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十字军（第一二部）续一————aulaul

林排当然听得出副连长口中的调侃。他现在看起来满脸怒容，但也不便表示其它意见，毕竟当初要开人评会是由他发起的。

而我呢？我当然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交由眼前的这些人去做决定。因为到时候要被关禁闭的人可是我！而不是出这个馊主意的副连长。不管如何，现在的情势对我不利，我可不想白白地让林排的心愿得逞。

林排口气有些冲地：「我没意见！反正今天是一定要做个处理！如果真要由大家投票决定的话，我希望大家最好先想一想，到底是『军法』重要？还是『人情』重要？」林排最后的几个字，特别加强了语气，似乎是故意说给众人听的。

好吧！就这么决定了！副连长一说完话，他马上起身：「等等我喔！我去做签条，大家等我十分钟。」他一说完，就溜一烟地离开了连长室，留下满室的人，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个个沉默不语。

这十分钟过得还不是普通的快。副连长回来时，手中拿了十几张纸条。他分发给众人一人一张，然后他对着室内的人们：「我希望大家仔细想一想，这件事情是否有必要弄到这么严重？林排说的没有错！军令是很重要的！而李班的作法虽然有欠妥当，不过他还是基于弟兄的安全为考虑，才会因此而失态的，不过这确实也不足以大家去学习就是了。但是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我想就以不记名投票做为结尾吧！赞成的人在纸上画个圈圈，不赞成的话就打叉吧。」

众人在拿到了纸张之后，每个人都低下了头，在签条上面做了记号，最后交由副连长收齐。

副连长：「嗯！这样好了！一一唱票虽然刺激，但是对双方当事人来说，却太过于紧张了，这样也不太好。所以不如由我和连长到前面的连长室开票，最后在直接宣布结果。而辅导长就当作见证人。还有！还有！林医官你也一起来吧！免得有人说我在当中动手脚。」

被点名的辅导长和吴连摇摇头，对副连长一副儿戏的态度不以为然。但是他们还是起身，离开连长室中的小寝室，到了前面去。而林医官在起身时，他走到我的身边，摸了摸我的头，示意我不要紧张，然后也走了出去。

剩下来的人全都安静无声。每个人的呼吸变得沉重，对即将开票的结果，大家都感受到一丝紧张的压迫感。现在每个人的心中都在想些什么呢？康排的脸色凝重，林排的脸色阴晴不定，蒋班的头还是低垂着不敢看我，小曹的脸颊上，我也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

而我自己呢？现在的我…反而有些坦然了。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命运，竟然得要交由眼前的这群人去决定？这个世界瞬间变得让我觉得既荒诞又可笑！但是…自己却无力去改变些什么。这就是军中的世界吗？不！这是个小型的现实世界！只不过…它缩小到由十几个人，就可以去决定一个人的未来！

过了五分钟后，副连长、连长、辅导长以及宝贝都走了进来。

副连长脸色凝重地：「开票结果出来了！我想…就由林医官帮我们宣布结果吧！」

全部的人都看着林医官，而宝贝却只看着我。

宝贝的嘴巴张开，吐出了几个字，也…宣判了我接下来的命运。

「十一票对三票！所以…。」宝贝停顿了一下。

「所以关于这次的人评会…李班可以不必被送去禁闭室！但是他还是必须受到适当的惩处。至于罚则是什么？就交由连长去做定夺吧！」林医官说完话后，他笑着走到我的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十一票对三票！

这样的结果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蒋班张大着嘴，但是他脸上的笑容也随即浮现了出来，而康排更是冲着我乐得合不拢嘴。林排楞在一旁，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小曹的脸色则是变得更加地铁青，他依然坐在在角落边保持着沉默。至于其它的人似乎也对人评会竟是以如此的结局收场，感到不可思议，彼此相视，不发一语。

