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慕容吟

第一章
一个星期六的午后，几个男生并排走在校园里。其中走在最右边的那个，长得很瘦小，皮肤白皙，头发略微发黄。眼睛本来是很大的，可是此时却笑得迷了起来。他笑得很夸张，不仅仅是样子夸张，笑声也出奇地大，引得周围路过的人都盯着他们看，好奇是什么事这么好笑，也惊异这么有穿透力的声音竟然出自如此瘦弱的一个身体。
他旁边的那个男生一边环顾四周一边不停地晃他："别笑了！丢死人了！人家笑可以理解，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再笑我就扁你，我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再说他们还没笑呢！"
"哈哈哈哈！他们是跟你不熟，不好意思笑。唉？你们说他爸给他起这个名字是不是以后想让他当算命先生啊？"
"什么算命先生？！《周易》可是博大精深的学问，你以为就只用来算命啊？"
"哈哈哈哈！反正我觉得名字跟人的性格命运都是很有关系的，周半仙！"
"对，是有关系，你姓雷所以笑声才这么大的对吧？"
周易左边的男生也忍不住笑了："行啦！你俩再斗嘴天黑都介绍不完了。"
雷天一赶紧收住笑容，装模作样地说："兄台教训的是，小生失礼了。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我叫季宇骢，是周易的初中同学。"说着他又指了指他左边的男生，"这是孙野，我的小学同学。"
雷天一用力探着头大声问最左边的人："你不会是孙野的幼儿园同学吧？"
"呵呵，真的是幼儿园同学。还不止这个呢，我们的生日只差三天，差不多出生的时候就认识，都是在市立二院。哦，忘了介绍了，我叫肖楠。"
这便是雷天一和肖楠初识的场景，两人之间的三个人就是连接他俩关系的三个环。
雷天一很兴奋地瞪大眼睛："真的啊？太好了！一定要找个机会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
肖楠听到这话脸一红，心想这小孩怎么这样说话，听起来就像是要带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给死党看似的。他将雷天一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他是小孩还真没错，怎么看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刚才没有注意看，这才发现他不仅仅头发黄，连眼睛都是黄褐色的。不过说实话，这个"小孩"长得还真是挺好看的。都说小孩子没有性别，看来是真的，如果给雷天一穿上女孩子的衣服混进女生堆里肯定找不到......不对，肯定还是一眼就能看见他，即便是作为女孩他也绝对是大美女，很少有人可以埋没掉他的光彩吧？
"你发什么呆啊？"雷天一问。
肖楠这才反过神来："哦......没有......你为什么想把我介绍给朋友啊？"
"哈哈！多好玩啊！介绍的时候可以说：‘这是我高中同学的初中同学的小学同学的幼儿园同学。'我一直都想这么做呢，今天终于认识这样的人了，哈哈......"
肖楠有点失望："原来是这样啊......"
"不然你以为是怎样？"
"没有了......"肖楠很无奈地笑了笑，小孩果然是小孩，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不给人留面子。肖楠一向对自己的相貌是很自信的，本以为雷天一是想向朋友炫耀自己认识这么一位大帅哥，可没想到竟然是出于童心，为了好玩而介绍。
周易对肖楠说："你甭管他，他这一类稀奇古怪的愿望多着呢。还想找个同一天生日的人结拜，说是誓言就可以改成：‘既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又要同年同月同日死。'"
"呵呵，是吗？那他是哪天出生的啊？以后我帮他留意一下身边有没有这样的人。"肖楠心想这真是个打听雷天一年龄的好机会，毕竟不熟不好意思直接问。虽然看起来很小，可毕竟是高二的人，再小也小不到哪里去吧？他对雷天一的年龄很好奇。
"他呀，是八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的，差一点就八六的人了，我恐怕你是不认识这么小的。"
肖楠暗想：原来真的还不到十五岁，看来并不是因为长得小了。他一边想一边又仔细看了一会儿雷天一，不知道这小孩过两年发育之后还会不会这么好看了。正想着，几个人已经走出了校门。
孙野问："你们几个往哪个方向走啊？"
肖楠连忙补充说："是啊，要是顺路就打辆车一起走。"
季宇骢回答："往西。"一想自己回答得好像有点太快了，于是又说，"我和周易都是往西，这位......雷天一就不知道了。"
"我家在东边。"
"那我们......"
"不过我现在不回家，哈哈！我要去周易家搜刮几本书呢。"
"哦，那就拜拜了。"说完几个人相互挥了挥手分别向两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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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过去了，几个人虽然在同一个学校，却并未再次这样相遇。这天早晨六点多，雷天一正困得迷迷糊糊地走进校门，突然听到有人叫："雷......"
