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慕容吟

"你这么小懂得什么叫喜欢啊？"
"那你懂吗？"
"我啊，朦朦胧胧知道吧。"
"那我给你描述我的感觉，你帮我判断是不是。"
"好，你说吧。"
"我在外人面前都睡不着的，可是在医院有他陪着的时候感觉很舒服，比在家里谁得都要安心、踏实。"
"那是因为你的吊瓶里有安眠药的成分吧？"
"嗯，也有这个可能......你知道我多喜欢嘲笑别人，可是我竟然毫不犹豫就答应打扮成一个被人嘲笑的样子。"
"被看见是意外，也许你答应的时候潜意识里想的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况且也算是为了报答肖楠。"
"能为他做一点事我觉得很开心。"
"那天你不是哭过吗？你回来的时候虽然眼泪已经干了，但还是能看出来的。"
"我当时是害怕得哭了，我也不知道害怕什么......但是你知道吗？后来听见别人说我们是一对的时候我会有高兴的感觉。刚才我也知道你是好心帮我们避免谣言才拉我出来，其实我......好像从心里希望谣言继续下去......"
"这个......哎，大概可能也许是吧，但你毕竟还小，对自己感觉的把握未必正确。先别胡思乱想了，暂且不考虑肖楠到底是不是Gay，你连自己是不是还不能肯定呢。"
"哦......"
"现在你不大笑我还不习惯了，小小年纪别一副老成样。"
"你看看这一会儿你说了几次我的年龄问题了？我虽然年龄小，可是学龄并不短啊，或许心智比你还要成熟呢。你要是再这么说我，以后跟你的嘉惠感情出问题的时候，别再来找我出主意啊。"
"知道啦！哎，要是感情出问题还好呢，起码证明有感情，你看她对我那个不冷不热的样子。"
"哈哈！你不是周半仙吗？去把她的生辰八字要来，算算你俩这辈子的姻缘不就清楚了吗？"
"靠！我要真会算就先算算你跟他的。"
肖楠看着雷天一和周易远去的背影想：雷天一怎么说都是做过自己的模特，大家也都知道。如果跟他太疏远了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吧？
孙野从后面拍了拍他："咱俩这么熟我就不用祝贺你成功了吧？这个也不算什么，你将来的成就会比现在大得多。"
"呵呵，你小子挺会说话的。"
"对啊，不请你这个坚实的后盾吃顿饭吗？"
"请，当然要请了......把季宇骢、周易、还有......雷天一也叫上吧，也算是顺便谢谢这个好模特。"肖楠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还打算约薇薇一起去，你说得没错，她是挺好的，也许可以尝试着跟她交往。"
□□□自□由□自□在□□□
肖楠选在一家上海餐馆请客，上海菜看起来很精致，第一次约女生比较合适吧？
由于去接薇薇耽误了点时间，到饭店的时候几个人都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雷天一看见肖楠跟薇薇一起走进包间的瞬间，愣了一下，随即表现得正常起来。周易也是一愣，偷偷看了一眼雷天一，见他没什么大的反应才放心地跟肖楠打招呼。
一开始大家有些拘谨，毕竟这几个人在一起吃饭还是第一次。吃了一阵之后，才逐渐放开了说话。孙野跟薇薇开玩笑："肖楠这小子花心着呢，几乎跟每个班的班花关系都暧昧不清的，你以后要盯紧他。做我们大嫂要有大嫂的威严，这么腼腆可不行。"
几个人都笑起来，雷天一也跟着嘻嘻哈哈地笑，弄得周易有点纳闷。看画展那天不是说喜欢肖楠的吗？怎么肖楠领女朋友来了他却无动于衷呢？对这样的笑话也毫无反应，难道是跟自己开玩笑的？
雷天一在低下头吃菜的瞬间表情僵住了，真的只是一瞬间的表情，却没有逃过周易的眼睛。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依然是很放松地哈哈大笑。原来是在装，装得还真像。一直到吃完饭，雷天一都没有再表现出破绽。
走出饭店，冷风一吹，雷天一瑟瑟发抖，肖楠把外套递给他："穿我的吧，你身体这么单薄，小心被风吹透。"
雷天一接过外套，抬起脸看着他，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这时候肖楠突然看见薇薇也在看他，他这才发现其实薇薇穿得更少。肖楠连忙说："我打车送你回去。"说着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跟薇薇一起坐了上去。
周易跟雷天一一起站在那里看着车离开："他们都走了，你想哭就哭吧。"
"我哭什么啊？"
"我都看见了你还装。"
"我应该高兴才对，起码现在我可以确定自己的感觉了，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可以这么早认清自己。只是运气不够好，喜欢的人偏偏跟自己不是同类而已，但是这也不能怪他。"
"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静的？"
"理智战胜情感是我这辈子对自己提出的最基本的要求。"
"太理智会被人认为冷血的，不过这样也好，被子虚乌有的事情伤害不值得。早点回家吧，明天见！"
"嗯，走了！"
