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四卷]

对柳怀一的话，叶湘宏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柳怀一从来不用自己作为筹码，可是如今他说出的这番话，好似将自己当成了交易的一部分，这让叶湘宏感到不愉快，他看了眼窗外，忽然开口说道："是慕容昭让你这么说的么？"
柳怀一微微笑着，站起身，将目光投在慕容昭身上，说道："如果是的话，我会更加轻松一些呢。"
叶湘宏不明白的看着柳怀一，终于问道："那么是你自己要这样说的了？这样的话，你所谓的尊严......"
"我的尊严？"柳怀一转过头，仿佛很吃惊的看着叶湘宏，随后他恍然大悟般的笑了，转过头，用极为温柔的眼神看着慕容昭，笑道："怎么，郡王认为我用自己做了筹码么？"他笑着看着慕容昭片刻，才回过头来，看着叶湘宏问道："如果我说是的话，面对这样的筹码，郡王可会答应我的条件呢？"
虽然不知道柳怀一想要说什么，只是听到这样的话，让叶湘宏感到心疼，他面上异常激动地说道："我是你舅舅......"
"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慕容家和叶家也算表亲呢。"他冷冷的看着叶湘宏，眼底的嘲讽很重。
"他们......"叶湘宏明白柳怀一再说什么，他想了想，说道："他们是你的杀父仇人......"
柳怀一听了，呵呵笑了，他摸着自己的脸，看着叶湘宏，笑道："我也是慕容昭的杀父仇人......"看着叶湘宏一下子睁大的眼睛，柳怀一浅浅的笑了，看着慕容昭的背影，他说道："我是他的杀父仇人，可是他说，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在这个世上，只有他和我是对等的。"满眼的温柔，满心的依赖，全部展现在叶湘宏的眼前，不矫揉造作，不惺惺作态，柳怀一转过头，说道："活在过去真的那么开心么？"
"什么？"难以置信的看着柳怀一，叶湘宏感到自己被彻底看穿了。
"玄苍怎么样，对你而言根本无所谓吧，即使那个时候继位的是慕容浅，于你而言也不过是换了个名字罢了。可是这样真的可以让你开心么？留连花丛，风流快活，你的内心真的可以得到平静么？"柳怀一冷冷的看着叶湘宏，他的眼底有着逼问，他再逼着叶湘宏正视自己，"我和慕容昭之间的仇恨，并不是那么简简单单就可以扯平的，在这个世上，我唯一欠的人只有他，无论我们之间有多少的仇恨，也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即便是杀父这样的家仇，他也让我知道了他的决心。"
柳怀一看着叶湘宏，他希望叶湘宏可以明白他的意思，放掉仇恨，他要叶湘宏帮助的不是自己，而是慕容昭，这就是他的目的。

第四十一章 解忧患，苍华喜筵
"你的意思我很清楚。"叶湘宏在片刻后，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他定定的看着柳怀一，说道："我想我现在知道你和你父亲是怎样的不同了。"
轻蔑的挑起了嘴角，那是柳怀一特有的表情，高傲且冷漠，叶湘宏看着，微微笑了，他看着窗外，终于说道："我想你如果想要了解慕容庭，不如去离渊看看迎王一家。"
"这个自然......"听到叶湘宏开始说起正事，柳怀一也收起了脸上嘲弄的表情，平静的坐到了对方的对面，捧着酒杯，细细啜饮，眼底却残留着盯着慕容庭的阴冷。
叶湘宏看着，错开眉眼，说道："迎王，还有王妃，自然还有慕容庭的妹妹......他们都各有千秋，无论是在性格上，还是在处事上，都大相径庭。"
"妹妹？"柳怀一微微撇了撇嘴，眼球转动，忽然笑了，说道："我记得，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而且......很彪悍。"他记得在逼宫的时候，他再慕容庭的阵营见到的女人，骑着白马，穿着得体的女人。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本来应该让人难忘，可是自己却好似只记得有这样一个人，微微皱起眉，对于自己的忽略有些不满。
叶湘宏点头道："是很漂亮，而且很得王妃的宠爱，但是至于迎王......"他"啧"了一声，颇有感叹地说道："很软弱。"
