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 中----黑蛋白

作者:  录入:07-07

布德挥了小不点一巴掌,把小小的身体冷酷地打得向後飞,在地上滚了两三圈,最後要不是撞上了花圈,大概会滚更远。
「很抱歉,布德没有管教好孩子,请各位干部原谅。」平淡清冷的语调,没有半点起伏,像是刚刚动手的人并不是他。
就算大家都是黑手党的成员,杀人放火贩卖毒品什麽坏事都干尽了,也为了眼前所看到的事情秉住呼吸,气氛顿时凝结。
义大利人很重视家庭,黑手党更是依靠家族成员之间的紧密结合,而在义大利拥有连政府都不敢干涉的治外法权。就算家人有时候感情不是太好,也不至於这麽光明正大的表现出来。
小不点像是被打昏了,没有听到哭声。
他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兴趣,惹上了一定会很麻烦,他只想好好的当主人的看门狗,所以很快把看向布德先生的眼移开,无聊地对上了正对面那双红棕色的眼。
「维托,去看看。」
「主人……」他有点不乐意,压低了声音想跟主人讨价还价。
「巧克力戚风蛋糕两块。」饕餮很快的打断他,回头的灰眸带著只有他看得出来的淡淡笑意跟担心。
明明就是黑手党,为什麽他的主人却这麽爱多管閒事咧?好麻烦啊!「三块,而且还要一大杯巧克力牛奶。」
「贪食。」他只对主人嘿嘿笑了笑,灵巧地移动到最後一排位置後的走道上,尽量在最不惹人注意的状况下离开礼堂。
来到门边,布德琥珀色的眼眸冷冷地对上他,美丽的脸庞面无表情,像是雕像一样。以前他跟著布德学刀刃格斗技巧的时候,也常常看到这种表情,通常那天的课都会有人出意外。
他摆出一脸无辜的模样,对布德点点头,踩著跳舞似的脚步跳下台阶,布德并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当他回头时,修长挺拔的身躯,已经回到礼堂里。
小不点果然是摔晕了,哭得很丑的脸上有小石头磨伤的痕迹,鼻尖上还有擦伤,泪水跟尘土把整张脸弄的黑黑的,怎麽看都很不讨喜。
主人干嘛叫他来呢?就算他是看门狗,今年也才十一岁,面对一个被打昏的小鬼,他能做的也只有打电话叫医生。
好麻烦,好讨厌,没事不乖乖在家里面吸手指就好,干嘛跑来增加他的工作?主人真是的,坏事照做、鸡婆时也异常鸡婆,这麽矛盾真的没问题吗?他相信主人没问题,可是他怕自己有问题。
小鬼突然咳了两声,接著呜呜哭著睁开眼睛,瘦瘦小小的四肢在草地上滑动,跟翻身的乌龟一模一样。
他连忙伸手捂住小鬼张开就要哭的嘴,小小的舌头从他掌心滑过去……好恶心!
「呜呜呜……」又开始哭了,他随手将小不点拉起来,揉揉那颗小小的後脑勺──嗯,有点肿。
「吃糖吗?」他从口袋里抓出一颗水果糖,也不管小不点打算怎麽回答,移开手就把糖扔进去,小嘴里发出噎到似的声音,哭声也被吓停了。
「我是维托,你是布德先生的儿子对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长得跟布德先生真像……」他强迫自己唠唠叨叨的对著眨著琥珀色红肿大眼的小不点说话,免得这小鬼又哭起来。
糖应该很合小不点的口味,小脑袋乖乖的点了点。「我、我想找爸爸,我好饿好饿,妈妈……妈妈也不见了……」
他现在不但要填饱一个小不点的肚子,还得帮忙找妈妈吗?心里觉得很烦,可是他还是露出阳光般灿烂的微笑。
三块巧克力戚风蛋糕绝对不够,一定要主人连乾果仁蛋糕都分他一半才行!
