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上——安迪

不擅长弄明白潜意识，只喜欢上了这一刻的明朗心境，像被催眠般伸出手，愉快微笑起来：“我是珂洛斯·斯图尔特

，家就在伦敦……格里莫广场。”

“斯图尔特？”格林呆了一瞬间。

面前这像神秘东方瓷器的灰眸黑发男孩，相貌出色得令人心悸，举止典雅，风度矜持，整个人像是大理石雕塑般完美

冰冷。最难得，瞳仁里有着潜藏的挑衅意味，像一小簇枯枝底下隐藏的火。

这样的人，居然会来自正直的人们认为臭名昭著的斯图尔特家族？

斯图尔特是为纯正血统自傲的核心家族之一，乐于研究所有优越于俗人的魔法技艺（包括最邪恶的黑魔法），公然支

持神秘人，提倡用血腥与暴力维护魔法世界纯洁。

可是，爸爸常常说，一个人来自什么家庭不重要，是不是可以信任，只需要看他的眼睛。

面对这位珂洛斯·斯图尔特自然流露、无需矫饰的优雅贵族气派，和友善伸出来的手，格林很快又咧嘴笑了：“我们

三个是同级的同学……认识你很高兴！珂洛斯……你的名字可真棒！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这等于在要求，希望成为亲密的朋友。

“很高兴认识你，丹尼斯。”珂洛斯毫不犹豫回答，还绽开了面对耶赫华、甚至父母都没有过的愉快笑容。

蒸汽机车烟雾腾腾的巨大嘶鸣声和来往人流的喧闹声里，两个男孩的手紧紧一握。

向新朋友笑笑，格林很快转过身，得意洋洋地向美丽的翠眼红发少女炫耀一秒钟之前进行的成功外交：“你看，阿格

丽帕，你想感谢的这位朋友叫做珂洛斯·斯图尔特，我们刚刚结识，但一定会成为好朋友……”

原来湿漉漉的隐约泪光突然汹涌，满满是泪水。茜西努力忍住，没让它们流下来，用疏远的表情来清楚表现出厌倦：

“谢谢。我想火车立刻就要开了，还没有去找座位呢……你们接着聊。”

“珂洛斯，回头见！” 丹尼斯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愉快地挥挥手，掉头追着茜西跑过去，“这箱子好像不轻，我帮

你提进车厢……”

穿透力十足的笑容一旦远去，阴霾的天空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沉黯。

珂洛斯突然觉得有些冷。

〇四 两位黑魔法高手

“怎么还不上车？”厌烦的克瑞忒斯忍不住催促，“还有……你帮那混进魔法世界的下贱俗人干什么？”

“我乐意。”懒得向小尾巴似的弟弟解释任何东西，珂洛斯头也不回。

某个瞬间开始，他对即将发生什么完全失去了兴致，包括本来就不怎么热烈期待的奥林匹亚斯学习生涯。在弟弟羡慕

的注视下百无聊赖走进一个包厢，懒洋洋挥动魔杖，让自己的行李飘浮起来，稳稳飞上行李架——这个包厢里面只坐

着一个人，熟识的傲慢家伙，远房亲戚路修斯·麦沃尔。

麦沃尔已经七年级了，奥林匹亚斯的现任男学生会主席，一头接近透明的浅金头发，白得耀眼的皮肤。整个暑假，他

常常跑到斯图尔特家的远房金发堂姐菏白（这学年在奥林匹亚斯念六年级）那儿献殷勤。

珂洛斯选择这里，当然是相信麦沃尔会欢迎自己也坐在这里：学生会主席去学校的路上将很忙，需要开会、维持秩序

什么的，不会有太多时间浪费在包厢里。

马马虎虎把行李扔上去，再随手一挥魔杖，把堆得不太整齐的箱子们整理好，才掉头对麦沃尔淡淡致意：“除了菏白

，这里还欢迎别人吗？”

