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地一游魂（上）——焦日朗

　　我从躺椅上直起身子下地，因为我的嗜睡，爹就找人做了几个极为舒服的躺椅散落在宅子中我主要待的地方，以方便我随时睡觉。

　　“师父，你觉得我能教他什么？”走近后，更觉自己此时的弱势，小莲总喜欢给我穿浅嫩的颜色，平常倒也不觉得如何，此时就更显我的纤细了。

　　“能教什么就教什么！”师父的回答摸棱两可，半年未见，一见就给我送这么份大礼。

　　“那你愿意做我的师弟吗？我可能不会是个好师兄！”我这游魂现在越来越离谱了，不仅有爹，有娘，有师父，现在又要多出个师弟，这一切都是那个人希望的吗？他希望我活的像个人吗？忽然想到曾称呼师父越的那个悲凉的声音，想来师父之所以这么照顾我，也只是受那个人之托。

　　冰冷少年点点头，算是愿意吧。

　　“那也只能这样了！我不喜欢师兄师弟的相称，何况你看起来要比大一些，我们直呼对方的名字吧！”可是我不怎么喜欢他身上的血腥气味，那会让我觉得他来自于地狱。“你叫我小寂，我叫你宾宾如何？”

　　听到我如此叫他的名字，他的表情明显一僵，但随即说，“可以！”

　　我满意的点点头，如果真的多一个听话的师弟倒也是一件好事情。

　　战宾成为了我家的另一个少爷，爹娘非常乐意的接受了他的存在，他们总认为我那么喜欢睡觉是因为没有玩伴，现在有了，也许就会愿意动了。

　　我太沉静了，太乖巧懂事，不像个小孩子。

　　可是我实在装不出幼稚的行为，还好战宾也不怎么像个少年，不过才十四岁的年龄，做事却已如一个成人。

　　府里的许多小丫环都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整日在他练功和住处来回晃悠，都没有被他的冷脸吓到，那些丫头都被他高挺的身姿和精致的脸所吸引，根本注意不到那散发在四周的冰冷气息。

　　宾宾很用功，除了吃饭时间都用在练功上，照我看，他现在已算得上高手了，而以他那练法，将来会成为绝顶高手。

　　宾宾将来肯定会成为一个轰轰烈烈的人，要么就是成为一代大侠，要么就是一个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恶人，当然，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宾宾只对武功感兴趣，师父的其他东西他都不学，往往师父在教我时，他已经出去练招式了。

　　有些时候也会好奇，师父是从哪里找到他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地方可以让一个少年有这么阴沉的气息，可是我不会问，我的人类好奇心还没达到那个程度。

　　我没有被他带动，依然很懒，只是现在睡觉多了个地方，那就是宾宾练功的院落，我习惯看他在烈日下努力的样子，但也经常的就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我承认，我不负责任，我根本就没指导过他招式，都是他自己在练。

　　醒来的时候，身上总会多一件外衣，深色的布料，是宾宾的。

　　半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师父又要离开，走的时候，师父问宾宾，是要留下还是要同他一起走。

　　宾宾看看我，我看到他脸上的犹豫不决，最后下定决心坚决的说，“我留下！”

　　师父听到这样的答案，没有生气，反倒笑了，好像很满意宾宾的回答。

　　“小寂要好好照顾师弟！”他说。

　　不大可能，应该反过来说才对，就我这么懒散的人，怎么可能想到别人！

　　但我仍然回答，“好的！”我看到宾宾的眉挑了一下，看来，他和我想到一个地方了，经过半年的相处，他大概是认清了我的本性，之前，我可是有说过，我不会是个好师兄。

　　战宾。

　　第一次见到凌小寂时，我和师父都已走到近前，他还仍然睡的深沉，没有半分醒的意味，直到师父上前轻声的叫了他几次，他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这种人，要是活在我的那个地方，怕是有几百条命也不够死的。

