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瞳————3322

引言：伟大的造物主，在赋予我们觊觎世界的瞳孔的同时，也让它成为了泄露灵魂的后窗。

一、
神历5379年11月4日，我，死在了天界。

当长剑穿胸而过，鲜红的液体布满天空，我知道我终于用自己的生命把他从黑暗中逼了出来，看着那个灵魂逐渐在身前实体化，所有人露出的眼神都已告诉了我--故事结束，我可以退席了。
身体纸一样飘落，却那么凑巧的坠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然后我庆幸自己用最后的一丝意识烙下了他的容颜，"不许走，我不许你走，给我醒过来，醒过来......"
焦急的声音，痛苦的宣泄着他的悲伤，可一切都已再难挽回了，因为这就是我的命运。
手从被他紧握的掌心滑落，缓缓阖上的双眼，所有的思绪竟不觉又飘回到了十个月前......

我生活在"灰宇"，一个天界最黑暗最可怕的角落，这里没有阳光，终日的天空只有一种颜色，阴冷而潮湿。因为它界于天堂的白和地狱的黑之间，所以人们都习惯的叫这里"灰宇"。可这却并不是它名字的真正意义，它真正的由来，是源于所有生长在这片角落里的孩子--
因同性天使相爱而诞生的生命，被神所遗弃的生命，不但得不到天界的祝福和庇佑，甚至还要靠跟高于自己的天使交合以获得生存下去的力量。
因为--这是神施与我们的诅咒和惩罚。

天空阴沉着，昏暗的巷子里又开始传来起伏的喘息声，那是毫不掩饰的媚惑，即使是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那些听在耳中的声音也仍然让人恶心。
身旁有重物落地的响动，又一个"灰宇"的孩子死了么？我看到自己的同伴只有几个人侧目，漠然的表情，是习惯这样的结果了。是啊，超过三个月不能从高于自己的天使那里获得灵气就会死去，这情况在"灰宇"里几乎天天都会出现，可看到那具尸体逐渐在眼前消失的时候，我的心还是一震。
原来死神一直都在身边，像只伺机而动的兽一样，正等待着随时把我们的生命捕获。
抬起手，看着露在衣袍外嶙峋的指骨，我知道，自己可以坚持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即使再怎么厌恶这里的生存方式，我依然强打起精神走出巷口，因为尽管不过万分之一的可能，但只要被临幸的天使带离"灰宇"，我们便可以摆脱这缠绕在身上的命运，并从此，逃离死亡的威胁。
可惜死亡于我没有任何意义，我之所以一直留着这条命，只是因为我要去寻找当初那个遗弃了我的人。
不过已经三个月没有去那个专门供天使们选择寻欢对象的露台，再次走上去的时候，我竟发觉自己好像牲口一样，茫然的站在那里，等待着被某个天使选中。
目光不期然的扫向了身旁的同伴，一个个即使遍布了一身伤痕还在肆意媚惑的姿态，让我震惊的同时，却也深深的明白"灰宇"的世界，已经没有了"羞耻"这个词的存在。

