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任务不难,重点是考核狙击手的武装泅渡功夫,何况刚刚下过冰雹,湖水水温也就在勉强不结冰的状态。时间紧迫,没有任何保暖措施。铁路接过狙击步枪俯身潜进了刺骨的湖水之中。袁朗一路用望远镜紧紧的盯着他:队长泅渡的姿态非常到位:入水轻,速度好,水纹浅。无懈可击的动作袁朗一瞬间觉得自愧不如。懂行的都知道,那是扑杀之前的悄无声息。
任务完成的很顺,十五分钟后对岸只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单发。随着爱沙尼亚主办方象征完成任务的信号升起,铁路湿淋淋的上岸归队。整个过程顺畅的如行云流水。被击毙的哨位都给中国特种兵伸了大拇指。
袁朗看出了不对,队长朝自己打的那个清除的手势非常僵硬。他捅了捅冯越,大家凑过去才发现:铁路除了嘴是红色的,全身裸露的部分都已冻得发紫。铁路是真冻坏了,深深的吸了口气才站直。张恒“靠”了一声,回头去隐蔽处点火,赶紧用“八宝粥”空罐给铁路煮了一罐生姜水。袁朗和冯越干毛巾这通帮他擦身。
铁路缓了口气,才抖着嗓子跟冯越说:“警戒……”
冯越一拍袁朗:“这儿交给你了。”扭身回去警戒。
看冯越走了,袁朗有点儿手足无措。当时铁路闭着眼睛,正冻的牙关打颤。袁朗咬咬牙,七手八脚的解开了铁路的作战服,也不知道怎么了,扒队长的衣服让袁朗觉得特别心慌。外套剥落,肉身显露的一瞬间,袁朗忽然有种队长是钢刀出鞘、宝剑离匣的感觉。
平常有作战服遮挡着不显,常年的大量运动让三十五岁的队长依旧拥有一副刚健的身材,裸露出来的身体显示了一个成年男子的雄伟体魄,铁路的身体在晨曦里简直湛湛生光。不过袁朗感觉的出来,队长的肌肉被冻的僵硬,几乎失去了正常的弹性。
莫名的手有点儿发抖,袁朗慌手净脚的帮铁路擦身,一边擦一边搓,嘴里念叨着:“队长!队长!还冷么?还冷么?”铁路显然还没缓过来,咬着牙点头,浑身还在寒战。他没睁眼,因为有点儿黯然:果然是到岁数了……搁三五年前……不至于啊……
看队长没反映,袁朗慌了,三下两下帮他擦干了身上的冷水,然后一狠心按照抗寒训练的路子扑上去把队长搂到了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和着他,一边儿帮他摩擦升温一边儿问:“队长……这样好一点么?这样,这样呢?”忙活了三五分钟,铁路的身体慢慢恢复了比较正常的温度。他睁开眼睛摸了摸袁朗的脑袋:“行了。”
袁朗不放心地看了看铁路恢复正常血色的身体,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这当儿张恒端着姜水跑过来:“袁朗,发什么愣,还不帮队长着装?这么晾着多冷!”袁朗愣了一下儿,突然有点儿脸红。铁路看了看笨拙的帮自己着装的袁朗,没说话。他小口而迅速地抿光了姜水:得尽快让自己恢复起来。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现在正在体能耗尽的边缘,否则最后的一段路他会走的异常辛苦。
果然对于铁路来说,竞赛最后的那段2.5公里的快速奔袭是这场比试最严峻的考验。70多小时的啃干粮、喝凉水,尤其那场冷水的浸泡,把他曾经的旧伤折腾得死灰复燃,每走一步都疼到翻江倒海。偏偏这时,展现在他们眼前的又是黑压压的一片沼泽地。终点就在前方,除此之外无路可走,铁路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袁朗一咬牙冲到了铁路前面,他说:“队长,我做尖兵开路吧。”
感觉了一下自己的体力,铁路说:“好。”
沼泽中的道路异样的艰难,几乎步步都是淤泥陷腿,要求行进中的士兵必须十分注意观察。饶是如此,铁路没想到,下一脚踩下去竟然沉陷到腰部。不知道是什么尖锐的硬物咯了后腰,一阵旧伤激痛袭来几乎剥夺了他的神志,昏沉中铁路只觉得自己还在不断地下陷,下陷……
植物腐烂郁积的沼泽撒发着有温度的腥臭,竟然有种异样的温软,朦胧里铁路觉得有种奇怪的放松,一瞬间几乎想放任自己旧这样沉下去。
迷糊里一声焦躁而熟悉的呼唤唤醒了他:“队长!队长!快来帮帮我!”
