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四卷]

"我喜不喜欢，凭什么要你来买？"柳怀一不耐烦地抬眼瞪向慕容申，话语出口，看到对方苦笑的表情，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头，咬着下唇不再说话。
慕容申看了看周围被吓住的商贩和其他游人，只好无奈苦笑赔礼，看着柳怀一那阴晴不定的脸孔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那家小贩看到两人的目光，还以为是闹了别扭的情人，他赔笑着对这柳怀一劝道："这位爷，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物品，可是却是讨个好兆头，祝愿两人长长久久，永不分离。这位爷送给您，我看您就放下架子，收下好了，怎么......"也算对方一番心意，这句话没有说出口，他就被柳怀一那凌厉的眼光吓住了。
柳怀一冷冷一哼，不再说话，眼睛却留连在那人手上的玉佩上......
的确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是......
自己却从不曾送过对方什么......
只是，如此示好，不就是示弱了么？
他皱着眉头想着，慕容申却在一旁掏出了银子，付了帐，将玉佩从小贩手里接过，赔礼的笑着，迎向柳怀一怒火中烧的眼瞳，他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喜欢就买下来。"
柳怀一挑高了眉毛，道："我喜欢的为什么你来买？"
"你，我谁买不都是一样......若是你喜欢，可以从我这里买走......"慕容申说着，便离开了，柳怀一犹豫着，随后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在一旁偷笑的小贩，不得已跟上了慕容申的脚步。
赶到对方旁边，他说道："你走什么？"
"难道你要在哪里让别人看么？"慕容申皱了皱眉，问他。
柳怀一撇了下嘴，脸色不好的跟在慕容申身边，他想要那块玉佩，可是又不愿意开口，脸上的表情一直不好看。
慕容申偷偷看着柳怀一的表情，在心里一阵好笑，可是又是一阵黯然，对方这样的心思永远不会用在自己身上，可是......
看不惯他如此不开心，慕容申放慢了脚步，对柳怀一说道："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谁应该怎么做，他包容你的同时，你应该让他感到安心才是，这种安心光说是不够的。"
慕容昭的不安，他看在眼里。
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拥有了柳怀一的话，也一定会有着担忧，那种不安是永远无法消除的，因为柳怀一从来不会等着谁，他只会不停的往前走，如果不想被他抛下，就必须跑在她前面，跟在他身边，让他不会对自己厌恶才可以。
因此他相信慕容昭心底的不安是多么的大。
柳怀一听了，没有生气，低垂下头细细思索。
慕容申看了看他，将玉佩揣入自己怀里，仔细收好，对柳怀一说道："若是有哪天你想清楚了，我就将这对玉佩送给你，如今，我先替你收着好了。"
柳怀一撇了他一眼，嘟起嘴道："又不是什么多名贵的东西。"
慕容申但笑不语。
柳怀一和慕容申依旧一起走着，可是明显的柳怀一有些心不在焉，他一路上左看右看，却总是眼睛一亮，接着便是深深的叹息，满脸可惜，慕容申知道柳怀一想要买，可是却没有可以看上眼的，他不经意的摸摸怀里的玉佩，笑的有些狡黠。
走到酒楼下，两人忽然听到有人在叫柳怀一。柳怀一抬头看去，那酒楼突出的阁楼上，探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柳怀一怀疑的看着对方，慕容申却不解皱眉，低声问到："那人是谁？"柳怀一冲着对方打了个招呼，便低下头，对慕容申小声道："他就是风翼安。"
然后他拉着仍旧在发呆的慕容申踏上了酒楼阁楼。

面对风翼安，柳怀一有着不安，因为对方出现的总是如此巧合，在离境时是，此时亦然。他揣测着对方的来意，却不得其解。
慕容申听他们说起过这个人，心底也对这个人有了猜疑，此时看到风翼安，他有些错讹，因为对方那和柳怀一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孔，让慕容申没来由的多了几分好感，可是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到访，他的心底也有了怀疑。
