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我按!!!
气急败坏地死命地用双手狂按,手指咯得生疼,还是没啥反应。
来时的路已经封死,前进的方向又不知怎麽打开,这鬼森森的王陵石室里只有他手上的一道光柱,容肖紧紧握著手电筒,贴著石壁滑坐到地上。
自己怎麽就那麽冲动?一想到问题的答案就连夜赶到这里,把一切都想得过於简单,什麽准备都没做,甚至连水都没带。
他以为打开了门,吕苏就会在前面等著自己?他以为只要有了钥匙,独自一人闯王陵就万无一失了?他怎麽这麽笨?!
一边痛骂自己,一边期盼著韩可能够赶紧来救他,毕竟他从李家出来的时候搞出了那麽大的动静,韩可不会不知道的。
阿可……我现在就全指望你了。
石室里静的可怕,容肖抱著膝盖听著自己手表的走秒声。他的脑子已经从想通李家和古墓关系的兴奋中恢复过来,开始应景地浮现出各种吓人的鬼故事。
阿可,你咋还不来?
你再不来我就要被小鬼吃掉了……
你听啊,已经有小鬼的脚步声来了,阿可!阿可!
安静的古墓中隐隐传来有节奏的声音,容肖吓得头发都立起来,他的後背紧紧地贴著石壁,缩成一团,心里把他知道的所有神明都求了一遍,自欺欺人地紧紧闭著眼睛。
上帝、耶稣、释迦牟尼、观音菩萨、阿拉真神、玉皇大帝……不管是哪位神仙,保佑我啊!
有节奏的声音停止了,容肖抹了抹额头上大片的冷汗,不敢怠慢,紧绷著身体。
轻微的“哢”一声。
容肖身後的石壁轰隆隆地向左右分开,容肖吓得“嗷”的一声连滚带爬离开石壁。
一道手电光扫过来,照在他满是汗水的青白脸上。
“学长!”
看清楚了来人,容肖几乎是哭著扑上去的。吕苏显然也被他吓了一跳,不过还是轻轻接住他。
“学长,可见到你了,快吓死了。”即使抱住对方的胳膊,容肖的心还是砰砰砰地乱跳。
“你怎麽在这?”
“我来找你啊!”吕苏的体温让他感到安心,好像无边的黑暗都终结在身前。
“你怎麽知道我在这?”
“呃……”容肖心虚地用指甲挠了挠吕苏的衣服,“阿可说你身上的信号就在工地,然後工地下面又挖出了王陵,我就猜……”
“你不笨嘛。”
“嗯。”
声音小小的,容肖不知道吕苏听说信号的事心里会怎麽想,他的声音没有什麽起伏,听不出是讥讽还是玩笑。
“我留给你的信你没看到?”
“我……”容肖更紧张了,他死死地抓住吕苏的胳膊:“学长,我做错了什麽你告诉我,我改,我……”
吕苏抬手掩住他的嘴:“你什麽都没错,只是我不想再跟你有什麽瓜葛了,我不喜欢你,你听不懂麽?”
“学长……”容肖刚要再说些什麽,却感到脚下的土地有一阵轻微的振动,耳边也听到不甚清晰的隆隆声。
吕苏表情一滞:“只有你一个人进来麽?其他人呢?!”
“我、我著急,就先过来试试,结果一进来石门就关上了,不过阿可他们应该都知道。”
“这样……”吕苏沈思,“钥匙给我。”
“啊?”
“李家的钥匙。”
容肖听话地掏出那把古色古香的钥匙放到他手里,然後,不知为什麽,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撤了一步,同时抬起了胳膊。
抬起的胳膊结结实实地接了吕苏的一记手刀。
一击未中,紧跟著第二下、第三下……容肖左躲右闪,一边大叫:“学长!你干啥!”
吕苏不发一语,接二连三地继续攻击,容肖身上挨了好几下,终於躲闪不及,头部被他的手肘猛击,满眼的金星乱转,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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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阳光照射著沙场。
凄婉的紫眸。
箭过。
紫发散落一地的血污。
未尽的呼喊:
“姬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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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容肖惊醒,四周一片漆黑。
“学长?!”
