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肖仰起脸,两只眼睛红的像兔子,鼻翼还一扇一扇的。
“阿可,我喜欢你。”
韩可愣了两秒锺,然後开始干笑:“肖子,这事咱俩以前不都说开了麽,我……不是啊。”
容肖点点头,想了想,“嗯,我不伤心。”
韩可挑眉:“你啥意思?”
容肖抹了抹眼泪,“今天学长问他和你我更喜欢谁,我没敢说,结果告白被拒绝了,我伤心得要死;刚才被你拒绝我一点也不伤心,所以我知道我喜欢的是他。”
韩可半张著嘴,半天骂出一句:“你他妈不惹事是不是活不下去啊!”
容肖用兔子眼瞪他:“你他妈啥都不知道少在这瞎叫唤。”
韩可气结,“你那点破事我啥不知道?”
容肖静了静,声音有点寂寞:“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韩可等著他,没说话。
“阿可,你知不知道学长为啥转学?”
“知道,”韩可抽了纸巾递给容肖,“你为了让我能拿到出国交流的名额,骗他了,结果他就没去面试。”
“你知不知道我骗他的是啥?”容肖捏著纸巾,停了停:“我骗他我被宋衡他们抓了。”
韩可瞪大了眼睛,半天没说话,舔了舔嘴唇:“那年挑了宋衡他们夥十一个的,是吕学长?”
容肖点点头:“他回来,全身都是血,见了我一句话都没说,後来的事你都知道。”
韩可又安静了半天,伸手拍拍容肖的肩膀:“肖子,信我,我对你做不到这样。”
容肖长出了一口气:“知道,但是如果是灵子,你就能,是不?”
半晌。韩可用手捏了捏他的肩膀:“说实话肖子,我也不知道,我这人太自私,比不上你。”
“得了吧。”容肖挥开他的胳膊:“阿可,你对我够好了,以前要不是你……”
说著说著,容肖看见韩可的神色越来越严肃,不由停下来。
“肖子,以前我还有点怨吕学长,不过既然事情是像你说的那样……我,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韩可目光游移:“他的财产,多得不太正常。”
第十次变成灰(七)
第十次变成灰(七)
“什麽意思?”容肖有点懵。他定定地看著韩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往下听,他隐约感觉,有什麽东西好像变了。
“肖子,我明说吧。”韩可搓了搓手:“有人举报他盗墓和倒卖文物。”
容肖愣了两秒,谑地站起来:“不可能。阿可你跟负责这事的人说,我作证,不可能!”
“我们有证据。”
“证据?屁证据!看人家有钱眼红吧!负责这事的是不是也想从里面捞一笔?!你们局里那帮人……”
“肖子。”韩可也站起来:“负责这事的是我。”
容肖呆了呆:“你……有什麽证据?”
“我说了,他的财产多得不正常,他只是一个考古学教授,却住在那种地方,他……”
“他不是一般的考古学教授!”容肖猫一样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他是这一行里的权威,世界上有八种古文字只有他认识!他甚至不用工作,只要去出席鉴定会随便说上两句就有丰厚的报酬!而且他在投资!韩可,你知道他是多厉害的人!再说他哪有时间?!他要工作,还得顾著我!他……”容肖越说越激动,几乎嚷嚷起来了。
“好了好了……”韩可举起双手:“我没说一定啊!”笑了笑,伸手搭在容肖的肩膀上:“你都这麽说了,我就放心了。”
容肖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晃了晃肩膀,把韩可的手抖掉。
“阿可,你利用我。”
韩可表情很平静:“我知道你会这麽想,但是我没有。”
容肖继续瞪著他,韩可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去:“我是在把你送到他家的第二天才接到举报的,我只是没告诉你,因为那时候我也根本不信。”
“那现在呢?告诉我,是因为你信了麽?”
