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冀,我听说相亲一般都是在咖啡厅西餐厅之类的地方,还要穿得很正式。"想象凌冀西装革履,正襟危坐,对面还坐着个看不清长相的女人不由狂笑,瘫倒在辛尹身上。
"都是被父母逼的。"凌冀耸耸肩,离开我远远的到里面沙发坐下。
"相亲不好吗?一杯咖啡看尽各色美女。"
"你去咖啡厅坐一天,一杯咖啡可以看尽数百美女,还不用替对方付那杯咖啡的钱。"
"做男人做到一杯咖啡钱都不舍得也够小气了。难道辛迅克扣你工钱?"
"这倒没有。只是和不认识的女人谈论工作,职务,薪水,学历,房子,车子真的无趣到极点。"凌冀苦着脸。
我想一想那种答记者问似的场景,也觉得头皮发麻,干脆陪凌冀一起苦着脸。
"那些女人都那么讨厌吗?"辛尹睁大眼睛提出疑问。
"不是讨厌,只是言语无味我不喜欢。"
"那凌叔叔喜欢什么样的人?"
凌冀把皮球踢给我:"三少爷,你觉得呢?"
"冀"是"希望"的意思,而对于爱情中的另一个对象,不分男女希望的不过是对方对自己的忠诚,呵护,以及对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期许。
我闲闲答:"你喜欢的应该是富家千金,能让你一夜跃龙门,从此减少二十年奋斗的那种。"
凌冀拍拍手:"这种血泪史我没兴趣参演,代价太高。"
"不过是自尊而已。"
"除去自尊,人生还有什么剩余?"
好问题,我苦苦思索。
大哥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我们三人分坐在书房三角,成三足鼎立状,气氛沉闷不堪。
"讨论哲学?"大哥甚是幽默。
"不是,那是太过困难的命题。你去哪里了?回来这么晚?"大哥不象二哥喜欢夜生活,连约会也选在白天。幸而我和二哥住,不然休想在半夜溜出。
"老头子一个好久不见的老友找他叙旧,偏老头子不在国内。对方就指定我去了。一番考古从四十年前开始,到刚刚才回忆完前十年。明天还得继续分解下去。"
我偷笑,还好不是叫我去,不然闷也闷死。
"对了,小弟,王伯伯说他从来没有见过你,叫你明天去给他瞧瞧。"
给他瞧瞧?什么意思?我又不是货物。
大哥补充说明:"王伯伯在老头子和岚姨婚礼后不久就移民去了国外,所以没有见过你。"
"我不去。"
"不去不行。明天上午,地点时间再约。现在回去睡觉,养足精神好见客。"
见客?原来我真被当货物了,还是会走动会说话的那一种。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我不死心的问。
"因为我和辛敏都很忙,也听过那段历史了。"
奸诈!
"早去早回。"
我收脚,回身,关门。
"我原打算效仿朱丽叶和罗蜜欧,趁夜私奔一去不回的。现在为了你这几个字也只好早去早回了。"
"朱丽叶与罗蜜欧是没有好结果的。"
"结果是很遥远的事情。现在我们还在开花阶段。"
"我怕你们成无花无果。"
"如果你去告诉辛迅,确实很快就是无花无果。"
"我要说不必等到现在。辛捷,我也很好奇,想看你能做到哪一步。"
"那么请不要乌鸦嘴,拭目以待就好。"
我开门,又关上。
"你怎么知道的?"我自认计划周详,连他对药物的抵抗性都算计在内了。
"昨天你接的那个电话。铃声设定与其它不同,恰好那曲调我又很熟悉。后来在你洗澡时查了你手机,果然如我所想。"
"我只好说人算不如天算了。"安的来电铃声是单独设定的,《执迷不悔》,很好听又很好记的曲子,不想今日成为泄密的根源。
"辛敏站在你一边?"
"中立。希望你有同样立场。"我结束这场在黑暗中的对话,"我走了。‘早去早回'这几个字我会记得的。"
到了安的家,爬上车顶,张开双臂高呼:"罗蜜欧,你为什么是罗蜜欧?"