铁路一个机灵强打起精神,他看见袁朗正在自己前方不到五步的地方不断下陷,淤泥几乎没了他的胸口。太阳底下,袁朗眼睛里满是坦白惊惧的神色。铁路奋力挣扎了几下,拽住了袁朗的领子: “袁朗,坚持住。”
看队长来了,袁朗有了点儿信心,他咬住了腮帮子撑着身体向前挪,三蹭两蹭抓住了一把相对结实的植物,勉强停住不再下陷。可是移动和挣扎加快了铁路下陷的速度,不一会儿,泥浆便淹过了他的□。
袁朗眼睁睁地看着队长陷下去,急的眼珠子都红了。好在张恒踩到了一块稍硬一点的地方,就近朝袁朗抛过来绳子,袁朗翻腕子接稳,反过身用力把铁路拉出了“深渊”。
铁路记得,大家脱险的时候。张恒和冯越长出了口气,袁朗偷偷地把眼泪给抹了。
就这样,他们相互扶持着第一组到达了终点。
不能醉
中国人民解放军派员参加爱尔纳也没几次,袁朗他们那届表现的最吹牛。14项技术科目力拿了7个第一,理所当然地获得了“最突出表现队”的殊荣。爱沙尼亚国防军总司令亲自送他们了一个代表爱沙尼亚国防军标志的纪念碑。当地的媒体说:“中国特种兵就像安泰一样,看不出他们有半点疲劳。”
以铁路为代表的中国特种兵对这种评价报以礼貌和谦逊地微笑。袁朗也笑,心里骂:扯淡!能不累么?威风凛凛那还不是装出来给你们看的。
等上了自己的车,把门儿一关他们就现形儿了,累的都拾不起来了。张恒跟冯越背着装备互相靠着打盹儿,袁朗半撑着铁路在车角儿养神。觉着身上的人热乎乎的,袁朗知道:队长发烧呢!袁朗有心,最后查收装备的时候核了核对药品数儿:这78小时里,一个小队的止痛药都让队长一个人吃完了。这得多疼啊,可是队长居然一声儿都没哼过。他知道:铁路不想声张,于是袁朗没声张。
坐在车角儿,他拿出来水壶一点儿一点儿的往铁路嘴里送着冷热适中的水,那样的小心翼翼,生怕行车的颠簸呛了队长一分一毫。铁路喝了两口,精神好一些就笑话他,不过说话声音很轻:“排雷也没看见你这么精心。”袁朗咧着嘴笑:“那么多雷,队长就一个。”铁路那回儿实在没力气跟他上论,干脆笑一笑,自己闭上眼睛养神。袁朗觉得,这个时候队长笑也是软绵绵的。队长,这么个顶天立地的人,袁朗是头一次看见他筋疲力尽的样子。
袁朗决定不再吵他,调了个姿势,让铁路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袁朗有点儿新奇的看着偎在自己身上浅眠的队长,数着他呼吸,听着他心跳。
然后……袁朗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塌了一块儿……晃晃当当的车上,二十五岁的袁朗头一次看见了:自己的一辈子。真好……
挨蹭着凑上了铁路的耳边儿,袁朗咕哝了一句:“队长。”铁路笑了,轻轻地伸手拍了拍袁朗的脑袋,他说:“嗯……”
袁朗咕哝了一声,心满意足地倚着铁路的身子,合上眼睛也歇了。
迷糊里自己跟队长的心跳的都是同一个节奏……
也许是梦的太暖了,袁朗没看见,他睡着后铁路睁开了眼睛。他们队长那样地端详着他,许久,他长叹一声,一边胡噜着袁朗的脑袋一边皱起了眉。
剩下的事情都挺好办的,颁奖,回国,再受奖,回基地。
那日子过的:春风得意马蹄急!