　　看着他努力的睁开那因困意未褪而漾着水气的双眼，有些酡红的小脸，嫩白的肌肤，出奇的讨人喜爱的表情。

　　“那不是误人子弟吗？”软软的童音听在耳里似在撒娇。

　　他从躺椅上下来，身子纤细娇小，再配上浅浅的外衣，懒懒的动作，真是个柔软娇贵的小人儿，这样的小人儿怕也是经不起一丝风吹雨打，他只适合被放在怀里让人呵护宠爱。

　　所以，师父才会收我为徒，只为有个人可以在他不在时保护这小人儿，一个有些娇弱的小人儿。

　　当时师父救起跟死了差不多的我唯一的条件就是收我为徒，然后去照顾一个人。

　　当时因为求生的欲望而毫不犹豫的答应，却没想到那个老人竟真的可以把我救活。

　　但是，我不得不告诉他，我是杀手组织的人，组织是不会放过我的。

　　他说没关系，身为杀手的我已经死去，现在活下来的已是新的一个人。

　　一个人内里已经腐烂了，如何成为新的，不过，既然已经活了过来，我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就把这当一个任何来完成，虽然这个任务会花去我很多的时间。

　　我从八岁就开始杀人，现在已经十四岁，但我早已是满手血腥，长久以为，为了完成任何，我是不择手段也不惜任何代价，包括出卖在这具在别人眼里美丽的肉体，对我而言，被人蹂躏一番总比丢掉一条命强，我害怕死亡。

　　师父很强，他的武功更是高深莫测，我知道在这个武林中，最重要的是有高强的武功，只要不被人打败，你就会永远活着，何况，我也害怕被从前的那个地方的人找到！

　　我贪婪的学习着师父的武功。

　　小寂和我一起学，起先我并没有想到，这个柔弱的小人儿会和我一起，我以为，他不会武功的，但很快的，我就发现我错了。

　　我也曾经是个被公认的武学天才，和小寂一比，我却只能算是学武的人才。

　　小寂学东西很快，同样是师父教的招式，他马上就可以掌握，然后跑到一边的躺睡觉，对小寂来说，睡觉恐怕才是最大的事情，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愿意睡觉的。

　　我则要继续苦练，但要分神去注意他，如果发觉天凉了或起风了，就会给他盖上些什么。

　　不论是因为师父最初的交待还是其他的些什么，从这个小人儿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后，我的眼里就只容得下他了。

　　小小的人儿，总让人不自不觉想要全心全意的去呵护。

　　也许其他人也同我一样吧。

　　师父很疼小寂，小寂懒，不喜欢练功，尤其是内功这种需要坚持不懈的努力才会累积起来的，小寂是最讨厌的，因此，他的招式很漂亮，很到位，却没有劲，只能发挥出三成的威力。

　　师父每次都会给小寂带增强内力的灵药，什么天山雪莲，千年灵芝……许多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东西，都慢慢的被师父制成了温和的不伤身的丹药给小寂服下，或者，每年师父只教小寂半年，剩下的半年大概就是为小寂寻找这些东西去了。

　　和小寂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并没有和他特别亲近，只是在我练功他睡觉的情况下渡过的，但那些心底黑暗的东西，却似已渐渐散去，看到的东西也不在那么灰涩，开始变的明朗……

　　第四章：死亡

　　十二岁时，我再一次接触到了死亡。

　　我爹和我娘太老了，他们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我知道完全是因为放不下我，他们太疼我了，舍不得扔下在他们眼里小小的我离开。

　　但，终究是靠不过去的，先是爹病了，然后是娘，师父给他们看过，只说天命到了，无药可医。

　　每日我都会守着他们，当他们睁开眼时，我看到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我的担心。

　　面对这样忧虑和关切的眼神让冷情的我产生了一丝迷惑和触动，我竟也开始不舍他们的离去。

　　娘先走了，临去的时候紧紧的拉着我的袖子。

　　爹说，等他也走了，让我带着他给我的玉佩到京城去找叔叔，那是他的亲弟，爹给他去过信，他会照顾我。

　　爹知我懒，不愿远走，所以非常不放心，怕我不去，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怎么都是无法照看自己和这么大的一个家的，即使有比我大的师弟，在他眼里，也到底是外人，不值得托负，但那么远的去找一个根本没有见过的人，那不是更不妥吗？

