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
"......"不出意料的被拒绝,我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要回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男的在一起吃饭,感觉好奇怪!"
"有什麽好奇怪的──情人节就是该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过啊。"我很理所当然的解释,"阿离,你以前有和谁一起过过情人节没?"
莫离脸顿时红了,但还是很老实的摇摇头。
我心里顿时甜蜜的不像话──虽然只是一点聊胜於无的安慰,但毕竟自己喜欢的人的第一个情人节就是跟我一起过的!
四周的议论声却渐渐的响了起来。
"天哪,你看那边的一桌!两个男的!居然今晚一起吃饭。"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麽节啊!"
"不会吧,这样的高档餐厅怎麽会让这种人进来。"
"人家付的起钱就行了,谁管这些!这两人都好帅,看上去也很有钱的样子。"
"但还是觉得很恶心,好变态!"
"小声点,当心他们听见了......"
莫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紧紧皱著眉头,扔下手里的叉子大步走了出去。
"莫离!"我连忙结帐转身追了出去,抓住他的手臂。
"我真是发疯了!"莫离用力推开我,眼圈有点红,"我怎麽会发这样的疯?今天晚上居然答应跟你一起出来!我竟然,竟然......"
"那又有什麽!"我急忙连哄带劝。"阿离你别生气!"
"你走开!"莫离挣扎的更加用力,猛的把我推到一边,"我不要看到你!你走!都是你害我!都是你害的我变成了同性恋!害的我喜欢上一个男人!要不是你,我根本就不会......"
他突然停住了口,像被什麽东西噎住了一样,又气又急的看著我。
我的心砰砰的跳起来,从来没有那麽紧张过,我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动听的天籁,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觉交缠著痛苦和伤感让我不知所措。
"莫离,你刚才说什麽?"
"我什麽都没说!我说我不想看到你!"
我猛的吻住了他柔软甘甜的嘴唇,伸手抚摸他顺滑的头发。我不顾他的挣扎,无视於四周来往的车辆。
"阿离,我爱你......"
往昔的梦境总是不断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梦里唯一的人,就是莫离。
一会儿是他在那个被灌醉的夜晚迷迷糊糊的任我摆布,一会儿是他骄傲又倔强的冷眼看著我,一会儿是他听到我说爱他的时候,微微失神迷惑的表情......
只要睡著了,就不可避免的梦到他。
只要一醒来,就不可抑制的想著他。
那便是曾经的我。z
我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中心,那就是莫离。
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愿意为他付出任何努力。
只要有他,只要能每天看到他,不管多痛苦,都仍然能感觉到幸福。
曾经,这些回忆是我难以逾越的障碍,而现在,回忆却成为了我难以割舍的负担,让我痛苦自责却又不知所措,无法负荷却又不忍放开。
我到底该怎麽办?
我不敢去面对"如果你再次辜负了莫离,他会怎样"的问题。或者确切的说,如果我再次离开他,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我曾经一千遍一万遍的对他承诺过,终於让他倾心於我,他为我付出了这麽多感情,承受了那麽多痛苦。
如果是以前,我可以因为忘记了一切而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可以因为对他的误解而残忍的将它拒之门外,而现在,我已经想起了我们的过去,我已经明白了他的用心,那麽,我到底还有什麽理由离开他?
"易子衿,我该怎麽办?"我闭著眼睛,在黑暗中喃喃的自言自语,"莫离不能没有我,我该怎麽办?我爱你,但我不能放下莫离不管,我该怎麽办?"
──刚才我梦见他了。我似乎比几个月前更加的想念他,几乎每时每刻脑海里都是他的影子,在疼痛和迷茫的时刻,那种思念几乎要把我吞噬了。
我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他更不会知道在短短的几个月中会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梦里面,他离我很近,稍稍翘起嘴唇就能吻到对方的距离,冰蓝色的眼睛微微上挑,闪著邪魅又温柔的光芒。这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也撩乱了我的心。
"陈陌,你等我回来啊。"他柔声说著,不像是在面对离别,倒像是在哄我入睡。梦中的场景带著淡淡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像我曾经的期盼和等待一样,有著令人向往的迷人光芒。
我想吻上去的时候,阳光陡然强烈起来,伴随一阵剧烈的头痛,如芒刺般的触感,让我痛不欲生,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异地,身边哪里还有一点他的影子。
有人走进房间,轻轻在我身边坐下。
我微微睁开眼睛,发现正是莫离,他的脸近在咫尺,一双温柔的漂亮眼睛正满是担心的看著我,一如当初我从车祸昏迷中醒来。
我的脑子晕乎乎的,怔怔的看了他好一会儿:"莫离......"