而我…我也被如此戏剧化的结局吓了一大跳！

原本还以为自己已是在劫难逃，想不到现在竟会绝处逢生！但…这…这怎么可能呢？

林排面对这样的结果，他立刻起了反弹，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可能！我要求验票！」

连长瞥了林排一眼：「怎么？难道你认为我和辅导长做票吗？」

「我…我是说…。」林排简直气炸了。但是他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我是说…虽然比数是十一票对三票！但是至少仍有三个人不认同李班所做的那些行为吧！而且我认为此次的事件本来就情节重大！我还是依然会将已经写好的签呈，送上去给营长做裁决，。不过…我会加上这次人评会的结论，让营长做为参考的左证。以示对会议的尊重。」在场所有的人，全都被林排现在所说的话给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林排对人评会所开出来的票数不愿意接受？他还是坚持要将我法办不可？那么…开这场人评会的用意何在？

康排不满地首先发难：「林排！难道你不遵守之前副连长所说的投票制吗？既然如此你之前为何不直接拒绝就好？现在结果都出来了，你却反而更加坚持要送上签呈，既然如此当初你又何必让大家像白痴一样，白忙一场？」

林排被被康排口中的抱怨给惹恼了，他的火气瞬间又爆发出来：「我身为一个军官当然有属于我的权力与职责！我愿意接受召开这次的人评会，纯粹是给李班一个解释的机会！但是你也别忘了我仍有资格直接将签呈送给营长。」

林排说到这里，他看了吴连一眼：「但是我基于对连上主官管的尊重，所以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连长举行这次的会议。况且我也给了李班说明的机会，也让在场的大家表达出各种正反意见的想法！如今我要送上签呈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基于连队的纪律和连队管理的制度，所以…。」林排又换回了他冷酷的语气：「签呈我是送定了！不过我刚刚也说过了，我会将这次的会议的内容做个整理，一起呈交给营长。这就是我要做的！谁也不可能改变我的决定！」

现场的气氛变得复杂而诡谲。

连长显然被林排给气得脸色极度愤怒，而副连长在一旁也好不到哪去。尤其是在他提出来的方案，竟然被林排任意给推翻，而且还是在宣布了有利于我的消息之后，这也让副连长感到自己并不受到尊重。至于那个才刚来到连上不久的辅导长？他在面对眼前紧绷的状况，只能一脸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全场又恢复成了鸦雀无声。全部的人都定在室内，谁也不愿意开口打破眼前的僵局。

「好吧！就照林排所说的去做！」我道。

「既然林排都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就依他吧！」我冷冷地看了林排一眼：「不过…我这里也有一张签呈要转交给营长。但是我想以我的层级，应该还是必须先经过连长批示过后，才能麻烦林排明天『顺便』帮我一起转呈上去。」我伸出手掌，将放在裤子口袋里的一张对折纸张拿了出来，然后交给最接近身边的人，请他帮我传到连长的面前。

所有的人对于我这突如其来的作为，感到疑惑不已。但是他们还是将目光集中到了吴连手中的签呈上面。

吴连拿到纸张之后，他看了看我。然后慢慢地摊开那张签呈，仔细地阅读起来。过了一会儿，吴连传给了辅导长，接着又交到副连长的手中。眼前大伙全都将注意力放在张纸上面，等着副连长宣读里面的内容。

副连长的嘴角露出浅浅地窃笑，但是他马上收起笑意轻咳了一声，接着严肃地缓缓念出内容：「这张签呈上面…李班的意思是说…他要弹劾林排在操课时…涉及不当管教！以及未遵守师长颁布的：受伤后，必须立即停止训练的条文。另外还有…还有深夜时在营区内饮酒作乐的不当行为。」