评估了下那小小的身体要抱起来应该不难,他乾脆地伸手把人抱起。「我带你去吃东西,你不要哭了。」
「可是、可是……妈妈、妈妈不见了……」小鬼吸吸鼻子,嘴里还含著糖,脸颊被撑的鼓鼓的,眼泪又开始掉了。
「你爸爸会去找妈妈,不用担心。」随口敷衍,他才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哥哥,你对费奇真好!」哭得丑丑的脸,就算笑起来也是丑丑的,他乾笑了下。
又不是他自愿要这麽好。
後来,他将小不点带去厨房,交给了那边的厨娘後就脱身逃跑,身後很快传来惊天动地的大哭,简直像是毒蛇猛兽一样。
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小鬼,布德先生过去从不曾让家族里的人看过自己的儿子,未来一定也会将那个又丑又爱哭的小鬼藏得好好的。
然而,他错了。
费奇是布德的私生子,听说是一次意外下的产物,布德对孩子的母亲没有爱意,当然对孩子也不会有爱。所以,便用五百万打发了那个女人。
女人後来死了,听说是疲劳过度,布德给的那笔钱分毫未用,在丧礼上用火烧掉了。因此,布德才领养了这个小男孩。
应该是满心不甘愿吧!
他跟小鬼见面的机会及次数越来越多,每次见到的总是哭得很丑的脸……好吧,就算含著他给的糖笑眯眯的时候,也还是很丑。
总是在哭,小小的身体到底哪里来这麽多力气?哭得声嘶力竭,全身抽搐还是哭个不停,那张脸总是丑得不能见人。
基因真奇妙,明明发色、眼眸跟五官的摆放都跟布德几乎一模一样,却没有那种令人惊豔的美丽。
咬著糖,下午三点主人准许他去度过自己的点心时间,他照著过去的习惯爬到树上,远远的眺望爱晴海的深蓝。
温暖的风、温暖的阳光,枝叶的淡影散落在身上,空气中混合著潮水味、青草味跟罗莎琳的店刚出炉的面包香气。
还有……小不点讨人厌的哭声。
远远的,却很清楚。他不耐烦地捂住耳朵,却又觉得听不到风声少了一点乐趣。
布德将孩子扔进了培育场,这一批孩子将来会是腾蛇的看门狗候选。他身为过来人,很清楚日子有多难过,更别说五岁开始太晚了。
哭声变得断断续续,他放下捂住耳朵的手,用牙齿咬著水果糖球,下意识地拉直耳朵注意那跟往常不一样的哭声。
他觉得小不点绝对不可能熬过训练,懦弱胆小又虚弱,最先淘汰掉的都是这样的孩子,也许是死掉也许之後被送去特殊场所卖身,这些事情很理所当然,没有什麽大不了。
布德先生这麽讨厌自己的儿子吗?那又为什麽要领养?他问过主人,得到了很长的沉默,灰色的眸停在设计图上,却很明显不专心。
『大概,他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情。』最後主人这样回答他。
搔搔褐色的卷发,他跳下树,决定去看看小不点怎麽了。哭声真的十分奇怪,尽管他不想看到那张很丑的脸,可是他想主人要是在场肯定会叫他去看看吧!
他真是一只聪明体贴的狗。
对於大概是什麽状况,他心里不能不说有点底,反正来来去去就那几种事情。被揍、被欺负、被有恋童癖的家伙给怎麽了,反正他看得也不少。
从他吃点心的那棵树,到练习场走捷径的话只要五分钟,他想还不是太久。穿过一扇希腊式的拱门,在他眼底印入的就是两三个小鬼头围在一起,小不点的哭声从包围的中心断断续续传出。
有些好奇发生什麽事,他不动声色靠过去,还在训练中的小鬼仍然很迟钝,谁也没查觉他的加入。
费奇的脸被踩在一摊泥烂里。瘦瘦细细的手不断挣扎著,好不容易找到空隙抬起脸哭了两声,又被踩回泥泞里,噗嘟噗嘟将泥水吹出泡泡。
小脸当然很惨,又因为被泥水呛到不断咳嗽,鼻孔、嘴角每一次抬头,都会滑出肮脏的水痕。
既然已经喘不过气了,为什麽这麽坚持要哭?他抱著手臂,皱著眉头,看著那张凄惨的小脸。又哭又咳,显然游走在窒息边缘。
该不该阻止?他讨厌麻烦,也不认为自然淘汰有什麽不对,当初他也是这样从培育场出来的,当年欺负过他的人,他都一一仔细的报复过了。
没办法拯救自己的人,在黑手党家族里肯定没办法活太久。他现在出手帮忙不一定好……他觉得自己真是老成过头了,为什麽主人还是喜欢叫他小鬼?
