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横回房,见那佃户走了,扑到榻上,搂着宝瑟儿,亲了一口,讨好道:“少奶奶,你方才那两下子,可把我镇住了。”
“甚么少奶奶,快住嘴……”宝瑟儿坐在暖阁里,双手捧起热酒,对着碗沿喝了,坎肩上一圈绒毛,舒了口气,肩膀也塌下来了,左脚踩右脚,把鞋褪了,搭在他腿上,连天横握着他的脚,隔着袜子捏了捏,说:“不是像模像样的么?”
宝瑟儿歪着头,撑在塌上,笑道:“还不是你教得好。”又收敛笑容,沉静道:“我问你,快过年了,总往外跑做甚么?”
连天横一下子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辩解道:“我现在可是有家有室的良家男人,人家和我多说一句话我都不乐意的,时时刻刻管着自己,你管好了么?”
宝瑟儿莫名其妙:“我怎么就没管好了?”
“那你冲着刚才那个人笑甚么笑?”
没想到他对着谁都能醋性大发,宝瑟儿无奈:“我不笑,我哭行了罢。”
“那也不能笑……你还把我买的米糕给他吃。”
宝瑟儿本来想数落他,却被他率先抱怨上了,不禁生气道:“你那点心眼,就针尖子那么大。”说着,撮起指头,在他面前晃了两下,被他拿在手里,亲了两下,往裤裆里塞。
宝瑟儿感受到他又硬硬的了,摊上这么个男人,没有办法,在外面拿两只笨拳头说话,在家里便撅起这根驴物说话,只得给他弄了弄,连天横又要来玩他,把他的下摆撩起来。
宝瑟儿用嘴咬着衣裳,露出肚脐,低头看连天横给他揉下面,手掌包着,中指插到会阴,下流地按压。
“啊……”
过了半晌,宝瑟儿双目失神,倒在枕头上,浅浅呻吟着。
等他好了,连天横低声道:“当家的,给俩钱花花。”
宝瑟儿仄歪在引枕上,端起茶碗喝了口,舒服地眯起眼睛:“要多少?”
“五两?”见他犯了错似地把手伸出来,这样恰好看见他的发旋儿。
“五十两。”
“五十两银子?”宝瑟儿慢慢地坐直了。
“黄金。”
“黄金?”
“看中了城东铺子里的一把刀,那刀是很好的。”
“一把刀?”宝瑟儿骤然提高了嗓子,把碗一顿,茶水摇荡,洒出两滴,高声道:“别卖刀了,去抢钱罢!”
提到钱的事儿,宝瑟儿心里总是很警惕,手里的把门很紧,钱到他手里,宽进严出,如同进了铁桶。
连天横平时便劝解他,我们两个没有孩子,俗话说:“广厦万间,夜眠不过七尺,良田千亩,一日不过三餐”,纵有家财,留得到几时?宝瑟儿听了,也想通了,渐渐地将钱财一道看得轻些,可是连天横再要说那把刀,宝瑟儿便堵着他的嘴,不让他提了,道:“我要攒钱!”
说着,便拿出一张图纸来,指给他看,过了新年,要买哪些地,购置那处屋宅店铺,一笔笔的都是钱,怪不得每有入账,他便盘着腿在床上噼里啪啦拨算盘子,连天横也看不下去了,抱怨道:你这个掉进钱眼里的小财奴!
再说李万胜这头,正要回家,可是天公不作美,眼见得窗外的雪又下起来,路上湿滑,牛车行走不便,实在没有办法,便折返回来,留在这里,用了午饭,主人家又替他安置一件客房,休憩一番,等到下午雪小了,再走也不迟。
睡了一觉,起来时,方到未时,恰好雪晴,便牵了牛车,叫上自家伙计,将要出发。
路过庭院时看见两个人头戴暖帽,穿得厚厚的,蹲在树下,围着一只竹筐,作出逮鸟的架势,李万胜见了,暗自纳罕,左边这不是连少爷?可右边那位又是谁?
连天横低声道:“我把笼子掀开,你就来捉,知道么?”
宝瑟儿很兴奋,哪怕戴着护耳,脸还是冻得红扑扑的,道:“我知道了!”
于是连天横道:“我数三下,三、二、一!”
说时迟,那时快,将倒扣的竹筐一揭,宝瑟儿便如脱笼之鹄,飞快地扑上去,在四散的鸟群中捉住两只灰颊的雀鸟,爬起来时,欣喜若狂,拢在怀里,“你看!”
连天横抱着他,奖赏般啵地亲了一大口:“真厉害!”