大家全都像是傻了眼，回过头来看着我。

是的！蒋班当时没有出面帮我提出的地方，其实全都写在这张签呈上面。

原本我并不打算使用这招的！尤其是关于后半段在军中饮酒作乐的那段叙述。毕竟在军中喝酒的这个行为，是每个部队之中或多或少都有的私下恶习。这…有谁会不知道的呢？但是一旦写成白纸黑字，而且又是要送去给营长批示，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当然喝酒这个问题，可不是只有军官们才会做的。在卫生连里的士官之中…不就也有个人，可是嗜酒如命吗？

而我呢？如果是过去我，一定会被大家脸上的表情给逗得哈哈大笑吧。但是现在我可不想表现得太过夸张。可…我那微翘的嘴角，还是泄露出一丝的愉悦。我将目光移向小曹身上，我挂满脸上的冷笑，这下终于可以和他彼此相互辉映！只可惜的是小曹现在早已面无表情，一脸阴郁。

林排在听闻副连长宣读出的内容，脸色也变了样。他恶狠狠地瞪着我，不甘示弱地：「好呀！那么我们就一起送上去！看看到时候营长是会批准谁的？」

「无所谓！」我耸了耸肩：「当然啰！这个签呈不会是只有一份而已！」
[自由自在]
我又拿出了另外一张，在手中挥了挥：「陆总部那边也会收到相同的一份！不过…内容就不会只是像副连长手中的那张…这么简单了。里面我会如同林排一样，附上洋洋洒洒的一篇上千字的作品。」

我斜睨着林排：「你可以去问问辅导长，他每周都必须批阅我写的莒光作文簿。我想…我的国文造诣应该还算不差！『相信我』！那会是一篇『好』文章！」

这算是恐吓吗？从林排脸上的表情看来…应该算是吧！但是恐吓排长犯了什么罪呢？我不知道耶？不过…我想应该还是得先去请教一下林排才好！毕竟『他』一定比我还清楚才是。

林排被我的讽刺气得简直就要七孔生烟。他也开始反击：「看吧！你们都看到了！看看他那是什么态度！现在你们看清楚了吧！」

我不屑地：「是喔？对呀！大家看清楚了吧！看看他那什么嘴脸？大家看清楚点！免得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够了！你闹够了没？」吴连大声吼出一句。

我被吴连宏亮的嗓音震得喉头一缩，只好噤声，不再继续卖弄口舌。

林排见吴连对我发飙，他可得意洋洋了：「大家总算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看看他那副尖牙利嘴的德行，简直就是……。」

吴连转头看向林排：「你以为我说的只有他吗？你也给我闭嘴！」

林排被吴连骂了一声，他这才收起幸灾乐祸的笑脸，摆出一副晚娘面孔，站在一旁不在多言。

吴连不悦地：「看看你们两个！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你们就可以把整个连队搞得鸡犬不宁！你们以为自己很行吗？在我看来，一个是该送禁闭！另一个根本就该检肃！有什么好吵的？非得要闹到这个地步，你们才肯善罢罢休是吗？那么现在全都通通给我听好了！这件事就给我到此为止！李班是一定会受到处分，不过是以我的版本为主！至于林排…」吴连压低了口气：「我希望你最好搞清楚，你现在待在谁的连队里服务？如果你认为这里的环境，你无法适应的话，我可以让你请调到别旅去服役。你只要送上想转调的签呈，我一定马上签字，并且立刻送交给营长。这样你懂了吗？」

吴连接着朗声对着室内的一群人宣布道：「大家都给我听好了！现在就给我解散！五分钟之后，我不想看到还有半个军士官在营舍游荡！现在就走！」

连长的命令让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大家还是一个个静静地鱼贯离开了连长室。

午夜十二点半。我乖乖地躺在自己的床上。

现在离人评会草草结束，应该已经超过一个小时半了吧？从连长抓狂之后，全部的军士官今天晚上全都自动地早早就寝。

我心情郁闷地翻了个身，看着睡在身边的小柯。他早已进入了梦乡之中，还打着小小地鼾声。士兵寝内，唯一清醒的人，应该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之前人评会中的十一票对三票…那三张赞成票中，有一票是林排投的吧！毕竟在人评会当时，我们两人都已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要说三票中没有他的份？说什么我也不会信的。不过由当时林排的口气听来，这次召开的人评会，似乎是吴连出的主意。

