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时飞从他身旁绕了过去,掩饰不住眼神里的厌恶。
“你……”醉汉恼羞成怒,拳头说着就要落下。
楚时飞收紧了拳头,就在还击的一瞬间,突然放开了。
他看见一个身影靠近。
一记狠拳,右脸刺痛。他不由得倒向了地面。
“啊——”醉汉捂着腮帮子,吃痛地叫了起来。
侍者及时出现,拉开了即将要扭打的两个人。
尖叫声,含糊不清的咒骂声,混着舞灯的色彩,一阵眩晕。
轻轻的,有人将他扶起。
没有人注意,楚时飞脸上淡淡的笑痕。
“很痛么?”
“还好。”
楚时飞推开洗手间的门。镜子里的脸,红肿了一片,清晰的指印。
他咬了咬牙,将左手的尾戒取下,套在了右手食指上。
莫城手里拿着要来的冰块,还没反应过来,楚时飞已经推门重新进了舞池。
“啊——你,你找死啊!”舞池里再度凌乱起来。应声倒下的人,脸上一道鲜明的划痕,血渍渐渐浸出。
他一抬脚,狠狠地踹了身下那人腹部一脚。他狼嚎地叫了起来,弓着缩起了身子,挣扎着想要起身
莫城拦下了他,掩护着他迅速离开了混乱。
副驾驶上的人黑着脸,一言不发,用纸巾擦着尾戒。
车窗外的雨洗刷着沉默的车灯,一片磅礴。
莫城微微一笑,将冰袋轻轻贴上他的脸。
他没有避开。
“还疼么?”
没有回答。
他将车停了边,转过身,仔细地检查他的伤口。有些肿,不过应该不严重。
他别过了脸。
莫城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干净的侧脸,用手转过他的脸。
一个轻轻的吻,好像蜻蜓点水,扑闪着翅膀。
他睁大了眼睛。
莫城笑得很温暖。
一路无话。
“Jack,你终于回来啦。去哪啦?啊——你的脸!”简凡立刻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不过楚时飞的脸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写满黑暗,反而有一种淡淡的笑意。
简凡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我想,我遇见Mr. Right了。”
“我也是。”
当我们不知道时,有些东西在悄悄变化着,不着痕迹。
8.不清不楚
正当简凡想着如何和Anthony开始时,陈旭出差回来了。
那次告白被直白地拒绝后,陈旭当然知道以最快的方式遁逃了。
可是,地球就是这么小,想要隐身的人,无论如何还是会相见。
陈旭的脸色有些发白。
倒是简凡,认真地若无其事,照常和他打招呼,将他介绍给Anthony。
陈旭不知该喜该悲。
也许对于她,感情是不正确的态度,应该冰冷冷地维持工作关系才对吧。
可是对面的她,笑得那么真诚,那么美好。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还有再一次表白的机会。
沈姐的脸,开了一朵牡丹花,神采奕奕。她用力拍着陈旭的肩,夸赞他的能干。只是笑容里,有浅浅的疑惑。
哎,陈旭也是个直率的人,掩藏不住他眼里的光芒。简凡避开沈姐探究的目光。
安稷的侧脸,安静一如夕阳。
安稷没有开口。简凡突然觉得有点难受,仿佛听见了他解释那只是一个牵手一样难受。那么,对于那份温暖,是自己的一时失神遐想,还是应该坦然接受呢?
不知道。
有一丝痒痒的感觉。
是自己不清楚这种感觉,还是他不清楚?
不知道。
“时飞,我们这次可是成功地拿下了一个大case,你就没什么表示吗?”一大早,方契就喜得眉眼全无。
楚时飞翻着文件,不理余下一干人等的起哄声。
“Boss!”
楚时飞忍住了笑,“好吧,请大餐。”
“好耶,去哪?”
“主意你们定,反正我只负责买单。”
一干人等已经闹开了。
“第一次看你对吃的这么不挑剔嘛。”方契好奇地问道。
“阿契,我下午要去接机,你带他们先去找好吃的地方。”
“接机?谁啊?让你这么费心。”
楚时飞深叹一声,没有回答。
“来,拥抱一个吧,飞飞!”
楚时飞尴尬地避开旁人的眼光,白了林美美一眼。
“怎么了嘛,才见面,居然不热情一点。”林美美故意大声抱怨道。
好不容易,楚时飞才将她和一堆行李塞到车里。
“怎么突然想要回来?”
“想你啊。”林美美夸张地在玻璃镜上哈着气,“好大的雨啊。”
楚时飞笑笑。
“住酒店还是我那?”
“小凡还是和你一起住么?”
“嗯。”
“哎,飞啊,你真是太不厚道了,朋友一场,你也不趁早给她找定婆家。”林美美用指头一戳他的头。
“最近行情不好,您老不也没有嫁出去嘛。”
“我嘛,你就不用操心。”林美美胸有成竹地笑着。
楚时飞将目光收回前方。林美美闭目养神。
三十岁的女人。可怕?可是她的笑容一如往昔,也依旧美丽快乐。
我要将女人活成理想。这是林美美十三岁时的理想。
现在她已经三十了。
曾经林妹妹的玩笑,如今没人玩得起了。
林美美微微一笑。
“美美姐!”简凡热情地拥了上去。
林美美给了她一个结识的吻,“最近有什么新闻吗?”