他和柳怀一对望了一眼，走到风翼安的面前，柳怀一为两人介绍，落座后，便听到风翼安先说道："没想到在这里也可以遇见苍王殿下。"
柳怀一微微一笑，道："我也没有想到，天大地打，这么快就可以在和风先生相遇。"他偏过头，"不知道风先生怎么来了这里。"
风翼安笑道："我本来便居无定所，四处游历，那日从离境离开后，我便到处走走，偶然听说这里有个祈愿节，便在近日赶来了。"
"风先生不知道这祈愿节原是苍良的节庆？想来先生应该到苍良，而非玄苍。"
"哦？"风翼安摸了摸光华的下巴，笑道："恐怕因为我从赤璃原属境地走来，说起来那里如今已经算是玄苍地境了，所以我只听说了此处有祈愿节。"他若有所思的感叹，"看来明年今日，我应该到苍良去看看。"
"风先生说的也是。"
"不知道苍王怎么一人来此，陛下没有来么？"
风翼安的疑问让柳怀一心底一突，他不曾说过慕容昭的身份，自己的身份对方知道并不奇怪，可是为什么对方会知道慕容昭的身份呢？
他疑惑，却没有问出口，只是笑道："他既为一国之君，自然日理万机，如何有这份闲情再次虚耗呢？"
风翼安笑道："玄苍陛下当真心胸宽阔，如此放心苍王殿下出行。"
"有何不妥呢？"柳怀一挑高了眉头，高傲的询问。
"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苍王年纪轻轻，便名动九州，这样的人，若换作了别人，自然是舍不得让他出来涉险，还是留在自己身边更为安心些吧。"
不管风翼安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样的话说出来，柳怀一心里听了固然不舒服，而慕容申听了也觉得对方是话中有话，只是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何意。
柳怀一"啧"的一声，歪过头，笑道："风先生多虑了，我何德何能，能让旁人......"
"恐怕苍王殿下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还是不愿正视呢？"风翼安打断了柳怀一的话，意有所指的瞟了眼一旁的慕容申，再将目光定在了柳怀一脸上，一动不动，他等待着对方的发怒抑或者退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眼睛也越来越亮。
慕容申紧张的看着柳怀一，可是柳怀一只是微微一笑，他低头摇动着酒杯，在抬头却是一脸的骄傲，晶莹的脸上反射出盈白光线，细长的手指磨擦着杯缘，他笑道："不招人妒是庸才啊......"
他勾起嘴角，风翼安也随之勾起了嘴角，两个人看着彼此，忽然"呵呵"笑了出来，随即转为哈哈大笑，似乎两人是久未见面的好友，说了什么不知道的笑话，故而笑得如此放肆，引来楼下的人频频侧目。
笑了很久，连眼泪似乎都笑了出来，柳怀一才慢慢收住了笑容，一张白瓷般的脸，不带一丝笑意，浅浅勾起的嘴角满是讽刺，他看着风翼安，一字一顿说道："只不过风先生对在下又是怎样的心思呢？"
凌厉的眼神，毫不掩饰的逼问，让风翼安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
他看着柳怀一，黑亮的眼瞳一眨不眨，仿佛可以将对方吸入，只是他不开口，两人陷入了一触即发的平静中......

第四十三章 浪淘沙，空照秦淮
慕容申看着一旁的柳怀一，心底对于风翼安这个人，揣摩不定，可是自从那日两人与风翼安相见，直到今日，柳怀一不曾再提起这个人。那日说道一半的话题，还有风翼安那对着自己意义不明的一瞥，让自己一直深藏的感情似乎变得不所遁形，这让他感到焦虑，因此他总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柳怀一。似乎柳怀一并没有将那人的话放在心上，又或者另有所想，不过慕容申却不敢问起柳怀一的看法。
不过此时，坐在花街的屋顶上，下面是嘈杂的风月之音，上面是晴空朗朗皓月，身侧美人相配，美酒相伴，这样微妙的组合让慕容申微微撤了下嘴角。
"小王爷，可是认为此情此景，甚为熟悉？"清冷中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从耳旁响起，慕容申转头望去，柳怀一凝眉浅笑，眼波流离，看不出思绪。
他微微咳了一声，掩住自己脸上的尴尬，笑道："的确如此，可是景色依旧，物似人非......"
