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拍摄的镜头里,有一个蓬头垢面的调酒师,满脸写着被金钱和损友逼迫的无奈和不满。
“Cut!很好,今天可以收工了。”
现场闹哄哄的,一片欢愉。付之颜冷漠地拒绝了女搭档热情的邀请。她噘嘴走开了。
“果然和传言所说的一样啊。都说付之颜对外fans是温柔可亲,实则是一个孤傲难处的人。”
“你不要八卦了,简凡小姐。”
“那个缠着付之颜不放的男人是谁啊?”
“他就是Henry。”
“付之颜好像不是断背的样子。他似乎很讨厌Henry。”
楚时飞淡然一笑,“上去打个招呼吧。”
“我说了我不去。”语气里满是坚决。
“别这样嘛,我认识那的老板。环境特别不错。”
“Hi,Henry,好久不见。”
“哦,Steven啊。”
付之颜窘迫地挣脱开了Henry的手。
“我像请之颜喝杯酒,你这个经纪人不会不同意吧。”
“怎么会?”Steven转身看了一眼付之颜,“只是近来他嗓子不好,不能沾酒。不如改天吧。”
“不喝酒,吃顿饭总可以吧。”
“Steven!”
Steven循声望去,不禁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这不是我们的Jack嘛。”说罢,热情地拥了上去。
付之颜好奇地看着他们。
楚时飞轻轻地扫开了Steven凑上来的最,笑容不减,“Steven还是如此热情啊。”眼睛确实看着付之颜的。付之颜别过了脸。
简凡会意一笑,看来是进了gay群了。
“这位是?”Henry眯起眼看着来人。
“哦,Sorry,这是本次广告创意的策划人,我的好友Jack,楚时飞。Jack,这位是……”
“Henry,Leasing设计师,幸会。”楚时飞伸出了手。
Henry笑着握了上去。他个子不高,浑身精瘦,脸部倒是棱角分明,眉峰犀利。脑后扎着及肩的辫子,头上用红色的海盗头巾裹了,脖子上的金挂坠刺眼夺目,就如同这个人本身,不容忽视。相比之下,Steven要秀雅得多。一身暗纹西服,金框眼镜,笑容满满。只是眼角那一分闪烁,泄漏了他的戾气。
除了付之颜,其他三个男的皆在笑,其意却不同。
断背的世界里,女子总是退居灰色的。简凡此刻倒乐得一个无事旁观的身份。
“既然都是好朋友,Steven,你没有理由拒绝出去聚聚吧。”Henry不住用眼睛扫着一旁的付之颜。
Steven回头询问付之颜。他不耐烦地皱着眉,“我累了,不想去。”
“不如去Tomorrow吧,那里安静,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楚时飞微笑着。
付之颜不再做声了。
简凡默默退了出来。今晚又有好故事听了。
Tomorrow是林荫大道街角的一家咖啡馆。满面的落地窗倾泻,装满了梧桐零碎的想念。
他们择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付之颜戴着大大的墨镜,把自己埋在软皮的沙发里,身上落满了淡淡的夕阳。
楚时飞微微一笑。
“说起来,Jack也真够绝情的,竟然一直都没再和我联系。”
“联系是相互的。”
“哈哈,好吧,I’m sorry。不过,Jack你这次的广告创意做的很好嘛。”
“还是付先生帮了大忙。”
Henry始终盯着付之颜,不曾开口。咖啡厅里飘荡着浓郁的苦涩,无比醇厚。一曲Avril的Tomorrow,唱得人有点颓靡。颓靡的希望与坚强。
楚时飞凝神听了一会儿,脱去了外套,上了厅中央的钢琴台。那是一架仿水晶制的钢琴,晶莹地映射着含笑的侧脸。
他抬起右手,深吸一口,十指便流畅地落下。在起音的一瞬间,背景音乐悄然静止,只有纯灵的琴声在空气中舞蹈。前奏完毕,凉爽远扬的男中音相伴而起,略微有些沙质感,进了耳中,说不出的舒服。
“Angel。”付之颜睁开了眼。
他朝着余晖,眼里的光芒碎在淡淡的笑容里。柔软的昏黄,填充着白色衬衫与肌肤间的空隙。他的歌声浸满了回忆的深情,所有人,顷刻间呆住了。
“你以前怎么没介绍他给我认识?”Henry有些愣神地问道。
“他啊……”Steven微微一笑,像是在回味什么,“你别动心思了。他是很迷人,可惜早就心有所属了。”
“嗯?谁啊?”
“不知道。不过应该看得很重吧。这首歌,也是专门为他唱的。”
“深情的样子更迷人。”Henry欣赏着那个光芒里的angel。
付之颜摘了墨镜,端起杯子,升腾起的雾气迷了眼。
“在看什么呢?哦,Prison Break。”
“咦,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简凡抬起头。
“只是聚聚,没什么事就回来了。付之颜明天还有通告,要早回。”
简凡想着,笑了笑,“是你把他从Henry手上救下来的吧?”
