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一双无怨的眼————江洋

"林曦，你的英文不错，文笔也很好，中文方面的学识素养有一定的深度，虽然你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但社会上也有许多可以不直接跟人打交道的工作啊，比如文字翻译、编辑什么的，还怕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吗？再说你现在比原来强得多了，和人相处也都能放得开，内向一点有什么不好？现在像你这样温和讲礼貌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肯定有许多人会喜欢你，和你做朋友的。"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又说："我们小林曦长得这么漂亮，到时候一定有数不清的美眉包围上来，叫你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谢达放声大笑，林曦也红了脸，微微地笑了，觉得她说得有理，自己虽然不爱跟人打交道，但可以做些其它的工作，社会之大，用人之处所在多有，只要自己不放弃，一定能够做出点儿事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
想明白了这一点，心里郁积多日的闷气一扫而光，开心地笑了起来，又想，女朋友什么的，就不需要了，我有爸爸呢......想到自己和李奕相处的甜蜜，不由得露出了温柔的笑意，谢达瞧得奇怪，问他："咦，林曦，你真有女朋友了吗？干嘛笑成那样？"
唐逸也好奇，追问了两句，林曦又羞又窘，生怕自己的心事被人看破了，这样的事，他自己也明白是有悖伦常的，虽然自己不在乎，但在外人的眼里，却不知会引起多大的反感呢，一时哑口无言，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急得几乎要掉眼泪了。
唐逸和谢达见他急成这样，虽然觉得奇怪，却不好再问，于是话题转到别处去了，这件事就此搁过。
晚上回到家里，两个人在床上的时候，林曦伏在李奕的身上，把脸贴在他强壮的胸膛上，听那有节奏的心跳声，觉得很安心、很幸福，李奕轻轻地亲吻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抬起来，问："想什么呢？"
"我觉得好幸福哦。"林曦微笑着说，流露出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
李奕觉得好心疼，这可怜的孩子，总是这个样子，只要能够呆在自己的身边，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觉得幸福--当然幸福只是个人的感觉，与别人无关的，可是转过年去，林曦就该毕业了，到时势必得走入社会，他这样的性格和为人，叫人怎么放心得下？而且自己和他的这种关系......
摇了摇头，李奕决定暂时不考虑这件事，又问："最近在学校里怎么样？"
林曦把今天大家谈论的话题说了，李奕听到唐逸说林曦会被美眉包围的事，笑了起来，说："没错儿，我的小林曦长大了，自然会倍受关注。"
"才不要！"林曦着急起来，用双手抱住李奕的头，用力亲吻了他一下，说："我只要爸爸！"
"可是......"李奕刚要开口，又被林曦给吻住了，半天才放开，他喘了口气，又说："毕竟我是......"
本来想说‘毕竟我是你叔叔'，心念一转，没有说完，只说："毕竟我年纪比你大了这么多，将来总会老的，会比你先死......"
"不会不会！"林曦急得脸都红了，按住他的嘴，正色地说："你不会死的，就算你老了，我也一样爱你，绝对不会离开你的。"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一遍："我只爱你，只爱你一个人，别的人我谁也不爱！"
"别这样......将来你长大了......"
"我才不要长大！"林曦负气地说，从李奕身上滑下来，背转过身子，不理他了。
李奕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从小有点自闭，别人家的小孩经历过的正常成长经历，他几乎都没有涉及过，虽然平平安安长到了二十来岁，可有时的性情，还像是小孩子一样，在自己的眼里，当然没有什么不好，可是在别人的眼里，就难免显得太过不通世务，甚至幼稚可笑了。
伸手把他抱过来，用自己宽厚的胸膛贴着他单薄的背脊，感受那光滑的触感，心里疼爱他到了极点，又不得不把话说完。
"人都是要长大的，要面对整个社会，不是你不想长大就可以不长大的。"
林曦不说话，也不回头。
"进入社会，你会遇到许多不同的人，有你喜欢的，也有你不喜欢的，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都得与人相处、共事。"
林曦心想，那我就躲他们远一点还不行吗？
"咱们这样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是不正常的......"