"呵呵......"柳怀一斜倚在房瓦上，"那日和小王爷，酒未尽兴，一直是怀一的遗憾。"他细长的眼眯起，因为酒气蒙上了一层薄雾，让慕容申呼吸不由得一滞，他移开目光，看向天边明月，说道："你那日说过，有些人天生比别人高一等，离这天也近一些，如今的你，可是站在了这里，离天近了？"
"是啊......"身旁传来轻笑，"离得近了，反而看不清自己想要的了......"
"哦？是这样么？"慕容申呢喃的声音传来，穿透地上的笙歌艳舞，似乎带着叹息。
柳怀一再一次伸开手，伸开五指，合上再打开，如同那日摘星拱月，低声说道："那个时候以为所有都要靠自己，任何人都不能相信，所以反而看不清自己想要的，可是如今，明明得到了权势，地位，才发现......自己变得开始患得患失了。"他谈谈的叹息，有着无奈，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心情，慕容申从来不知道，他有些吃惊的看着柳怀一，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柳怀一偏过头，带着浅浅的笑对上慕容申的眸子，"困扰你了？"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理应如此的语气，有些调皮，让人感到一阵恍惚。
慕容申摇摇头，"不会，只是不明白为何你会和我说这些。"他淡雅的脸上有着淡淡的不解，可是更多的依旧是他不变的浅笑。
"也许......"柳怀一盯着慕容申的笑看了许久，才开口续道："我知道你会告诉我答案......"
慕容申苦笑，是否那人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如果知道的话，恐怕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看着柳怀一，他笑问道："为什么？直觉么？"
柳怀一也笑了，他看着天上的星星，映得他眼睛亮晶晶的，他笑道："我信任你啊......"
什么时候，他柳怀一也会开玩笑了？
如此感慨地不仅仅是他自己，同样也有慕容申。
这......
慕容申自然知道对方这样的变化是因何而来，苦涩之余，也为对方感到欣喜，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口中泛着苦涩混杂着喜悦，却一个字都表达不出来。
柳怀一浅笑着，似乎没有打算得到对方的回应，竟自说道："那日，你看着我，说想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如今，可看清楚了？"他转过头，看向慕容申的眼瞳中不带一丝杂质，纯纯的满是笑意。
慕容申怔愣间，苦笑摇头，"哪有这么容易......"看到柳怀一笑意加深的眼瞳，仿佛得到了胜利一样的小得意，让慕容申没来由感到喜悦，他笑道："你很矛盾，看不清啊......"仿佛不甘心的翻身躺平，拿起身旁的酒瓶，狠狠地灌了一口，掩去脸上的表情。
柳怀一平静的看着他许久，久到慕容申感到尴尬，他才开口低声道："我......"可是一个字后，却又说不下去，为难的表情刚好落在转过头的慕容申眼里，心上顿时觉得被狠狠地砸了一下。
"别这样......"不受控制的伸出手，慕容申不是圣人，他隐忍的感情因为慕容昭和柳怀一的形影不离而不得宣泄，他本意埋在心底，可是此时他却打破了自己的誓言，说出的话，伸出的手，就如同泼出的水一般，收不回，躲不掉。
看着柳怀一些微瞪大的黑亮眼睛，慕容申感到一切都完了，他撇下嘴角，收回探出的横在空中的手......两人陷入一阵沉默，不知道如何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
良久......
"谢谢你......"低哑的声音有些生硬的从柳怀一口中溢出，他一手遮住眼睛，勾起了嘴角，习惯性的嘲讽的笑容，不知是对谁，"我想......我醉了......"
