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上——安迪

真相之后，完全不在乎吧？

看到狼人离群的孤寂，突然想到每次假期，对莫名其妙成为Apollo的自己，父母亲戚直接视同异类的严厉眼神，油然

而生亲近感。

我们都是滑出了常轨的生命，永远不会有丹尼斯那种单纯的信念了吧？

“顶多再过半年，你变形的时候就有伴了。”握住面前冻得冰凉的手，珂洛斯充满自信，“这段时间苦练，我已经看

出自己的灵魂生命形状，很糗，居然是一条大黑狗……熊那么大的黑狗。到时候你可别神气，我阿尼玛格斯变形之后

，一定制得住你！”

在平时，这可是罗慕洛斯最热心的话题。

但他总是忧虑：“偷偷成为阿尼玛格斯很危险……你们还是不要冒险了，为我这样的狼人，不值得——你跟丹尼斯都

前程远大。”

“冒险？哈，不冒险，或者有什么好玩儿？前程那种东西，谁希罕……”珂洛斯咧嘴笑：“对了，还不如猜猜丹尼斯

的灵魂生命是什么？”

常常苍白的脸上有了开朗笑容：“什么是狗最好的朋友？马？牛？哈哈哈……”

“高大漂亮的牡鹿，枝角长长。”珂洛斯由衷高兴，“很帅。上次好不容易可以看一眼，丹尼斯乐疯了。”

“魔药书上写，在古老东方的传说里，鹿性最淫，鹿血可以用来做催情剂……丹尼斯居然……哈哈哈哈……难怪他看

见茜西眼睛就发亮。”罗慕洛斯笑出眼泪。

像胸口重重挨了一拳。

珂洛斯突然说不出话来，只好抬头看夜空，掩饰些什么。

近在咫尺的古老奥林匹亚斯城堡传出音乐和笑声，显得充满活力。旋律听得不是很真切，反而衬出这里的幽静。

以罗慕洛斯的细心敏感，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静默数秒，他试图吸引好友的注意力：“你猜我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看星星？”

“这里比舞池里舒服多了。”珂洛斯随口回答。想想好像不太对，又补一句，“是不是那天我只教会了丹尼斯，你还

不会跳舞？”

“怪丢人的。”罗慕洛斯沉静微笑，“幸好我没有急着想邀请的女孩。”

“这里音乐听得怪清楚的……要不，我现在教你？”珂洛斯热心地。

脚步轻轻滑过珂洛斯刚用魔法变得光滑如镜的地面。

罗慕洛斯最狂野的梦里，都没敢幻想居然能有这样亲密的一刻：珂洛斯的关注和忠诚，甚至他欢畅的笑容，冒险的冲

动……全都是留给丹尼斯·格林的啊。

也许珂洛斯不自知。跟他们形影不离的罗慕洛斯却看得清清楚楚——不管在上帝面前还是巫师世界，男人之间过分亲

密都是亵渎的重罪。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暗暗替珂洛斯担着心事，忍不住有意无意关注男人之间亲密的禁忌，还时时提点着。要不是因