林曦着急地转过身来，搂着他的脖子叫："有什么不正常的！不要管他们！"
李奕苦笑着说："除非一辈子不见人，否则人言可畏啊！"想到这社会上无所不在的流言蜚语，杀人于无形，不由有点后怕，这么些年自己和林曦的关系秘密地保持着，没有引起什么麻烦，实在值得庆幸，可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样的关系，怎么可能永远维持下去？
虽然自己很喜爱林曦，虽然林曦很爱自己，虽然两人这样觉得很幸福，可是，毕竟个人是处在社会这个大环境里，不能不考虑多方面的因素。林曦幼稚，一门心思认为可以缩在壳里做一辈子的小蜗牛，可自己却是成年人了，不能不想到以后的事情，就算自己也想做驼鸟，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啊。
想到这里，李奕又叹了一口气，林曦见他忧虑，心里也很难过，低声地说："都是我不好。"
"你有什么不好？都是我不对。"李奕忍不住搂紧了他一点，这个孩子啊，太过善良，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其实两人的这种关系，一开始就是自己不对，林曦年纪小，不明白事理，自己难道也不明白吗？只不过是因为受不住年轻可爱的林曦的诱惑，就放弃了原则，把这个可爱的孩子抓在了手里，舍不得放开。
还是自己太卑鄙了呀！李奕紧紧抱着林曦，唾骂自己。
"没关系。"林曦忽然这么说，让李奕有点奇怪，放开他的身子，看着他的脸。
"反正我有心脏病，说不定活不了多长时候，随时可能会死，所以没关系，只要现在高兴就行了。"林曦坚定地说。
"你！"李奕大吃了一惊，这才明白，怪不得这孩子一直行事与众不同，原来他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什么样的心情才让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呀！小小年纪，居然就这样玩世不恭，甚至颓废了起来，今朝有酒今朝醉，一点也不考虑后果......这样的林曦，可真让人担心哪。
"快别胡说！你虽然有点心脏病，还不至于死，要不咱们马上就去做手术，永绝后患！"李奕生气地说。
"不要，我宁可这样。"林曦轻轻地靠在他怀里，感受那种温暖和安全，静静地说："我宁可你这样关心着我，就是死了，也是高兴的。"
"傻孩子！"李奕抱住他，忍不住眼圈有点红了，这样浓烈的感情，对于林曦这样温柔的孩子来说，是多么的不容易啊。可是，自己怎么能忍心......
"我不管，反正我不离开你，就算将来你死了，我也一起死，总要在一起。"林曦赌气这样说着，口气却是非常平淡，觉得就算是真的这样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从小生活在心脏病的阴影里，时时受到过分的关心和爱护，使得‘生、死'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早就不是什么避诲的话题了。
"不会的，你才不会死呢，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好吧，爸爸也不死，一直陪着你......"
李奕抚摸着他，亲吻着他，两个人热烈地吻在一起，情绪超乎寻常地激动，彼此饥渴地抚摸着、索求着，仿佛想用这种热烈的激情，来冲淡死亡这个沉重话题所带来的压抑，来赶走面对现实所将会遇到的种种困难。
一切留到以后再说，现在，只让两个热烈相爱的心，尽情地放纵吧......
*19*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地球不停地在转，这个社会也在不停地发展变化，丝毫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因此有些事情，不管你喜不喜欢，它都是会来的。
这年三月份突然发生的事，让林曦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李奕所在的那个公司，由于种种特殊的原因，受到了检察机关的重视，在频繁调查了多次以后，终于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将他扣留了。
其实这件事倒不关李奕本人的事，但这家公司所牵扯到的省里的不少头头们，都有或多或少的把柄落在了检察机关的手里，他想要为人隐瞒，就不得不咬紧牙关，接受这样不公平的待遇了。
呆在拘留所里，李奕倒不太担心自己，反正那些头头们要想没事，就得帮自己脱罪，最多当个替罪羊，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判得有多重，以后再经过自己家里人的活动，慢慢地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林曦。
林曦当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好经常含泪在拘留所外面等，希望能够让他进去看一眼李奕。
学校的一切事情都被放下了，林曦打电话告诉谢达自己家里出了事，得有一阵子不能来上学，只要他不来，就请谢达帮他请假，为了免得谢达他们追问原因不好解释，又说自己回老家去了，不在北京。
他一个向来不关心时事的人，这时到处跑着找相关的信息来看，又到法院、检察院去打听情况，自从小时候父母在法院离婚以后，他对这类的公检法机构就抱有戒心，向来是敬而远之的，现在却不得不频繁出入，又担心着李奕的安危，心里的痛苦和煎熬，自然是前所未有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这天林曦从最高法院里出来，人家对他一个不相干的人当然不会透露什么消息，总是用公式化的口气挡了他，只不过看在他年轻，又一幅学生气，说话才客气一些。
林曦垂头丧气地站在法院巨大的大理石台阶下面，呆呆地望着耀眼的阳光下气势威严的法庭，看着那些粗大的柱子和庄严的国徽，脑子里头一片空白。
"林曦？"
听到有人在叫他，林曦呆呆地转过头来，不知道在这里怎么还会遇到熟人。
原来是李灏，今天他又遵从爸爸的命令来找大伯父接受"教训"， 常来常往的，他跟那些法官、法警们早都混熟了，一点儿也不像别人似的觉得他们庄严可怕，倒差不多可以当成互相拍肩膀的哥们儿，他爸爸想让他来这里接受一点法律威严的震摄，那可是打错主意了。