“楚时飞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
简凡耸耸肩。
林美美铺开了行李,一件件地拿出礼物。简凡惊喜地大叫着。
“你们先聊着吧,我还有事,走先。”楚时飞换好衣服,冲着两个把自己埋在盒子里的女人无奈地笑笑。
“约会么?”
回答的只有关门声。
“美美姐,这次好像是真的。”简凡的眼里竟有一丝不安。
“认真么?”林美美微微一笑,“他在很久以前就认真了。”
聚餐的地点是最近新开的很受瞩目的一家自助韩国纸上烤肉店。
推门进去,吱吱的烤肉声迎面扑来。天气虽然还没有完全转凉,可是店里面的凉气也是在开得太足了。楚时飞觉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渐渐冒起。
抬眼寻找,不期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四目对视。
楚时飞看了一眼莫城身边耀眼的美女,撅了撅嘴,走开了。
人在吃东西时,是最放松的。嘴巴专注于吃,就不用担心它的另一个功能会出现闪失。即使真的说了什么错话,也会被嬉笑一笔带过。这也是很多谈判是在饭局上敲定的道理。
所以当谈话很自然地移到八卦上时,没有人有过多意见。
“Tom,你看上的那个知性冷美人还没搞定啊。”
“快了快了,不就是一出马的事吗?”
一阵调笑声。
“说到结婚,方契应该会是最早的吧。”有人朝着方契嚷道。
“是啊,阿契,你的结婚礼物我可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哦。”楚时非的笑意浓浓。
方契憨憨地笑着,将一大块生菜包肉塞进了嘴巴。
方契的女友是商场售货小姐,长得小家碧玉,小鸟依人。方契总是很大方地护着她,全然不顾周围人的打趣。有时候,看着他女友眼里毫不掩饰的光泽,楚时飞很羡慕方契这样平凡的幸福。因为平凡,所以上帝不会嫉妒,不会收回这样的施舍。
多好。
他停下了筷子。
方契看了他一眼。
“对了,老大,前天我又看见了你那个对象呢。”
实在受不了老妈的软磨硬泡,楚时飞无奈地约了那个孟琳钗,表明自己的态度。不幸被公司最八卦的小兰撞见了,当天开了新闻发布会。楚时飞简直是哭笑不得。
不过,经此,公司关于他性向的或多或少的蜚语倒是消减了。毕竟不是大多数人的价值观,男职员对他隐隐约约的尴尬,楚时飞不是没想过,只是不屑于理睬。他还是很自信自己的眼光的。只是,看到他们了然似的放心表情,像是肮脏的东西终于扫净,可以大大方方呼吸一样的道貌岸然,他突然有一种伤感。
在他的生命里,男人无非扮演了三种角色。一种是唯恐避之不及或是好奇的打量观望和礼貌的敷衍,那不是和他同路人,像是隔着栅栏的两个世界。一种是赤裸裸的欲望,涂满了挑逗的黄浆,还有尝鲜的无知,令他作呕。只有少数知根知底,不用嘻嘻哈哈打马虎眼糊弄的朋友,在黑夜里接受他的一杯消愁酒。
然而,只有一个人,在他的生命里,扮演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角色。
只是,他也不肯定,这样的角色,是不是他自己制造的美丽假象。
吃吃喝喝加上打打闹闹,一席饭吃了将近三个小时。
出门时,漫天的细雨滑翔。
楚时飞目送他们离去,一个人站在雨里。空气里,有一种味道叫做期待。
莫城慢慢踱着步,在灯光的昏黄中,渐渐靠近。
“你在等我吗?”楚时飞笑着。
他没有回答。
“你的女伴呢?”他不想把她们称作女友,那样的亲近让他受不了。
“今晚,我想和你作伴。”他的眼睛很真诚,但楚时飞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莫城靠上前,将唇压上他的。
不同于前一次的探索与小心,这一次是单刀直入,风驰电掣。一阵温润的呼吸喷到脸上,后脑被一只手锁住,唇,重重的压过来,毫无周旋。楚时飞只觉得一股火辣的气息从头上烧下来,全身的皮肤都被点燃,滋滋作响。呼吸变得凝重。
拒绝,有时是对自己的一场战役。
但他读懂了长吻的含义,终于重重地推开了莫城,深呼一口气,冷眼相看。
莫城有一丝不解。
“如果,你只是因为想要尝鲜,货色有的是,驾车直走入西城便是有名的gay区。就算不是男的,找女的,也是可以进行的。”
听懂了他话里的话,莫城突然涨红了脸,“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要惹火。”楚时飞拉了拉领子,往路边走去,“你知道自己在干嘛吗?”