反正帮过一次忙,帮第二次也没什麽大不了的。
最後,他还是救了费奇。一步错,步步错,当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总是在帮费奇解决麻烦。
习惯成自然,他每天都会趁点心时间去看费奇。那张总是哭著的小脸,在他面前越来越常微笑──很灿烂又天真的笑容,他偶尔会发现自己脸红。
布德依然是刀刃格斗技巧的训练官,他看过几次布德面无表情地面对慢慢学会不哭的费奇,疏离淡漠的美丽面孔上浮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不哭的费奇终於比较像布德,漂亮的五官还有点胖胖嫩嫩的,长大後应该就会跟布德一样让人惊艳吧!
他每天都带著糖果跟点心去找费奇,两人会分著点心聊天。费奇是个极为天真的孩子,喜欢的东西就会黏著不放,讨厌的东西就绝对不靠近,也总是因为太辛苦的训练在他面前哭泣抱怨。
「维托,当狗好吗?」小口啃著他带来的南瓜派,费奇的鼻尖上沾了一点奶油,他凑过去舔掉。
「还不错,可是很麻烦。」特别是他的主人,好鸡婆啊!为什麽能面不改色割掉一个人的咽喉後,又跑去教堂帮忙修复彩绘玻璃?总是叫他跑腿,真是麻烦死了!
「我讨厌饿肚子。」费奇吃东西时会口齿不清的说话,以前他觉得很脏,一年多下来他觉得满可爱的。
「你要学会捍卫自己的利益,很多时候我没办法帮你。」他擦去费奇又沾到可爱鼻尖上的奶油,放到唇边舔掉,熟悉的甜味中,带著另一种陌生的酸甜。
他总是这样不厌其烦地教导费奇,身为狗他很庆幸自己遇到好主人,但在这之外,他毕竟要靠自己面对那些麻烦。
费奇依赖心太重,听说是妈妈从小就不断在他耳边重复著:『你是妈妈的宝贝,你是妈妈的财产,绝无仅有的唯一,哪里都不要去,什麽都不要想,待在妈妈身边就好了。』之类的话。
独占欲真强啊!费奇很成功被养成没有人陪伴指示,什麽事情也不会做的人。这很危险,特别是不久後的看门狗预选,一个不小心是会死在格斗里的。
粉红色的小嘴唇沾著奶油嘟起来,费奇用力眨著琥珀色的眼眸,歪著头看他。「维托哥哥,为什麽你不帮我?你不喜欢我吗?」
他以前很讨厌这个总是哭的丑丑的小鬼头,那现在呢?他沉默地咬著南瓜派,专注地看著那张不哭的时候非常可爱,有布德先生优良遗传的脸孔。
「我满喜欢你的。」他又伸手擦去费奇小嘴上的奶油,明明是两个小鬼,他却突然害羞起来不敢舔掉。
「那为什麽不帮我?他们总是欺负我,抢我的食物、弄脏我的东西,每次都打得我好痛喔。」
「你可以打回去,左先生不是教了你们肉搏实战的拳法吗?虽然你个子比较小,但左先生的拳法很适合你用。」他不是不想帮,只是知道不能帮。
自己找方法解决问题,才会越来越坚强。人活在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时间,是孤单一个人的。
「你不喜欢我!」小嘴一扁,费奇琥珀色的眼眸滚出泪水,呜呜开始哭了。
搔搔褐色的卷发,他苦恼地叹口气,不知道该怎麽安慰费奇比较好。真伤脑筋,费奇毕竟还太小了吧!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是个老成的小鬼。
大概是他拒绝的次数多了,费奇也慢慢不太黏他。两个人虽然还是会每天一起吃点心,费奇却总是心不在焉。
某天,费奇没有出现在约好的地点,他觉得心里像破了洞一样。
之後听说,布德先生将费奇接回了身边同住,他看到费奇的机会少了许多,经常是远远的看著费奇跟著布德身边,护卫著腾蛇少爷。
父子俩人的互动不是很热络,但却也不再冷漠。他想这样也好,布德先生应该可以教会费奇坚强。
只是,他後来再也不在口袋里放糖了。
数个月後,布德死了。是被仇家射杀,中了七枪……跟亚历山大先生一模一样。
丧礼上,他又见到了费奇,琥珀色的眼睛哭的有点肿,小小的身体靠在腾蛇少爷身上颤抖。
「乖,你不要伤心,我会替布德报仇,你什麽都不要想,安心待在我身边就可以了。」经过时,他听见腾蛇少爷用悦耳的声音,哄著费奇。
小小的脑袋轻点了点,琥珀色的眼眸如梦似幻地、专注地看著腾蛇。像是看著全世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动摇那方空间。
他捂著嘴跑出礼堂,躲在以前跟费奇一起吃点心的地方呕吐。