出租车停在薇薇家的楼下，两个人下车之后，车就开走了。薇薇正要转身上楼，肖楠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把她一把扯进自己的怀里，闭上眼睛，双唇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感觉也不坏嘛，我肯定不是Gay！可是为什么吻着薇薇脑子里出现的却全是雷天一的样子？！
肖楠的大脑乱成一团，放开了薇薇："上去吧，有空了我就去你们班找你。"
为什么没有跟雷天一在一起时候那种心跳的感觉？是因为薇薇不如雷天一漂亮吗？不会啊，薇薇的长相已经相当出众了。哎！要是能把画室的那段记忆删掉就好了。

第五章
肖楠画完最后一笔的时候，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渐黑，还飘着雪花。楼里静得厉害，恐怕这时候除了门卫室学校已经没人了吧？他洗干净调色盘，把画笔归类放好，这才拎起书包慢悠悠地走出艺术楼。他不急着回家，在这个喧嚣的城市，很难像这样享受片刻的安宁。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号，又一年要过去了......诶？今天不也是雷天一的生日吗？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肖楠的脸上顿时洋溢出笑容。
他经过篮球场，猛然看见篮筐底下坐着一个人，虽然天有些黑得看不清楚，不过可以断定这是雷天一。
"怎么还不回家？"肖楠在他旁边坐下，轻轻掸掉雷天一身上的一层雪花。
"你不也没回去？"
"我是把画赶完，怕一搁下再画就没有灵感了。"
"我......不太想这么早回去......今天开庭，也不知道把我判给谁了，两个人吵吵闹闹几个月就是为了争我，可为什么不能再三个人一起生活了呢？"
"我不想安慰你说什么父母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不知道能不能让你好过一点。我五岁那年，我爸有了外遇，他们也就离婚了，谁都不想要我。我也明白原因，带着个儿子再婚就是个累赘，最后法院把我判给了我妈。没过多久的一天她送我去我奶奶那里，说是让她帮忙看一天......所有的事都发生在了那一天，我爸和他的新欢出车祸死了，我妈坐上了去日本的飞机然后就没再回来过......你想想，你父母是争着要你，而我爸妈却是在比谁能把我扔得更远一些，所以就为了这一点你也不应该太难过......对不起，本来想安慰你的，自己却哭起来。我还以为我对这事已经挺麻木了，原来还是不能轻松地讲出来。"肖楠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越哭就越难过，刚开始只是掉泪，后来就抽泣起来。
雷天一将他的头埋在自己怀里，轻抚着他的头发，不知道说什么好。
哭了一会儿，肖楠抬起头，边擦眼泪边笑着说："哎，我真傻，我的故事怎么会让你好过嘛！如果看见比自己惨的人心情好起来那是多恶毒的人啊。"
"我心情是好一点了，不是因为你比我惨，而是因为有了一个可以分担心事的朋友。"
"既然好一点了就回家吧......你要是不想回家今晚可以住我那。"
雷天一点了点头。
□□□自□由□自□在□□□
肖楠边推门边说："奶奶，我同学来了，今天就住咱们家。"
老人迎出来，有些激动，已经多少年没有超过两个人一起吃饭了。她打了一下肖楠的头："怎么不早说？！快带同学进去坐，我再做两个菜。"
雷天一正想客气一下说不用了，肖楠却抢着说："好啊，就做你最拿手的那几个菜。"然后他又转向雷天一，"你随便坐，那间是我的卧室，要是累了进去躺着也可以，不用客气，当成自己家。我还要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说着他把书包扔进屋子，没有进门就又下楼了。
雷天一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无聊，就走进了肖楠的卧室。一进门就吃了一惊，没有想到时尚的肖楠卧室竟然会如此古朴，一致暗红色雕花的写字台、椅子和书柜，空气里弥漫着颜料淡淡的清香。
"想看什么书就自己拿。"肖楠已经回来了，倚在门框上看着他微笑。
"原来你喜欢宋词啊？买了这么多。"
"是啊，很喜欢宋词的意境，况且对画画也有帮助，灵感经常就是来自读宋词。"
"这些是你得的奖？"雷天一指着上面的一排奖杯问。
"嗯，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小奖。"
"哈哈！你还参加过‘海燕杯'呢？"
"别提了，组织得乱糟糟的一次比赛，我都不好意思把这个奖杯摆出来。"
"哈哈！就是啊，乱死了，还取前一百名画百米长卷呢，画得那么难看，也不知道最后是送给谁了，人家肯定不稀的要。"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参加了？"
"对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被选上了，哈哈。"
"那天好搞笑啊，我右边那一米一直空着，都画了差不多半小时了，一个小孩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往地上一坐就跟我说：‘我忘带画笔和颜料了，把你的借我。'我问他是画什么画的，他说：‘水粉水彩水墨，你带的什么颜料我就画什么画。'......"
雷天一笑得倒在床上："哈哈哈哈......不会这么巧吧？"
"难道是你？"
"你多少号？"
"十五。"
"哈哈！我十六。哈哈哈哈......"
