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怀抱----马蹄声凌乱

作者:  录入:04-18

感受到周墨林的目光,铁路有点儿不自在,他吼:“看什么看!都给我滚食堂吃饭去!”
陈强最先反应过来,小哥儿几个一叽咕眼儿,你推我搡地溜墙边儿出去了。
看着罪魁祸首鱼贯而出,袁朗把脑袋从铁路怀里拔出来,嘴角往上挑个弧度。陈强咬牙切齿,拿唇语威胁:“倒霉孩子。跟我装蒜!弄不死丫的!”
袁朗眨眨眼睛,“噌”地一下子又把脑袋缩回去了。跟铁路不一样,袁朗就稀罕和人身近距离身体接触,最好戳戳捅捅,俩爪子招欠……以前他是跟铁路不熟,加上觉得队长不待见自己。自尊心让他也远着铁路,这一番生生死死下来,袁朗本能地认了这个身体当亲人,所以一别扭就想跟队长身边蹭蹭……
铁路呼噜呼噜袁朗的后背,心里挺踏实的。以前也抱过他,不过狼崽仔不是神智昏迷就是忍着战伤,身上的味道都是血腥发凉的。今天不一样了,缩在怀里暖烘烘地一团,带着健康的脉动。这两天住院,袁朗看起来恢复的不错,都长膘了。皮肤和肌肉之间隔了层薄薄的脂肪,摸着手感挺好,肉呼呼的。年轻的身体,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铁路是行家,加上自己的南瓜自己知道。他手指一划拉就知道袁朗状态恢复的不错。铁路揪起来袁朗的脑袋,指着他鼻子问:“是不是这儿?”袁朗含冤点头:“唔……”铁路拍他脸颊:“说话!唔来唔去的,你狗啊?”袁朗说:“是!队长……他们……”铁路没给他废话的机会。于是起身拧了条毛巾给狼崽仔擦脸,大毛巾不由分说地糊到袁朗脸上。然后直接漠视袁朗的抗议,铁路认真地给他擦啊擦啊,擦了半天,直到把袁朗鼻头儿都快擦破了才停手……
门口偷窥的冯越捅周墨林:“铁队也太那个了吧……不就让林子亲了一下儿么,至于嘛?”周墨林光笑不说话。陈强说:“谁让林子亲人之前给人鼻子上画靶子的。今天袁朗出院,铁队能不给他擦干净了再领出去啊?给老A丢人吧!”张恒评价:“狙击手的职业病……”
好容易把袁朗鼻子上的靶子擦下去了,铁路把袁朗捋直了立到自己跟前,问:“都好了?”袁朗立正点头:“好了!”
铁路上下打量了袁朗很久,他说:“袁朗……跟我去打仗!”
后来他们就去打仗了,货真价实的打大仗!袁朗长这么大没经历过的大规模联合兵种军事演习。那阵势,忒牛逼了!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让人觉得热血沸腾:天上飞着飞机,地上跑着坦克,水里面据说还闷了多少潜艇袁朗都没工夫算了。
那天有没完没散的飞机打脑袋顶上呼啸而过,空军可逮着个机会臭显他们的飞行技术了,个顶个玩低空掠过,恨不得拿他发动机燎你脑袋上的头发那么低。装甲老虎们在对岸跃跃欲试,发动机嗷嗷地叫唤,一副气吞山河万里如虎的架势!那动静大的人心忙!
周墨林趴在战壕里欣喜地说:“我们的伟大国防力量啊!”
袁朗乐不出来。他看着不但心忙而且眼晕,因为他们是守方、蓝军、配合进攻方。
陈强同志用了句极通俗易懂的话描述:“咱是去那挨打的!”冯越也挺闹心:“对面儿伟大的国防力量都是给咱预备的。林子你还美什么美啊?”
周墨林是个有大局观念的人,他就是高兴。即便已经被对方一个基数的速射迎头打的灰头土脸,可是他还是为我军现代化事业的巨大成果而欢欣鼓舞,他很感性地看着对面,说:“哎,你说这要是真渡海,多来劲!我真想在部队干一辈子!”冯越翻个白眼,懒得答理他。还是身边的张恒合上周墨林的嘴,说:“林子,别乐了,进土!”,
袁朗记得:这厮就带着那样满足地微笑冲进了枪林弹雨……
周墨林的微笑显然刺激了袁朗。凭什么?凭什么枪里炮里他周墨林能笑的出来,我袁朗就吓,啊不,愁成一怂样儿?笑也不难啊,不就龇牙咧嘴么?你会我也会!