那时後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喜欢费奇,在不知不觉间……然而,他能给费奇的爱情,却不是费奇需要的。
十三岁的他,初恋在不自觉中开始,莫名的也结束了。
他没有再喜欢过另一个人,从来未曾。----思考二更可能如果明天放假就好了(远目)

平行线--42

似乎被最後那句拒绝彻底击垮,维托倒在地上的身躯紧绷著颤抖,压抑的哭声嘎然而止。
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什麽,他只是一个来交易的人,而这场交易现在也被迫中止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了哪件事情感到比较难过,是维托跟饕餮的争执,还是交易取消後可能会有的意外。
饕餮很沉默地啃著饼乾,总是那样仔细、缓慢,很美味地咀嚼著,但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也没有了平时那样专注的品尝。
维托一直没有站起来,褐色的卷发随著身体的抽搐摇晃,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头跟大狗一样的毛发。
空气因为门外吹入的冷风,而变得寒冷,令人有喘不过气的错觉。
「啊!饕餮!」一团灰色的毛团突然从敞开的後门扑入,夹杂著惊惶的呼唤。
沉默像摔在地上的玻璃杯,瞬间破碎。饕餮总是很沉稳的的表情猛地扭了下,颓然在地的维托也像被火烧到一样跳起来,冲到餐桌旁边,七手八脚跟著饕餮藏起满桌的食物。
呃……瑟发觉自己情绪转不过来,呆然地看著刚刚才闹翻,现在却同心协力的主仆,又惊讶地看著倒在门边滚动的毛球。
毛球发出一连串唉唉叫,听得出来是义大利文,但瑟并不清楚内容是什麽,只确定是是女性清脆的声音,可能在叫痛。
「瑟先生,这位是迷谷小姐。」维托的动作很敏捷,虽然脸上还带著泪痕,眼睛也有点肿,额头上还有少许的血丝,却没忘记对瑟介绍地上的毛球。
「迷谷?」瑟重复了一回名字,奇特的发音很有趣,他记得是候选人之一。
「是的,迷谷小姐……」维托将饼乾全部塞回烤箱里後阖上烤箱门,瑟注意到他偷咬了一块进嘴里。「瑟先生,我认为您不要太接近迷谷小姐比较好。」
「为什麽?」看看毛球,又看看维托严肃的神情,瑟稍稍退了一小步。
「会倒楣。」回答他的是饕餮跟维托异口同声的合奏,瑟忍不住嗤的声笑出来,莫名松了口气。
就算不久前这对主仆已经几乎分道扬镳,饕餮的态度又那样坚决强硬,他还是为了现在两人自然的互动感到高兴。这是他认识的饕餮与维托,刚才的沉重一定是场梦。
「才不会呢!」毛球中抬起一张小脸,秀气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粗框大眼镜,几乎要从鼻尖上滑落,圆亮的眼眸像头小鹿似的,水汪汪又无辜,用力眨了两下。
「迷谷。」饕餮很自然地推了下维托,随後蹙起眉摇摇头。
「迷谷小姐,您来了美国怎麽不跟主人联络?」维托迅速地靠上前,将迷谷从地上扶起来,拍拍灰色大衣上的灰尘。
「我刚好像有看到饼乾……」迷谷推了推眼镜,皱起眉头的模样看起来很小,有种天真无邪的感觉。
「你看错了。」饕餮跟维托再次异口同声。
眼镜又滑下秀气的鼻梁,迷谷连忙伸手去推。「可是我有闻到味道,我好饿。」
「迷谷小姐,我替您做份三明治好吗?有什麽食物您不吃的?」既然有人喊饿,瑟就无法视而不见,更别说是个身穿高级皮草却可怜兮兮的揉著肚子的女性。
「我都吃!你就是瑟先生吗?我一直好想好想吃你做的点心,饕餮对我提过好几次你的手艺。」迷谷一脸感动地上前要握瑟的手,才走没两步,左脚不知道怎麽跟右脚绊在一起,娇小的身躯猛地往前扑。
瑟吃了惊连忙要伸手去扶,腰却被一旁探过来的有力臂膀抱住,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就被拉进一堵温热厚实的胸膛中,轻微的汗水味、火烤过的乾燥气味陌生又熟悉,盈满了鼻间,他整张脸都通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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