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茶气死严明律了,老色狼,大淫虫,大早上就发情,说了不能做还说没事会轻点,把他现在弄得腰酸背痛。
幸好今天的行程轻松,只有傍晚一场简介会。林茶登记宿位以后就拉上了宿舍窗帘,倒头补眠。
交换分配的都是双人宿舍,两张窄长的单人床贴着墙各自排开,中间一道小走廊。
海港的冬天与北云的唯一共同点是短命的太阳,白昼短到五点半就消亡。林茶被闹钟闹响时天已大昏。他隐隐约约睨见对面也躺着一道黑影。
听见林茶的闹钟响,那道黑影翻了个身。
林茶犹豫了会儿,还是爬起身去按开了吸顶灯光,小小的宿舍间登时亮堂。他这未来三个半星期的室友皱了皱眉,拿手臂挡着眼睛。
林茶正想该如何开口叫他起来,另一声手机闹钟也响动了。林茶松了口气,看着床里那道人影从被褥下伸出了手,按掉了他自己设置的闹铃,然后缓身坐起,显现出了五官。
“你好,”林茶的开场生硬,“要去简介会了。”
那个人转过头。眼尾上吊三白眼,长得有些凶相,但他音色倒还挺温和:“你好。”
林茶扫到他的行李箱正正地立在床尾,还没打开过,心想大概是他来的时候自己正睡得沉,他就不好乒铃乓啷地收拾东西,也跟着自己闷头睡了一场。
林茶心里无端有些歉意,他向他解释:“搭飞机挺累的,倒床上不小心睡到现在。”
“是挺累的,”他也笑了笑,伸着懒腰站起身,“我叫陈航,航程的航。”
“我叫林茶,茶叶的茶。”林茶露出友善的笑意,暗里奇怪他的口音听起来别扭。
陈航回以一笑,问:“茶叶?Is it tea?”
果然是外国华裔。
简介会有大段时间在介绍海大的历史。因为所处城市前身为殖民地,海大的国际化程度十分之高,办一个短期交换计划吸引来的学生也来自不同国家。
陈航在座位里低声和林茶聊着天。他理所当然是个Alpha。临床含A量超标,B很少,优秀的B更少,所以在知道林茶是个Beta以后他表示非常惊讶。
简介会结束后导师拿着名单来划分实验小组,陈航和林茶在不同的组别里,直到晚上回宿才再继续互相认识的环节。
陈航应该是热衷社交的那一挂,但林茶这种偏内向的人和他相处起来也还挺舒服。两人聊天也有静默的间隙,却并没有多尴尬。
十点时林茶需要与严明律通视频,不好在宿舍内做这事,他和陈航找了个去便利店的借口。
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尽量隐瞒自己有男朋友这件事。年轻人最好恋爱是非,察见身边人有点不对劲就要追究到底。林茶不想予人任何苗头,终归是师生恋。
严明律问他画面怎么那么暗,林茶说在外头呢:“房间里有室友。”
“Alpha?”
“当然啊,小组导师和我说通过线上面试的好像就我一个Beta。”
严明律静了。林茶朝他咧了咧嘴角:“你放心,你昨晚不还咬了我一口吗?”
“咬一口够一个月?”
“那我这里还有你呢。”林茶把视频镜头挪到胸前心口的位置。
他已经这样表示,严明律再质疑什么就显得不信任,虽然他确实不松心。
尤其林茶开始和他分享海港这座城市如何与北云不同,严明律听在耳里,心里想的却是严辛欢的那番话:不怕小年轻到大世界里一看,收不住心?
闲篇聊完林茶和严明律道过晚安,没有急着回房,在宿舍楼下绕了一会儿圈。
海港要到夜晚才有些冬天的意调,寂暗里只有孤独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林茶想起昨夜这个时候他正和严明律做着羞羞的事,搂着他的脖颈喊哥哥轻点……
他小脸一红猛地蹲下身,把头迈进肘弯里,想自己昨晚真是被造得神经错乱了,怎么就听了严明律的话叫他哥哥,这称呼是可以随便出口的吗?
……严明律真的是他吗?
世上哪有这么刚好的事。
而且他们根本不像。林茶还记得哥哥如何一句句鼓励自己要坚强,严明律那开过光的嘴哪会鼓励人,不笑话人就算好的了。
虽然严明律现在对他也会说人话,但林茶还是无法将他与自己的白月光联系起来。
想来想去只把心路想得益发迷乱。
一场做了十年的梦突然就变得触手可及了,那种喜悦就像个巨型气球在眼前胀大胀大,大到林茶不知道它是喜悦了,只看得见它上面沾着的一小块黑斑,叫畏惧,是所有庞大喜悦的附加情绪。他畏惧着接受,甚至不敢相信。
第45章 够了吧?