"今天感觉怎麽样?睡的好不好?"莫离小声问著,就好像受伤的只有我一个人一样。
"恩,挺不错的。"
两个月过去了,该好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除了常常头疼的厉害,我几乎已经没有任何问题。莫离仍然有点担心:"阿陌,都那麽长时间了,你的脸色看上去还是很不好,是不舒服吗?"
"你不要总这麽担心我,"我轻轻握住他的手,"你自己也受了伤,这时候应该是我来照顾你才对。"
莫离微微有点脸红:"我没事......"
我看著眼前的人,心神有点恍惚,梦中的一幕幕仿佛又在眼前映现。他是我曾经最爱的人,如果不是那一场车祸,如果不是我失去记忆,如果我没有爱上别人,他现在该会是多麽甜蜜的倚靠在我怀里,而我现在又会是多麽幸福呢?
我柔声说:"阿离,是我让你受苦了......你还怪不怪我?"
莫离犹豫了一下,埋下头靠在我的胸前,眼睛湿湿的。
我抚摸著他的头发,心里说不上来什麽滋味,只听见莫离深埋在被子里的声音:"......不管你对我做什麽,我都不会怪你。"
"陈哥,该换药了。"宋谦提著药箱出现在门口,看见我们拥在一起的场景,愣了一下,"不好意思,我应该回避一下?"
"不、不用,"莫离满脸通红的站起身,"宋谦你帮他换药,我......正好要出去一下。"
"陈哥,"宋谦一边帮我拆下纱布一边说,"你们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走?"我愣了一下,"宋谦,你要去哪里?"
"既然我已经公开了身份,自然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否则只能连累到你。当然,警局那里我也没法再干下去了,不然总有一天会被揭出疮疤来。"宋谦笑了笑,说道,"说起来我还真是不适合做卧底,既要完成任务,又要保护大家──本来是两边都想要对得起,结果最後反而是两边都背叛了。看来,人还是不能脚踏两条船哪。"
他的话似乎一下敲到我心中的弱点,我竟不知道说什麽好。
"陈哥,我是没资格再要求什麽的,但......"宋谦说,"请你好好照顾莫离,好吗,他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宋谦?"
"如果我能给他幸福,我一定会放弃一切的给他,但是可惜,他的幸福只有你才能给。"宋谦说,"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他。但拥有了他就一定要好好爱他。陈哥,你知道莫离有多爱你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一定会好好对他的。"我说,心中再次隐隐作痛──如果我在车祸前就知道,我们该会多麽幸福呢?"可是你一个人要到哪里去?"
"到哪里去都没关系。"宋谦说,"我还很年轻,到处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我早就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每天都在矛盾里痛苦挣扎,难以抉择──这是我接的第一个案子,也是我的最後一个案子,反正我是再也不想做什麽卧底啦。以後的生活自由自在,随遇而安,估计不管到哪里都比做卧底强。"宋谦笑了一下,"不过,这案子前前後後拖了四年,我在走之前,想把我调查出来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我点了点头:"是的,我一直觉得奇怪,你如果是为了调查鸿基的涉黑案才来做卧底,那时间上就不对──鸿基一年前才被黑社会操控,你却已经跟了我四年了。"
"说来话就长了。" 宋谦说,"我当初进鸿基,并非是因为这次的涉黑案──而是为了调查你父亲的死因。"
我父亲?我惊愕之余心中一凛,算来,父亲四年前在国外去世,宋谦也正是在那时进了鸿基。
"你父亲当时对外宣称的死因是病故,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他是因为吸毒过量而死的,而且死时似乎极度痛苦──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引起了医生的注意。那种毒品非常古怪,跟一般的海洛因之类完全不一样,在短短几个月内就让人丧了命。我们都认为这件事并不简单,经过调查,发现你父亲似乎跟境外黑社会有所牵扯,所以警署派我来鸿基做卧底。"
我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事。在我有限的记忆中,从小我对父亲便并没有什麽很深的感情──确切的说,我跟他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他很少留在家里,总是喜欢流连在各国各地吃喝玩乐──然而现在想来,似乎用"东躲西藏"来形容更为恰当。就连鸿基,也似乎都是张叔和我操心更多些,四年前他因病去世,鸿基就自然而然由我来接手。
"那麽,你查到什麽了没有?"
"没有。或者说,查到了很多,却压根没法串联起来。"宋谦说,"很多事,都有或多或少的疑点,却又似乎天衣无缝,无可探寻,然而一路发展下来却是完全不受控制。先是鸿基渐渐被黑社会操控,然後是你的车祸,莫离想尽办法漂白鸿基却突然东窗事发......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控制著一切──你和莫离似乎都只是一个游戏中的棋子,棋局掌握在另一个人的手中......陈哥,这次我制造出你被击毙的假象,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宋谦抬起头,"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小心提防一个人。"
"谁?"