他头也没回就说："雷！天！一！又不是外国人，有叫人只叫姓的吗？还是不记得我的名字了？"
肖楠赶紧小跑两步凑了过去，那个"雷"字是他在看见雷天一的时候情不自禁喊出来的，但立刻想到两个人又不熟，还隔了那么多道关系于是收口。哎！这小子又不给面子！他笑了笑故意说："是记不得你名字了。"
雷天一转过头来，看见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原来上次见面的时候，由于雷天一跟肖楠离得比较远，又是近视，所以始终只是对着一个模糊的轮廓在说话。除了上课看黑板，他是能不戴眼镜则不戴。这回肖楠走到他身边，他才仔细端详眼前这个人。肖楠本是中等身高，也还清瘦，但是跟雷天一站在一起就显得很高大。肖楠打扮时尚，在高中这个环境里像他这样做头发的人很少。也不像其他人是穿校服的，而是身着一件说不清算什么的黑衣服，看上面是衬衣的样式，紧身的，下面略微宽松，一直到膝盖，至少有三十个扣子。然而他却给人一种很儒雅的感觉，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高贵的气质。他皮肤也很白，单眼皮，但眼睛并不小，五官长得都很精致。
雷天一有点纳闷，用力翻阅记忆，想看看是在哪里认识的这个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按理说如果认识这么帅的一个人应该记得才对啊。
肖楠扬起嘴角一笑："你看，起码我还记得你的姓，你是把我彻底忘光了吧？"
雷天一很尴尬地笑了笑："提示一点嘛。"
"不要，伤心了，你就当不认识我好了。"
雷天一看出了他是假装嗔怒，于是也装作撒娇地抱住肖楠的右胳膊，边摇边说："就提示一点点，我保证可以想起来。"
肖楠感到心跳猛地加速，脸也热，估计自己的脸又红了。他环顾四周，看见没有人才长吁一口气，幸亏时间早，还没什么人来学校。他对撒娇的人最没有办法了，更何况是个撒娇的男生......男生！是啊，雷天一是男生自己为什么要脸红？肖楠这才意识到好像刚才是把雷天一当作女生看待了。可是心跳还是很快，肖楠连忙说："好吧好吧，提示你一点......嗯......也不算提示啦，我的一点疑问，周易的名字就那么好笑？"
季宇骢？孙野？肖楠？看身形一定是肖楠！"啊......是肖楠啊？不好意思，我那天没戴眼镜......"
"你今天也没戴啊，会不会下次又把我忘了？"
"我又不是瞎子！还不至于距离20厘米都看不清楚。"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他的名字也没那么好笑，不过我那样一笑大家就不会取笑我的名字了。"
"你的名字也不好笑啊。天一......是取‘天下第一'的意思吧？蛮好的嘛。"
"嗯，名本身还凑合，只可惜没遇上个好祖先，雷字加上什么名都难听。"
"是不是人都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啊？我就觉得我的名太俗了，叫楠的全国不知道有几千万个......对了，你为什么这么早来学校？"
"今天我值日啊，你呢？"说着雷天一瞄了一眼旁边的球场，"你不会是来打球的吧？"
肖楠心想你是不是喜欢那些爱打篮球的阳光型男生啊，我就说是好了，大不了过后再练习，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我......我不太爱运动。"说完肖楠猛地一清醒，哎！怎么又把他当女生了？什么阳光不阳光的！他怎么会喜欢男孩子嘛！肖楠很想揍自己两拳：我也真是的，干嘛要这么小心翼翼地讨好一个男生？
雷天一小声地说："我啊，也不打篮球，没有良好的先天条件，个子太矮了。"
"你还小嘛，再说男生普遍都晚长，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身高吧。"
"真的吗？要是安慰我的善意谎言就赶紧收回啊，不是说失望是希望的增函数吗？"
"呵呵，头一次听到有这么说的，人家说的都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随自变量的增大而增大的不就是增函数？"
"别跟我说这些，我是一听到数学就头痛......嗯，下次再聊，拜拜了！"
"你不上来吗？"
"呵呵，不。"说完肖楠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二章
周易轻轻拍了怕趴在桌子上的雷天一："怎么了？不舒服啊？"
"嗯，肚子有点疼。"
"用不用请假啊？别硬撑着。"
"我也想请假，不过得等一会，疼得稍微轻点儿了再去找老师。"
"这么严重？连老师办公室都走不到？那我帮你去请假得了。"正说着班主任恰好走了进来。因为雷天一的学习一直很好，所以一说老师立刻答应。
他收拾好书包，有些艰难地走出教室，每走几步就要蹲下来休息一会儿，才走200米左右竟然用了近半小时。又一阵痉挛的疼痛，雷天一只好再次蹲下。
"你在找什么？"耳后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却也把雷天一吓了一跳，这是上课时间，校园里一个人都没有的，肖楠不知什么时候一声不响地站在了他身后。
"我在观察蚂蚁。"雷天一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痛苦，觉得在外人面前显得病怏怏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于是编了个借口想尽快将肖楠打发走。
不过他这个借口实在太烂，肖楠心里暗笑，却仍然装作相信的样子："是吗？我跟你一起观察。"说着也蹲了下来。