李万胜目睹了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认定方才必定是他眼花,将两个贪玩的小厮误认作少爷少奶奶,自家的伙计又在前面唤,加快脚步,摇了摇头,急忙走了。
再说宝瑟儿,方才在雪地里扑摔,虽然雪厚,衣裳也厚,膝盖都不能打弯了,摔起来并不疼,可手指冻得像萝卜根,撑着起来,就感到头顶砸落一样物什,把他砸疼了,不禁揉了揉脑袋,低头在雪地里刨了刨,刨到一只鸟窝,里面好似有甚么东西,喘着气,拿出来,见到是甚么时,有些出神,低头一动也不动了。
连天横看他手里捏着一枚碧绿的扳指,眼神也有些讶然,想到恐怕是鸟衔枝筑巢时,将扳指叼到了窝里,于是拿起扳指,替他戴在红通通的手指上,将他两手握在掌心了暖了暖,用嘴亲吻指尖,摩挲道:“天意如此,竟又让你捡到了,真合该是你的。”
宝瑟儿不给他买刀的钱,这厢却还是心心念念着那把宝刀,再三地缠着他要,软磨硬泡的,把宝瑟儿弄得不耐烦了,捶着桌子,骂了两句:“家里吃穿用度,哪样短了你去?一把破刀,五十两黄金,他们敢卖,你也敢买!我迟早报官,告他们哄抬物价!”
说着又抹了把眼泪,拿出那一沓地契,缩在榻上,委屈道:“你让我当这个家,你倒好,自己做个甩手掌柜,落得清闲。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那些人,里里外外哪个不是精明角色,我这么笨,又孤苦伶仃,没有父母兄弟帮衬,只有被欺负的份,没有欺负回去的份。我没本事,这些阿物儿,你自收着罢!”
见那头半天没有反应,抬头撅嘴道:“你笑甚么?”
连天横也有些不高兴了:“我笑你在我跟前说这样的话,我们两个,本最不该生分,你却说些外话来试我。偏你的心是肉长的,我的心就是铁打的?”
又道:“也罢,怪我没让你安心。”
宝瑟儿垂下眼帘,心想管他的钱太死了,自己受累,也好生没趣。
连天横却又换了一副面孔,抱着他咬耳朵,低声道:“叶先生教得好,是不是?”
宝瑟儿听了,神色微微地起了些变化。
“为何这样看着我?”连天横道:“我可没说不要你管,只要你高兴,巴不得你再管得严些。”不等他回话,慢慢地把人扑倒了。
除夕那日,连天横在家里吃了午饭,晚上还要去八角巷那个家,宝瑟儿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忙前忙后的,让小福子把备好的年货全搬到车上去,才发觉连天横早就备好了一车,正要出发。
“原来你备了?我还给你弄上了呢。”宝瑟儿站在大门口,自己哈了一口气,跺了跺脚。
“你的那一份留着就是了。”
宝瑟儿想了想,道:“两份都带去罢!”
连天横扫视了一眼,貌若不经意地问:“你和我走不?”
宝瑟儿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了:“我去有甚么用,大过节的,净给你们家添堵。”
连天横也不勉强他,拍了拍他脑袋,自己上了车,钻进车厢里,揭开帘子,伸手捏了捏他薄而红的耳朵:“走了!”
宝瑟儿回屋子,一个人吃了晚饭,又温习了功课,抱着猫看一会儿古文,拿着扫帚里里外外把屋子打扫了一通,披上斗篷,操一把大剪子,冒雪去院子里咔嚓剪了几枝红梅,插在花器里。
到了夜里,连天横喝得醉意朦胧的,扶着门框进来,脚步踉跄,含糊道:“新年好……”
宝瑟儿等了他半天,浑身发冷,见人回来了,连忙扶着他,去屋里坐下,叫人打热水进来。
连天横眯着眼睛,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目光迷离,醉醺醺道:“美人,和我饮了这杯……”
“行了!”宝瑟儿拿开他的手,正要教训,却见连天横捂着心口,哇地一声,呕在地上。
“爷!”宝瑟儿哪里不知道醉酒的难受,连忙给他顺背,皱着眉头,哄道:“可好受些了?”
下人将香灰洒在那一堆秽物上,用撮箕收拾走了,宝瑟儿便背他到床上,解了外袍,蹲在地上,替他脱去鞋袜,把双脚放在脚盆里泡着,过了一阵,酒气发散地差不多了,连天横眼睛红红的,逐渐恢复清明,宝瑟儿便给他擦干净,又端水过来洗脸漱口,这些都弄完了,像照顾一个废人似的,替他把衣裳换了。
外面鞭炮频响,宝瑟儿却懒得守岁,在被窝里抱着他睡觉,问:“你爹娘没骂你罢?”
连天横说:“没有。”
过了一会儿,又问:“可曾骂我?”