“嗯。”他脱去了外套。
“我就猜到你会帮他。怎么,看上人家了?”
“他是直的,何必为难他呢?”
“莫公子何尝不是直的?”
“哦,Michael终于要行动了吗?”楚时飞坐了下来,盯着屏幕看。
简凡就势收住了刚才的话题,“是啊,很man的一个人,可惜是同志。”
“是m-a-n——好好的一个美音,被你的英音糟蹋了。”
“好好好,man——满意了吧?”楚时飞曾在美国呆过两年,美音很纯正。
屏幕上,Michael成功救下了被犯人围困的Sara,两人穿行在狭小的通道里。
在危急时,不顾个人安危救自己于险境的男人,女人称之为英雄。
“你说,他真的是gay吗?”她的手指轻轻滑过屏幕里坚毅的面庞。
“也许是,也许不是。”
“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不澄清呢?”此“他”非彼“他”。
“断背又算不得犯罪,干吗要澄清?”他将眉一挑,“再说,行有行规,娱乐圈是死都不能没有曝光率的大染缸。”
“你是说,他们想用这个来炒作吗?”
“谁知道。同性虽然是非主流,但在中性大行天下的今天,不明不白的性向,虽然可能招致一些人的唾弃,但却会对另一些人产生致命的吸引力。人啊,总是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感到好奇。”
“呵呵,我可是同人女哦。”
他低笑了一声,“耽美么,是女生自己制造的天堂。”
“唉,为什么还不出招啊?”
“鱼还没上钩呢,收什么线。”
“小心竹篮打水。”
他微微一笑,“你的混血王子呢?怎么不见你提了?”
“很好啊。我发现我和他还真是有共同点,都喜欢美式电影,都喜欢网球,都喜欢旅行。”
“很有发展前景嘛。”
“那是。”
“确定么?”莫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当然咯。我第一眼看见他就肯定了。我们——”Henry一指自己的鼻子,“是用鼻子就可以找到同伴的。后来经Steven确认,那还不是百分百确定么?”
“哦。”
“不过,Sim,你怎么突然对一个男的感兴趣了?不要告诉我你是近朱者赤。”
莫城笑了笑,没有回答。
“当然了,我承认,他很迷人。不过我还是很惊讶。这样一来,你的那些有尤物岂不是可怜了?”
“她们什么时候不可怜呢?”
“不管怎么样?这次我帮了你大忙,你要怎么谢我?”
莫城轻轻一笑,“你本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用指尖在吧台上画了一个“付”字。
“哈哈,知我者莫若城也。确实。”
“那是纳奇的宝贝,别给Steven砸坏了。”
“放心,我有分寸。”Henry自信满满,“不过,说实话,若不是看在我俩多年的情分,我倒是很想尝尝楚……”
Henry的后半句硬生生地在莫城犀利的眼神中吞了回去。“唉,真是重色轻友。不过,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为什么是他呢?莫城将目光投向疯狂的舞池。灯光杂乱的像小丑脸上的油彩,让人眩目恶心。突然想起第一次看见楚时飞的时候。他站在明亮的大厅里,一身淡色点缀着阳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像是一个透明的路过。花匠推着一车的金色矢车菊经过,不小心打翻了一坛。花泥溅上了他白色的鞋子,点点污渍。花匠一脸的歉意。他俯身双手拾起花株,笑容像阳光一样纯净,融化在空气里,看得莫城有些愕然。一个侧身,他对上了莫城的目光。那一刻,有一种宿命的惊叹和熟悉。
“咳咳,唉我说……”Henry推醒了沉思中的莫城,“要我给你普及一些同性知识么?”
“什么?”
“异性与同性是不同的。你要讨好美人,可要下足功夫哦。”
7.大雨磅礴的夜晚
雨下得没边没际,简凡觉得自己拧一拧就能出水了。
“一起回去吧。”安稷的目光始终暖如冬日。简凡有时在想,是不是因为这个目光,才使得自己没有在这雨天里发霉。
“嗯。”
“今天还坐公车吗?”