柳怀一听了，眯起了眼睛，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回到了慕容庭的身上，他很难想象，像慕容庭这样的男人是由怎样软弱的父亲孕育出的呢？那么他的母亲又是怎样的人呢？
脑海中无法幻想，他微微一笑，说道："我答应了慕容庭，月后便和他去离渊，至于出兵笑君的提议要展缓。"
"在这期间，我希望舅舅可以帮我一臂之力。"
只有这个时候才回唤自己"舅舅"，面对柳怀一的实际，叶湘宏除了苦笑着点头，再也无话可说了。
柳怀一察觉到对方的心思，低垂下头，犹如示弱一般的低声道："对我而言，母亲，父亲都太过遥远，对我重要的，只有现在和未来。"他抬起了头，将目光投注在慕容昭身上，那深深的寄托让叶湘宏感到心头一阵苦涩，仿佛日子又回到了过去，那个人总是用那样的目光盯着高高在上的君王，即使明白却也无计可施，早已深入骨髓，无药可救的爱慕在很多年前便将叶湘宏逼入了死路。
而在他身后，同样绝望的目光看着叶湘宏，只是他并不知道。
柳怀一收回自己的目光，便对上了叶天伤哀怜的眼神，不是对自己，而是对叶湘宏，柳怀一心底咋舌，将头转开，他说道："我想珍惜的，只是现在可以拥有的。"
这句话，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叶湘宏听。
血浓于水。
柳怀一自己清楚，即使在怎样嘴硬不承认，可是心底认定的亲人，他无法冷硬，看着叶湘宏，再看看叶天伤。
再得到叶湘宏苦涩的一句"我明白"之后，柳怀一看到了叶天伤更为绝望的眼神，他平静的看着两人，心底暗淡的叹气，却什么都没有说。

打破沉默的是慕容昭，他走进来看到的就是一幅很诡异的画面，沉默不语的三人，各自沉思，表情严肃，这对于慕容昭而言，不得不承认，他感到一种沉重，这让他的心底隐隐觉得什么，可是却说不出口。
走进来，故作轻松的打破里面的沉默，柳怀一有些吃惊的抬起头，随后立刻恢复了淡笑得表情，迎向慕容昭，走进便感到对方身上的酒气，柳怀一微微皱了皱鼻子，道："好难闻。"慕容昭也在柳怀一身上，如同大狗一样嗅了嗅，说道："你身上倒是很好闻啊，美人笑啊......"他笑得弯弯的眉眼，看着柳怀一，让对方红了红脸，一把推开了慕容昭。
一旁的叶湘宏感到一阵尴尬，他不得不承认站在一起的两人很般配，那两个人之间仿佛再也无法插入其他人，他摸了摸鼻子，终于退了出去。
等叶湘宏离开，慕容昭便拉着柳怀一做到椅子上，面色沉静下来，问道："你们说了些什么？"本来明明知道柳怀一的用意，可是看到最后那样的景象，不由得他不浮想联翩，心底就是一阵阵的不舒服。
柳怀一好笑得看着他，捏住慕容昭的脸，狠狠地一扭，满意的看到对方因为疼痛而扭曲的俊脸，他笑道："你胡思乱想什么？你不是自己也说了，那人是我舅舅么？"
面对对方如同小孩子一样的吃醋，柳怀一非但不感到厌烦，反而觉得开心，他将额头抵在对方肩旁，鼻子耸了耸，笑问道："你究竟喝了多少，身上好大的味道。"
慕容昭皱了皱眉，他并没有醉，可是想着刚才的景象，不由得想要借酒撒疯，他蹭着柳怀一，不依不饶的问道："你们究竟说了什么啊！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将头埋在对方怀里，蹭着对方敏感的所在，让柳怀一红了脸，可是推他却又推不动，那人的胳膊仿佛成了铅块，牢牢地抱着自己。纵使知道对方是故意，柳怀一却无法推开对方。
他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抵抗，说道："他自然答应了帮助你我，对付慕容庭和韩铭睿。"
"就这些？"慕容昭从柳怀一腹部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看着对方，一眨不眨。
"啧......自然就这些......"柳怀一摸着慕容昭的头，笑道："他看不清的，我不可能帮他看清，他已经很大了，应该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这一点，我们强求不来。"
"你确定他想要的不是你？"慕容昭吊起眼角问着，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不该这样问，因为他的耳朵被柳怀一狠狠地撤着，即使讨饶也没有用。
"你说的是什么废话啊！那是我舅舅......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豆乳么？什么不想，就想些乱七八糟的？就算他要，想要得也不是我......"