于是,袁朗同志也抱起了狙击步枪,皮笑肉不笑――露牙小鬼儿似地冲了出去!
铁路在旁边看着觉得效果不错。袁朗这小表情,说不糁人绝对是瞎话。作为一个重视实战的人,铁路觉得袁朗同志的表情最少是具有威慑性的。虽然率先起了一身麂皮疙瘩的是张恒跟冯越。
陈强神经比较坚强,他只嘟囔了句:“狙击手都是神经病!”然后背后长眼的躲过了铁路削向自己后脖梗的手刀。铁路心想:小子身手真不错。陈强回头笑嘻嘻地解释:“队长,就你例外!”
铁路一击不中也就算了,他这人不死缠烂打。毕竟还有正经事,铁路挥手,前进的战术手势:“我们上!”
和略显莽撞的周墨林、袁朗不同。陈强机警地观察前进。U形队列,铁路在最中心的押后点上。隆隆爆炸的烟雾里,铁路观察着自己的兵:狼崽子们矫健的身影让他心里涌出一种特殊的满足:不错。都不错了!没想到现在最出色的是陈强。小子比周墨林的综合素质还全面一些。
然后他们就潜进了敌后……
很久以后,看美国电视剧《兄弟连》,铁路挺欣赏里面一句话:“被包围不算什么,我们是伞兵。”这直接导致了铁路同志对伞兵高看一眼。不过袁朗不以为然,他觉得伞兵没什么可吹的,他们危险地带作战,至少还有个飞机把他们扔下去。不像老A,自己削尖了脑袋往枪口底下钻。站在飞机上跳河一闭眼谁不会啊?对于老A来说,有的时候为完成任务而到达指定地点反而是最费脑仁儿的事情。这观点导致了N多年后他们对伞兵选训队员的看法很不一致。当然,那都是后话……

谁更强

联合兵种军事演习场面大,参与人员复杂,各作战单位之间原本素昧平生毫不稀奇,演习初期相互协调难免有点儿混乱。铁路不怕乱,乱重取胜,浑水摸鱼!这敌众我寡的敌人再铁板一块,就更没蓝军的活路儿了。
铁路打仗不死性,他喜欢兵者九变。强弱都是相对的。强大就难免滞涩,弱小就肯定灵活。铁路当时想;要灵活,咱就来个彻底的。
那天下午,他带着几员心腹爱将成功的组织了一次小规模伏击。手到擒来的干掉了一个后勤运输小队,扒下来人家红军的衣裳给自己套上,他们朝着敌后就扎进去了。
冯越、周墨林开道。张恒当重火力手居中,他是谨慎人,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冯越,林子,你们说红军运输队‘阵亡’了,可是‘尸体’们能不能不守规矩胡说八道的暴露了咱目标?”冯越笑的脖子直抽抽:“那不能够,红军兄弟们让袁朗给扒个精光,这会儿都跟树林子里猫着呢。估摸不到晚上都不敢出来。否则一准儿当流氓给活捉,袁朗吓唬人家了,最近地方上正扫黄呢。”
张恒脚底下一滑,好玄没摔个跟头:“这也忒缺德了吧。袁朗人呢?队长也不管他?”周墨林努嘴:“在后边儿呢。”陈强补一句:“跟队长一块儿。”张恒就不说话了。
看着袁朗坏笑着一把火烧了红军兄弟的内衣,铁路绷紧了脸把他拽到身边儿强摁着脑袋陪自己断后。袁朗觉得队长当时表情严肃的过分,他不知道铁路是强忍着不让自己乐出来。他没觉得袁朗做的不对,不过铁路更明白这时候儿真不能给狼崽子好脸儿,要不然他顺杆儿爬上天你都揪不下来。
中国人有这习惯,抱小羊羔儿疼幺儿子。三中队袁朗最小,虽然进老A也一年多了,立功的报告也打上去快升尉官了。铁路还是最不放心他,总是搁自己身边儿看着。不过看着跟看着用意不一样了:以前铁路是怕袁朗负伤,现在是怕他惹祸。
袁朗挺希罕这状态,他那时对铁路有种盲目的崇拜和信任,只要有铁路在他就有恃无恐的敢兵行险招,剑走偏锋。什么无法无天的仗都敢打,多么使坏招欠的事儿都敢干。陈强说:“袁朗是标准的出生牛犊不怕虎。”冯越说:“那是,老虎跟他身边儿护着犊子呢。他还怕个毛啊?”周墨林低头笑笑。冯越知道,林子心里是有点儿别扭的。大伙儿都知道:这俩狙击手杠着个劲儿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次演习是个爆发点:甭管真的假的,虽然脸上笑得阳光灿烂,周墨林和袁朗的枪底下煞气十足。
虽然都是铁路□出来的,但周墨林和袁朗各有特点。周墨林耐性沉稳,讲究各巴掌大地方隐蔽起来一个连找不着。周大帅哥属于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袁朗刁钻狠毒,凡是他看上的目标保证贼不走空。倒霉孩子是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这充分说明铁路是牛人,攻守兼资且能因材施教。