“我不是……”不是什么,莫城也不知如何接下去,突然,吞了话,住了口。
楚时飞冷冷一笑,果然还是不清不楚。
他拦下一辆的士。
9.三十待嫁
“美美姐,怎么会突然想要回来,你那边的美容院不是挺好的吗?”
“哎,总呆在一个地方,再好也是要腻的。趁着年轻,当然要多走走啦。”
简凡扑哧一笑。
“小丫头,我说的不对吗?”林美美故作怒状。
“对对,只是你只比我大两岁,别老把自己说得这么老嘛。”简凡将了她一军。
林美美不以为然,笑了笑,“有时候,不服老是不行啦。”
简凡仔细地看着她。她皮肤保养得很好,样子很年轻,完全看不出年龄,笑眼盈盈的,甚至会被人误会成十几岁的小姑娘。不过,保养好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很多人,看着只是像粉刷过了的老城墙,外表光鲜,总是挡不住鼻息里透出的那点腐气。她们的白,像是牙膏里挤出的单调。简凡总是在想,人如果要把自己像处理木乃伊那样全身防腐来抵挡岁月袭来,这样假意的年轻,还是不要的好。
自然总是算计了所有的东西,当时间流逝,容颜苍老才是最坦然的姿态,才是最本质的从容。享受过的所有,承担过的所有,都留在了额角的皱褶里。谁愿像古墓里的小龙女,无欲无求,无情无愫,才得数十年活死人。
但是,林美美的美不一样。她的清新气息从身体里渗出,快乐地冒着气,就好像源源不断的新鲜活力涌出,让她不会老去。
简凡不知道,是不是修了几世,才能得来这样的快乐。
“小凡还不想嫁人吗?”
“不是不想,是嫁不出去啊。”简凡倒在大大的床上,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安稷的模样。
“我有时在想,要结婚,也许一出校园门口就应该行动。那是最佳时机。”林美美突然柔声说道。
简凡从来没听过她想嫁人的话,来了兴趣,“为什么啊?”
“你知道男人为什么不喜欢女强人吗?”
简凡摇摇头。她从来不考虑这些不着边的东西。
“因为他们希望自己的妻子,是生活在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世界里的人。一出校门,便步入婚姻殿堂。一直保持着幻想与真诚。她们越不了解男人为权利打拼的世界,越不了解那个世界的肮脏与无耻,就越不了解男人。这样,男人可以扮演任何他想扮演的角色,一个救世主,一个孤胆英雄。女人会心甘情愿地将柔弱的臂膀借与他们,用眼泪同情他们。
可是如果女人进入这个世界越深,她们的想法也就越深。男人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女人。一切掩饰与借口都无济于事。很多时候,他们不是想要一个聪明能干的妻子,而是要一个完全信任他们的妻子。”
简凡淡淡一笑,“这么说来,我不是永远嫁不出去了。”
林美美一叹气,“我也是。”
那么,是她一些古怪的想法,一些奇异的幻想,一些已经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叛逆,将安稷吸引到了她身边吗?
简凡没有答案。
有答案的人,也依旧迷茫。
在祸害了楚时飞家的客厅一个星期后,林美美终于找到了住的地方。一个很整洁的居民区,没有什么孩子,四周很安静。从四楼的阳台往下看,是沉默的人工湖,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屋里都漆上了童话的浅蓝色,大大的毛熊玩具躺在地毯上。房子里满是林美美风格的味道。
看来。她真的是要在这里定居了。
正如她所说,要找一个雄性生物嫁了。
“你不是说,事业型女人很难嫁吗?怎么又突然决定把自己推入火坑了?”简凡好不容易帮着将林美美的房子弄成了人住的地方,不顾身上厚厚的灰尘,一把靠在了沙发上。
“那还不容易解释,想为下半辈子找一个永久的衣柜和储藏室呗。”楚时飞拿起杯子喝水。好久不运动了,居然搬家也会大汗淋漓。
“准确地说,是要找一个自己会走会跳的钱包。”林美美笑嘻嘻地拿出水果犒劳。
“嫁人是一项很辛苦的职业。”简凡若有其事地说道。
“是啊。可是婚姻也有它的好。”
简凡和楚时飞同时沉默了。一个盯着天花板,一个望着落地窗,一言不发。
搬回这个城市以后,林美美发现简凡和楚时飞两个人都变得神经兮兮的,总是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不过,她也无心过问,毕竟年近三十的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时候城市很大,只是容不下一颗心。
因为不是鸵鸟,人注定要挺着脖子生存。
抬头不见低头见,让简凡终于知道,其实所有的不舒服都是人内心的矫情。为着吃喝拉撒而奔波的人生,原本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可以逃遁。
陈旭依旧按时出现在她的生活。他好像比不久以前整整瘦了一圈。简凡不见得会自恋地认为是自己的关系。只是偶尔在过道里碰见他,他的眉头紧锁,迅速将烟头掐灭,背过身去,深深的阴影完全没了以前的开朗风采。
简凡不知道应不应该将关切问出口,毕竟曾经有过依恋。但是那样要解释的也就太多。她不想要一个婚姻,起码现在害怕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