“骂了,”连天横说:“连着你爹娘一块骂的。”
“骂甚么?”宝瑟儿的心揪起来了
“怪他们无端地把你生得这样,把我骗走了。”
宝瑟儿揍了他一下,道:“让你胡说,再说了,我这叫为民除害!”手顿了顿,慢慢地往后背上摸,摸到一道鼓起来的伤痕,心里骤然泛起一阵酸流,直往鼻子上冒。很多事情,两个人心知肚明的,可就是不说,只当作若无其事。
连天横却不在乎,只要自家老婆,假意装醉,把他压着,免不得干了些不知羞的事。
窗花瑟瑟抖动,窗外雪压竹枝,窸窸窣窣,红梅绽开,梅蕊如蜜,幽香阵阵,北风卷地,呼啸而过,激烈地拍打着窗棂,灯笼也摇摇摆摆,像一只红熟的柿子,火舌舔舐着、翻拱着,烟花升空,砰然炸开,好似欢吟,到了后半夜,人声渐没,更漏嘀嗒,银签浮动,北风也小了,只有轻轻的呜咽,夹杂着雪片,似是缠绵低语,飞旋飘洒在镇河上空。
年初一不期而至。
连天横睁开眼,见他的肚子被精液填满,摸了摸,道:“你好像怀了个孩子。”
“你想要孩子?”宝瑟儿翻了个身,懒洋洋问。
连天横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怕他多想了,连忙说:“不想!孩子烦人!”又问:“难道你想要么?”
宝瑟儿倒是没他那些弯弯绕,说:“倒也不错。”
连天横方才还怕他多想,这一会儿自己反倒起了疑心:“甚么?你不许喜欢孩子!”
宝瑟儿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哼道:“就喜欢你这个坏孩子。”
连天横道:“你怎么也不给孩子两个压祟钱买糖吃。”
宝瑟儿道:“怎么没有了,你自己不会看,能怪谁。”
连天横以为他逗弄人,半信半疑的,掀开枕头,见到一柄短刀。
连天横:“!!”
急忙拿起来,在手里反复地看。那刀由玄铁铸成,雕花繁复,刀鞘上嵌满宝石,刀柄缠着极细的银丝,五指握住,唰然抽出,刀刃纤薄,锐利如雪,寒光一现,倒映出他的眸子。
宝瑟儿赤裸着后背,趴在枕头上,懒懒含笑看他:“还喜欢?”
连天横忍不住把人从被子里刨出来,亲了又亲:“喜欢!”
在灯下欣赏了半天,爱不释手,过了一阵,回过神来,狐疑道:“你自己没搭钱罢?”
宝瑟儿说:“没有。”
连天横掀开被子要下床:“算了,不问你,我自去查账。”
宝瑟儿拉着他,喊道:“别查了!买都买了,我只要你喜欢。”
连天横坐下来,看着那刀,虽然很好,可却忽然明白了心疼钱的滋味。
起了床,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忙碌操持,宝瑟儿围着厚毛领子,下巴埋进去,怀抱了暖袋,环视院子,问道:“今年怎么这样冷清?”
往岁都要点庭燎,在院子里熊熊燃烧,祓除一年的污秽,小福子抱怨道:“可今年刚点起来,少爷就教我们扑灭了,更不许撮起落叶点明火玩,好没意思!”
宝瑟儿问:“这是为何?”
小福子道:“少爷没说。”
宝瑟儿猜到甚么,往屋子里扫一眼,便吩咐道:“你们去点上罢。”
小福子听宝瑟儿说了,得了圣旨一样,乐颠颠地跑去抱柴火了。
连天横披上衣服起来,听见他要点庭燎,从身后抱着腰,下巴搁在他颈窝,感受到怀中人的轻颤,淡淡道:“自己又怕,又非要点上。”
宝瑟儿道:“谁说我怕了,我压根不怕!”
待人把纸笔抱来,宝瑟儿便坐下来,蘸了墨,在洒金红纸上像模像样地写道:
云容山意商量雪
柳眼桃腮领略春*
字虽不算漂亮,可也端正,连天横很喜欢这副对子,更喜欢这份情致,自己端着糨糊,用刷子糊在门口。
宝瑟儿便袖着暖壶,倚门看他,连天横仔细刷了两遍,贴得很平整,边角也没有纰漏,拍了拍手,嘴里吐出白气,上下看了看,十分满意。
放眼望去,正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家家户户,千灯万盏,满城一片飞红,丝缕相连,正有盎然的春意在其间潜滋漫长,这般良辰美景,全笼罩在纷纷扬扬的雪片里,隐没在盈盈脉脉的目光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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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黄公度《乙亥岁除渔梁村》
超超超长的一章,写到怀疑人生,撒花撒花,谢谢小美人们,追更辛苦!
(°з°)-
番外在写了在写了,交代交代其他小美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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