为默默观察珂洛斯四年，心被越来越强烈的恐惧绞紧，他本来也不愿意说这些不招人待见的话。

幸好珂洛斯生长的环境太优渥，相当容易接触到女孩子，更有成群美丽女生毫不掩饰地迷恋他。只要他在真正明了某

些东西之前找到女友，尘埃落定后，少年的无知冲动，总是容易过去的吧？

清冷冷的星光，此刻似乎比任何烛光烟花都璀璨；雪地特有的冷冷气味也似乎变得浪漫了。被拥在有力的怀抱中，罗

慕洛斯不敢抬头看比自己高得多的朋友，只默默猜此刻那张英俊的脸什么样子。

珂洛斯的呼吸悠长有力，就像他挺拔的身体和力度恰到好处的轻握，令人格外安心，可以放松自己，信赖这样的引导

。

作为狼人，即使有幸靠校长的好心进了奥林匹亚斯，接受最好的魔法教育，将来必定还会有无数凄苦暗淡艰难的日子

。但在这个值得感恩的圣诞节，星光下的雪地里，有了这样美好的一舞，谁管未来呢？

心头那一点点酸楚混合了不该得到的甜蜜，格外凄凉。

轻轻闭上眼睛，任泪水静静滑下。

“我看见了什么？”一个明明是挑衅、听起来却很圆滑的声音咝咝响起。

罗慕洛斯像被火烫，猛地惊醒，脸通红地跳开。

重重地叹息，珂洛斯拔出魔杖，一脸厌倦：“现在我心情不错，真不想教训你，文洛克……如果你肯识相点走开的话

。”

被骂的人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过分白皙的皮肤下流窜着某种强烈的感情，油腻的黑发令眼睛里的怒火更明

显。拼命控制被排斥的失落，骄傲地一甩头，文洛克舌头舔舔嘴唇，发出那种令人恼火的笑：“斯图尔特家族的荣耀

，抱着恶心的小家伙在这里陶醉，男人之间的变态亲热，挺不错的小花边丑闻……《预言家日报》会乐于用它来填版

面的空。”

教朋友跳舞而已，居然被这样污蔑。珂洛斯怒了，冷森森问：“本来我以为你还算有起码的自尊，知道我厌恶你，还

算懂得躲开。这地方离城堡也太近，我们一打起来，教授们全会出来。但今天你说出这句话之后，我不介意在任何地

方教训你……或者，你觉得这地方的优点，就是输了一哭鼻子，流点鼻涕，就会有人跑出来救你？”

“别……我们犯校规扣的分够多的了……”罗慕洛斯浑身冰冷。

文洛克为什么会这样骂？

变态。

这个词如炸响的雷，轰隆隆从罗慕洛斯心头碾过。

“厌恶……”文洛克深深注视着珂洛斯，脸上是复杂的表情。

迅速推开试图阻拦的罗慕洛斯，他看起来也很危险：“斯图尔特，虽然有着毋庸置疑高贵血统的你居然没有进Ares，

多少有点遗憾，但我对你还算有点佩服，那是因为你跟自以为是的格林不同，魔法力量足够强大，而他的威风，大半

不过是靠着你。”

“干一架？” 痛恨他讥嘲罗慕洛斯，珂洛斯低吼。

“如果是一场单独决斗，没有四剑客捣乱，我就一定奉陪。”

“一言为定？”

“我正式接受你的决斗挑战，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不见不散。”文洛克宁静地重复一遍，表情似乎变得有一丝……喜

悦。眼睛里闪动着冷厉光芒的他站得笔直，竟令人暂时忘记他不懂修饰导致无法恭维的外形。停顿片刻，接着说：“

其实我找你，是帮你弟弟带句话。”

当然知道，兄弟关系很僵的克瑞忒斯和文洛克同属于Ares某个秘密团伙，已经回家过节的克瑞忒斯请他带话毫不稀奇

。但被刚才他挑衅话语里暗示的不名誉恼火，珂洛斯心跳得格外狂躁，就是不愿意尽礼节随口道谢，只沉默地把罗慕

洛斯护在身后。原来直指着文洛克的魔杖往下略垂了一点点，一副“你说完就请吧”的敌意架势，静等开口。

“今年的新年钟声敲响之前，克瑞忒斯将迎来他毕生最庄严神圣的日子。出于礼貌，他邀请作为斯图尔特家族成员的

你回家观礼。”

“他要正式宣誓效忠耶赫华？”珂洛斯随口问。

“赫拉克勒校长曾经正式宣布，在奥林匹亚斯，不许任何人支持神秘人。”文洛克微微鞠躬，脸上泛起一丝光彩，“

不愧是斯图尔特家族近百年来最负盛名的天才。只有珂洛斯·斯图尔特敢于公然说出这样的话。”