满足后的天使飞走了，新的空虚又再度降临，我知道光这么站在台上是得不到我想要的救赎的，虽然厌恶他们那样露骨的做法，可为了生存，我也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于是，当一个"力天使"就要走到跟前的时候，我已是以最自然的方式脱掉了遮掩的兜帽......
有一种人，能在二十步里展现诱惑，却根本不需要露出半点肉体。这种人，指的就是我！
不用抬头就可以感受到那突然笼罩上来的气息，赤裸裸的目光在一瞬间里穿透肌肤，甚至连骨头也跟着生疼起来。
如此欲望的裸露，我知道他想要得到的仅仅是我的身体，而不是我的灵魂。
所以既然你并不是可以带走我的人，那么我也就不用再吝惜从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 ......
衣衫已经被粗暴的扯裂，我的身上开始逐渐增加大大小小的痕。可即使知道这次是自己主动的，身体还是不自觉的抗拒了起来。那根叫做尊严的东西贴附在脊柱上，是让我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刺伤灵魂的痛，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可以忘记的耻辱，偏偏我就不行。
本就瘦弱的身体，些微的抵挡反倒增加了自己的媚惑，看着身前天使兴奋的神情，我除了厌恶的别过头去，是再无法寻觅的躲避。
"你......好美，真没想到......在这里也能捡到......像你一样的......宝贝......"疼痛在身下蔓延，他并不怜惜的力在我耳边呢喃着，坚硬的床板随着运动而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
"所有美丽的东西都是有毒的，你不害怕么？"我咬着唇质问他，这最后的警告，只是为了减少自己内心的罪恶感么？可为什么在看过去的眼神里我会融进那一丝勾人的笑。
没错，我是美丽的，同时，我也是有毒的！在与人交合的时候产生毒素，然后从相容的地方渗过去，这就是五年前我发现的秘密。
作为被神遗弃的孩子，我在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武器时，却也痛苦的发现，我要拿什么来作为交换的代价。
是该恨神的残忍么，还是该感谢他的仁慈？
我，找不到答案！
身下的律动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那天使陷在这夺命的欲望里，是不知道死神的镰刀已经高高举在了头顶。
当眼前的一切逐渐随瞳孔变白，不但那天使的灵气一点点流给了我，就连他的生命也一并归还了来。
第二十九个天使，你是神赐给我的食物！

二、
用三天的时间来恢复变化后的体力，那惩罚的代价果然不太好受，我把衣袍重新裹在身上，在确认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恢复如常之后我才蹒跚的走出了房间。
可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第三十个天使那么快的就被送到了跟前。

才坐到黑暗里，以为不会有人发现的想小寐一下，一个华丽的身影就挡在了面前。
"他是魔鬼，选了他，您会死的！"还不等我开口，同伴们嫉妒的声音就先一刻飘了过来，也难怪，对死亡的恐惧永远大于欲望。
"要了你，我真的会死么？"那天使竟然不顾"威胁"，只是用他纤细的指抬起我掩在兜帽里的容颜，然后无比温柔的对我笑了笑。
心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也许是希望，我说不出来，那样突出的气质让我断定他最少是中级以上的天使，那么这也就意味着，他有可能也有能力带我离开这里。我说过我要摆脱这种下贱的命运，所以哪怕他不过是根稻草，这次我也不想放弃。
"是的！"我以最自然的状态回答他，带着冰冷的微笑。懂得利用自己的价值，这是"灰宇"的孩子天生的本领。
欲擒故纵的结果是如愿被他抱了起来，然后随着那展开的洁白翅膀飞向了天堂。

第一次看到太阳，第一次感受到不是人的体温可以带来的温暖，我的手不自觉的伸出了衣袍。
"冷！"他爱怜的用披风把我裹紧，那样的微笑是让我恍惚的如坠梦中。这就是传说中的温柔么？果然是稀有的东西呢，可它对于一个"灰宇"的孩子来说，却是陌生到恐惧的一种对待。
而之后的事实，也证明了我莫名涌起的恐惧并非空穴来风。

华丽的宫殿，一路上的恭敬问安声不但让我得知了他的名字--"弗莱因"，也让我知道了他的身份--高贵的"炽天使"长。
很少会有他这个级别的天使去"灰宇"寻欢，那些沉迷在我们身体之中的家伙，最高的级别也顶多是中三级的天使，而据我那仅有的一点天界知识来判断，"炽天使"的位置应该仅次于神。
连这一级的天使也堕落了么，原来神的世界也不过如此，我在心里这样想着竟不觉冷笑了起来！
天堂和"灰宇"，谁又比谁更纯洁？！