慕容昭一边"哎唷"，一边听着柳怀一在自己耳边炮语连珠的轰炸，直觉的知道对方因为喝了酒，所以比平时更加放肆，而自己也喝了很多，倒是乐于此时两人像夫妻一样相处，虽然耳朵很疼，但是心底却很甜。
柳怀一看着被自己捏红的耳朵，心里一阵心疼，可是又拉不下脸来道歉，睁大了眼睛狠狠地盯着那红彤彤而且发烫的耳朵，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自己做恶的证据消灭了一样。慕容昭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可是又不能真的笑出来，否则以那人此时兴奋的性子看来，自己又要受罪。他揽过柳怀一，只得赔笑道："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柳怀一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最后冷冷的"哼"了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道："疼也是活该。"可是嘴里虽然这样说着，手还是自觉地摸上了慕容昭的耳朵，轻轻的揉着。
慕容昭这样抱着对方，只希望可以一直如此下去，再也不要松手。
可是他知道再过不久，柳怀一就要去离渊了，那里有什么在等着对方，他无从知晓，而身旁的人对柳怀一的关注也越来越多，在这么多的目光下，柳怀一是否还可以像此时一样，跟在自己身旁，依偎在自己怀里么？
纵然心底多明白，柳怀一此时对自己的爱恋，可是慕容昭仍旧感到不安，追随着柳怀一的目光越来越多，他不是不知道那些人的心思，甚至是慕容申，玄盈这些在他们身旁的人的心思，慕容昭看在眼里，可是却无法说出口，他知道柳怀一没有想那么多，所以什么都还维持着原样。
可是当如果有一天，柳怀一发现其实在他身边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是不是会毅然决然的离开自己呢？
自己是撒了谎吧，用谎言将柳怀一留在身旁，让他看不到身旁的其他人，是不是这样做会有报应呢？
上天会不会惩罚他，因为他用如此卑鄙的方法捆住了天之骄子。
慕容昭想着，为此深深不安着。
而这一切，柳怀一却丝毫没有体会到，他陷在了对方的感情中无法自拔。

第四十二章　解忧患，故人相逢
她坐在窗边，呆呆的看着窗外五彩缤纷的花朵，花艳人更艳，不远处遥遥向这里观望的迎王王妃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看着她这个从心底喜爱的女儿身上，感叹对方的美丽，以及猜测着对方的心思。
慕容盈俏脸生辉，时而呆笑，时而皱眉，她脑海中总是不时地想起那骄傲的如同武将，却又满身书生气质的男人，听说那人就要来离渊了，她的心便更加雀跃起来，听说过那人与帝王之间的种种，可是对于慕容盈而言，她相信，身为女人的自己更加可以打动对方，静静的，她脸上又平添一抹微笑，曾有的男子气势全然皆无，此时的她才如同常人家的女孩一样，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迎王妃梁思洛眼睛微微一转，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再看着自己的女儿，在关心着自己的女儿，可是深为女子的父亲此时却呆呆的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手中捧着一本很就不曾翻过一页的书，呆呆的眼神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他已经年近四十，可是看起来却像三十的男子，举手投足间透露着柔弱的感觉，他细长的手指，白且干净，细长的眉眼总是充满了忧郁，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手掌不自觉地放在了胸前，来回抚摸着。
算算日子，苍王也该到了吧......
如此想着，英王不经意的露出了一抹陶醉的笑容，不断在他脸上扩大......

