后他转身离开,轻轻带上门。
幻象定格在那个瞬间:月光,睡颜,还有那个从未说出口的温柔。
现实中的韩灿宇在光流里痛哭失声。他从来不知道,在他熟睡的深夜,李承赫曾这样注视过他,曾许下这样的愿望。
“承赫……”他抱紧怀中逐渐冰冷的人体,“我梦到你了……我一直都梦到你了……”
光流忽然剧烈波动。周围的蓝色开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破碎的、闪烁的画面碎片:
——李承赫在公寓厨房第一次煮泡面,把调料包整个扔进去,被韩灿宇笑着纠正。
——韩灿宇教他玩电子游戏,李承赫手柄都握不稳,却在战略游戏里大杀四方。
——雨夜,雷声大作,韩灿宇抱着枕头钻进李承赫房间,嘴硬说“我房间窗户漏雨”。
——李承赫第一次用韩语完整说出“我爱你”时,两个人同时红了脸。
每一个碎片都是一颗糖,甜得发苦,因为知道回不去了。
不。韩灿宇咬牙。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他感觉到怀里的李承赫动了一下。
“承赫?”他低头,看见李承赫艰难地睁开眼。在光流的映照下,他的脸苍白如纸,但眼神还清醒。
“某……听见了。”李承赫的声音微弱,却带着笑意,“你教某……玩游戏的时候……骂某……笨……”
“你不笨。”韩灿宇哭着说,“你学什么都快。你只是……只是太认真了。”
李承赫的手抬起来,想碰他的脸,却因为无力而垂下。韩灿宇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我们快到了,”韩灿宇说,“我能感觉到。通道在变窄,我们在接近出口。”
李承赫点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光流深处。那里出现了一个光点,很小,但很亮,而且在逐渐变大。
“那是……出口?”韩灿宇问。
李承赫没回答,只是看着他,眼神温柔得像要把他刻进灵魂:“灿宇……若某……撑不到……”
“别说傻话!”韩灿宇打断他,“我们说好一起回去的。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南山塔,要吃我煮的泡面,要……”
他的声音哽住了。
李承赫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某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光点越来越近,开始显现出轮廓——是一个圆形的出口,外面是沉沉夜色,隐约能看见水面的波光。
是芙蓉池。昌德宫秘苑的芙蓉池。
韩灿宇的心脏狂跳。出口就在眼前,但光流变得异常湍急,像要把他们撕碎。他紧紧抱住李承赫,用身体护住他背后的箭伤。
“抓紧我!”他喊道。
李承赫却做了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韩灿宇的头按在自己胸前,然后转身,用自己的后背面对出口的方向。
“承赫你——”
“闭眼。”李承赫命令道。
下一秒,他们冲出了光流。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然后是冰冷的池水灌入口鼻。韩灿宇死死闭着眼,双手紧紧环着李承赫的腰,感觉到对方在入水的瞬间浑身绷紧——箭伤沾水,该有多疼。
两人沉入池底,又因为浮力开始上浮。韩灿宇憋着气,拼命蹬水,拖着李承赫往水面游。李承赫已经失去意识,身体沉重得像块石头。
“噗哈——!”