麦沃尔脸上突然完全没有了血色，像受到巨大的惊吓。

包厢里空气突然像停滞了。

珂洛斯仰头看看已经是成年人身高的麦沃尔，有点不快：“我并不介意不受欢迎，或许你身边的位置，要留给那两个

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跟班克拉布和高尔。但没必要反对得这样夸张吧？”

“天，路修斯，我看见了什么？珂洛斯·斯图尔特居然……这行李……”刚刚走进包厢就惊讶得大叫的，是与他同级

的罗道夫斯·莱斯特，表情同样震惊。

莱斯特是同样古老家族的成员，狂热维护纯洁血统分子，斯图尔特另一位远房堂姐、黑发性格美女贝拉翠斯的热烈追

求者。

“出了什么事？”珂洛斯有点不耐烦。

弟弟克瑞忒斯虽然有点恋恋不舍，不得不走了。

火车已经嘶鸣，缓缓开出站。

他可不想站在一辆逐渐加速的列车上，傻乎乎等着摔跤。

麦沃尔震惊的表情很快修改成了欣赏，用来掩饰不想让人看见的嫉妒：“是的，罗道夫斯，你没有看错……珂洛斯·

斯图尔特刚才没有出声念任何一句咒语，就用魔杖轻松把箱子送上了行李架。”

“这种无声咒的造诣，很多七年级的学生都做不到。”莱斯特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又兴致勃勃地问，“除了用来举起

箱子，你的无声咒还能干什么？”

车厢外接腔的，是贝拉翠斯冷冷的清脆声音：“珂洛斯的漂亮恶咒，是所有亲戚的噩梦。”

9岁开始，珂洛斯已经尝试施展恶咒：有时候是妈妈身体某部位突然扭曲成诡异的形状（让堂亲戚小孩长出兔子耳朵或

者猫头鹰羽毛之类，算小菜一碟），有时候是远房表哥被摔得狼狈不堪，或者某个家佣小生灵倒挂在空中。这些咒语

可绝不只是小孩子的把戏——别说妈妈没法化解，有些厉害的咒语，连父亲甚至艾若斯舅舅都不能破解。如果希望这

些攻击不造成永久伤害，唯一的办法，就是哀求珂洛斯亲自解咒。

麦沃尔很快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这种魔咒境界，无数蠢才一辈子都不能窥及。他们只会大声嚷嚷念咒语，然后纳

闷，魔杖为什么不听话？斯图尔特的天才更证明了，魔法世界秩序要靠纯正血统的优秀遗传，不是傻乎乎的魔法教育

……恭喜，在黑魔王率领下，斯图尔特家族出了这样优秀的人才，很快将辉煌，甚至更胜从前。”

莱斯特倒吸一口气，表情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和崇拜：“麦沃尔，你已经有资格追随黑魔王？”

面对学弟的佩服，麦沃尔还是那个莫测高深的表情。

火车已经开动。

珂洛斯闷坐着，在贝拉堂姐一脸钦佩中，听两个Ares公然谈论着珂洛斯从小听腻了的纯正血统论，以及怎么才有资格

效忠耶赫华。

纯血黑魔徒们比神秘人本身还要沉不住气，已经开始用杀戮手段报复反对者，越来越多的巫师渐渐不敢直接说出耶赫

华这个象征着流血、恐怖的名字。而古老家族的成员们，则把黑魔王看成堕落末世的救星，重振魔法世界等级秩序的

希望。

当然不会认为这些从小熟悉的话题有什么阴森危险，只是毫无兴趣听这些神态傲慢的人反复聊这些玩意儿：“你们慢

慢聊，我随便看看。”