慕容申微微一愣，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学着柳怀一一般用手遮住了眼睛，低声轻笑："我也是啊......明明不是什么烈酒，却......醉了......"他知道这是柳怀一给两人关系最后的定义，也许那人从来都是知道的，周围的人看他的眼光，可是他毫不在意利用着那些人，无论关爱还是疼惜......在他眼里结果也许才是最重要的......
早就知道了这点，慕容申苦笑着感叹自己竟然仍然为了这既定的事实而感到苦涩，在柳怀一眼里恐怕只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在意吧。
明明知道的......却还是傻傻的陷进去了......
"其实......"他不知道柳怀一在看他，当柳怀一开口的时候，他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不过遮着他大半张脸的手巧妙的替他隐去了自己所有的思绪，也因此，柳怀一即使看着他，也没有看出什么，而是继续说道："其实，我很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低下来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
慕容申想也许柳怀一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吧，所以他在......紧张？
总是高傲的柳怀一，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配上那恬静的脸庞，让慕容申有种错觉，更加有种想要欺凌对方的想法，或许他真的醉了......
"我知道......怀王年纪大了，又身体不好......你应该多陪陪他......"柳怀一瞪大了眼睛看着天空，轻声说着。
忽然他的上空一片阴影，慕容申带着怒气，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让他有些吃惊，微微张开的嘴忘记了合拢......
"你再赶我么？"慕容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也许是隐忍的时间太长，也许是因为风翼安看穿了自己，也许更加因为这恐怕真的是柳怀一的心思......他愤怒的看着柳怀一，愤怒的想着，自己做的任何都不能打动对方，甚至此时他只是要在对方留下而已，这样的要求都无法被允许，他不明白......为什么......
柳怀一合上了嘴巴，眼睛却眯了起来，只是瞬间，他高傲刻薄的神态便恢复了过来，他冷冷的看着慕容申，一句话也不说。
慕容申却被这眼神看着，如同一盆冷水从头兜下，他错讹的看着柳怀一，更加难以相信的是说出那样话语的自己，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柳怀一，忽然笑了......
痴痴嗔嗔的笑，让柳怀一皱起了眉头，他想要伸手，却被对方躲开，他眼看着慕容申笑着离开，步履飘忽，可是他却无法出声唤住对方，他不知道该怎么做，该说什么......冷漠的眼神渐渐隐去，流露出脆弱的孤寂。
环住自己的身子，他痛苦的闭眼，谁也留不住么？
他如此问着自己，轻轻呼唤着爱人的名字......

柳怀一神情有些恍惚的走在屋顶上，随口喝着酒，随手便扔掉空了的酒瓶。
忽然他朦胧的眼猛然睁开，看着地上走过的几个人，他眯起了眼睛......

第四十三章 浪淘沙，空照秦淮
灯红酒绿，柳怀一没有想过自己会来这种地方，身旁涂满浓妆的老鸨正色迷迷的打量着他，他微微勾起了嘴角，凤目环绕，他确信刚刚看到了慕容庭走进了这里。
他看向一旁的老鸨，从怀里掏出了一定金子，在老鸨面前晃了晃，看着老鸨的眼睛顿时亮了，转身便要高声喊"姑娘们"，他一抬手，拦住了老鸨，随即笑道："妈妈，我来是找人的。"他明亮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老鸨，这位老鸨只觉得这位客人虽然衣着光鲜，一看便是金主，可是这样的气势却叫她一阵心寒，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杀气太重......
她赔笑着低头，一身的脂粉味儿让柳怀一蹙眉，她说道："不知道爷来找谁啊？"一看便知道是生人，而这身气质也不似寻花问柳的人，老鸨暗自揉眉，苦笑着，莫不是哪家的少爷来找情人？却看到柳怀一阴冷的眼瞳，心下更叹，白白辜负了这张好皮囊，不知道哪家公子命苦，招惹了这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