韩灿宇冲出水面,大口呼吸。夜色深沉,四周是熟悉的昌德宫秘苑园林——假山,亭台,还有那棵他们曾经藏身过的古树。
他们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承赫!承赫!”韩灿宇拍打李承赫的脸,发现他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像死人。背后的箭伤被水浸泡,边缘已经发白,但血还在渗——幸好箭矢被软甲卡住,没有深入内脏,但冲击和失血已经足够致命。
韩灿宇拖着他游到池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上岸,自己也爬上去,瘫倒在岸边喘息。深夜的昌德宫空无一人,只有虫鸣和风声。
他颤抖着手去探李承赫的鼻息——微弱,但还有。脉搏也很弱,几乎摸不到。
“撑住……求你撑住……”韩灿宇哭着掏出手机——谢天谢地,现代衣物防水,手机还能用。屏幕亮起,显示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日期是……他们穿越后的第三天。
才过了三天。在唐代的半个月,在现代只过了三天。
他拨通了急救电话,语无伦次地说清地址和伤情。挂断电话后,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李承赫,又想起什么,从李承赫怀里摸出那枚左骁卫身份牌——铜制的牌子冰凉,刻着“天宝三载敕造”。
还有那支圆珠笔,还在他手心握着,笔壳上沾满了血。
韩灿宇将笔和身份牌一起塞进自己口袋,然后俯身,轻轻吻了吻李承赫冰凉的唇。
“我们到家了,”他低声说,眼泪滴在李承赫脸上,“李承赫,你听见了吗?我们回家了。”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了首尔宁静的夜。
韩灿宇抱着李承赫,望向夜空。今夜的月亮很圆,和他们在长安看见的是同一轮。
他想起李承赫在汉江边说的话:“此江与灞水,皆映同一轮月。”
现在我们都在月亮的这一边了,承赫。
所以你要醒来。一定要醒来。
首尔大学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刺鼻而熟悉。
韩灿宇坐在ICU外的走廊长椅上,盯着自己的双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血渍——李承赫的血。护士让他去洗干净,他拒绝了,好像洗掉这些,就会连李承赫的温度也一起洗掉。
距离救护车把他们从昌德宫接走,已经过去十六个小时。李承赫在急诊室抢救了四小时,手术又持续了五小时。箭矢被取出,但左肺被戳破,失血过多,加上伤口感染和严重脱水,医生连下了两次病危通知。
“病人好像……经历过极端环境?”手术后的主治医生这样问,眼神里带着困惑,“伤口有感染的迹象,但感染源很奇怪,化验结果像是某种……很古老的细菌。”
韩灿宇只能沉默。他没法解释箭伤来自唐代,伤口感染的是八世纪的细菌。
现在,李承赫躺在ICU的3号床,身上插满了管子。韩灿宇隔着玻璃看他,那张在战场上凌厉坚毅的脸,此刻苍白脆弱得像一张纸。呼吸面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有闭着的眼和浓密的睫毛还熟悉。
“承赫……”韩灿宇低声唤着,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求你……别丢下我。”
这是他第三次说这句话。第一次在唐代破庙,第二次在时空通道,这是第三次。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一块。
走廊传来脚步声。韩灿宇警觉地抬头——是陈禹。
基金会的研究员今天穿着简单的衬衫和西裤,手里提着果篮,像个寻常探病的同事。他在韩灿宇身边坐下,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监控显示,三天前的夜晚,你们在昌德宫秘苑芙蓉池附近失踪。三天后的同一时间,你们从同一个水池里出现,浑身是伤。”陈禹的语气很平静,“能告诉我,这三天你们去了哪里吗?”
韩灿宇盯着他:“你们一直在监视?”
“保护性监控。”陈禹纠正,“王公公的‘守旧派’虽然被清除,但基金会内部仍有分歧。我们需要确保你们的安全。”
“李承赫现在躺在那儿,就是你们‘保护’的结果?”韩灿宇的声音发颤。
陈禹叹了口气:“我很抱歉。王公公在唐代的势力超出了我们的预估。但好消息是——”他顿了顿,“他死了。在雁塔顶上,陈平确认的。”
韩灿宇闭上眼睛。王公公死了,铜匣阴谋终结,时空裂隙关闭。一切尘埃落定,可他的李承赫还没醒来。
“他来现代的身份,”陈禹换了个话题,“我们可以帮他完善。归国侨胞,父母双亡,有少量遗产,在韩国留学——这个背景如何?”
韩灿宇睁开眼:“条件呢?”
“签署保密协议,承诺不向外界透露时空穿越的任何细节。另外,基金会希望定期拜访,做一些非侵入性的研究——比如记录他的身体数据,观察是否有‘时空残留效应’。”陈禹说得很诚恳,“放心,我们不会把他当实验品。基金会内部的主流意见是:穿越者是珍贵的桥梁,不是标本。”
韩灿宇思考了很久。他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让李承赫合法地留在这个时代,留在他身边。
“等他醒了,你自己问他。”韩灿宇最终说,“他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
陈禹点头,留下名片和果篮,起身离开。走到走廊尽头,他忽然回头:“韩灿宇,你知道最让我震惊的是什么吗?”