“克瑞忒斯那傻瓜，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看见血，他会吓得哇哇哭。”珂洛斯不耐烦地，“不是有个听起来呱

呱叫的血统，就能做纯血黑魔徒的……他那点魔力……”

文洛克的笑容突然变得很真诚，甚至带着一种由衷狂热的敬佩：“你轻轻一句话，就指出了无数妄人看不透的真谛。

黑魔王需要最杰出的人为他效忠，当然要摈弃肮脏的俗人，但也并不完全看血统。所有那些追随伟大黑魔王的人，将

共同建立新的世界秩序。我们将拥有以前想不到的自由，全新的境界……”

“原来这样……”鄙夷地看着面前又一个以效忠为光荣的家伙，珂洛斯发出他表现蔑视的特别短促笑声，“我会参加

他该死的典礼。从十一岁那年耶赫华来我家作客到现在，四年没看见他了，不是吗？”

静静审视珂洛斯片刻，文洛克表情像愤怒又像怜悯，似悲似喜、变化复杂。

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恭恭敬敬鞠一躬，快步走开。

“我们回大厅去吗？或者回塔楼，炉火前舒舒服服待会儿？”看出珂洛斯已经被这扰乱打消了继续跳舞的兴致，罗慕

洛斯实在怕他深想文洛克恶毒的猜测，更怕他说出什么挑衅黑魔王的话，赶快温和地问，“我可以溜去厨房，替你弄

点吃的喝的。”

“丹尼斯在哪……”条件反射说出这个名字，随即想到他一定还跳舞跳得兴高采烈，和翠绿眼睛漂亮的茜西。

突然说不下去了。

“或者，你还是回去解救他？”罗慕洛斯一扬眉。

“解救？”珂洛斯困惑。

“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罗慕洛斯轻轻叹息。这个聪明绝顶的家伙，为什么碰到男女之间微妙的情愫，就变成IQ零蛋呢？或者，他只是被潜意

识掌控，根本不愿意弄清楚？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进音乐声、欢呼欢笑声回荡的大厅。

突然，一个飘着淡淡栀子花香的宝蓝色窈窕身影从两个人身畔掠过，呜咽着，冲向通往Apollo塔楼的通道。

“茜西？”珂洛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小声叫她，想问点儿什么。

可姑娘已经跑远了。

两只耳朵变得像可笑网球拍的丹尼斯满脸通红，气喘吁吁追过来，后面还远远跟着形影不离的小尾巴彼得。看见两位

朋友，更狼狈了，讪讪地停下：“还以为你们回去休息了呢……知道珂洛斯从来不喜欢这些娘娘腔的娱乐，又没看见

人……”

“罗慕洛斯刚才说，你也许需要我们帮忙。”珂洛斯一头雾水。

他没好意思说“解救”，怕丹尼斯不高兴。

“我们来晚了。”罗慕洛斯似乎洞察一切，安详地拍拍珂洛斯的手臂。

“我不太会跳舞，老踩茜西的脚。她还算不错，只说要出去找你。我心情恶劣，跟刚跑进来的文洛克干架……就这样

子了。”打架输了，这事儿太丢人。

“文洛克又骂茜西混进魔法世界的下贱俗人，丹尼斯才动手的。”彼得急得差点结巴，只好用手势帮忙，“不过丹尼

斯的魔咒也击中文洛克了，他不停流鼻涕……”

拔出魔杖，很快帮老友的耳朵恢复原状，珂洛斯阴郁地：“让鼻涕虫名符其实……丹尼斯，你的进攻太妙了。罗慕洛

斯，我相信你也会很高兴教训他。”

想到刚才的情形，罗慕洛斯脸色更苍白了。

看见珂洛斯眼中的杀意，丹尼斯呆住：“你想找没有人的地方杀了文洛克？”

