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之夏——虫曷

萧阳正要回头找找看，一个中年男人一屁股坐在了萧阳身旁，"小乖乖，打哪来啊？"那人满嘴酒臭，唾沫星子飞到了萧阳左脸。萧阳立即惊得站了起来，他有些察觉地环顾四周，果然酒吧清一色全都是男客，而且灯光阴暗处，还有几对正搂抱在一起亲热！"我居然到了同志酒吧！"想到这里萧阳不觉大惊失色，自己辛辛苦苦瞒了这么久的同志身份居然就这样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萧阳真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下去，他转身要跑，但那个男人用力搂住了萧阳的脖子，"你往哪跑啊你，来让你大爷我好好疼疼你。"萧阳大学四年一直有跑步的习惯，还参加过三年羽毛球协会，虽然瘦了些，但力气还是多少有一点点的，可此时此刻的他，只觉得双腿发软，半点劲都使不出来，他被那个男人这么一搂，差点没有摔倒。那人更加得意，一把拖萧阳过去就亲萧阳的脸。

"STOP！ITELLUSTOPIT！"

就在这个时候，萧阳听到有人在用英语喊话，紧接着他又听到一声惨叫，搂着自己脖子的手就松开了。萧阳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瘦高个子的男生正和那个男人扭打在一起。萧阳傻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半才好。这时候旁边一个人突然飞起一脚，把瘦高个踢到了。那个男人趁机跟过去，骂骂咧咧地拿脚就要往瘦高个身上踩。萧阳回过了神来，他赶紧操起吧台上的啤酒瓶子，朝那人头上用力咂了下去。那人只啊了一声，就瘫了下去。刚才踢瘦高个的人，显然是那人的帮伙，他骂道："你丫找死，大爷我成全你"，说着轮起一把椅子就往萧阳这边咂，萧阳闪了过去，猛一脚踢在了这个人的下体。他正紧张得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声"BE

CAREFUL"，然后他就被一个人抱住了。萧阳扭头一看，原来是那个被自己咂了头的男人又爬起来，拿着破酒瓶要砍他，好在瘦高个一把拉开了自己。萧阳赶紧对着那个男人踢了一脚，也不知道自己踢到了什么部位，他拉起瘦高个喊道"LET‘S

GO"，两人便落荒而逃。

坐进出租车，萧阳惊魂未定，车子开了一会，停在红绿灯前，的哥回头问"你们去哪呀？"萧阳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他看了瘦高个一眼，瘦高个显得镇静得多，用生涩的普通话回答"银河HOTEL"。

"AREUOKAY？"瘦高个微笑着问萧阳。

萧阳以为他是老外，便问他是哪个国家的人。"我是香港人，不过很小就去了加拿大读书，我的广东话都很一般，更不要说普通话了，所以我一般都讲英语。"

萧阳哦了一声。

瘦高个又问萧阳怎么称呼，萧阳自报家门，然后问瘦高个。

瘦高个回答说："我叫SAMSON，还有个中文名字叫‘周慧敏'。"

"‘周慧敏'，AREUSURE？"

"OH，NO，‘庄-为-民'"

萧阳笑了，庄为民也笑了笑，但他脸上很快就换上了痛苦的表情。

"WHAT'S

WRONG？"萧阳仔细一看，不得了，庄为民右手手臂上有一条足足半米长的口子，正往外边渗着血。一定是刚才拉开萧阳的时候，被那个男人划破的。萧阳满脸愧疚，他赶紧喊的哥先送他们去附近的医院。庄为民大概猜到了萧阳对的哥说什么，于是推辞说大可不必，他回酒店上点药就可以了。

的哥回头看了看萧阳和庄为民，显然起了戒心，冷冷地说"银河酒店就到了"，便加足马力径直把车子开到了酒店大堂门口。门童上来打开了车门，庄为民吃力地用左手找钱包，萧阳忙说"你下先去"，然后自己付了车钱，跟着下了车。

"你真的不去医院看看？伤口还在流血，"萧阳关切地问庄为民。

"不用了，这点伤口我自己懂得处理，"庄为民盯着萧阳看了看，又说："不过你要是能上来帮着我包扎一下，我就不胜感激了。"