"大人！"一个英武的天使站在台阶前拦下了我们，冰冷的声音，即使我被始终裹在披风里，也仍然感受到了那可以刺穿肌肤的疼痛。
这是我熟悉的蔑视和鄙夷，作为被打了"灰宇"烙印的家伙，就算到了天堂也仍然无法摆脱那藏在骨子里的肮脏。
"鲁卡，按老规矩办！"弗莱因把我从怀里轻轻放下来，向身前的天使吩咐。
竟然，还是那一脸的温柔。

看到自己被下人们熟练的检查，清洗，我才隐约意识到有什么危险的命运正在靠近。对啊，这里是天界，从来没有"灰宇"的孩子来过这里，即使我拥有这诱惑的资本，可他的身份是高贵的"炽天使"长，那么这场死亡的较量，谁又会是最后的赢家？
好在，当我在那些仆人眼中看到了丛丛火焰，甚至连送我去房间的鲁卡都无法将目光从这身体上移开的时候，我知道十分的胜算中，自己至少已经占据了一半。
天堂里的欲望，肮脏的是他们，不是我！

焕然一新的走到弗莱因面前，我知道我给了他超乎想象的震撼。"炽天使"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要沦陷，我在心底扯出嘲笑的同时，人也已经同他一起站到了窗前。
"要了你，真的会死么？"他抬起手划过我苍白的脸颊，还是那样的温柔，可为什么我会在那笑容背后隐约看到一抹残忍，竟让我有种即将被他毁掉的预兆。
不，来到天界就已经摆脱了那曾经的命运，如今只要取了他性命，我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寻那个我一直想要的答案。
心里这样想着，柔软的身子也已经缠了上去，主动送上的呼吸，是我染了毒的诱惑。
第三十个天使，请让我微笑着为你送行。
...... ......
"雪瞳--！"本以为会在虚弱的昏迷前看到他沦陷，可这突然冒出的两个字却清晰的撞进了我的脑海，在逐渐模糊下去的视线里，我只用最后的力气听到了他附在我耳边的声音；"雪瞳......你逃不掉的......"

三、
午夜醒来的时候没有如愿看到尸体，我忍着下身仍无法适应的痛苦坐起来，有些懊恼的看着被自己长发泻满的床位，还有那白色衬托下的--点点嫣红。
这本就是一场用生命作为赌注的游戏，如今弗莱因没有死，那么死的人就一定是我了。天堂的原则，果然是没有我坚持的余地。
于是裸呈的趴卧在床上，我就在这静静的房间里等待着那即将的结局，即使不甘，却也是无能为力了。
不期然的想起了弗莱因在我昏迷前说的两个字--"雪瞳"，那是什么，人？东西？有一些残存的记忆开始在脑海里浮动，我试图将它们捕捉到一起，可最终也没有成功。
窗外有荧光缓缓飘过来，空气中开始散出一股淡淡的香气。是什么？我睁开疲惫的双目，于是看到了那停在空中的身影。
透明的身体和那背后蝴蝶一样的翅膀都证明了她的身份--天使的守护精灵。只有天界的"炽天使"才有资格拥有。等等，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从被弗莱因带到天界就一直有种熟悉的感觉围绕在身边，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你这个魔鬼！"就在我沉浸在思考里的时候，精灵愤怒的声音已冷冷的喊了过来。打破了我刚拼凑起来的一点点回忆。
我一愣，却转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你，都看到了？"
"无耻！"一抹潮红在她脸上隐现，想必是回想起了我被弗莱因压在身下时候的模样。其实被人目睹并不是什么害羞的事情，这种场面在"灰宇"随处可见，但为什么来了天界，它却让我从心底厌恶起来？
缓缓支起仍然虚弱的身子，我在那透明的影子里看到了自己正逐渐苍白的唇。
"看什么看，本来就是无耻，难道我还冤枉了你！魔鬼！"飞落在身前的透明身体，摆给我一副傲慢的模样。
"哦？也许--"我从不知道自己也可以碰到精灵，但当话音未落的时候，她的人已经被我拉到了身下，看到那不可思议的眼瞳里布满恐惧，被我握在手心里的她的手臂，竟然忘记了反抗。
"既然我是魔鬼，那么就别尝试着挑战我的耐心，因为在这天界里，并不是只有你的主人才能碰的到你！"我低头含住那冰冷的唇，可大脑里却突然忆起了之前被弗莱因霸占的痛苦，手里松开的力道，是被那精灵挣脱了去。
"下贱的东西，你凭什么碰我！" 腾到空中，她确认了我无法再碰到自己的时候才丢下一句狠狠的话。
"就凭我们都要靠天使灵气才能活下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在来天界之前我连精灵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可跟她相处的这一刻，我竟然那么清楚的知道了我和她同属灵役阶级--一群靠身体来换取生存的家伙！只不过她仅仅属于自己的主人，而我，可以属于任何人！
想到这里，即使看到那被我点中痛处后的惨白容颜，心里也是再没有了跟她斗下去的力气。
今晚已是死期，我只求能说服自己放弃那个不甘的执着。