“嗯。”简凡喜欢坐公车,而不是打的或是地铁。打的,目标太明确,莫名地让她感到恐惧。地铁,一股脑地冲向无尽的黑色隧道,好像赶死的冤魂。只有公交,入夜后的公交,少了高峰时的比肩接踵,扶手框当作响,一个在暗夜中不愿回家的精灵。神秘的,单调的,车窗里的倒影,模糊在了灯光的闪烁中。停站,下车,起步,到站。
如果可以,简凡希望龙猫不会讨厌她在大人堆里泡出的腐臭味,肯带上她在风雨交加的夜里,驶向幸福的终点站。
安稷才回国,来不及买车。不过,如果一个人,他会选择打的。公车的世界太大,拥挤得彷佛人与人之间不该有距离。但是,他愿意陪眼前这个苍白瘦弱的女子,在雨中,等最后一班车。他只是贪恋着她的沉思和发呆,并且没有阻止自己的这种贪恋。
大雨磅礴,路上一片寂静。偶尔往来的车辆,就像幽暗中擎灯的精灵,一闪而过。站牌下,孤零零的两个人,忽然却拥挤得好像没了言语。
简凡发着呆,伸出右手承接雨水。手掌迅速被打湿,雨水顺着手腕滑下。痒痒的,刺刺的。
忽然安稷一把拉过简凡,侧过身,恰好挡在了她的前方。与此同时,一辆大卡车飞奔而过,水花四溅,混着雨水,打湿了他的下摆一片。简凡呆呆地站着,被他握着的手完全没了力气。他的温度,将她手心里冰冷的雨水烘热,蒸干。心情也随着升温,暖暖的,热热的。
简凡一直认为,手是最能传情的部位。
她没有挣脱,也没有回握,只是这么任由他握着。
他嗅出了空气里的不安,却没有松手,反而加大了手掌的力度。
雨下大了。
公车缓缓地停下,就像小梅和龙猫一起等车的那个夜晚。昏黄的灯光在雨中浸染,好像伤透了心的月亮。
他们默默上了车。
他没有放开她的手。
就这么一直握着,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相信,也许这样一直握下去也挺好的。
车身冲破积水,掀起一道水花。人在车上看去,像是游江的小轮船。她的眼神迷离,好像游走在梦境中。
他始终没有说话。
到站,只是一瞬间的震动。她回过神,感到那只手突然的撤离。如此迅速,以至于那一时间的温差,让她猛然感到了秋天的凉意。冰冷迅速聚集在曾经的温度,收得她心一阵触痛。
冷风从吱呀打开的车门灌入,凝聚起一车雾气。他的脸,迷失在她的凝神注视中。
她叹了一口气,已是到了家门口。
屋内的漆黑一如屋外的黑风黑雨。
楚时飞没有在家。
“萧放,我最后再说一遍,不要再喝了!”楚时飞一把夺过身边人的酒杯。
他一身酒气,嘴里不清不楚地嘀咕着,显然是醉了。
“喝……再喝……”说着上来要夺杯子。酒洒了楚时飞白色的衬衫一片。
“喝喝喝,喝死算了。”楚时飞生气地摔了手。
“喝……”
“等会儿继之来了,看你怎么收场。”
听到那个名字,醉如烂泥的某人突然一个战栗,清醒了一些,“不,不要叫他来。”
“怕还喝成这样?”
“不要叫他……”
“来不及了,我已经来了。”楚时飞一抬头,迎面走来的人,黑框眼镜下的眸子闪烁着一片冷光。
“继之……”
他走上前,将萧放扶正,推开了桌上的酒杯。
萧放顿了一会儿,呆呆地看着舞池的灯光,眼圈渐渐红了。
沈继之轻轻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怀里的人渐渐抽泣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
“萧放。”
“为什么要和我离婚?我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了……”
“萧放。”
“你说……”他抬起了头,努力看清镜片下他的目光,“为什么,她要和我离婚?为什么?”
沈继之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肩。
他的哭泣声,消失在了凌乱的舞步声中。
楚时飞叹了一口气。
“要不要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们又不顺路。”楚时飞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你打算把他送哪?”
“今晚先让他睡我那吧。”
“嗯。你……”看着他疲惫的眼角,楚时飞欲言又止。
“我知道。”
送走了沈继之和萧放,楚时飞没有急着走,继续点了一杯酒,细细地喝着。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们两个,也是在“亚当”gay吧。黑压压的人群了,很抢眼的一对。那时的萧放,从来不掩饰眼里的幸福,总是很自然地将整个身子压在继之身上。而沈继之,就像传说中应该的那样,温柔而宠溺地捏着他的脸。
那是,楚时飞才上高中,很青涩的年龄。以为,爱情就应该像他们那样甜蜜没有尽头。
像所有童话都有结局,幸福也有终点。
那一年的白色婚礼,碎了多少心。
当回忆结束时,杯子已经空了。
楚时飞买了单。
一个醉汉踉踉跄跄地走来,满身酒气扑人。
楚时飞皱了皱眉。
“呃……你……呃,陪我喝一杯,一杯……”说着,将手揽上了肩头。
“你喝醉了。”楚时飞毫不客气地甩下了他的手。
“陪我……陪喝酒……你……”推推嚷嚷地要将酒杯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