"好啦，别笑了，你先告诉我你家电话是多少。"
"干什么啊？"
"替你打电话说一声啊，你不怕你爸妈担心？"
雷天一把电话号码写给他，肖楠就到外屋去打了。雷天一很高兴，在床上跳了两下：原来我们七八年前就见过面......
"出来吃饭了！"肖楠在外面喊。
雷天一跟随着声音走进饭厅，桌子上摆着五个菜，旁边还放着一个生日蛋糕。他鼻子一酸，但还是忍住了泪水："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刚才就是出去买蛋糕？"
"是啊，可惜这么晚了没有办法订做，只好买现成的了。"肖楠笑着说，"奶奶，海燕杯他也参加了的，就是画耕牛的那个小孩。雷天一，你还不知道吧，我奶奶就是那个比赛的主评委。"
雷天一这会儿只顾着沉浸在幸福之中，抿着嘴不停地笑，没有回答。
肖楠又问他："你为什么现在不画了呢？"
"我觉得学艺术太虚了，还是数理化给人的感觉踏实。可能是受家庭环境影响吧，我爸妈都是学理工科的。"
大概是因为这一整天太疲劳，雷天一很快就睡着了。肖楠侧着身子躺着，看着他，尽管在医院的时候已经看得很仔细了，可还是觉得看不够。
如水的月光从窗户泄进来，照在雷天一的脸上，让他粉色薄薄的嘴唇格外诱人，肖楠突然有吻他的冲动。脸已经凑得很近了，猛地清醒过来赶紧躺下，把被子蒙在头上。哎！差点犯错！都怪雷天一长得太像女孩！跟他在一起太容易冲动了，还是要疏远才行啊。肖楠在被子里暗下狠心，憋得难受了才掀开，可是只要一看见雷天一就又想吻他，也就不得不再一次钻进被子里。
第二天一大早，雷天一就跟他告别："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回家接受现实的，你说的没错，起码他们都很爱我。"
"好......我就不送你了......"肖楠迷迷糊糊地回答，困得睁不开眼睛，晚上估计最早也是三点才睡着的。
□□□自□由□自□在□□□
雷天一回到家，立刻给周易打电话："是我。"
"今天放假你起那么早干什么？"
"我刚回来，昨晚一直在肖楠家。"
"真的？！"周易立刻睡意全无，"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有没有......那个？"
"没有，你想哪去了？就只是睡觉而已。不过我觉得他好像也挺喜欢我的呢，我们可能有希望。"
"呵呵，是吗？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刚才我妈给我两张音乐会的票，我想叫他一起去。"
"才从人家家里回来就又想见面了？哈哈，热恋中的人啊！"
"什么热恋啊？！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跟你说了啊，他估计起床了，我给他打电话。"
电话铃响了很多声肖楠才接，雷天一听见肖楠的声音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说话声音很小："你今晚有空吗？我想......"
"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是问你今晚有没有空，我妈给我两张音乐会的票......"
肖楠心一颤，结结巴巴地说："不好意思啊，我跟薇薇约好了，你叫周易他们陪你去吧。"肖楠撒了谎，无论如何也要疏远他了，现在就连听见雷天一的声音都会兴奋，这样下去怎么了得？
听见薇薇的名字，雷天一的心顿时凉了。肖楠是有女朋友的啊，怎么自己会忘了？哎，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让我燃起希望？为什么昨晚在学校遇到的偏偏是你？你对我只是像对普通朋友一样好对吧？其实根本没有那个意思的......放心吧，我以后都不会胡思乱想，对我们的关系有所奢求了。

第六章
周易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雷天一，轻轻叹了口气说："缘分这东西不能强求。"
"我知道，以后我不会再那么犯傻了。"
"你真的没事了？"
"真的，没有结果的事情我不会去做的，我已经放下他了。"
"你确定放下了吗？你有没有注意到你最近很少笑了？"
"哈哈！有吗？是你太敏感了吧？"
"但愿是我敏感。"
雷天一低下头继续看书，自从元旦早晨跟肖楠道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现在新学期开始了，不是说新学期新气象吗？肖楠的事也该彻底抛到脑后了。
两个人如果都有了躲对方的心，哪怕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也未必能够见面。肖楠不是走得很早便是很晚，然而不见雷天一又会时常想起他，于是想了个办法，每天课间操的时间，肖楠都会站在艺术楼二楼朝东的阳台上，在雷天一他们班队伍跑过的时候匆匆看他两眼，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去继续作画。
这天他没有在队伍里看见雷天一，不由得纳闷起来：这小孩不会是又病了吧？现在是单亲家庭万一需要输液恐怕更没人陪了吧？肖楠没有多想，扔掉喝了一半的咖啡，就下楼打算去雷天一的班上看看他的书包在不在那里。
正上着楼，突然看见雷天一提着两个巨大的垃圾袋从上面下来。肖楠放心了，既然见面了不能表现出异常，于是微笑着问他："你今天值日啊？我帮你提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