"安东尼•易。"
虽然无时不在想念,但在这样的对话中猛然听到这个名字,我有点猝不及防。我像是一只被人突然踩住了尾巴的猫,一下惊跳起来:"怎麽可能!"
"什麽事都有可能──我也没说所有的事都是安东尼•易做的──我没证据,所以我只把我调查出来的线索和疑点都说给你听。"宋谦说道,"你的车祸结案时被定为意外,但绝不会是意外,而是谋杀。我查了很久都没有什麽线索。莫离是第一个赶到事发现场,并把你送到医院的,他说他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告诉了他车祸发生地点,他才赶了过去──当时自然是没人相信他那番话,所有人都认为是莫离在搞鬼──但我看来,恐怕是有人故意想嫁祸给莫离。"
"我把你的衣服带回警局检查,果然,在上面的血迹中发现了第三个人的指纹。也就是说,那天的车祸之後,除了莫离之外,还有其他人和你有过近距离的亲密接触。既然有了指纹,按理说要找到那人应该很容易──但结果是我把指纹输入电脑,分析查找了无数遍,都找不到指纹主人的资料。要知道警方对居民的指纹采集录入是非常全面的,为什麽会找不到,我也觉得很奇怪,所以案子最後就这麽搁置了下来。"
"你大难不死,醒了过来,很偶然的,莫离带你去参加晚宴。仅仅因为这一次的晚宴,只不过见了一次面,安东尼•易便突然对你大有兴趣──自那次之後你们联系不断,他甚至还空著自己的豪宅住到了你的公寓里。据我所知,他一贯低调,在国内连露面都很少,虽然在商界赫赫有名,见过他的人却没几个,而他却那麽频繁的和毫无利益可图的你交往,甚至同居──不知道用意何在。"
我的心怦怦乱跳,宋谦根本不知道我们私下的交易。我想到了我们初次见面的情景,第一次见面,他就吻了我呢──那时被莫离看到,莫离还伤心的哭了。一时间我无法控制,越想越多,越想越沈醉──想到自己醒来後的第一次做爱就是跟他,居然还是被他压在身下,以前怎麽都不肯接受自己是同性恋,被他抱了之後才意识到自己喜欢。我那时对所有的事情都很懵懂,一直是他在保护我,安慰我。他非常强势,让我不由自主的依赖他,我很轻易的就会迷失在他深邃的眼眸和激烈的深吻中,以致於後来的每一个孤单的日子,我都得靠著回忆他嘴唇的触感度过。
"我觉得很可疑。"宋谦的话打断了我无尽的遐想,"安东尼•易之前失踪了半年,那麽他失踪时的时间居然跟你的车祸很吻合──所以那时我想起之前我查不到指纹的原因,就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指纹的主人根本就不是中国籍的人。"
"你这分明就是把整件事硬往他头上套!"我几乎是立刻反驳,"索洛家族是在追杀我没错,但是要说他对我有什麽加害的企图,他,他不会的!"我语气激烈,浑然没想起自己不应该在这样的时候流露出对他的感情,那样也许会伤害到另一个人,"我和他已经......我们之间......怎麽可能是假的?他对我怎麽样,我比你知道的清楚!不管怎样,我都不可能认为......"
"是吗?你去意大利的那段时间,我到过你的公寓,"宋谦说,"我在那里找到了安东尼•易的指纹带回去核对。结果与你车祸当天身上的指纹完全一致。这要怎麽解释?"
我愣在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宋谦的话像晴天霹雳一样打的我措手不及。
"当然,你身上有他的指纹,并不能说明他就是凶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莫离赶到现场之前就接触过你了,这一点,他无论怎样都脱不了干系。可是在那天的晚宴上,包括後来的那麽长时间里,他都并没和你提过曾见过你的事情,这很可疑吧?明明早就见过,还是在那麽重要的时候见过,为什麽要一直隐瞒避而不谈?"
如果是真的,如果宋谦推断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不愿往下想去,不敢面对这个问题──宋谦的话一字一字都击在我的心上,处处都合情合理,有凭有据,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去反驳,只是在心里不断的叩问著自己。
"我知道的事情就这麽多,至於真相,我相信将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宋谦最後说,"只是现在,无论如何要小心这个人。陈哥,如果你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不要把自己仍然活著的消息告诉他。"
"还有莫离。一直以来他都是最爱你的人,他是无辜的。他本该是最应幸福的人,可是在一夜之间,他什麽都没有了。"宋谦说,"你本来就是他的唯一,可是当他连唯一的东西都不剩的时候──你不知道,你离开他的时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打击,他一直撑到现在,都是为了你。"
"我知道。"我说,我看著宋谦,我知道他在等我的承诺。
这个承诺有多重,只有我自己才明白,我将要为此放弃什麽,我也明白。
但我还是愿意这样选择。我必须为我的过去负责到底。
更何况,莫离是那样的无辜,那样的值得我为他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