林茶的奖学金是在一月中旬到账的,效率高得林茶吓了一跳,看见银行账户里的数额就真的跳了一跳,有什么能比这一排丰腴的数字更振奋人心的。
星期六做完细胞载玻片,他就让陈航带他去了市中心。
他的直觉没有错,陈航果然是社交达人。这只两个星期,他已经在交换生之间建立起了稳定的社交网络,做完实验后常常三五成群地下酒坊,凌晨三四点才回宿舍。
照理林茶是不会与这种人接触的,但陈航很会做人,面对林茶时就是一副温良友善的模样,乐于助人四个大字写在脸上,经常给他带早餐,在小事里搭把手。林茶有时听他耐心地指导同学使用仪器,完全觉不出这人夜晚原来过的是酒肉生活。
加之同居一个宿舍间,想不熟稔十分困难。林茶甚至渐渐改变了刻板印象,泡酒里也不一定就是差生,有着两面的陈航还挺有趣的。
最重要是陈航的个人风格与严明律很相似,厌世脸、凶相、禁欲风,穿搭也都是走冷淡路线,他的意见应该非常值得参考。
也一如林茶所料,陈航对奢侈品很有研究,一早就把海港购物区摸熟了,驾轻就熟地穿梭于名牌商店里。
林茶跟在他身边,头一次独身在外经历花花世界,给满目金银光晃到晕眩,什么都觉得好看,什么都想送给严明律。
最后择定的是一款腕表,镀银表盘,剑形蓝色指针,镂空飞轮,四万五千八。
实则陈航知道收礼人算是个长辈以后,给出的建议是不需要送太贵重的东西,但是林茶一眼就相中了这只腕表,乐呵呵地把所有积蓄都倒光。
因为手表真的十分适合严明律。冷冰冰的机械外壳,指针的每一分每一秒却都是心跳,扣在腕上就融入了脉搏。
明天是严明律生日。
林茶是很想实体现身给严明律庆祝的,但这明显不可能,就只能通个视频唱首生日歌,再用一份相当用心的礼物做赔偿。
实则严明律倒也不会矫情地计较这个,还开玩笑说他没好好给林茶过十九岁的生日,这是报应。林茶很认真地告诉他,自己早就不计较生日那晚的事了。
出来一趟还是有好处的。虽然的确如严明律所预料,他正经东西没学到多少,只把细胞切片的手艺学得纯熟,但他认识了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眼界多少比以前开阔。
这世界很大,什么人都有,比如陈航这样的,上课与教授对答如流,下课酒吧左右泡妞。
林茶不计较,倒也不是原谅了童泽,是他眼界开阔以后人也长大了一点,能够理解了。
严明律的宠爱会让人上瘾,要童泽放弃已经很难,何况再要他看着严明律去疼爱另一个人。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人人都有苦衷,人人都有恶意。恶意像毒蛇的毒汁,实在是受到威胁了,才会龇牙咧嘴地迸射。
所以自己还是得要独立!
林茶想,他才不要成为童泽那样的人,离开严明律就变成个妒妇。
毕竟世界这么大,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人。
陈航住在犹他州,沙漠地区,去趟超市就要花去一整天的时间,非常喜欢海港这种半小时生活圈:“我实在不敢想,只要花上二十分钟,就能走进整座城市最繁华的酒吧街。”
电梯层层往上递升。林茶站在陈航旁边,从落地玻璃往外看。这座城市果然属于夜晚,白天还有点死气沉沉的,到了八九点原来这样灵醒。霓虹灯像星星从天上掉了下来,一世界都是零碎的炫彩。
陈航兴奋地说:“我太喜欢这里了!”