这光溜溜的方地砖上哪儿有一只蚂蚁？雷天一怕被识破谎言，连忙拉着肖楠站起来："走吧，太多人看蚂蚁会不好意思的。"可是由于站得太突然，腹中又入刀割般地疼，不得不蹲下。
肖楠摇了摇头说："别装了，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能不能说服门卫让出租车开进来。"
肖楠快步跑到门卫室，里面没有人，他喊了两声也没人应。听见里屋有声音于是走了进去，探头一看，三个门卫正边嗑瓜子边看电视。肖楠轻轻咳了两声，其中一个门卫转过头来："谁让你进来的？没看见外面的牌子啊？"
"对不起，事情紧急就闯进来了，能不能麻烦您开一下大门？有个同学病得厉害......"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不行不行！学校规定校园内不许进车的，你没看见连校长的车都停在外面吗？我们要对学生的安全负责。"
"这不就是为了安全吗？"
"我说的是避免校内交通事故。"
肖楠被气晕了："你睁眼看看！校园里有几个人？怎么会发生交通事故？也太不懂得变通了！我同学出事了你们负责啊？"
"看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跟我争辩就说明他没大问题，要是救护车来了我们肯定开门。再说我们还负责检查学生仪容呢，就你这个打扮我没上报学校就算不错了。"
"有本事你就报！"肖楠憋着一肚子气走了出来，懒得再跟他纠缠了。他环顾四周，发现网球场正在施工，里面有几辆小推车。这里的人还算不错，一说就答应借给他了。
他推着车离雷天一还有几十米的时候，突然看见雷天一躺在了地上，吓得他把小推车一扔飞跑过去。到了雷天一身边，却发现他正躺着大笑，但是大概由于疼痛，笑的样子有点怪异。
"哈哈哈哈！你太逗了！这就是你打的车？哈哈哈......你想笑死我吗？"
"你想吓死我吗？！"肖楠有些生气，"你知不知道看见你倒下去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腿都软了！"
"哈哈哈哈！实在是你太可笑了嘛！笑得我蹲不住就躺下了，哈哈......"雷天一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肖楠的怒气，只顾自己使劲笑，但笑声中是不是还穿插着"哎呦"。听起来有点滑稽，让肖楠也气不起来了，只好无奈地笑笑："你等着，我去把车推过来。"
"别了，推过来我也不坐，太可笑了！"
"谁会笑你啊？周围又没人！难不成这地上的蚂蚁？！"
"哈哈！说不定蚂蚁已经在笑你了，哈哈......"
肖楠的怒气又上来了，跟这个小孩真是没法沟通！难道有代沟？"行，不坐拉倒，你想怎么回去就怎么回去！我是没本事管你了，拜拜，希望你在天黑前能走到校门口。"
肖楠走了几步，想想自己好歹大几岁，不该跟他一般见识，况且看样子雷天一病得真挺严重，就这么丢下他好像不太人道。于是又转身走了回去，叹了口气说："那我扶你出去吧。"
说着右手抓住雷天一的右臂，左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扶了起来。他把雷天一的右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向前走去，没走几米就觉得累了："看你瘦瘦小小的，怎么这么重啊？"
"哈哈！你太没常识了，扶人走路要累很多，你做个受力分析就知道了。"
肖楠强压住怒气，真是郁闷，受着累还要受气："我物理学得烂，不会分析！你就告诉我怎样省力就可以了。"
"当然是背了，哈哈！我给你上了一课，受益匪浅吧？给我多少讲课费？"
肖楠没再接话，把雷天一放在背上，边往前走边思忖着自己前几天做了什么坏事，要遭受这样的报应？！
到了大门，肖楠说："你打车去医院吧，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起码去一个人陪你。"
"他们都忙，不想给他们打电话。"雷天一这时不笑了，很期待地看着肖楠。
肖楠叹了口气："那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先去把推车还了，还扔在那里呢。"
听到"推车"两字，雷天一又笑得喘不上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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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完之后，雷天一和肖楠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结果。
雷天一开玩笑地说："一会儿医生来了你问他结果啊，要是得了绝症什么的就骗骗我。"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以为绝症那么容易得上呢？比例很小的。你肠胃有什么毛病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断言你的另外一个病。"
"什么？"
"狂笑症。"
"哈哈......"雷天一又笑起来，肖楠赶紧捂住他的嘴。
"笑也要分场合，这是医院！要保持安静。"
过了一会儿，医生来了，说是急性肠炎，需要每天输液。说着看了看雷天一，大概是觉得他年龄太小，就问："父母有时间来陪着吗？最近输液的人多，最好是在一瓶快打完的时候有个人去叫一下护士。"
"我自己就行......"
"我会陪他来的。"肖楠抢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