庄为民伤的是右手，不方便是事实，萧阳觉得自己责无旁贷，便跟着庄为民进了酒店。

庄为民的房间在28层，再往上是一个旋转餐厅，庄为民问萧阳饿不饿，萧阳忙说不饿不饿。萧阳没有吃晚饭，只啃了火车上剩下的几个苹果，经过这么一晚上的折腾，早就已经饥饿辘辘，但是一来他急着帮庄为民处理伤口，伤口一直在流血，把庄为民的白衬衣染红了一大片，二来他也急着回宿舍，明天是自己第一天上班，更重要的是明天要和张立见面，想到这里萧阳倍觉时间宝贵，他不敢耽搁。

进到庄为民的房间，萧阳感到庄为民肯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他绝对来自一个家缠万贯的大富之家。萧阳以前沾父母的光，跟着出差也住过高级酒店，但即便是五星级的标间，比起庄为民这套房子都要相形见拙。首先一点，这套房间特别大，光是客厅就至少相当于五个标间的面积。

萧阳跟着庄为民进到里面的卧室，萧阳问"药在哪"，庄为民不慌不忙地坐在床边，说："请先帮我把衣服脱掉，好吗？"

萧阳俯下身子帮庄为民脱衣服，他突然发现庄为民长得很像台湾演员周渝民，不过庄为民显得要壮得多，他是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还有着明显的胸肌。

庄为民似乎很乐于给萧阳看自己的身体，脱完衣服，他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也盯着萧阳看。萧阳赶紧又问"药在哪里？"

庄为民笑了，说"在客厅冰柜旁边的柜子里面。"萧阳取来药箱，两人便在卫生间忙开了。萧阳发现包扎比自己想像中的要难很多，他不敢包太紧，怕庄为民痛，但松了又止不住血，后来庄为民自己动手包，萧阳只缠胶带，才大功告成。萧阳刚刚松了口气，庄为民却说想洗澡。萧阳知道庄为民的意思，是想让萧阳帮他洗，但萧阳不愿意和庄为民赤身裸体相对，是怕耽搁时间吗？或者是怕自己到时候会把持不住吧？在萧阳眼里，庄为民是个很漂亮的男生，虽然不是自己喜欢的张立那种类型，但是对他还是有诱惑力的。于是，萧阳装糊涂说："伤口不能沾水，等好了再洗吧。"

庄为民没有再坚持，萧阳正考虑是不是起身告辞，庄为民先开口了："我饿得不得了，你拿我房卡去上边餐厅取点吃的行吗？"

萧阳不便推迟。可当他端着吃的东西回来的时候，一进卧室就听见了卫生间里面有水声。他赶紧推门进去一看，果然是庄为民在洗澡。他过去一检查，庄为民举着的右手上面的纱布已经湿了。

"我实在太脏了，不洗洗没办法睡觉。我等下自己重新包。"

庄为民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对萧阳扮出讨好的笑脸。萧阳没有想到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也肯定比自己年长的男生会对自己撒娇。他本来有一点恼，但却又生不起气来。他耐心地帮庄为民洗澡，这是萧阳第一次接触别的男性身体，他觉得庄为民很光滑很温暖很结实。

洗完澡，他们又一起重新包扎了伤口。等到完事的时候，吃的东西已经凉透了。庄为民赶紧说，他本来就喜欢吃凉的。但萧阳不让他这么吃，他拿了房卡又去了餐厅。

坐在餐厅里等的时候，萧阳摸出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五十二分！萧阳着急了，再看看外边，居然在下雨！萧阳忙起身又去问小姐他要的春卷好了没有，好在做出来了。萧阳赶紧端了飞奔下楼。他得马上走，可是一进房门，看到庄为民坐在那里紧闭着双眼的痛苦表情，他没好意思吭声。他问哪里不舒服，庄为民回答说冷。确实，这房间里面的空调开得太大，萧阳自己也感到背脊一阵阵犯凉。他赶紧去客厅找到开关调了调，过来说："你先吃点春卷吧。"庄为民让萧阳喂他，萧阳只好喂。吃了两个，庄为民又说要去客厅拿酒喝。萧阳问，有伤口可以喝吗？庄为民说没关系，喝点酒还可以驱驱寒。喝酒驱寒的道理萧阳倒是听说过，他便和庄为民去了客厅。回卧室的时候，庄为民拿了两个杯子。萧阳忙说："我不会喝酒的。"庄为民说："你要不喝点，就该要感冒了。"