“什么?”
“他的血液样本。”陈禹的眼神复杂,“里面有微量元素……不属于这个时代。但更神奇的是,你的血样里也有。你们俩的血液在分子层面……产生了某种共鸣。”
韩灿宇愣住了。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你们能一起回来。”陈禹轻声说,“某种超越时空的……羁绊。”
他说完就走了。韩灿宇呆坐在长椅上,久久没有动。
羁绊。这个词太轻,又太重。
第三天傍晚,李承赫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生命体征稳定了,但人还没醒。医生说他身体透支太严重,大脑启动了保护性休眠。
韩灿宇向学校请了假,日夜守在病房。他睡在窗边的陪护椅上,护士劝他去休息,他摇头,说:“我怕他醒来的时候,身边没人。”
其实他怕的是,万一李承赫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唐代的噩梦里。他需要李承赫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是现代的、活生生的他。
第四天凌晨,天快亮的时候,韩灿宇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他梦回长安,梦到他们在大慈恩寺屋顶,李承赫背心中箭,血染红了月光。他尖叫着醒来,浑身冷汗。
然后他对上了一双眼睛。
李承赫醒了。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韩灿宇,眼神起初是茫然的,然后慢慢聚焦,一点点亮起来。呼吸面罩已经摘了,他的嘴唇干裂苍白,但嘴角在努力地、一点点地扬起。
“……灿宇。”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韩灿宇从椅子上跌下来,扑到床边,抓住他的手:“我在!我在这儿!”
李承赫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回握。他的目光在韩灿宇脸上细细描摹,从红肿的眼睛,到憔悴的脸颊,最后落在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上。
“你的……黑眼圈,”李承赫说,每个字都像从沙砾里磨出来,“比唐代时……还重。”
韩灿宇又哭又笑:“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是玩笑。”李承赫想抬手碰他的脸,但胳膊上还连着输液管,只能作罢,“某让你……担心了。”
“你知道就好。”韩灿宇把脸埋进他手心里,泪水浸湿了他的掌心,“以后不许再这样了……不许再挡在我前面,不许再受伤,不许……”
他说不下去了,只能一遍遍重复:“不许了,听见没有?”
李承赫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拂过他的发梢:“好。”
护士闻声进来,检查了各项指标,露出笑容:“醒了就好。恢复得不错,但还要住院观察两周。”她看向韩灿宇,“家属可以去买点流食,病人可以进食了。”
“家属”两个字让韩灿宇耳根发热。李承赫却坦然点头:“有劳。”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晨光从窗户透进来,洒在白色床单上。现代医院的种种——嘀嗒作响的监护仪,墙上呼叫按钮,移动输液架——对李承赫来说本该陌生,但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仿佛早已习惯。
“我们……回来了?”他问。
“嗯。”韩灿宇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昌德宫芙蓉池,时间只过了三天。你中箭失血过多,手术很成功,现在没事了。”
李承赫沉默片刻:“长川他们……”
“陈平说他们都安好。裂隙关闭了,要三年后才可能再开。”韩灿宇看着他,“陈禹来过,说可以帮你弄合法身份,让你留在这里。你……愿意吗?”
李承赫没有立刻回答。他望向窗外——那里是首尔的城市天际线,高楼林立,车流如织。这是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世界,却又因为一个人,成了他唯一的归处。
“某的刀呢?”他忽然问。
韩灿宇从床底拖出一个小行李袋——里面是他们的“唐代衣物”,已经被医院清洗消毒过,叠得整整齐齐。最下面是用布裹着的横刀“破军”。韩灿宇小心地取出,递给他。
李承赫的手指抚过刀鞘,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情人。然后他抬头,看向韩灿宇:
“在某的时代,赠刀是托付性命。”他说,“某的刀在你手里,某的人……也在你手里。”
韩灿宇的眼泪又涌上来。
“所以,”李承赫的声音虽弱,却坚定,“你在何处,某便在何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