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慕容吟

医生走后雷天一惊讶地说："你们老师那么好？可以随便准你的假？我看你好好的，不像有病的样子啊。"
"嗯，没问题的，多少天都可以。"
"为什么？"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想让父母来。"
"他们在闹离婚，看见他们就烦。"雷天一若无其事地说，就好像在讲别人的事。
"哦......我是美术生，没那么严格的，而且我跟老师关系很好，不想去了说一声就可以，都不会问我原因。"
"哇塞！搞艺术的啊？"雷天一心想：难怪气质会这么好。
"现在只是画画而已，还称不上搞艺术。"肖楠拦下一辆出租车，把雷天一几乎是塞上去的，总算是可以跟今天的噩运说拜拜了。
雷天一从车窗探出头来说："我就不说谢谢了，你帮我一次，就拿我的讲课费抵消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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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楠回到家里，直奔浴室，要好好冲掉身上的晦气。镜子上蒙了一层水汽，每次洗澡他都要在镜子上写字，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的习惯了。他胳膊举了半天，今天竟然不知道写什么好，脑袋里空空的，最后就只写了"雷天一"三个字，刚一写完又迅速抹掉。
本来跟老师说好回家找灵感画画的，一折腾到了这个时候。他坐在画板前，突然眼前一亮，把雷天一躺在地上笑的样子画了下来。今天虽然点背，不过画画的效率还算高，不管怎么说第二天可以交差了。
听见门铃响，肖楠赶紧跑下楼，是奶奶买菜回来了，他接过菜，心中有些不忍。奶奶年事已高，却还得每天伺候他。
"要么我每天放学以后拐一趟去买菜，你就不用跑了。"
"没事，你只管学习就好，而且你也不会挑菜。哦，你妈来信了，在我床头，你拿去看看吧。"
"如果没有什么重要事就不看了......"肖楠转过脸去，神色黯然地看着窗外。奶奶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就去做饭了。
肖楠一觉醒来，侧过身子看着眼前的画板，微微一笑。这张画还是挺有感觉的，肖楠一向对自己很挑剔，能有一副满意的画很难得。他收起画，带到了学校。
老师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不住地点头说："很好很好，真的不错，给人一个很大的想象的空间，可以从里面看出很多东西。"
"是吗？能看出什么啊？"
"嗯......对我来说嘛，看出的就是......男女本无界限，痛苦与快乐本无界限。真是好！其实很多画技很高的人后来成不了画家，为什么啊？就是因为缺少内涵。能在画中表现出哲学道理，说明你已经提高一个境界了，也不枉我给你准假啊，别人可没这个待遇。"
肖楠很想笑，老师如果知道画中人是因为肚子疼的时候笑才有的这副表情，不知道会不会晕过去。他趁机说："既然这样，就继续给我几天假吧？我打算画一个系列的。"
"行，能画出好画，在哪都一样。如果画得好了，给你在美术馆要个角展出都可以。唉？这画给周老师看过没有？她怎么评的？"
"还没有呢，她总说不想影响我的思路，就算给她看了，也说不了几句。"
"呵呵，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吧？帮我问候一声，有空了我去看看她。还有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不用跟我说了。"
肖楠点了点头，坐下来又把画仔细修改了一下。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校门口等雷天一，顺手把一个速写本也装进了书包。

第三章
几乎是护士刚把针给雷天一扎上，他就睡着了。肖楠面带微笑看着他，心想这小孩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怎么醒着就像个疯子呢？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竟然这么长，连睡相都好看。想到这里肖楠立刻掏出速写本，从各个角度给雷天一画了七八张相。
回到家里，肖楠又是没花多久就画完了，效率提高了也有坏处，变得很无聊，但又不想看课本。他在屋里踱了一会儿，走进奶奶的卧室，准备看看有没有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瞥见那封信还在床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看了，跟之前的几封信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问问肖楠长多高了，学习怎么样，需不需要寄钱。肖楠冷笑，既然当初那么无情地抛弃了亲生儿子，现在又何必假惺惺地装作关心？
突然听到脚步声，肖楠赶紧把信装好，放在原来的位置，跑到卫生间把门锁上。泡上衣服之后，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一直到最后都洗完了才出来。看见奶奶已经做好饭了，两个人默默地吃。过了许久，老人开口了："我都不恨她了，你还恨什么？"
"就是因为你不恨了我才要加倍恨，把你那份算上。"
老人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吃饭。
在雷天一输液的一周里，肖楠又完成了三幅画，一副比一副感觉好。大概是总画他已经画熟了吧？现在闭上眼睛雷天一的形象就如照片般出现在眼前，甚至哪里有颗淡淡小小的痣都可以丝毫不差地画出来。
肖楠边喝茶，边反复看那几幅画，虽然自己比较满意，但总还是觉得有某个缺憾。或许是因为每次都是凭着回忆或者是照着速写本上的草稿画吧？要是能让他坐在眼前当模特就好了，画应该会显得更有灵魂。