还是那个石室,吕苏已经不见了。
他的身上还很疼,头也晕,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石壁还开著,容肖略想想,走进去。
一路畅通无阻。
甚至比刚来时更顺利,左两步,右三步,前有弩,退,左落沙,避……
容肖迷迷糊糊,但是却清楚每一处机关,正转,推入,反转半周,门启路通。
学长,我和你之间,是不是,还有些什麽我不知道?
第十次变成灰(十四)
第十次变成灰(十四)
一面巨大的青砖墙挡在眼前。
墙上一块块砖面精雕细刻,却不是飞禽走兽,而是各种花卉。
容肖靠近,阵阵凉意从墙壁传出,同时他也觉得有股冷风嗖嗖地吹进来。
其实从他一进来就觉得奇怪了,按说千年古墓,怎麽也会气污味陈,可是从他进来开始,竟没有觉得呼吸困难。
手电筒一路扫过去,整个墙面大概有五六百块青砖,仅凭他手中的光柱看不清边际。
容肖又顺著风来的方向仔细找,终於在距离砖墙两米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洞。
是盗墓洞。
没准吕苏就是通过这个盗洞进来的。
容肖抽了抽鼻子,他现在脑子很清醒,所以那一路引领他到这里的直觉反而不那麽清晰了,他隐约感觉应该推动这墙上的某块砖,可是又不敢乱动,这里应该是有机关的,推错了不知道是不是要丧命。
一块块砖审视过去,容肖不禁感叹古人的技艺精湛,块块石刻虽然都不落颜色,却能表现出各种奇花异草的摇曳之姿,一连串看下来,仿佛自己真的置身於花园之中,鼻息间都是浓郁的花香,眼前色彩纷呈,各色奇葩争奇斗豔,满园的春意盎然。
……
子延,这是我为你建的,喜欢麽?
……
忍不住伸手抚摸,就在他的手放到青砖上的一瞬间,耳边听见“嗖嗖嗖”三声。
自然而然地,侧身,垫步,拧腰,一跃,轻松躲开三只弩箭。
落地时,连他自己都吓傻了。後退了两步还是没站稳,软倒在地上。手电也滚出好远。
借著微弱的光线,他看见那三支弩箭入地半寸,牢牢地钉在他之前站的位置。就在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有一具骷髅,身边也有三支弩箭。
乖乖,自己是怎麽躲开的?!
心惊胆颤地爬起来靠近查看那具骷髅,估计是前代的盗墓贼,容肖头皮发麻,两手抱著搓了搓胳膊。赶紧过去捡起手电筒。弯腰时,不经意间,他看见了。
一棵薰衣草。
好像著了魔一样地,容肖一步步走过去,抚摸著那块青砖上的雕刻。
一片片紫色的薰衣草,浓郁的香气,醉人的声音。
“我喜欢你。”
“啪。”
青砖被推进去,整面砖墙抖著灰尘,轰隆隆地分开。
一室紫色光华。
石室很高,不知从何处透进的光,经过周遭水晶的反射和折射把整个石室都照得很亮。石室中全部都是紫色水晶的摆设,花鸟鱼虫,亭台廊梯,俨然就是一个小小的院落。
正当中的高台上,摆著两口紫晶棺材。
容肖的心突突地跳,三两步蹿到高台上,横著心往里看,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紫晶中密封著两个人, 一个,黄袍玉带,黑发金冠;另一个,白袍银带,紫发玉冠。
千年之久,容颜如昔。
那样貌,分明就是吕苏和他自己!
容肖呆立,不知所措。头皮发麻,手脚冰冷,被这骇人的一幕牢牢地钉在水晶棺前。直到身後传来轻轻一叹。
“错走一步,还是被你抢了先。”
回头看时,吕苏站在门口,胳膊上胡乱地缠了绷带,还渗著血。
“学长!”