吴连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林排要直接送签呈去给营长的吗？所以他才会故意要召开这次的人评会？

如果没有这次会议的话，签呈一旦送到了营长手中，我想我要挽回之前的劣势，一定是加倍地困难的。虽然营长之前待我不错，不过在军中发生了士官顶撞军官这等事件，营长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好在从吴连最后说的那些话看来，林排是不可能有转呈的机会了。除非他不想继续待在卫生连里，不然他还想要在连上混下去的话，他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会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而另外一票…就是小曹了！我想起离开连长室时，他那张阴晴不定的面容。

小曹他还在连办室加班吗？我抬头看了看他的床铺。床上那张厚厚的棉被，还是迭得整整齐齐地，没有被摊开过的迹象。

这次我和他的交锋，…『我』…赢了吗？

有股失落感悄悄地在我的心中升起。身体的热量彷佛由手掌的指尖中流失，我的手脚突然开始冰冷，并且伴随着麻木和细小的刺痛感。冷！好冷的感觉！我赶紧将已经摊开的棉被披在身上，紧紧地裹住身子。接着才继续想着小曹所投下的那一票。

小曹投下了那一票…代表了什么？他对我…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吧！

我有对不起他吗？还是我在他面前所做的一切都太过火了？他和我之间…不知在何时开始，就像水与火般不可能相互共容？对了！是…过了情人节那天开始的。

我回想起我们第一次的亲密关系。

那是因为喝了一点酒，才在糊里胡涂之下发生的。不过在当时…我们的思绪真的都是半醉半醒的吗？小曹并不是一个容易喝醉的人。当天他喝的量，是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智的。而我呢？我喝的也只不过是几小口而已，根本还不到会酒后乱性的地步。那么我们之间…又为什么会发生那件事呢？如果要说是一时的激情…但是后来陆陆续续发生的…又算是什么？

小曹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吗？为何之后他还一直和我保持着互动？甚至到最后，还因为我和别人亲昵的态度而大动肝火，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我自己呢？我自己不也明明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却也没有拒绝他对我的求欢，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他对我躯体提出的渴望和需求。是我放任自己和他不断地发生不正常的关系，而他…是个有女朋友的人呀！

我一开始就知道的！但…我却依然沈溺在被人宠爱的感受，而刻意忽视，不去正视我和他之间…注定是不会有未来的。

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些种种，今天小曹…会投下那一票吗？

现在这些都已不可考了。我们是不可能回到过去了！现在的我们，更不可能回到当时一起聊天，一起说笑的时光。甚至连基本的打声招呼，对彼此来说都算是苛求。我和小曹……。

阿桂曾经说过：『没有爱！哪来的恨？』

我爱小曹吗？不可能的！我不爱他！这点我比谁都还要清楚！那…小曹呢？他爱我吗？还是…我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一个在军中寂寞无聊的玩物？如果是如此的话，他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如此强烈的恨意？如果只是一个排遣无聊的对象，他又为什么会对我恨之入骨？

他…爱我吗？

唉！这又是个无解的谜题！我不可能有机会去询问他，而他的心中…又真会有个答案？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游戏！游戏也早已落幕。在情人节那天，他失约之后，『游戏』就早该落幕了。对我们两人来说，能在未来的日子里，彼此保持在互不干涉的情况，就算是最完美的状况了！想要重拾往日时光？对双方来说不过是缘木求鱼。

想着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让我整个大脑昏沉沉地。我摊开棉被，打算到楼梯间去抽根烟，让自己的情绪稍微缓和一下。离开了寝室，我先到厕所小解，然后才拿出香烟，坐在楼梯旁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