部队里讲究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那个傍晚,袁朗和周墨林各自端稳了自己的狙击步枪,不远不近的用余光互相打量:三中队的枪王,只能有一个……
袁朗多少年后都记得:那真是用尽了全身解数的较量。对面儿是进攻方,身边儿是周墨林。红军人多势众,细分析起来有进攻价值的目标儿海了去了。身陷重围的认知让袁朗兴奋,铁路总觉得幸亏袁朗来当兵了,要不他得是个祸害坯子,搁别人紧张害怕的时候他兴奋。是兴奋而不亢奋。这很难得,也许是太希罕活着所以危险的感觉能最大限度的调动袁朗的潜能,平常训练都没这么好成绩。上了战场他更厉害一个层次,狡诈灵活的发挥弥补了袁朗经验的不足。那回他真是跟周墨林打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红军的重武器操作手、补给车辆、反狙击、甚至对方的指挥员没少遭他们暗算。那一仗突击小队里的两个狙击手简直把枪打出了花儿。这俩人飚着打。你射杀一个连长,我非打爆俩上尉才能算完的锲而不舍。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把狙击手八百米外出枪必杀的霸气发挥的酣畅淋漓。
孔雀开屏似的射击表演让袁朗同志心里那个痛快。
铁路把这些事儿都扫到眼睛里,不过他不在意:较劲,雄性动物之间经常出现的状况。狼群里的精气神儿是咬出来的,马群里的儿马子是跑出来的。有竞争是好事儿,只要不过度就行。度在哪里?铁路有分寸。怎么个控制法,他心里也有准儿。看着袁朗和周墨林飙枪,铁路一摆手带着陈强他们退下去了。留下袁朗和周墨林当火力压制,“不是不管,是当时说他们也听不进去。”铁路后来这么说。
事情都有个物极必反、强极则辱,比如说人家红军也不是吃干饭的。小部分区域内大面积重要节点上人员伤亡立即吸引了红军炮兵兄弟们的好心关照。家大业大的红军根本不屑于派步兵搜索潜伏人员或者糟践自己的狙击手去完成反狙击的危险任务。干脆让炮兵连掉转炮口来一个基数的速射。把狙击手可能潜伏的嫌疑地段统统拿炮弹梳过一遍。狙击手也不是铁打的吧,看看炮弹厉害还是你的枪管厉害。我让你狙!
周墨林的隐蔽空间总是别出心裁,炮弹一时没照顾到他,袁朗可有点儿傻眼。嗖嗖的炮弹擦着头皮飞过去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地。更别提落地开花的冲击波震的他胸口发麻。铁路悠悠的嘱咐这才从耳朵边儿冒出来:“别不当事儿,这演习可是允许真是死亡的。”袁朗嘴里开始发苦。
说一千道一万,还得是自己的兄弟近,危急时刻周墨林在树坑边儿揭开伪装朝袁朗喊:“袁朗!过来!”
几乎被炮火燎了眉毛的袁朗吱溜一声钻了过去。狙击手的隐蔽坑道一般都是单人的,被逼的走投无路的袁朗这一扑进来。周墨林的藏身之地立刻变得十分局促,两个人紧紧的挨在一起,想转个身都没富裕地方。这么密集的炮火覆盖下根本没有射击的余地,袁朗挣歪着把伪装树枝一股脑的拽下来隐蔽住洞口,说:“就算不当伪装也防个震吧。”周墨林强伸出胳膊把树枝往袁朗身边推一推,说:“不防震好歹也挡土。”
袁朗挺感动,这才叫战友啊。为了和周围环境和谐,周墨林这儿也没多少伪装用树枝。一共就这么点儿材料,俩人都想给对方身上多堆一点儿,正推着。忽然一发炮弹近距离削过,把附近的什么树冠削下来半拉,隐蔽坑道正上铺天盖地有许多东西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周墨林低声喊了句:“危险!”翻身把袁朗扑到了身子底下。当时乒乒乓乓地砸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就觉得尘土飞扬了好一阵子,好在东西小,打在身上也不怎么疼。
过了好一会儿袁朗和周墨林扒啦扒啦脑袋翻过身来,观察了一下情况,可好:感情倒下的是棵苹果树,俩人身边砸了一堆小苹果,在加上好多大树枝小叶子,把坑道填了个满满当当。袁朗叹气:“这下不缺伪装了!”