萧阳摸出手机来看，已经十二点二十一分，他吐了口气，说："我今天晚上在你这里当当厅长行吗？"庄为民不知道什么是"厅长"，等明白了忙说"这里还有两间卧室呢，你随便睡。"

既然打定了不回去的准备，萧阳也就放松了下来。他把手机设置了六点的闹铃，然后和庄为民一起吃饭。两人胃口都不错，萧阳后来又上去餐厅要了意大利面和薄饼。两个人聊了很多，庄为民的父亲是生意人，不过他自己十岁就去了加拿大，一年难得和家里人碰几次面。听庄为民这么一说，萧阳觉得自己虽不如他富有，却无疑要比他幸福。虽然家里对他的工作很不满意，但是他回家那二十多天，没有听到过一句刺耳的话。家里新买的房子刚刚装修完毕等着搬，母亲知道萧阳爱干净，就让他先去西安玩了一趟，等他回来的时候，新家已经布置妥帖。萧阳当时睡在新房间新床新枕头上，心里内疚得只想哭。

谈开心了萧阳也喝了一点酒，那个酒苦涩中带一点甜味，听庄为民说是一种很出名的ALE，麦酒。

北京之夏【4】

萧阳一觉醒来，觉得头痛得厉害，身体也有点隐隐约约的灼痛感。他奇怪手机怎么没响，想要找来看时间，一起身他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睡在庄为民的旁边！昨天晚上？萧阳已经不记得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睡的觉，他只记得昨天晚上他和庄为民聊得很开心，后来，对，后来他觉得有块热炭在自己身上游走，并逐渐往下......再后来他突然觉得很痛，忍不住大喊了几声。萧阳不能再回忆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冷，泪眼里他仿佛看见张立在离他远去。

庄为民也醒了，见萧阳坐在床上抱着腿发呆，便从后面搂着萧阳亲昵地说早安。萧阳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却突然大声喊到："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庄为民不知道萧阳说的中文是什么意思，惊讶地问萧阳怎么了。萧阳暴躁地推开了庄为民。这时候萧阳的手机响了，萧阳赶紧下床找。找到后正要接听，又才发现自己光着身子，便蹲在了地上。

"喂，是萧阳吗？我是BXW！"

"你在哪？你在哪？"萧阳歇斯底里地对着手机喊。

"我，我在长春家里，你昨天晚上等了我一个晚上......"

萧阳不想再听下去，他说"你为什么不去死了呢"，就挂断了电话。

庄为民大概感觉出了点什么，他下来和萧阳坐在一起，安慰萧阳说："我爱你，真的爱你，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什么有没有发生，"萧阳赶紧打断庄为民。

"NO，WEDIDMAKELOVELASTNIGHT，BUTWE......，"庄为民想解释。

萧阳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以前和男的做过吗？"

"哦，做过，我以前有过......"

萧阳像落水的人，看到救生圈正朝自己飘来似的的笑了，他不等庄为民说完，就抢先说道："那你不是第一次，但是这次是我的第一次，所以你比起我并不吃亏。我们到此为止吧，以后不要再联络了。"

萧阳说完这些话，显然轻松了一些。他起身迅速穿好了衣服，又进卫生间洗了个冷水脸。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除开眼睛有点肿，比起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他要立即去见张立，就说自己昨天晚上去*大见老乡去了--萧阳在*大确实有同学，后来喝醉了酒所以没回宿舍。

想这里，萧阳赶紧走出卫生间，他见庄为民还坐在那里没动，他趁机强调了一遍："UGOTTAKNOWIT，FROMNOWON，WE'RE

STRANGERS。"

走出银河，见到街上的车水马龙，萧阳竟然有了恍若隔世的感慨。他很快就拦到了一部出租车，坐进去后他看见前面司机的时间才七点过一刻。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又拿手机看，真的是七点一刻，这下自己仍然可以准时到单位了！！

