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箭----苏幕遮[下]

"总有一天我将无法维持幻象......但这之前，我答应你，安德烈。"身体里不属于自己的分身恢复了坚硬的状态，被坦率的安德烈所深爱的生物张开被欲望左右的躯体，深深地坐了下去。"安德烈......轻点，轻......"他低声呢喃，将翅膀收入体内，全身心赤裸着攀附在微黑的躯体上，象人类那样发出令人销魂的呻吟。
在人类君主和他的情人沉溺在欲望海洋中的那几天里，接管了契约的米切尔迅速有效的调动了相当了兵力，并且在鬼族无奈的妥协下，以神的名义接过了黑精灵王所签契约的职责，但是那些条款中以身体和法力作为条件的那部分，仍旧放在了原缔约者的名下。第一次率领如此庞大的精灵和鬼族联合军，对一直充当散职的米切尔来说并不是光凭法力就可以达到的任务，于是被责为淫欲堕落者的罗达，成了必不可少的角色。正如罗达在第一夜里对米切尔所言，就算身体腐朽到难以起立，灵魂被肉欲腐蚀殆尽，若论实战，米切尔这个神所缔造的纯洁婴儿也无法与之相比；同理延伸到最新派遣到人界的精灵部队，善于净化之歌的他们比起在人界驻扎了一千三百年的前辈，也不过是初来乍到者罢了。
使命感逐渐被现实情况所纠正的米切尔将罗达从睡梦中唤醒，无法穿越噩梦森林的他质问对方为什么要设置连米切尔的意志都无法穿透的结界。"叫我原来的名字，米切尔。"因为不分白天黑夜的情爱而肌肉酸软的黑精灵王纠正道，"我已经起下誓愿不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所以你只要在战争过后打开通道就可以了。"
听到前半句的米切尔差点跳起来，而后半句则更深一步的打击了他。"你原先的名字！不知好歹的混蛋，看来你是真疯了！罗......阿尔蒙·菲利普斯·罗德埃尔大人！"在对方严厉的目光中不知不觉改口的神使充分体会到眼前这兄弟的力量所在，"那些下等精灵不就是来做炮灰的吗？况且他们都是有经验的战士，你那聪明的脑瓜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念头！人类，精灵那么重要吗？那你自己呢？该放在哪里。"
"有棺材就棺材里好了。"垂下眼帘的阿尔蒙自知米切尔说得不错，自从担当精灵君主以来，曾经濒临灭绝的精灵一族早就恢复了繁殖的活力，从这个角度来讲，杜梅克和亚库塔所率领的几千名战士确实不算什么。但是，"我答应过让他们平安回家的，既然你的到来让这种诺言更可能实现，我怎么会轻易再把他们推入这战争里呢？"床上还残留着安德烈的味道，这些甜蜜的回忆对于自己来讲竟然如此难以把握，"至于人类嘛，无论选择左还是右，都必然走向同一个结局......只要神宠爱这些统治人界的家伙，那么魔灵就一定无法胜利。而你呢？米切尔，作为神之剑而被派遣的你，只要努力建功立业，消灭魔灵就行了吧。我所遇见的那些事情，以你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刚猛直率，唯神令是从的神使米切尔是候补神的准备者之一。
"让人类吃点苦，懂得神的威严，你就成功了。"仿佛看穿了一切的话语，彻底将米切尔击败。躺在弥漫着人类精液腥气的床上，面露微笑的阿尔蒙，在将自己最隐秘的名字透露给人类后，关上了通往神界唯一的门。"协助你取得成功，是在下的荣幸。不过我有个条件，米切尔，"既然选择左还是右都将通向神所希望的道路，那就好好利用这种必然吧。"你的精神感染力足可以抹去一切东西吧，比如说，记忆。"
"记忆？你是说......"关于背德之爱的所有记忆吗？虽然无法读取阿尔蒙的思想，在神前沐浴圣光已久的米切尔相信自己关于这事的判断力。"如果是人类和精灵的话都没有问题，尤其是这种事情。多谢你的协助，阿尔蒙·菲利普斯·罗德埃尔大人......曾经的候补神。"
你的要求就这么低么？候补神大人，我的兄弟啊。
第十一章 月 I
一千年三百年足于改变很多东西，譬如说特定的统治者对整个族群的意义。
米切尔从天界调动来的精灵部队，理论上也该是黑精灵王的臣民，但是对于这些平均年龄不到一千岁的战士来说，被他们的前辈称为罗达陛下的候补神阿尔蒙·菲利普斯·罗德埃尔大人不不过是每日祈祷时长老们口中的长念诵的单词。何况候补神的头衔对于精灵来说并没有实际意义，因为接下命令而守护着精灵族的黑精灵王更像是拯救者和引导者。
不过，新生代的精灵战士不会把眼前这个浑身泛着凉气的所谓黑精灵王当作那么伟大的人物。
"真是群漂亮的小家伙！"和米切尔并列在一万多名战士组成的方队前，依旧黑袍裹身的阿尔蒙接收到了那些思想波，"准备带多少回去呢？米切尔。"金色的光芒从乌黑的裹尸布间隙射向心存不满的年轻精灵们，阿尔蒙根本不在乎那些不信任和好奇，对他而言，亚库塔和杜梅克所率领的那几千名战士才是可以直接使用的战斗力。而眼前这些......