没等谁反应过来开口挽留，珂洛斯很快掉头，向看起来空一点的火车尾部快步走了。

和推着小车卖零食的女巫擦身而过时，瞟一眼那些附加简陋魔法的小食品，珂洛斯撇撇嘴，根本没有兴趣。

列车正快速穿过原野。

因为速度，窗外掠过的树影看起来是一团团模糊的绿，偶尔飘过一大团一大团机车喷出的白色蒸汽。

在晃动的车厢里，珂洛斯轻松保持步伐优雅流畅。

路过一个包厢门口时，突然跌出来一团颜色暧昧的东西，整个人差点倒向一边。

被这样莫名其妙地撞上，恼火难免。珂洛斯本能地拔出魔杖，毫不犹豫对这团东西施了一个原地固定的冰冻魔咒，才

定睛看，呆了一下：这团东西，居然是一个人！

而这个人，看起来并不比奴隶体面多少：皮肤颜色本来偏白，却泛着不健康的蜡黄，还隐约蒙着一层灰，油腻腻的黑

发，颜色可疑、样式寒酸的衣服。黑色眼睛里，正闪动着愤怒的光芒。

“是你——珂洛斯？太好了！……这家伙真该受教训。”下一刻传入耳朵里面的，是刚刚认识的丹尼斯·格林特有的

热情洋溢。

珂洛斯发出他特有的短促笑声：“我错过了什么？”

心情突然变得开朗。

“这个西弗勒斯·文洛克，公然骂茜西·阿格丽帕混进魔法世界的下贱俗人，还用邪恶的黑魔法攻击我们。”一个像

是气喘吁吁的尖细声音讨好地立刻回答。说话的小个子长着水汪汪、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老鼠的眼睛。

混乱的源头——美丽的碧眼小女孩早已经不在这里。

发现珂洛斯根本就不想理会旁人的解释，询问的眼神只冲着自己，丹尼斯脸上的狼狈血痕已经不能掩饰，有点不好意

思地挠挠乱得够呛的黑发，让它变得更凌乱不堪，试着说清楚情况：“阿格丽帕正好心向佩迪解释魔法有哪些大种类

，这个文洛克竟然在一边嘲笑，还说‘混进魔法世界的下贱俗人而已，你懂个屁’。我跟他吵起来，还吃了点亏……

这小子会不少很高深的黑魔法。”

“用别人的血统称呼，算不上错，只是不够礼貌。”打量悻悻然被定住的文洛克，和很明显是急出来的鼻涕，珂洛斯

懒洋洋笑了：“混血鼻涕鬼，你没做错什么哪。”

没想到出手制服自己的人居然这么说，文洛克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表情很古怪，就像被什么灼伤了……世家子弟

这张面孔英俊得简直不真实，散发出的光芒的确可观。

“丹尼斯，你脸上的伤是他干的？”笑纹并没有热度，珂洛斯的声音依旧冷冰冰。

怒火不知道为什么变得炽烈。

谁害斯图尔特的朋友流血，就应该受到惩罚。至于真相如何、事情的对与错——这个家族的人从来不关心。

静默对恃着，某个温和虚弱的声音大家都听得很清楚：“在校车上攻击同学，不太好吧？……再说，刚才文洛克虽然

用了攻击魔法，格林推搡的力气也够他受的——就算你没来，他也跌得够呛。”

听话意，是个旁观的好心人，可能担心格林或者斯图尔特受到学校的惩罚，才出声提醒的。

回头瞟一眼苍白的脸，刚想讥笑这种多虑，珂洛斯看清楚说话的人蓝色眼睛里，居然是清晰的崇拜和关切，不由呆了

一呆。

谁会傻到反驳或者讥讽对自己的关心？

于是，魔杖又花样复杂地轻轻挥动，文洛克跌倒在地的瞬间，恢复了自由。

文洛克缓缓站直，并没有狼狈不堪，反而轻蔑地扫一眼围在身周的人，包括丹尼斯。很少有人能这样脏兮兮，脸上还

留着斑驳的伤痕，依旧不失狠傲。硬硬的目光又回到珂洛斯身上，却是不折不扣的佩服：“请问击败了我的人……您

怎么称呼？”

这倔犟家伙突然冒出来的敬意并不讨人喜欢，但以珂洛斯的教养，只能庄容回答：“我是珂洛斯·斯图尔特。”