“肖子。”韩可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不查不知道,吕学长实在是……我需要你告诉我,我不应该信。”
容肖点点头:“无论你查出什麽,你都不应该信。”
容肖没在韩可家过夜,大约凌晨三点多出来,很累。
上了一辆夜班的出租车,也不想回家,随便说了个地名,眯起眼不大会睡著了。
等到被司机叫醒下了车,才发现他糊里糊涂地来到了一片工地。
停工的工地。
圈地用的板子有的已经被偷走了,红色的警示灯半亮不亮地,工人们住临时房的窗户大开著,里面没什麽人。只有工地入口处的一个小房间亮著昏暗的黄色灯光,应该是值班的大爷。
这里……
容肖想起来,这里就是因为吕苏说“地下有王陵”而停工的地方。
案子应该还悬著,不过以吕苏的学术地位,如果咬定了说这里具有考古价值,任谁也不敢轻易动工。
那个功成名就的吕苏,那个潇洒不羁的吕苏,那个年纪轻轻就震惊了整个世界的吕苏,那个为了他一句话就单挑了十一个人的吕苏,阿可,你觉得这样的吕苏会仅仅为了钱做什麽吗?
夜风轻轻地吹,容肖的心思渐渐平和下来,这麽多年,以为自己仍然喜欢的是韩可,原来早就不是了。
也许,在看见韩可在婚礼上抱著灵子亲的时候就不是了。
也许早些,在韩可说“对不起”的时候就不是了。
也许更早,也许在看见吕苏浑身浴血地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就不是了。
容肖自嘲地笑笑,准备离开工地,今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要回去休息了。
明天,他要正式地跟吕苏表白。
告诉他,他思考了一整夜,他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
他不要吕苏再那麽淡淡地看著他,他不要只有雨夜才能偎在他怀里,他不要他每次都说什麽钥匙的交易,他不要再自私地骗自己当初只是一个误会。
他要再一次听他说,小肖,我只在乎你。
容肖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嘴唇,好像多年前那个吻的触感还留在那里,温柔的,怜惜的,带著吕苏的气息。
好像他从来就不曾离开过,一直静静地守在他身边。
容肖舒展身体,在这寂静的深夜中,他感觉到如许安宁。
一个人影。
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一晃而过,疾速如豹。
那个熟悉的身影,无论灯光怎样昏暗,距离有多远,他都能辨认出。
容肖好像被雷击中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王陵,吕苏说,身後工地下面,有一座王陵,吕苏说,现在的挖掘水平还不足以开始动工发掘的王陵……
韩可说,有人举报他盗墓和倒卖文物。
容肖不敢往下想,半天才拦住一辆出租车,一路赶回吕家。
他要证明自己看错了。
他要证明吕苏正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他……
开门,三两步冲上楼,一把推开房门。
吕苏正在换衣服。
黑色的夜行装散在地板上,旁边是沾满了泥土的背包。
第十次变成灰(八)
第十次变成灰(八)
“学长……”
容肖呆愣愣地看著吕苏,吕苏对他的突然闯入皱了皱眉。
“你……去干什麽了?”
紧张得,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
“韩可没告诉你麽?”依旧淡淡地,吕苏继续换衣服:“你不就是知道了才来问的?”
“他说的我不信!”容肖激动地抓住吕苏的胳膊:“学长,你告诉我!只要是你说的,无论是什麽,我都信。”
……
“优!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会相信!”
……
吕苏收回自己的胳膊,面带讥诮地看著他:“哦?是麽?我说我去爬山野营,你也信?”
“吕学长……”容肖看著有些陌生的吕苏:“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我告诉你我什麽都没做,然後呢?你就兴奋地去告诉韩可‘吕学长说他什麽都没做’。等哪天韩可查出来我确实去盗墓,你再来痛苦地问我‘为什麽要骗我’?”吕苏冷笑著,“容肖,你好虚伪。”
容肖定定地站著,不知所措。
“我告诉你,”吕苏逼近他,“我盗墓,就在那座工地的下面,你现在就可以告诉韩可。”点点头,若有所悟“也许韩可会很感激你进而喜欢上你也说不定,你不是一直喜欢他麽?然後你们两个就可以在一起了。”
容肖後退了一步,他不懂,那个温和的吕苏,那个把他捧在掌心的吕苏,为什麽要这样,用这种刺人的态度对待他。
吕苏半推半请地把他带到门外,然後“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恍恍惚惚地离开了吕宅,回到自己所谓的家里,缩进被子,眼泪好像还在流,他也不知道,胡思乱想著,快天亮了才睡著。
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韩可,一会儿是吕苏,一会儿到了工地,一会儿又去了警察局,睡得很累。
不知过了多久,晃进眼睛的光线,把他从不安稳的睡梦中唤醒。
烦躁地,容肖缩了缩脖子,把腿也蜷起来,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头疼,不想动。
“懒容容,起床啦!”