"从来没有见过魔灵的你们，大概觉得杀死一两个是很容易的事情吧！"骤然提高的声音仍旧充满了柔软的温情，配合不屑的表情，黑精灵王抓住了年轻战士的注意力，"只会随便唱几首歌就以为拥有了净化能力，比起一千年前来到人界的前辈，你们不过是一群毛孩子罢了！"
冷酷无情的挖苦，放肆的嘲笑，这是长期在人界生活中所掌握的迅速有效的方法。
"抓紧你们手中的弓，把匕首放在随手可得的地方，随时准备去死！这才是作为战士的命运。至于净化是那些活下来的家伙才能享受的历程，明白了吗！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子！"神采奕奕使用如此暴言的阿尔蒙，向那些把他当作传说的臣民展开了黑色诱惑之翼。"如果想建功立业的话就不要傻站着，竖起耳朵好好听听米切尔大人是怎么说的吧！"
随后，他朝在一边发愣的米切尔露出了意义复杂的微笑。
所谓候补神就是这种混账么？万分恼火的米切尔不得不承认这种手段的有效，毕竟在这之前要让精灵战士听话简直是太困难了。为了精灵阿尔蒙一定会协助你的，觉察到他对任务感到棘手时，神曾如此暗示他，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那些人类呢？"略有不快的米切尔捕捉到这问题的效应，笑容冻结的阿尔蒙心中也存在同样的想法吧，"如果没有人类参与，这场战争就分不出胜负，这点你再清楚不过了吧。候补神大人。"
"我不是说过了吗？作为人界里的优势种族，他们......"他们怎么样呢？被往日回忆所缠绕的阿尔蒙，想起被人类封印的过去，还有托付给安德烈的那柄匕首，难道说这就是人类在魔灵战争中该扮演的角色吗？无法用正当理由说服自己的黑精灵王在心里苦笑，除了那点可悲的过去外，神并没有透露过任何关于人类将来的信息。"米切尔，你从父神那里得到关于人类的什么消息吗？"被询问者摇摇头，证实了他的猜测。
对于人类的了解要靠自己，还真是陈词滥调啊。
"那么进军吧。"往那些魔灵肆虐的地方，"至于我，还要去看看鬼族的情况。" 蒙西克罗主火山口，那个被称为地狱门槛的地方，正进行着鬼族与魔灵主力的战斗，这已经是第二十天，用身体和幻力为代价的黑精灵王比接手契约的米切尔更关注那里的情形。况且，提出前往观察的安德烈必须要他亲自陪同才可放心。
如果不是米切尔分担一些，恐怕这么短的时间内无法恢复到如此水平，但是所谓利用一切机会就是这么一回事。修整好獠牙的野兽就该本能地成为狩猎者，否则才是真正的浪费呢。鬼族也好，魔灵也好，人类也好，你们就那么想看看候补神的力量么？那些把候补神当作慈悲天使的傻瓜，究竟理解不理解惩戒的最终含义。"不到最后时刻不要使用那种力量，我的孩子。"那么现在呢？还没到可以使用的时候吧。希望，永远不会有这种机会，漫步到西侧马厩的黑精灵王诚心祈祷。
当安德烈和火枪手们来到预约地点时，夜已经落下了黑幕，在火炬不甚明亮的照耀下，以幻力凝出美好身姿的黑精灵王做出了邀请的姿势。在他身后是四十匹翼马和一头硕大无比的黑色生物，显然是这次旅行所需的特殊骑兽。
"伊万你们每个人一匹翼马，皇帝陛下您跟我乘坐黑曜，"充分发掘黑色骏马血统潜能，阿尔蒙引出了黑曜体内的龙形，"没有纯血的龙可以用，不过这个家伙也不错。"第一次见面就被桀骜不驯的黑曜所吸引，阿尔蒙对这牲口有着特殊的感情。