这时候肖楠想起老师说的"男女本无界限"，噗嗤一声笑出来，结果被没有彻底咽下的茶呛到了，咳嗽半天。要是能再给雷天一画几张女装的画，那就真能用这个主题了。也亏自己能想到这个，雷天一怎么可能答应穿女装当模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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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课间，肖楠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像中邪一样走到雷天一班的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雷天一坐在第一排，恰好抬起头来跟肖楠目光相对，没有想到他会来找自己，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肖楠。肖楠点了点头，雷天一才站起身来走出教室。
"干嘛？陪我打吊瓶陪上瘾了？今天不打了。"
"我知道，找你有别的事。你中午是不是一般不回家啊？"
"对啊，怎么了？想请我吃饭啊？"
"请你吃饭也没问题啊，只要你帮我个忙。给我当几天模特吧？"
"啊？我这个体型怎么能当模特啊？画画的模特不都是要比较健美的吗？像大卫那种。"
"现代画讲究的是要有自己的风格，画出作者本人眼中所看到的不一样的世界，每个人都画大卫那种体型的人还有什么意思？"
"是吗？哈哈，没想到生在现代生对了，我这个样子也有吃香的一天了。好啊好啊，我去！应该挺好玩的吧？"
"嗯，当然了。"肖楠心想：我先把你骗去了再说，也不想想一动不动的怎么可能好玩？"那就说好了，明天中午十一点半艺术楼门口见啊。"
"对了，突然想起个问题，是不是不能穿衣服啊？我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裸。"
肖楠忍不住笑了："你习惯裸我还不习惯看人裸呢，要穿衣服的，只不过......穿的衣服比较特别。"
肖楠走出教学楼，仔细想了想，在认识的女生中好像陈筱的身高胖瘦都跟雷天一差不多，并且穿衣服的品味也比较好，于是又掉头回来到了陈筱班门口。
陈筱从初中就暗恋肖楠，已经称不上是暗恋了，只要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似乎只有肖楠对此视而不见。这天肖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陈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想跟你借点东西，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方便，只要我有的什么都可以借给你。"
"我想借几套你的衣服，嗯......最好是风格差异大一点的。"
"干什么用啊？"
"那个......"肖楠不知道怎么解释好。
"没有关系，不好说就不用说了。急着用吗？"
"明天中午用，你上学带来就可以了。"
第二天早晨，陈筱带来了一大包衣服，似乎还特意往上面撒了香水的。她一句都没有问，肖楠挺感激的，发自内心地说了声"谢谢"。
回到画室，他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看，每看一件都会设想一次雷天一穿上以后的样子，也就会笑一会儿。嗯，决定了，虽然一共也就打算画他三四个扮相的画，但是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把这些衣服穿一遍。
肖楠把雷天一带进艺术楼，先领着他上下参观了一番，然后带进了自己的画室。别人都是十几个人在一间大画室的，这是老师给他的特别待遇。
为了不一下子吓跑他，肖楠一开始不敢让他穿太夸张的，只是简洁的牛仔裤配短袖衬衫，比较中性。肖楠也没打算留这个扮相的画，只是装模作样地画了个草图就让雷天一换上了一件纯白的连衣裙。
当雷天一如天使般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肖楠惊呆了，半张着嘴好久合不上。
雷天一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你是不是混血儿啊？怎么这么白！"肖楠努力掩饰刚才的尴尬，自己竟然对着一个男生差点流口水。
"你不也挺白的？还说我呢。"
肖楠画的是雨中的雷天一，一袭白裙，双手放在胸前，像是祈祷的姿势。一边画心就一边砰砰乱跳，还好手没有因此抖动。
"去换这件吧。"肖楠指着一件欧式风格的长裙。
过了一会儿，雷天一半裸着上身出来了："这个衣服太难穿了，我自己拉不上去拉链，你来帮帮我。"
肖楠倒吸一口凉气，紧张起来，一紧张手不听使唤，好几次都没有拉上去，并且还会时不时地碰到雷天一背上光滑的肌肤，这样一来就更紧张了。肖楠结结巴巴地说："刚才一直摆一个POSE累了吧？要不要我帮你按按？"
"肩胛骨那是有点酸，你帮我捏两下吧。"
肖楠一边按，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干嘛要多此一举说这话？这会儿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就在这时门开了："肖楠，我中午出去又买了两件衣服给你拿来看你用不用得上......"陈筱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画面呆住了，没有说得下去。
她愣了差不多半分钟，猛地哭了出来："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会喜欢上个玻璃！"说着她冲到雷天一面前，一边像疯了一样把衣服往下扒，一边喊，"脏死了！你凭什么穿我的衣服！真恶心！......"