“我也是!”林茶回他。
北云也是大都市了,但那里的夜晚远没有这里好看。
林茶还记得和严明律从山间佛寺望出去的景象,也有灯与光,但像被筛过,有些稀疏,也不够明亮,幽幽地飘浮不定。
“林,我不是在开玩笑,如果你喜欢这里,”陈航突然转过头,“你真的应该去酒吧街看看。”
他的神情十分真诚,是作为一个可靠的朋友不希望你错过生活乐趣的那种真诚。
林茶踌躇了。
踌躇着,并在内心和自己争斗,最后他屈服于年轻人的本性贪玩。蒋哲和汤森也泡过吧呢,他那时忙着兼职拒绝了这些乐趣,现在出门在外心态有些松动,想自己总不能一辈子不体验这些。
横竖明天是周日,没有活动,而且陈航和他再三担保,可以不喝酒。
就去看看,感受一下气氛。
不会留到很晚,差不多就走。况且海港的酒坊世界闻名,他来都来了,就……就体验一小把。
灯暗的地方是最暧昧的,比如KTV,比如酒吧。连桌椅的轮廓都遁形,隐匿在灯光里。
吧台倒挂着玻璃杯,映着橘黄色的灯,荡着光圈。林茶的目光越过这一排玻璃,望向这间酒馆的名字,Instinct。
陈航人进了酒味里就跟回了家似的,散漫地倚住了沙发。林茶心里好奇得很,没料到是这样一间洋溢着小资情调的小酒馆。陈航问他喝什么,他还忙着用眼睛四处走走看看,嘴里说随便,不带酒精就行。
眼神游走一圈回来,林茶悄悄观察起近桌一个女生。等她笑得往后仰面,露出喉结,他才后知后觉地从她脂粉里看出男人的骨相。
他原先的生活是多浅一个池子,只顾着学习与兼职,说得上话的朋友也只两个。
林茶只觉自己似乎,错失了这个年纪的许多乐趣。
“你说些话吧。” 他扭过头问陈航。
这一句莫名地就有些可爱,陈航逗着他:“啊,说什么啊?”
“说点趣事,你不是生活经验丰富吗?”
“一人一件,”陈航不给人占便宜的,“你先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
“说说你要送礼物的这个人。”
饮料上来了,一式一样的两杯,都是梦幻的浅紫色彩,底下沉着深蓝。林茶叼起蜷曲的吸管:“他是一个挺关照我的长辈,说过了。”
“That’s all?”
林茶点了点头,又朝着那桌悄悄抬了抬下巴:“她是个男的。”
陈航见怪不怪了:“我有个朋友,是个Alpha,但做变性手术成了Omega,只为了和他养父在一起。”
他的语气是陈述今天天气真好那样的波澜不惊,更让林茶听傻。
陈航对着他瞪着眼睛的模样笑了笑,说起他这个朋友和他养父的事情。他说爱情故事就是猎奇故事,毕竟会饮篇说过了,人为了爱做什么都不算羞耻。生死爱欲,生死是众生的命运,爱欲是人类的特权……
林茶喝着饮料,听陈航天南地北地说着。常有双眼接连的时刻,他无端觉得陈航的内心应当十分难过。
地上过去一只无人察觉的猫,酒馆暗处有烟头明灭。
烟草味有形态,随着悠扬的爵士乐一缕一缕地流动着,成了浅淡的云雾。
一切都晕晕乎乎的。
直到陈航的声音拢了过来,湿热的酒气拂过林茶颈肩。
“林,”他低声问,“其实你是个Omega吧?”
林茶抬起眼睛。
位处亚热带的城市拥有一个温暖的冬天,在酒馆的这一黝黯角落,人与人的热气交融着煮沸了温度,令穿着毛衣的林茶燥热到不适。
陈航触上他后颈的手指,叫这份不适加剧:“这是TandE的抑制锁扣,做工很精致,一般人看不出来,但我给我前男友定制过一条。他是个Omega,也只有Omega会戴这个。”
林茶嘴唇翕张,好奇怪,吐不出音节。
他周身的脉管都扩张了,温热的血流在体内飞速循环,连指尖都发着烫。
唇齿舌生钝,发出的声音也钝闷:“这是酒……”
他指着桌上那杯紫蓝色的饮料,三分钟后服务员满脸歉意地将它收回了餐盘:“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我们上错了。”
她问两位还要什么,这次免单。陈航转头看了一眼林茶涣散的神情,用英语说不了,谢谢。
陈航扶着林茶坐进计程车,差不多是深夜十一点半的时分。他手里攥着个从店里要的牛皮纸袋,把林茶在肩上安好后他叮嘱司机开慢点。林茶一对文气的眉拧着,随时要吐的模样。
城市还热闹,车轮掠过几处缥缈的乐音。
陈航低着眼看林茶卷翘的睫毛,看了很久,而后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点开一列联系人。他的头像已经变成了软件默认的灰色人影,看来是删除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陈航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机收回了兜里。
林茶在陈航肩头睡得很沉,陈航和司机沟通着能不能把车开到宿舍楼下时他都没醒。
他也没做什么梦,实则他不知道那是个梦。梦是光怪陆离的,有着世间最瑰丽的幻彩,但林茶这场梦的每个犄角都十分平常。就是下课以后,他坐在严明律的副驾驶座里,和他聊着今晚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