伴随著嗲气十足的声音,一只手探进他的被底,在他的屁股上抓了一把。
容肖一惊,“扑棱”坐起来,惊骇地看著本不该出现在房间里的李骏旋。
“容容你好懒哦,都中午了还不起来。”
娃娃脸无辜地看著面色惨白的容肖,示意了下床头柜上的餐盘:“我都把饭端到这里了,你就起来吃啦。”
“你!你怎麽进来的?!”
容肖的感觉几乎可以算是“惊悚”了。
“我是你叔叔哎。”李骏旋一脸委屈:“怎麽,我来看看你,还要把我挡在外面?”然後又担心地看著他:“容容,你脸色好差,出什麽事了麽?”
容肖稍微平静了一点,这个李骏旋不按常理出牌,也不知道目的何在,稳了稳心神,“叔叔,我被你吓到了。”
娃娃脸上满是歉意:“这样?对不起啦。”说著往前凑了凑:“我原本也是等在客厅的,可是都这麽晚了你还不出来,我担心你啊,就进来了。”
容肖皱皱眉:“我要起床,叔叔,你可以去客厅等我。”
李骏旋眨了眨眼睛,嘟了嘟嘴,满脸的不情愿:“好吧。”
看著娃娃脸离开,容肖有点呆呆的。
自己这是怎麽了呢?跟李家两兄弟的对抗,已经成为习惯了麽?
为了钥匙?
想起吕苏昨晚那种淡淡的眼神,容肖不由自主地抱了抱胳膊,他宁可吕苏恨他怨他,哪怕出手打他,也比那种淡淡的,仿佛视他於无物的态度要好上千百倍。
“容肖,你真虚伪。”
这一句,尤其令他心悸,也许吕苏比自己更了解自己,一句“虚伪”竟震得他无话可回。
虚伪吗?
原来他容肖是这样的人。
单手撑著头,他又开始耳鸣,闭起眼睛,很想就这麽再躺下。
“容容。”
一双微凉的手贴上他的额头:“是不是很不舒服?”
容肖一个激灵,猛睁开眼,面对著一张担忧的脸:“你脸色真的好差,没关系麽?”
“你!你怎麽……”容肖还在惊诧,已经被对方压著肩膀按在床上,“你发烧了,别乱动。”
经他一说,容肖才感觉到四肢酸胀,关节也疼得要命,发烧?
“容容,”李骏旋安抚著他:“别的先别想啊,天大的事也比不过身体。”微凉的手指在他滚烫的头上按压,似乎都是穴位,容肖感觉很舒服,复又昏昏沈沈。
朦胧中,有人给他喂了药,然後是一点粥,头上一直有凉凉的东西,不知过了多久,总算从那种烦闷的燥热中解脱出来。
再次睁眼,已经是夜幕深垂,房间里一片漆黑,头清醒了好多,稍微动了下,身旁传来一声轻呼:“醒了麽?”
接著,床头灯亮,光线暗得很舒服。
李骏旋。
“感觉怎麽样?”
容肖不知道该说什麽,那只微凉的手又爬上他的额头探了探:“嗯,烧退了。”
灯光渐渐被调亮,娃娃脸上满是欣慰:“容容你好吓人,说病就兵。”
见他还是愣愣的,从旁边拿过水杯,兑了兑冷热水,又自己尝了一口:“喝点水,我去让他们弄吃的啊。”
温度适宜的水流过喉管,容肖还是呆呆的,照顾了他整天的人,是李骏旋?