可惜事非我愿，就在我和那精灵说话的时候，鲁卡已推门走了进来，"穿好衣服，大人要见你！"
丢过来的一套外衣很"恰巧"的落在了我赤裸的身上，我回过头去望他，于是无意中瞥见了那刻意掩饰的欲望。
冷笑在心里，我拿起衣服一件件把自己包裹起来，然后随他走出去--迎接那无力抗拒的死亡。

四、
才跨进书房，站在身后的鲁卡就一把钳住了我的双臂。怎么？还怕我反抗不成？
忍着骨头几乎要断掉的疼痛，我任他跌跌撞撞的推到弗莱因面前，跪下，并不挣扎。
"大人--"鲁卡金属一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似是在提醒正坐在书桌前批阅文件的弗莱因。
"哦，过来了！"悠哉的放下手里的文件，弗莱因缓缓抬起头来，"雪？你怎么这副模样！鲁卡呀，他才刚来天界，下手不要太重了！"
还是那样的温柔，甚至连语气都是十足的责备味道，可当我感觉鲁卡一根根陷进肉里的指尖时，才多少明白了这场游戏的规则--弗莱因要的不是我死，而是折磨。
"你想怎么处置我？"仰起已经被冷汗打湿的脸，我盯着他始终含着笑容的眼睛问道。
"你以为取了我性命就可以自由了么？真是天真的孩子！"他挥了挥手，示意鲁卡放开我。
突然离开双臂上的力量让我连跪都不能，瘫卧在那里的身体，开始有血从肩头的伤口处汩汩流出。
"我死，不过是天界损失个‘炽天使'，可你却不会因此而被允许在天界活动，更不要说去寻那个你想要的答案了！"弗莱因离开书桌走过来，用手指挑起我的下巴迫我与他对视，淡淡的问我。
很明亮的一双眼睛，有朗星的华烁，如黑夜般深沉，却更如黑夜般寒冷。
我望着那样的目光，却在他瞳孔中看到了正在颤抖的自己。
这一直不想面对，不敢面对的事实，终于还是在他的逼迫下不得不坦呈在了心里。原来他什么都知道，那藏在温柔背后的折磨，竟然是比传说中的还要可怕！
"你......为什么......没有死......"我从咬破的唇里挤出几个字，是不甘心就这样被他毁灭。那一晚，他本该成为第三十个天使的。
"因为，我爱你呀！" 突然侵袭的一个长吻，有让我窒息的痛散进骨血里，被他咬住的唇，有一种叫残忍的微笑递过来。
拿爱作为理由，谁会相信！
"这么美的天使，我怎么会让你死掉呢！"他把唇移到我耳后，轻笑着补充。这让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中掠过，可当我试图去捕捉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我不会让你死的，相反，我还会帮你找到那个答案！"我看到有白色的光球在他手上生成，笼在双臂上的温暖，竟让伤口慢慢愈合了。
这就是天使的力量么？级别越高，本领就会越强。可他治的好这身上的痛，却治不了留在我心里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