踏入了离渊地境，这里的风土人情似乎都与玉京不同，坐在马上，一身平民装束的柳怀一嘴角挂着一抹笑，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很有意思么？"慕容申缓缓骑马而上，凑到他身旁低声问道。
柳怀一微微笑着，转过头说道："是很有意思，看起来这里似乎要有活动的样子......"他转过头嘴角一奴，"你看，她们似乎在布置着什么呢，何况这家家户户门口都有这么多的灯笼......"他侧着头一笑，道："该不会这里一年到头都是这样吧？"
慕容申还为说话，前面听到的慕容庭转过头，看着柳怀一笑道："苍王说的不错，我们这里每年此时便会有一节庆，专是有情人祈愿之庆，今年苍王来此，更是让这里生辉添色不少。"他眉眼含笑，柳怀一展开扇子，掩住口鼻，侧目对慕容申道："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呢......"
慕容申在他身旁，自然可以看到柳怀一的脸孔，他看到对方讽刺的沟着嘴角，毫不掩饰，可是那裸露在扇子外面的一双凤眼，仍旧笑意盈盈，温和有佳，慕容申点头回应，却在心底不由得苦笑，这才是柳怀一啊......
不过想到对方是因为对自己的信任，才愿意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样的神态，心里便又是一甜，虽然不是依赖，但得到对方全然的信任，也足以让慕容申感到满足。
慕容庭细长的眼睛看着两人，心里计较，最后对上柳怀一含笑的眼神，他微微一愣，柳怀一已经合上了扇子，握在手里，身子却稍稍靠向了慕容申，看起来倒好似依偎在对方身上一般，他眼里的笑容让慕容庭捉摸不透，明明知道柳怀一和慕容昭的关系，可是此时看着，却又让人忍不住去揣测他和慕容申的关系，慕容庭忽然心底升起了一个念头，难道柳怀一面上和玄苍的帝王，而私下却也与小王爷所有关系......
慕容庭想着，给了柳怀一一个了然的表情，同时也意识对方自己会保守秘密。
柳怀一微微一笑，缓缓坐直了身子，却眉眼含笑的拉着慕容申东指西指，慕容申咂着嘴，歪着头，手被柳怀一拉着，眼神随着柳怀一转动，可是却不敢看对方，他隐隐觉察出了什么，僵硬的手感到的柔软的触觉，让他感到心情烦躁，想要甩开，却又有些舍不得，他偏着头，不肯和柳怀一的眼神接触。
不知不觉地，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城下。
柳怀一抬头看看城门，转过头对慕容庭笑道："我想了一路，才忽然想起这吉庆之节似乎是苍良传来的习俗吧......"
慕容庭点点头，"不错，家母是现今苍良国君的姑母，当年下嫁而来之时，因父王感母妃怀念家乡，故而也随苍良有了这祈愿节，让母妃可一解思乡之苦。"
"迎王爷真可谓是个多情之人啊......"

站在王府门口，柳怀一看着门口迎来的人，当先一人是英王，跟在他身旁的贵妇自然就是迎王妃，在迎王妃手里牵着的女子，柳怀一知道那是曾经有这一面之缘的慕容盈，此时的慕容盈不再穿这当日的戎装，而是换回了女装，隐隐带着羞涩之态，让柳怀一微微咋舌。
他回首看向迎王，可是对方却没有看他，而是呆呆的看着慕容庭，那种眼神柳怀一很熟悉，可是他们是父子，这让柳怀一感到不舒服，他低垂下眼，在抬起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一旁王妃母女那鄙夷的眼神，不仅仅是看向迎王，也包括了他的儿子，慕容庭。
柳怀一看着，和慕容申对望了一眼，面上当作不曾看到，他向前一步，走到慕容庭身边，笑道："迎王殿下别来无恙啊......"
迎王如同大梦初醒，"啊"了一声，脸上一红，知道自己失态，他微微一哂，看了一眼慕容庭，才对柳怀一说道："上次如果不是苍王殿下，恐怕我......"他苦笑不语，柳怀一知道他在说与慕容浅在祭坛争位之事，含笑着接了对方的谢意，没有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