油腻头发下的脸突然焕发光彩：“也许，我们会在Ares的休息室见面？……他们说，悠久历史家族的成员，尤其像斯

图尔特这样的辉煌家族，常常会被分院枞树枝送进Ares——那个最杰出的学院。”

“和一群糊涂家伙共进退，梦想舔耶赫华走过路上的灰尘？”珂洛斯纵声长笑。

尊敬地看一眼处处不经意流露典雅风度的斯图尔特，文洛克虽然被抢白了，眼神依然是不折不扣的钦佩，连蜡黄皮肤

都似乎亮了一些：“黑魔法是相当高深的一种学问，只适合那些勇于在未知路上探索的人。蠢人们才简单地咒骂‘邪

恶’，假装看不见Ares们的优秀，自欺欺人。”

“关于黑魔法，你说得很对。你犯的唯一错误，就是不该用你那些皮毛的攻击咒语，挑衅丹尼斯·格林，他是我的朋

友，而我最恨我的朋友流血。懂吗？”

“对于跟我同龄，却已经懂得运用无声咒攻击法术的高手，怎么表达敬意都不过分……但，不代表我会瞧得起格林这

种傻家伙——看见漂亮姑娘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忙着炫耀和打架——像俗人一样挥拳头！”文洛克顽固地。

漂亮姑娘？炫耀？

突然，觉得疲惫像潮水一样席卷——不是身体的感受，而是情绪。兴味索然的珂洛斯挥手示意可以走人了，连话都懒

得再说。

轻蔑地盯丹尼斯一眼，文洛克跌跌撞撞走开。

“珂洛斯，太强了！”，丹尼斯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傻笑着拉住珂洛斯的手，摇晃了几下。

“我用来攻击那小子的，也是黑魔法。”珂洛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成心抬杠？

看得出来，丹尼斯绝对是个喜欢冒险的家伙。提到黑魔法，他不但没有害怕，只满不在乎地笑：“重要的是，你用它

来攻击谁，对吗？我居然认识了一位还没有进学校的魔法高手，太有意思了！跟你比，我简直什么也不会。不知道今

晚的分院枞树枝会指向哪个学院？……真希望我们能分在一起。”

这真诚的热情，令冷漠已经成为习惯的心头恢复了一点暖意。

过了一会儿，有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像在提醒什么，又像只是自言自语：“窗外看得见湖区风光了，还感觉得到火车

开始减速……可能我们都该抓紧时间换上校服长袍——快到奥林匹亚斯了。”

说话的人，是刚才劝说放掉文洛克的苍白男孩。他浅栗色的头发夹杂着一缕缕灰色，看起来有点憔悴，就像大病初愈

，但眼神很温暖。当珂洛斯点头一笑示谢，脸上突然泛起一丝红晕。

〇五 他不是Ares，而是Apollo

苍茫夜色中，眼前突然出现深黑的古堡轮廓。

排在队伍中逐渐接近，珂洛斯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赞叹不已：古老的奥林匹亚斯城堡，在浓密黑森林和湖区边低

缓起伏的群山矗立了超过一千年。层层叠叠的尖顶和轩敞拱廊，雄奇的结构与周遭景致相辉映。

这座和众神之山同名的古堡，千年来传授给一代代学生的，是如何使用魔法——某些人拥有神奇血脉，他们的灵魂深

处潜藏着神奇的力量，学会一定的步骤和方法，就把魔力呼唤出来……魔杖也好，咒语也好，魔药也好，都不是目的

，只是唤醒灵魂力量的途径。

这种潜藏的天赋魔力，太神秘莫测。奥林匹亚斯拥有极其见效的方法，可以从芸芸众生中检测出它，却不能回答，它

为什么有，或者没有。俗人当中，偶尔也会有人有巫术天赋，但绝大多数时候，遗传基因是决定性的。来自古老世家

的子弟会被尊重，往往不是因为财富，而是血脉中传承的魔法潜力——总有那么一些人，更能拥有接近神的力量。比

如，最古老家族这一带的嫡长子珂洛斯·斯图亚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