雷天一也哭了，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肖楠愤怒地拽开陈筱抓在雷天一身上的手，用力甩到一边："你看到什么了就乱说！没有的事！"
陈筱狠狠瞪了肖楠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了。
雷天一坐在地上，哭得缩成一团。肖楠突然感到心如刀割一样痛，轻轻搂住雷天一："不要这样......你不是永远都只会笑的吗？管她干什么？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
肖楠也不知道怎么样安慰他好了，只是默默地陪他坐着，一直到雷天一的身体不再因为哭泣而颤抖。
肖楠把他送回教室，一个人回到艺术楼，心里乱乱的，很想马上收拾东西回家。可是转念一想，不知道雷天一现在怎么样呢，等他到放学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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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雷天一教室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不知道这会儿来等他是不是明智的选择。哎，他年龄小也难怪会被吓到。
下课铃声响后，走廊里顿时挤满了人，肖楠总觉得那些人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会瞟一眼，是自己多心了吧？怎么会这么快传遍呢？雷天一会不会又哭了？为什么还没出来？
"哈哈！你在等我呢。刚好打车送我回家啊，我突然发现没带钱，被我逮到算你倒霉，哈哈......"雷天一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好啊......"
"诶，你那个画还要几天画完？三天够不够？多了我可不奉陪啊，我全靠中午做题，否则作业就写不完了。"
"够，两天就够了。"
从教室到校门这一路上雷天一都呵呵哈哈个不停，然而在坐到出租车上的那一刹那顿时安静了。
"因为人泪水的数量是一定的，所以笑得多的人要一抓住机会就释放眼泪，被憋坏了难受。"雷天一看着窗外说。
"瞎说，又不是膀胱。"
"哈哈！你也会说这么粗俗的话啊。"
"哪里粗俗了？这是标准医学名词。小孩子不懂别乱说！"

第四章
并不是肖楠多心，仅仅几天的时间就传遍了学校，而且传到最后简直被改编得不堪入耳。走到哪里都被指指点点的的确很难受，肖楠只好躲在画室里潜心作画。
孙野敲了一下门，不等肖楠回答就推门进来了。"咱俩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就算是我也可以理解的，如果不是我去帮你澄清谣言。"
"当然不是了，你不用去澄清，只会越抹越黑。"
"嘿嘿，我就知道你不是，肯定是陈筱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那么毒的人不能要，还是跟薇薇在一起好，长得文静还温柔。"
肖楠很肯定地告诉自己：一定不是Gay，那天是因为雷天一穿的女装才会兴奋，所以自己喜欢的还是女生。从小到大跟女生的关系都很好，怎么会是Gay呢？至今没有喜欢其中的任何一个只是因为追自己的人太多挑得眼花了吧？
几天后，肖楠的画真的在美术馆展出了，画虽然好，但如果不是老师找了熟人以及奶奶这位老画家的面子，也不会为一个无名小卒开设专栏。学校自然很得意，利用一次课外活动时间，组织全校学生去参观。
这样一来，谣言不攻自破，甚至在展厅里就能听见有人议论："人家这叫敬业，什么Gay啊！也不知道是谁瞎传的。"
"就是，这个主题的模特本来就非雷天一莫属。"
......
肖楠稍觉心宽，这样雷天一就不会再为别人的眼光难过了吧？想想这件事里自己也有不对，缺乏职业素质，画一个像女人的模特就兴奋成那样，万一有一天真的画女模了怎么办？现在好不容易大家不怀疑了，今后要注意跟雷天一保持点距离，省得一旦有稍微亲昵的举动就会让人联想到这次的事情。
周易在看那几幅女装画的时候先是瞪大了眼睛，看了许久，突然笑了出来："哇！小雷子，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美人胚子呢！以后万一有哥们聚会逼我带女朋友去，你就临时客串一下啊。"
"哈哈，没问题，能当模特也能当演员，这出场费怎么算啊？"
"对了，还没问呢，你做肖楠的模特赚了多少？"
肖楠本来是悄悄地站在后面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了："这做模特赚的钱就跟之前的护理费抵消了。"
周易没有听明白："什么护理费？"
雷天一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什么记性？我不是打了一周吊瓶吗？"
"他每天陪你去的啊？你小点儿声！让人听见又该说闲话了。"
雷天一吐了一下舌头，转过脸问肖楠："一起回去吗？"
肖楠心想要疏远就从今天开始吧，于是说："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走吧。"
周易拽着雷天一，边往外走边说："就是啊，这是人家的画展，又不是像咱们只是来看看，事情多着呢。"
出了门雷天一停住脚步，有点诧异地看着周易："你急什么嘛？晚走几分钟又怎么样？"
"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脑子缺根弦，我这是为你俩好，还没当够八卦中心？"
"周易......"
"嗯？"
"我好像真的喜欢他，我可能真的是G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