用大队长一句话说:“中了状元回来了。”
这功啊,军区庆完了,基地接茬儿庆。酒啊,大队里喝完了,中队里接茬儿喝。
铁路是理所当然的主角儿,带着袁朗他们转战南北,四方八面映衬的得体又自信。铁路是个将才,能打仗,能喝酒。能对付敌人,会应酬上级,还能时不时的帮下面的人,比如袁朗之流喝酒没量的挡个酒。大队长看着铁路都一朵鲜花似的,跟袁朗说:“你们队长他简直按照新世纪军人的标准长出来的。你小子多学着点儿。”袁朗星星眼地看着铁路,就恨不得长到他们队长身边儿才称心。
最后队里小规模给他们接风,周墨林张罗的场子,好容易赶上明天休假,一帮自己兄弟凑津贴置办的酒席,袁朗手底下的那个分队他本来接手时间不长,跟队员们还没到水□融的地步,这次分队长出头,大伙儿也都跟着长脸,就跟袁朗亲了好多。好几个人拉着袁朗说:“分队长,咱自己人怎么也该喝一杯了。”袁朗说:“好!”
正热热闹闹的预备开桌的时候,周墨林发现铁路没来。张恒捅捅冯越说:“听说嫂子来探亲了。队长忙……”冯越拧着眉毛想想:“都是自己人,难得凑一块儿喝一杯,去请请呗。没事儿……”袁朗叼着螃蟹哼哼:“我去!我去!保证完成任务!”
袁朗这人没官威,不训练的时候更没正形儿,临走又让他们分队的兔崽子们灌了两杯白干儿。不过看的出来,他心情好。周墨林就记得那天袁朗啊――跟个孩子似地蹦着就去了……
袁朗没完成任务。
人这辈子细想有意思:船总是翻到阴沟儿里。爱尔纳那么难的事儿袁朗都能抗下来,请队长喝个酒那么点儿小事儿,他居然给弄砸了。
呵呵……真砸了……砸的……一塌糊涂的……
袁朗觉得:中国人说柔能克刚,就是说队长媳妇儿这种的。
别看铁路平常顶天立地的站在大伙儿跟前儿战神一样,现在的袁朗至少知道七八种办法把他撂倒放翻,然后紧紧地捆在自己身边儿,甭管他乐意不乐意锁也把队长锁自己手腕子把他上拽回去。以他现在的身手,他对自己有信心。
可是嫂子不用,隔着窗子轻轻的说一句:“天这么晚了……”队长就朝自己摇头了。那么轻轻巧巧一句话,嫂子连面儿都不用露。
看着铁路转身的背影,袁朗嘴唇哆嗦了一下儿。他从来没有这么不喜欢队长离开过,从来没有!也许是借着酒劲儿,也许是嫂子细细软软地声音触动了他脑子里从来没想过的东西。那一瞬间他有股抑制不住的冲动,想什么都不顾,追上去一把拉住铁路的袖子,说:“队长,你别走。”如果这样不行,那红着眼圈儿跟他说尽软话立誓一辈子规规矩矩就听他一个人的,或者把整条命卖给他也乐意。再不行干脆跪下来抱住他的裤腿儿,痛哭流涕反正就是拉住他就对了。袁朗觉得自己都能做的到。
可是人家有媳妇儿……明媒正娶的老婆……
就这一条儿,就比他刀山油锅、流血受伤的为铁路立下赫赫战功都站理……
袁朗是讲理的人,于是他没出声儿,于是他什么也没做。眼睁睁地看着队长家的大门在自己“砰”地一声关上了。那声儿真大,比炮还震的人心口疼。
袁朗慢慢地走出了楼道,他觉得胸口空荡荡的疼,怎么会这么疼?疼的人不能站直。袁朗轻轻的自己抱着自己的肩膀儿,慢慢地蹲了下来。
他恍惚着明白了些道理:这世界上的事儿,从来就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有些事情就是怎么努力也没用。就算骄傲如袁朗,他乐意把尊严傲气一辈子的脸面前途都抛弃不要踩到脚底下,你还得问问:人家乐意不乐意要?