　　我游疑不定，爹用力的握我的手，他说，小寂，你就听爹这一次话吧。

　　我终于点头，我不忍他带着那么重的不安离开。

　　爹终是半是安心的也走了，看到这直到自己死去的时候仍在未我打算的表情，我终于流下眼泪，我本以为，我不会有这样人的类的感情。

　　我转身对着空气，我知道牛头马面会来接爹娘的魂魄。

　　“看在我与你们有过那么多次机见之缘，请善待他们！”重生后，我看不见他们，但我相信，他们一定知道是我，那个经常与他们碰见他们却从来不抓的游魂。

　　空气传来轻微的波动，仿佛是在回应我的话。

　　宾宾和管家帮我操办爹娘的丧事，我则无事的面壁，忽然失了睡觉的心情。

　　宾宾有空的时候就会来陪我，他仍然那么寡言冰冷，却少了那浸在身上的黑暗和血腥，更多的是高手所具备的气势。

　　要不要遵从爹的话去京城？我还不确定。

　　“小寂！”宾宾看着我，眼神中也是对我的担忧，我苦笑，难道我就那么让人不放心吗？

　　“难过的话就哭出来！”他向我走近，他现在比从前长高了很多，结实了很多，我却还不到他的胸膛，仍是孩子似的身材，我长的很慢，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骨子里是游魂的缘故。

　　我对他摇摇头，人的生生死死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那天已为他们流出了许多的眼泪，现在已不会再觉得如何了。

　　“小寂，要不我带你出去走走吧！除了这里，你还没去过其他的地方！”宾宾揽住我的肩，低下头看我，他对着我时，话会变的多一些。

　　身为凌小寂时我没去过，但身为游魂的时候，我却去过好多好多地方啊。

　　我不喜欢像现在，每个人看见我都是一副担心的面庞，从死去的爹娘，到管家，到家里的丫环，再到现在的宾宾；也就是这样，我才躲到屋子里，不出去，不去看他们的表情。

　　某些地方，我已越来越像个人，我无法再像游魂那样无感无心。

　　这样的话，到其他地方，也许是件好事，待一段时间我可以再回来，继续过从前那种睡睡醒醒的生活。

　　“好！我们去京城吧！我答应过爹！”也算了了人爹的心愿，他在下面也就安心了。

　　此时，如果我知道，我将面对都是怎么的人和怎么样的事情的话，我断然不会出去，一定会死也死在这里！

　　第五章：京城洛王府

　　用走的看事物和用飘的看到底是不一样，似乎很多东西都变了。

　　我和宾宾并不急着赶路，一路走走停停，有时因为看风景，有时因为吃到好吃的东西，更多的时候是因为我的贪睡。

　　“宾宾，我们要一直这么走到京城吗？”我看到很多人都坐马车或者骑马，我们又不是没钱，为什么非得用走的，这要何年何月才能到啊？我还想早点回去过吃吃睡睡的生活。

　　“累了吗？”宾宾马上抱起我，到一边的树荫下歇着。

　　“累倒不累，只是觉得很慢！”我用手拭了下面上的灰尘，有些脏了。

　　“那我们到下一个镇买一辆马车！”宾宾沾湿了手巾，轻轻的为我擦脸。“但你不能一直睡到京城，那样带你出来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应该他师兄，我是师弟，那我就会被他照顾的理直气壮了。

　　“宾宾，以后你做师兄好不好？”我决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入门是分先后不分年龄的！”宾宾看看天色，“歇一会儿我们就继续走吧，估计应该快到城镇了！”