因为萧阳还没正式报到，下了出租，他被拦在了大门口。于是他抱着侥幸的心理往刘大志的办公室打电话，现在的萧阳有点害怕见张立，所以他先打给了刘大志。没想到刘大志已经在办公室了，五分钟后萧阳就被接了进去。原来昨天晚上队里通宵办公，现在张立他们都还在会议室里。"那和我住的那个警察......"，萧阳试探着问刘大志，刘大志说："你以为他出事了？那倒没。昨天我们队啊，就你一人舒舒服服在家睡觉。"哦，这么说来自己昨晚夜不归宿的事情并没有人知道？萧阳对上天这过分的眷顾，差点没有感激涕零。

"我今天上午做什么呢，"萧阳问刘大志。

"你啊，先要去报到，然后领制服。不过眼下，你先和我街去把兄弟伙的早饭给弄来了。"

于是萧阳和刘大志去了街对面的豆浆店，买了豆浆油条。给送进会议室的时候，萧阳的心情很复杂，这个和张立重逢的时刻，本应该是激动、甜蜜的，但因为自己昨天晚上的出轨，萧阳此时不免感到愧疚和自卑。好在张立没有察觉，因为他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呢。刘大志一巴掌拍在张立的脸上，张立才恩恩啊啊地醒了，"哟，萧阳，这就忙开了？你宿舍收拾好了？要没，你还回去忙你的去。"

张立开头第一句就冲萧阳来，萧阳觉得有些羞怯，忙回答："没事没事"，就要出去。张立说："我们一块在这吃得了，你坐你坐，呃，我还不是你领导了？"

张立一点都没变，还是带着那股热乎劲，让萧阳无法拘谨。

两人边吃边聊。"你......"，张立似乎想问什么，但嘴里还有油条没有下咽，所有又打住了。萧阳正等着呢，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萧阳一看，是BXW，"这人真是我的冤家对头"，萧阳恨恨地想着，按掉了手机。但不过十秒种，BXW就又打了过来。萧阳再按掉，张立见了就说："你倒是接啊。"萧阳说："我不认识这个号码，应该是打错的，"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得，我走先了我，"张立说着拿上半根油条就出了会议室。

萧阳没办法，接通电话冷冷地说了句你等等，也踱出了会议室，一直绕到后院，才问BXW有何贵干？

"萧阳，我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确实是开玩笑的，我听说北京有那么一个酒吧，想让你去开开眼界，我觉得你活得太压抑了。"

"哦，那我谢谢你行了吧，拜拜。"

"你再等等，我能知道你名字和手机，是因为我登陆去了CHINAREN上你们班级的校友录。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你放弃保送的事情吗？那上面讨论你这事的帖子多着呢，我就是这样确定的你是萧阳。完了我用假名申请加入，查阅你个人资料，才知道的你手机。你不要胡乱猜测了。"

"你真是聪明，不过我马上就会换号。"萧阳本来是想出出心头怨气，所以才如此这般，但他挂断电话后，又有点不安。从小到大，他还没有对人这么无礼过，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一点？萧阳正出着神，突然听到刘大志在喊他，"走，和我报到领制服去。"

萧阳一听不觉来了精神。尤其当黑色的制服领到手上后，萧阳摸着左胸上自己的警号"020555"，心里涌起一股庄严和责任感，这感觉即使是在自己大三入党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刘大志又重提再放萧阳一天假的事情，萧阳没有推迟，但表示下午一定回来上班。出了单位，萧阳先去了宿舍对面的超市采购，日常生活所需一应买齐的时候，东西多得只好请超市小红帽帮忙，才弄回了宿舍。然后萧阳开始做清洁，他先将自己身上穿的蓝色T血撕成抹布，把自己和室友的书桌、柜子、床，以及窗户、地板全部抹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开始做个人卫生，他一遍又一遍洗澡，足足洗了一个小时。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仔细回忆昨天和庄为民都说了些什么话。他庆幸自己虽然告诉了庄为民姓名，但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职业和联络方式，他想北京这么大，应该不会再碰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