"无论如何也不要轻举妄动，就算是作为盟友的鬼族也很喜欢人肉的香味哦。"仿佛配合这阴冷的警告，从地皮上扫过的风将寒冷带进了骨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向安德烈伸出手的美貌生物，并不是在提醒他床帏间最好的伴侣，"如果害怕的话，不会受到耻笑的......我不会，这次旅行回来的幸存者也不会。"
认真说着这些话的阿尔蒙，在众人眼中仿佛是预告不幸的天使，但在特定人物的眼里这却是此生难得的挑战。"你也准备好了么？里斯公爵。"抱着人类君主跳上龙鞍黑精灵王用问题表明了关注，"施密特先生！"他招呼已经骑上翼马的火枪队统领："跟好伊万，不要让他出什么差错。"
"为什么......皇帝陛下才是最重要的吧！"
面对脸色通红的年轻公爵，坐在龙鞍上的两名君主相视一笑。"因为你最小嘛！""你是不可或缺的人啊！"重叠在一起的两个答案，前者属于安德烈，后者则是精灵王的。
但是在出发的前一刻，匆忙赶到的红衣主教塞迪恩留下了里斯公爵伊万。
"有特别的事情需要您留下，"难得对他使用敬语的塞迪恩如是说，"从乡下有信找您，似乎是关于令尊令堂的。"这个理由相当合理，安德烈那里自然没有问题，而与皇帝乘坐同一匹飞龙的黑精灵王只是皱了皱眉头。
真是贵重物品啊，塞迪恩！已经意识到这具躯壳的价值了吗？还是，真的对这个孩子怀有足够的歉意呢？身体内部肌肉和内脏被精神力拉扯着的自己，也许并不需要什么健康的肉体呢。话说回来，自从变身为黑精灵王之后，不，甚至是变身之前，塞迪恩他也不会......哼！所谓身为神仆者的悲哀就是这样吧。
首先跃上天空的黑色飞龙，很快达到了足以俯视帝都的高度，平展的金属色双翼之外，视线所及是成片的华美建筑和错落有致、阡陌分明的大路。"安德烈，"阿尔蒙灼热的呼吸喷到君王裸露的脖子上，带着深深的热切，"伊万和我，哪个更好呢？"
"傻瓜！"被紧抱着人低笑着，"他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怎么能够跟你比呢？"
是嘛，也许不过是短暂的优势吧。即使那不过是曾经埋下的一条退路，不过最初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至于现在......红衣主教大人，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可是妖王啊，安德烈陛下。一起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也不要紧么？"
"别把我当傻瓜！"察觉到因为思维波动而略有紊乱的呼吸，"不相信阿尔蒙我还能相信谁呢？当然，塞迪也算一个吧。"
"哦？即使他被身不由己吗？"内心的低语是不会传到别人耳中的，即使紧紧依偎着也不可能。但是一出生即为神族的黑精灵王，却可以轻易听到他人心中的声音，尤其是在对方的心理防御力远远在自己之下时。"塞迪被控制了？"安德烈若有若无的心思被读取后，黑精灵王无法克制瞳孔放大的身体反应：他听见我的心声了？怎么可能！这世界上只有缔造自己的神可以有此特权，而安德烈不过是普通人类罢了。难道说安德烈他也......不，绝不可能。
父神他不会赐予人类这种能力。陷入沉思的阿尔蒙完全可以确定一个事实：如果通过控制安德烈就可以解决问题，那么神就必须重写与人界的交流法则。除了神仆，不直接利用任何人类来解决非人问题，以此为基础的所谓交流法则其实是维护人类在人界统治地位的坚实保障之一，而神、精灵和鬼族都属于非人。也就是说神控制作为神仆的塞迪恩是完全可能的，但是控制单纯人类安德烈的话就必须打破交流法则，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是不合适的。