　　“我不是个好师兄！我没有照顾你！”我说。

　　宾宾听到我的话，竟然微扯了下唇角，露出个可以称之为笑容的弧度，不过，即使这样小小的变动出现在宾宾美丽的脸上就足以让人惊艳了。

　　我看的有些呆，傻傻的盯着他的脸，真希望他可以多笑笑！

　　“我从来没想过让你来照顾！我已经大到不需要那些了！”

　　对啊，宾宾已经十八岁了，已算是个大人了，如果没有我，他应该开始闯荡江湖，也或已经扬名立万了，不对，肯定先是美名远播才对，到时，折在宾宾脚下的人一定有很多，男女通杀！

　　“宾宾，江湖好玩吗？”以前做游魂的时候，总能听到一些年轻人说，做人就应该在江湖上成就一番事业，要轰轰烈烈，要惊天动地，总之要做很多事情！

　　“江湖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流血，可以放纵，可以生，可以死，可以阴险，可以卑劣，就是不可以玩！”宾宾很认真的回答我的话。

　　“这样啊！”宾宾在没成为我师弟之前，可能就已经在江湖上待过了，所以，他看起来很成熟！

　　“对江湖感兴趣了？”宾宾把我乱了的发重新束好，看看我没什么不妥的地方，才开始打理自己。

　　师父真给我找了个照顾我的好人，一路出来，完全是宾宾在打理一切，包括我的吃饭穿衣，也都由他负责，困了累了，不是被他抱起就是背着，等我醒来时，往往已到了另一个地方。

　　“没！只是想你！”

　　“江湖是在人的心中，我们现在已是在江湖了，因为我们会武功，就算是江湖人！”宾宾淡淡的说。

　　我马上看看四周，没什么人，才转回头看他，有些不解。

　　“不明白就算了！反正有我在你就什么都不用管！”宾宾宠溺的拍拍我的脸，“有力气了，就走吧！不行的话，我背你！”

　　“嗯！”更希望宾宾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那我就真的不用再为任何事情费心。

　　夜里，我们终于到了可以投宿的地方，我显得很开心，有床到底是舒服些，露天席地怎么都睡不安稳。

　　只剩一间房，我和宾宾自然就睡在一张床上。

　　宾宾很温暖，和他冰冷的气质一点都不附，我钻进他的怀抱，睡的很香。

　　半夜，我突然醒来，宾宾竟然不在，摸一下，入手是冰凉，他已出去好久。

　　我坐起身，没打算出去找他，只是发呆的等着他，

　　如果他不回来，我要怎么办？这个想法闯进我的脑子里，我不禁一笑，什么时候，游魂也开始害怕孤单，并且这么依赖一个人？

　　作为人已有十二年的岁月了，我变了许多，我有身体，有感觉，会哭，会笑，会困，会累，会饿，会冷，会热，会痛，会生病，我会了很多人的事情，现在竟然也开始会孤单，会信赖，再来，我还会什么？会爱吗？会有感情吗？那么复杂的东西，不会是最好的吧！

　　那个人就是因为爱才会拥有那么悲凉的声音。

　　天微亮时，宾宾终于回来，见我坐在床上，并未感到惊讶，只是上前拥住我。

　　“睡不着吗？”

　　我点点头。

　　“真是难得！”他把我抱进怀里，“想知道我做什么去吗？想知道的话，我会告诉你！”

　　我摇摇头，他的胸膛是温暖的，他的眼神是清澈的，这就够了。

　　“我只是担心你不回来！我不喜欢一个人！”

　　“小寂，放心，我永远都会陪着你的！你是我这天下间唯一在意的人！”有别于以的冰冷，宾宾的话是温柔而充满感情的，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我才应该害怕，害怕有一天你长大了，不再需要我，到那时我会不知道再为什么活下去！”

　　“你允我的，我也会允你！”我知道诺言是不可信，人的生命最如此之短，诺言又怎么会长久，但我仍然这样说了，我看到宾宾眼中的那抹因我而起的不安，我不想他如此，我了解被舍弃被忽视的那种无奈，这大概也是我唯一可以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