可是……从立场上说,他们不是敌对的麽?
“容容,吃苹果。”
“容容,喝水。”
“容容,嘴里苦麽?”
“容容……”
容肖在巨大的违和感中享受著李骏旋无微不至的照顾,困惑且愧疚。他不再对李骏旋冷言冷语的明显对抗,并且心存感激,无论如何,在他病倒的时候,在他旁边照顾的人是李骏旋,是给他送水送药,端饭端菜的李骏旋。
两天後他的身体痊愈,对方瘦了一圈。
“叔叔我真的好了。”容肖笑著,躲著递过来的体温计:“不要,那东西好凉……”
“容容!”李骏旋板起娃娃脸:“小孩子要听话!”
“我不是小孩子啦!”边笑边躲,李骏旋见威吓无效,换上一副温和的表情:“乖,最後一次,要是确定好了就再也不量了啊。”
“啊啊不要!”容肖抓著李骏旋的手腕抵抗著,对方手里拿著温度计,两个人在床上滚成一团,一番抗争,容肖终於以痊愈之势将李骏旋压在身下,逃过一劫。
李骏旋双手被制住,仰面躺在床上,身上压著只著睡衣的容肖,突然屏住了呼吸。
“容容,你是吧?”
容肖也僵了,一边磕磕巴巴地说:“是,是什麽啊……”一边就要从他身上下来,没想到对方一下子撑起身,迅速地吻了他。
只是轻而快的吻,却足以把一切都表达明白。
容肖有点傻,离开床,後退了两步,不知道该说什麽。
李骏旋一脸坦然地坐起来,然後平静地看著他。
“我不行麽?”
“叔叔……我……”容肖有点乱,李骏旋,到底要干什麽?!而且问题是,他自己,要干什麽?!
“看来我把你吓到了。”轻轻松松地站起来:“你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我改天再来啊。”
看著面带笑意的李骏旋离开,容肖陷入了困扰和疑虑。
第十次变成灰(九)
第十次变成灰(九)
身体好了,除了应对李骏旋,容肖就成天盼著下雨。
不过,这城市的雨季已经接近尾声,他所期盼的“夜雨”更是少之又少。
没有雨,就没有借口去找吕苏。
烦躁地把画笔放下,纸上又是吕苏的肖像,容肖快疯了。
他给韩可打电话探过口风,韩可委婉地告诉他自己没有证据,他的心才放下。
就算亲眼目睹了所谓的“盗墓”,他还是相信吕苏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至於对他态度的问题,容肖想了两天,终於在一部偶然看到的肥皂剧中得到答案。
吕苏在吃醋。
吕苏以为,自己现在喜欢的人仍然是韩可。
所以,他才每句话里有意无意的都扯上“韩可”。
想通了这一点,容肖的心里高兴得发狂,他现在只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跟吕苏表白的机会,理论上说,就应该让所有的事情都有转机。
下雨,下雨,只要晚上下雨,吕苏就不会避著他。
“吕学长,我最喜欢的人,其实是你。”
“韩可只是我的兄弟。”
一边对著镜子练表情,一边眼看著天色转阴,容肖雀跃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了。
晚上穿什麽呢?不能太好,自己要是不落魄可怜一点,无法激起吕苏的保护欲,就什麽都白搭了。可是吕苏爱干净,又不能太邋遢,容肖站在衣柜前面,翻来翻去,突然觉得自己的衣服太少了。
算了,只要容易脱,能把他勾上床就行了!
看著时间一点一点地逼近六点,雨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容肖已经准备好电话,在倒计时了。
就在他拨号的前一秒,门铃好死不死地响起来。
容肖心里骂了一句,仆人把门打开,一声“容容”叫得他直接泄气。
李骏旋,又来了!
容肖强忍著没发作,毕竟,这人照顾过自己,知恩图报啊知恩图报!
“叔叔。”
“容容,我来陪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