太喜欢黑魔法的文洛克傲慢自负、邋遢偏狭，确实很不讨人喜欢，但——珂洛斯竟对同学的性命毫不在意。

任何生命都高贵，都有天赋的权利，决不能恣意践踏。

如果只是因为“看不顺眼”就可以夺取一个人的生命，那和纯血黑魔徒又有什么区别？

珂洛斯受黑巫师家庭教育长大，比较习惯草菅人命，只能慢慢劝他了。

“那不算什么。”明知道烦躁是文洛克恶意攻击言辞引起的，珂洛斯却破天荒不想告诉沉思中的丹尼斯，自己此刻想

什么，只把话岔开，“明天我必须回一趟家，有机会亲眼看看黑魔王的光荣团伙……开学回来。”

痛恨黑魔法的丹尼斯一听见耶赫华的名字，就怒火难以遏制：“两天前早餐桌上，我爸爸让猫头鹰给我送的信里，说

我姑父也死了——他是出色的巫战士。像个英雄，死在追杀纯血黑魔徒的战场上……他落单，对方有六个。”

“你是说……”

“毕业之后，我会是一个巫战士，跟这帮卑鄙的家伙决战。”

珂洛斯内心深处并不太憎恶纯血黑魔徒，也许是因为从小听惯了妈妈对他们的赞誉和崇敬？他甚至觉得只有一面之缘

的耶赫华挺酷、挺神气，而且还……蛮有趣的。但丹尼斯这么切齿痛恨，任何时候感情第一的他也感同身受，毫不犹

豫接口：“任何一个战场，四剑客都会并肩作战的，不是吗？”

这个瞬间，激昂的热血令他们忘记了种种小烦恼，四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纵声长笑。

第二卷 夙命轮回

一〇 噩梦

上一分钟，这空间还是斯图尔特家富丽堂皇的华丽客厅。

站成默契一圈的男人们中间，峭拔傲立的神秘人魔杖轻挥之后，顿时改换模样：火光般跳跃的光线变成了黯淡诡秘的

绿色，很容易引起神秘的联想。连呼吸的空气也似乎凝成了蛇的粘液，凉飕飕滑溜溜的。

黑袍男人们低声喃喃念诵着什么，一起跪下，身体努力向前探，以接近卓立人群中格外高大的人，默默亲吻他脚边的

尘土。

克瑞忒斯·斯图尔特虔诚膝行，接近后匍匐在地。缓缓撩起衣袖裸露出手臂肌肤，伏下。

他年龄太小，本来不够资格正式成为黑魔徒。但是黑魔王似乎有别的什么考虑，居然在斯图尔特夫人热切的目光中，

轻易答应了克瑞忒斯虔诚的请求。

修长有力的手握着魔杖，缓缓指向无助暴露在绿光中的肌肤。转瞬，一道耀眼的绿光从水松木魔杖的顶端射出，缠绕

在手臂上。然后，光芒烧灼的地方出现了漆黑的骷髅标记，口中还吐出似乎随时会游动的蛇。

耶赫华略微低头，似乎在欣赏那个标记。

猝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刚烙刻的标记上，所有黑魔徒同时感受到手臂上标记烧灼的讯号，身体都伏得更低了。

“朋友们——承袭光荣悠久血统的真正巫师们。杀戮，是为了更快迈向胜利，我们为了伟业流下的血，能激发我们更

凌厉的勇气。我会带领你们，占据荣耀魔力的巅峰，探索永恒生命的秘密。”满意地看着周围全身心追随的徒众，耶

赫华终于开口说话了。这声音低沉凝重，同时又富有煽动力量：“我们将并肩作战，藐视所谓巫师元老院卑鄙的廉价

好心，扔掉基于怯懦和恐惧的陈腐教条，焕发魔法世界最强大的力量。我们将共同建立更尽善尽美的巫师新秩序……

更理想的新世界，属于配得到它的人。”

侃侃而谈的耶赫华，有难言的蛊惑力。

你会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理：他以强大的力量、蔑视一切的勇气，描绘出了一幅值得为之战斗、为之流血、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