也许是多心了吧！安德烈他，仅仅一个闪念就被判断为能够窥视精灵之主的心思，这实在是有点荒谬。当黑曜化作的飞龙来到火山口上空时，阿尔蒙还是没有理清楚乱如秋麻的心思，尤其是在弥漫着血液和腐烂物臭气的地域，更是对理性思维毫无帮助。
"那个地方是温泉么？"讷讷地问着的安德烈绝对不会认错温泉行宫，对安德烈和阿尔蒙，那是确定爱恋的纪念地。但是所谓不会认错也仅是出于地理上的直觉，若从当前俯瞰而下情形看，曾经遍布华美精舍、种植名贵树木的行宫更像是翻滚着血浪的修罗地狱。"以后还会是的......"仿佛有些答非所问，却是阿尔蒙十万分的认真，只要在这一切结束后予以相应的恢复魔法，那些建筑和树木，甚至淳清的热泉都会和过去一模一样。"如果安德烈不是很着急的话，"还不如说活得到那个时候，"一定还给你崭新的百狮泉。"

第十一章 月 II
在鬼族和魔灵主力厮杀着的上空谈论将来的美好绮景，很容易让人产生置身事外的错觉。"我等着回到那天......不过要夺还的话，还是需要大家一起努力啊！"从魔灵战争开始起就被保护在防护结界里的人类君主这是第一次亲临战场，在这之前所谓损失和伤亡都不过纸面上的统计数字，既缺乏紧张也没有现场那种近在眼前的惊心动魄。
"阿尔蒙，可以更下去一点吗？"觉察到箍着腰身的双臂骤然缩紧，安德烈尽量用柔和的口吻提出要求，"我想看的更清楚些，那些鬼族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物。"
"不行！再往下就太危险了。"黑精灵王的拒绝并非没有道理，除了恢复了龙型姿态的黑曜外，那些翼马已经由于空气过于血腥而升到了高于飞龙所在三十多米的地方。光看看骑乘着翼马的那些火枪手苍白的脸色，面色如常的安德烈其胆大已经超出了常人的范围。"再下去就要催动武器，那种情况我可不能这么抱着你了啊，安德烈。"
哄孩子般的口吻只让皇帝脸略微一红，但是他那颗顽固的心却不接受暧昧的好意。"再低一点，"他转过脸看着面带忧色的情人，"我带了银弹火枪，另外身后还有如此强大的你，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提问只希望肯定的答案，这在安德烈看来不过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况且那个总能帮助他逃脱险境的直觉并没有发出任何警告。
固执己见的安德烈触动了心头最柔软的部分，这是无法拒绝的要求。
"那么，你带了足够的火药咯？"轻笑着的阿尔蒙摘下鞍架上横亘的双首龙枪，左手搂紧了死心眼的安德烈，"皇帝陛下，欢迎来地狱做客。"他双腿一夹龙腹，被御龙刺驱使的黑曜长啸一声，夹紧双翼向燃烧着的火海俯冲下去。
"从现在开始，不要回头看我！"没等安德烈消化这威胁，血与灼热升腾而起的雾就将天空隔断，浓烈的恶臭瞬间隔断了呼吸，耳畔充满了莫名的混响，那似乎是惨叫又好像是怒号。两边视线可及之处，两条混杂着血红、灰白和恶绿色的长线包围着俯冲而下的龙，当君王反应过来那是双首龙枪所缔造的杀场时，耳边又传来阿尔蒙阴沉而清晰的告诫："不要回头看我！"
这是不属于人类的战场，能够在里面生存下来的只有--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