自知者明,知人者哲。
当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就是拼了性命也拿不到的时候,你就真的,真的长大了……
袁朗这一蹲,就到了月上中天。
立冬了,挺凉的。映衬着家属楼里的灯火柔和,袁朗才觉得不对,不能就蹲在这里。他活动活动发麻的腿,开始往回走,慢慢,慢慢地往基地走。
尽管月亮把他孤单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庆功宴正进行的轰轰烈烈。
看见袁朗去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拉回来队长,冯越扯着袁朗的脖领子问他:“任打任罚?”也许是喝多了,冯越一瞬间居然在袁朗脸上看到了铁路的笑容,丫倒霉孩子表情沉稳肃穆又大尾巴狼,袁朗乐呵呵地说:“我认罚。”
周墨林看出不对,拦着:“袁朗,袁朗,你明天还得做特别汇报去呢啊。”袁朗少有地沉静,他说:“周队,我有准儿……”也许是他太沉稳了,周墨林反而不敢拦他,也不忍心拦……
袁朗那天喝了好多,不过没醉。
他自己都奇怪:怎么不会醉?为什么不会喝醉呢?于是就接着喝,喝到脸发白嘴发紫,胃里翻着疼,灌倒了绝大多数革命同志,他也没醉。是真没醉,因为最后还帮着周墨林把冯越他们抗回去来着。周墨林是有点儿高了,也连着不放心冯越跟张恒,就趴四中队睡了。
袁朗坚持要回去,他拧,说回去就一定得回去。周墨林也拿他没辙。把离了歪斜的周墨林他们放下,袁朗同志就下盘沉稳地回自己宿舍了。
推开了门,屋子里是一室寂寥的月光。又是月亮!袁朗烦恼地皱眉头。
头顶有异样的动静!袁朗猛地偏头看,上方一阵劲风袭过。他侧身斜躲,肘击!绊腿!烈酒激起了狼性,月亮地下袁朗的出击格外刁钻狠毒。对方“呵!”地出了一声。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袁朗一愣,对方猛的把他扳倒。
屋子里没开灯,狠狠摔倒的袁朗看见,黑暗里,队长的眼睛-----黑漆漆的,里面满满地映着,都是自己。
心里一酸,脸色一变,袁朗挣开铁路直扑卫生间。
吐!搜肠刮肚地吐!吐到昏天黑地,吐到日月无光。袁朗撕心裂肺地把胆汁都吐了出来,还是不甘心地呕,吐到最后嘴角儿都挂了些微血迹!
铁路一直帮着他拍,一边拍一边数落,从数落到发火儿:“袁朗!你TA妈折腾什么!你明天还有跟军区领导的工作汇报!关系到你升级前程!你怎么这么混呢!他们灌你啦?谁?冯越?”袁朗光摇头,不说话,他的呼吸混乱,好像在抽泣一样的艰涩。
哪里不对!铁路伸手摸上袁朗的脸,他惊诧地发现,袁朗的眼角湿了一大片。狼崽子含糊着抓住自己的手腕,哀哀地叫一声:“队长……”
醍醐灌顶的感觉,好多事情居然是迷糊了神志才不再藏着掖着。都是明白人,怎么忍心再装糊涂?于是,明明白白的月亮底下,两个人互相扶着,谁也没动。都不敢动,有些平衡本就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他们怕,一动,几碎了。
袁朗咬着嘴唇不说话,好容易缓过口气也清醒了些,他对铁路说:“没……没……队长。都是……我不好……”有点儿局促的别开眼睛:“晚了,队长,你回去吧……嫂……嫂子在家等你呢……都是我的错。”
是啊!如果可以折腾自己到口吐鲜血,然后指着谁说,都是你的错。再打一个雷,霹一个闪,换一个哀伤痛惜到追悔莫及的眼神,其实也是件很快意恩仇的事情。
不过,袁朗已经没有那样孩子气的心境了……
若干年后,袁朗还总是劝人家哭。他偷偷的羡慕着小兵蛋子之间的爱恨离别:多么好,还有眼泪可以掉。还有人,可以陪你哭……
铁路眼睁睁地看着袁朗惨白的脸,忽然一股火烧上来,一下子把他掀翻扔到床上!
袁朗死命地挣,铁路狠狠地按住他,气急败坏:“你就这么折腾自己!?我TA妈就是这么教出来的你?!我为你好你不知道?你怎么就不明白?”
袁朗显然也被逼出了火,恶狠狠地看着铁路,他一字一顿:“我不用你为我好!”
狼崽子带着酒气的轴话直直地喷到自己的耳朵边儿,铁路一下子就爆了。
说不清楚是怎么开始的……起初只是单纯的撕扯和毫无技术含量的扭打,雄性动物之间的互相征服,激烈的控制和反控制……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味道,带着酒气的呼吸,过分贴近的肉身,还是缠斗间蒸腾起的星星汗水,给这一切染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一丝……情Yu的味道。
铁路低下头,认真地看着被自己牢牢钳制在身下的袁朗,狼崽子是喝多了吧,他迷离混乱的看着自己,眼睛湿漉漉的……好像含了一潭深深地水。
这样亮晶晶的眼睛啊……铁路不由自主地吻上了上去,那是爱抚的舔吻,轻轻的柔柔的蹭掉袁朗鼻子上的汗珠,那么温柔,那么细致,即使最凶狠的头狼也会爱抚自己的幼崽,或者……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