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林曦，李灏觉得很高兴，又有点奇怪，林曦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你来这儿干嘛？"
"嗯......没什么。"林曦直觉地不喜欢他，转身就想走开。
"哎，别走啊，你一个人来的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谢谢，不用了。"林曦低低地说着，就想从他身边走过。
"干嘛这么见外啊！"李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林曦一惊，就想甩开，却甩不动，脸又红了。
"咦，你是不是想给什么人说情啊？"李灏见他表情很沉郁，忽然想到不少人来到法院想要做的这种事，就这样问。
"你怎么知......嗯，不是，没什么。"林曦红着脸，觉得对一个陌生人说这样的事很难堪，再说这个人还强迫过自己，对他实在没有好印象，虽然这是在法院的大门口，谅他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用力甩着胳膊，想要赶紧离开。
"我大伯可是这里的最高领导，有什么事他都说了算，如果你真有事，我可以帮忙啊。不过没事就算了。"说着李灏放开了林曦的手臂，心里却笃定他肯定有事，没事儿谁跑到最高法院大门口闲逛啊？！
"啊？"果然林曦听了眼睛一亮，心想既然如此，那托他大伯问问情况也好，于是为难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把李奕的事说了个大概。
李灏一听，心想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这个小家伙，总算有事求到自己头上来了，那以后的接触，还不就顺理成章了吗？高兴得咧嘴笑了起来。
林曦吃惊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幸灾乐祸。
"啊，没事，我刚才想到了别的事情。"李灏见他面色不豫，急忙收住了笑，正色说："这个简单，你先到我车里等一等，我进去打听一下。"说着把林曦领到自己的车旁边，打开车门让他坐进去，然后自己转回法院里头去了。
找相熟的人一问之下，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其实李奕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本人没什么问题，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看他自己怎么吐露口实了，证据不足，检察机关现在也没有办法定什么罪，却也不能放，这件事就这么吊着，关键是看他后头那帮省里的头头们如何处置了。这件事牵扯挺大，法院和检察院在联合办着，所以大家都知道个大概。
李灏一边往回走，一边心里想，这算什么大事，看把那个小家伙急的，不过这样倒也好，自己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接近他，反正他爸爸一时也还出不来，这孩子没依没靠的，还不是得听自己的安排吗？
想到这里，他高兴得吹起了口哨，只是快到车跟前时才换上了一幅严肃的神色，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林曦看他出来，非常高兴，又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小心翼翼地等了一会儿，见他还不开口，只好问："情况怎么样？"
"嗯，不好说......"李灏先来点官样文章，说了些个大的话题，直听得林曦一头雾水，心里却更加害怕了，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他能说李奕没事。
"......总而言之，你爸爸情况不太乐观。"李灏总结说，却忽然觉得奇怪，又问："怎么你爸爸姓李你姓林？他不是你亲爸爸吗？"
林曦羞红了脸，半天才小声地说："他是我叔叔。"
"哦？那你怎么叫他爸爸？还跟他那么亲？"想到那天林曦一离开自己的手，就飞一样地扑进了李奕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好象天大的事也可以交给李奕解决一样，而且后来有时自己跟踪林曦，看到他们俩相跟着去超市买东西，彼此间很亲密的样子，跟一般父子的情况大不一样，不由得有点怀疑，恰好他又是对这类男男情爱很了解的人，一来二去的，不免就想到了这方面上去。
林曦一惊，以为自己的事被人看穿了，又羞又怕，不敢抬头。
见他这个样子，李灏心里的一分怀疑立即变成了七八分，生气地问他："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过分的关系？是情人？"
听他这样直接地问出这么尖锐的问题，林曦惊得脸都白了，抬起头来看着李灏，他向来不会说谎，在李灏恶狠狠的目光下张口结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慌意乱，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居然发现了这样惊人的内情，李灏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个林曦，表面上看着天真纯净，没想到实际上却是这样肮脏的一个人，竟然跟自己的叔叔乱伦！白费了自己的一片心意，还把他当成一个宝，念念不忘了一年多！
一想到自己久追不获的林曦，那纤长柔韧的年轻身体，竟然一直被别人任意享用，一时欲火和怒火同时上升，眼睛里射出狰狞的光，吓得林曦大气也不敢出，惊恐地望着他，想要逃走，却挪动不了身子。
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李灏心念一动，深吸了一口气，说："算了，这也没什么，不过这样一来可不太好救他出来......"见林曦立即忘了害怕，紧张地看着自己，李灏又说："这样吧，我带你去找找我姑妈，她在检察院工作，也许能帮得上忙，就算现在帮不了，也可以说得上几句话，对你叔叔会有好处。"
林曦一听，觉得有理，就问："好，她在哪儿啊？"
见他这样为李奕担心，连自己的害怕都顾不上了，李灏更是一阵恶意上涌，顺口说："今天她在东郊别墅，就是上回你去过的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