相对於他的惊慌,吕苏显得很镇定,从容地走进来,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在石室的四角安置什麽东西,一边像聊家常似的:“看见就看见吧,反正你出去说,也不会有人信。”
容肖看著他走了一圈,安置了七八个闪著红点的盒子,然後走到高台上,默默地凝视了一会儿,在两具水晶密封棺下面也各放置了好几个盒子。
接著冲他招招手:“走吧。”
容肖不解:“去哪?”
“离开这里。”
跟著离开石室,容肖再也憋不住:“学长,为什麽那里面的两个人……”
“长的跟我们一样是吧?”吕苏一边操控机关关上石壁,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不想告诉你,你知道了也没用。”
看起来已经准备完毕,拉著容肖躲到一个拐角里,吕苏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容肖觉得眼熟,突然记起他曾经在韩可那里看到过这玩意。
“学长你要把这里炸了?!”
“嗯。”
手握起爆器,吕苏闭了闭眼,刚要按下去,忽然手里一空,睁眼看时,容肖已经握著它蹿出去老远了。
“小肖,给我。”
“你先告诉我怎麽回事!”
“我不想说。”
“可我想知道!”
“你知道了没用。”
“你不说我怎麽知道没用!”
“相信我。”
“告诉我才相信!”
“……容肖,不要逼我。”
“学长?!”
吕苏面露厉色,一个箭步过来,三两下制服他,容肖双手紧紧地抓著起爆器,吕苏顾著不敢伤了他的手,一时抠不出来。
争夺中,两人同时感觉到不远处的*声。
一定是韩可。
容肖心中高兴,只要自己坚持到韩可来,就没事了!阿可快来!阿可!
“是韩可?”
“嗯,肯定是!他马上就会过来了!”
吕苏看著他忍不住上扬的嘴角,突然苦笑了一声。放弃争抢,单手按住起爆器的开关,另一只手抱住他,把他抵在墙上。
“就算你再怎麽说服自己,你心里还是更相信他吧?”
容肖惊疑地抬头,近在咫尺的一双紫眸竟盈满泪水。
“我不会再隔著你们了。”
吕苏覆上来,用唇堵住他还要再说些什麽的嘴。
单手按下开关,用全身护住他。
轰隆巨响,乱石纷飞。
容肖只觉得天崩地裂一般,两耳轰鸣,之後就没了知觉。
第十次变成灰(十五)
第十次变成灰(十五)
“装什麽呢?我知道你醒了。”
容肖揉揉眼睛坐起来,目之所及是大片大片的紫色。
薰衣草。
又是薰衣草。
“看你那副样子!”身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奚落。
容肖回头,一位妙龄少女跪坐在地上,白了他一眼。
“请问,这……?”
容肖很困惑,自己明明是在古墓中,怎麽会到这里?天堂?
“回你自己家去,我这地方干净,容不下你。”少女语气不善,挥了挥手,低头专心看著地上的一棵薰衣草。
“我家?”容肖站起来,挠挠头。
少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扬了扬下巴:“那边!”
朝著少女所示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衣著华丽的女人正在冲他招手。容肖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
“欢迎回来。”
女人温和地笑,带著他一路走进一片茂密的树林,容肖抬头仰望,树木遮天蔽日,高达百米,都是同一树种,不过他并不认识。
“请问……”容肖见女人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好硬著头皮主动发问:“女士您怎麽称呼?”
女人停下脚步,惊诧地回头。看见他一脸茫然,也跟著茫然起来:“你不认识我?”
“不认识。”
“你不知道这里是哪?”
“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谁?”
“……不知道。”
他本来想说“我是容肖”,不过他觉得自己的名字应该不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所指的应该是某种身份。
女人皱著眉想了想,喃喃自语:“不会啊。”
容肖求助地看著她,一个两个的都这麽莫名其妙,让他感觉很抓狂。
女人抬头,拧著眉头仔细盯了他半天,语气中满是不解:“你不是又在开玩笑吧?你是红杉迈特库希尔啊!”
“卖什麽?”容肖听得一愣一愣,红杉?我还银杏!。
“你是不是被莱文德尔低级的灵魂带傻了?”女人看起来很不满意:“跟我去找木司大人,我倒是看看他这次怎麽说!”