听着外面密集的炮火,呼吸着坑里带着没成熟苹果腥味儿的空气。坑里的俩狙击手开始大眼瞪上了小眼。基本上,到现在俩人是全凉快了。什么你高我下,什么谁是枪王,都是虚的。实实在在的战场生存,这才是硬道理。虽然没说出来,但是俩人都后悔了,精神都在较量上了,但凡有一个人有点儿全局观念,观察这点对方炮兵的炮位调动,最好再敲了主炮手。它能有今天?这下好,给埋苹果地里了,就算阵亡了,以后让人刨出来也是瓜田李下的说不清出,别说追认烈士。工资里不陪苹果就是好事儿。
那时候坑里真的是憋屈的连个转身地空间都没有了,俩人好容易挣扎出来个方便喘气儿的地方。袁朗开始自我检讨:“分队长……我,不是有意的。”周墨林也挺痛心疾首:“那什么。我也有不小的责任。”袁朗说:“是我求胜心切。”周墨林说:“我没观察环境。”袁朗说:“较量是我挑起来的。”周墨林说:“你挑我就跟,还是我不成熟。”袁朗说:“怪我……”周墨林说:“我也不对……”
俩人自我批评的正热闹。
忽然头顶“哗啦”一响,脑袋顶上的树枝被大力掀开。
冯越的脑袋探了进来:“没事儿吧?哎……我说你们俩还跑不跑啊?”
袁朗和周墨林顿时面红耳赤。不过这俩人也是反应快的,他们蹭地一支坑边儿,干脆利落地翻了出来。
等出来了才发现,炮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停了。冯越递给周墨林和袁朗望远镜。
圆圆的视野里,袁朗看见:初升的太阳底下。陈强一记手刀砸翻了最后一个企图挣扎的炮兵少尉。铁路大马金刀的站在红军炮兵阵地前沿,用手语朝他们做了个清除的动作。
撂下望远镜,袁朗跟周墨林彻底踏实了。谁更强,他还用说么?

傻孩子

袁朗这辈子也忘不了那个站在“清洁”炮兵阵地上的铁路:太阳底下的队长,那样的神色、那样的气度、那样的威风……
人这东西很奇怪,虽然朝夕相处了一年多,可是就那么一瞬间袁朗就跟个傻孩子似的在自己心里把铁路拜成了战神!太阳打在队长肩膀而上,都能泛起来七彩的光儿。那个时候他问自己:全天底下大概就没有人比队长更厉害了吧?想都不用想,他特别自信地跟自己说:对!肯定没人了!然后嘴角儿不自觉地就翘了起来。
那天把队伍收拢之后,大伙儿发现袁朗特别兴奋,低头儿想想,铁路自己心中也有些许得意:要说这战绩也够让人自豪的!单枪匹马的潜入炮兵阵地干掉部分炮兵连!这是他们老A干的!
大伙儿都高兴,袁朗不一般。周墨林他们就看着袁朗盲目崇拜地盯着队长,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铁路这人难得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得意忘形。他一拍袁朗脑门儿:“咱现在还在敌后!别兴奋过度!”袁朗“嗯,嗯”地点头。不过小兵蛋子第一次见这么大世面,开始还真有点儿没办法定下心。铁路是脆生人,说了就说了,不再絮叨,让你自己慢慢去品吧。
倒是周墨林提溜着袁朗的耳朵念叨:“敌众我寡!咱们还不能掉以轻心!”袁朗答应地“嗯嗯啊啊……”心里说分队长你真事儿妈。
后来……实施教育了袁朗,这战争……什么时候都是残酷的。
红军也不是吃干饭的。人家攻方到底人多势众、家大业大。根本不在乎这点子损失。你打垮了半个炮连我再调过来俩,有种你继续打啊!你们蓝军数量摆在那里,就是浑身是铁能捻几颗钉啊?战争,什么时候拼的都是实力!强大的炮火有效地遏制了优秀单兵的活动空间,密集的散兵线让他们数次几乎无法脱离人海战术地纠缠接触。而无线电里,永远有比上一个更艰难的任务被指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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