容肖整个晕头转向,只能跟著这位看起来气呼呼的女人往树林的深处走,一路上身边不断地变换树种,也有一些路过的男男女女跟带路的女人打招呼,然後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他。容肖尴尬地冲他们微笑,听到些嘁嘁喳喳的议论声,隐约觉得是在说自己。
周围的树种变换了好多,女人一步也不停,容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一棵异常粗大的树木前,女人才终於停下。
“木司大人!”女人仰著头,冲上面喊了一声。
“哦,我美丽的红杉,怎麽了?”
树影轻摇,一个银发的男人从树上跳下来。脸上带著温和的笑容,礼貌地冲著女人点头示意。
“还问怎麽了!”女人像是在责备他:“你不是说什麽都不会变麽?!可我的迈特库希尔不认识我了!”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被称为“木司大人”的男子明媚地笑了笑:“把他先留在这里,你先回去吧,我来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麽。”
女人想了想,点点头,把容肖一个人留下,自己顺著原路回去了。
整个过程,容肖觉得很诡异,他已经掐了自己好几下,疼痛的感觉不那麽鲜明,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木司等女人走远了,才开始打量容肖,从上到下,看的容肖心里发毛。
“你好,那个……”舔舔嘴唇,“我叫……”
“容肖。”
哈?
容肖傻眼。
“你叫容肖,为了保护你,吕苏就要死了。”
“你认识吕学长!?”容肖又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还是没什麽明显的痛觉,天呐,这个梦怎麽这麽诡异……
“你前一世叫做塞法艾尔,他叫埃西瓦,为了向你示警被巫术打死。”木司微笑著,手里把玩著木质的杯子。
“再前一世你叫河间良二,他叫泽木优,为了保护你的妻子和儿子被你的仇人折磨致死。”木司还是微笑著,看著容肖的脸一点点变白。
“第七世你叫安德烈,他叫弗拉基米尔,为了替你顶罪,他被当众绞死,暴尸半月。”
“第六世你叫卡洛斯,他叫伊达尔戈,为了治好你的病他五天五夜不眠不休被活活累死。”
“第五世你叫杜林正,他叫何均况,为了救你出狱,他独战三十二位大内高手,身中七十九伤血尽而死。”
“第四世你叫坎特勒,他叫艾米,为了保护你的名誉,他不肯为自己辩解,结果被当成叛徒烧死。”
“第三世你叫姬顺,他叫子延,为了救你所说的那个‘最爱的人’在战场上被乱箭穿心而死。”
“第二世你叫迈特库希尔,他叫莱文德尔,为了证明你无罪,他自己动手剖心而死。”
木司悠哉游哉地说完,看了一眼已经僵硬的容肖,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至於第一世,你是长命却无魂的红杉,他是短命却能够轮回的薰衣草,为了能跟你厮守,他用自己不灭的灵魂交换了你们两个的十世轮回。”
冷峻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容肖:“看样子,你都不记得呢。”
容肖呆了。
是,他不会主动记起,但他并没有忘。
每当木司说起他的一个身份,他的脑海中就会想起那时的人和事,他的心就会收紧一分,当木司提到薰衣草的时候,他的心已经缩到疼痛难忍的地步。
“我去拜托木司大人,让我们可以做十世的恋人,好不好?”
柔弱的薰衣草在风中摇曳,阵阵香气扑鼻。
“但是,那是你的灵魂呐!很不值得!”
红杉沙沙作响,高大的身体衬得薰衣草更加娇小无助。
“我已经轮回了那麽多次了,没有你的话,就算轮回再多次也没有意义啊!”
风吹过,容肖觉得脸上凉凉的。不知什麽时候,他的眼泪已经流了许多。
看到他这样,木司也轻轻摇摇头:“算了,爱上你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总要负责的。”目光从容肖的脸上挪开,舒展了一下筋骨,“再说他马上就要死了,之後再过个几十年,你也会摆脱这无聊的轮回,重新回到这片树林继续你几百年的生命。记不记得,也就无所谓了。”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呵欠:“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