安站在露台上招手:"上来。"
"你应该回答一句‘朱丽叶,为什么你是朱丽叶'才对。"
"你是辛捷不是朱丽叶。"
我怏怏下车上楼。
"我还以为可以上演一出楼台会。"
"你已经上楼了。"
"可惜角色倒错。应该是罗蜜欧上了朱丽叶的楼台才对。"
"我不介意你当罗蜜欧。"安挑着眉,高大英武冷酷俊逸,绝不是当朱丽叶的人选。
显然,就算他不在意,在床上的互动也早派定我朱丽叶的角色。
"你喜欢的话我明天上你家的阳台。"
"还是算了吧。我对摔断腿的罗蜜欧没有兴趣。"何况我床上睡的还不止我一个人。本来两个男人睡在一起虽算不上平常也算不上不正常,一般人不会想到其它方面。但我与安就是两个男人,有着肉体关系的两个男人,与一般人的想法自不会一样。我与凌冀并无什么,不怕安多心,但在我与安刚重修旧好的现在我不想生出任何枝节。
"安,你不困吗?"我靠在安身上躺在床上聊天。
"12点之前我在睡觉。"
怪不得身上有沐浴露的味道。安是中午小憩起来都要洗澡的人。
"我也到十二点才起来的,手机开了震动放在枕头下。睡到一半脑袋底下有东西噗噗跳,差点以为是耗子。"
"别墅不会有耗子。"
"我以前在学校住宿舍就有耗子,好大的个头。"我比给安看,"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黑乎乎的东西窜到下水道还以为见鬼了。"
"怕吗?"
"不怕。不过第二天打电话回去和辛迅说,他立刻就要我搬出去住。我本来还觉得住宿舍满热闹的,结果没住几天就搬出去了。就我一个人闷死了。"
"保护过度。"
"是啊。整天把我当成三岁小孩。"
和安聊着天,这样平和的时光哪怕是说废话都觉得很幸福。
"我明天还要去看一个据说从来没见过我的长辈。不知道会不会有红包。"我跪在安的身上认真的问,想起辛尹拐着弯骂我"米虫"的事。
"我是不是一无是处?"
"不是。"
安拉低我。
相差不多的身高,正方便安亲吻我的额头。最近安也把我当小孩子对待,总喜欢吻我的额头。
"其实你有很多好处。"
我脸藏在安肩上偷笑。我有什么好处?连大哥都说我是家里的米虫,而二哥对我的最高评价是"长得好,还算有项优点"。安难道独具慧眼,看出我隐藏的优点?
"我明天要去美国,等几天才回来。"
"几天?"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我一刻也不舍得抛舍。
"大约四天。早上的飞机。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东西要收拾。"
"......好吧。"真应了凌冀"早去早回"的话。
可是安不在的这几天我要做什么?难道去听素未谋面的老人家分解他与爸后三十年的交情吗?头皮阵阵发麻,不祥的预感全涌上心头。
奸诈的大哥。
幸而王伯伯不是我想象中的呆板,固执,无趣,而是个老顽童似的人物,幽默风趣,随和乐天。
一段平常事在他讲来都会妙趣横生,高潮迭起,一老一少相处甚欢,白日时就杵在一起胡闹。
我对凌翼感叹:"希望我年老时也有王伯伯这般有趣。"
花了四天的时间陪王伯伯讲古,游玩,品尝美食,安临时有事没有回来。
第六天的时候,我一早起来,赶到头天约好的见面地点。王伯伯说那家饭店的甜点是一绝。又说他在国外二十多年没有吃到。一想起来就要食指大动的,叫我务必去陪他解馋一次。
等我赶到的时候,远远就只见该店金碧辉煌的装饰。已不是王伯伯口中高雅,严肃,幽静的感觉,不知道店中是否还有令王伯伯怀念的甜点
服务生领我到了头天预约好的包厢,已有人在,却不是王伯伯。
我错愕:"我想你走错地方了。"
对方比我更错愕:"辛捷,你不认识我了?"
她是何方神圣?有我一定要记住的理由?
"我是周青佩,你大学时的同系同学。"
我点头微笑:"周小姐你好,我约人在这里见面,可能是服务生弄错包厢了,我出去问一下。"
"我舅公他昨晚病倒了,现在在酒店歇息,医生叫他不要出门,所以我特地来这里解释一下并道歉。"
"这种事情昨晚打电话来讲一下就好。我昨晚就可以去酒店探望王伯伯了。"这样乐天风趣的老人家也会突然病倒,到底是六十来岁的人了,这几天可能真的累到他了。每日都只是叫我陪他四处找寻记忆中的老地方,没有歇息
"我昨天听舅公谈起辛捷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想......"
我打断她:"我去酒店看王伯伯,周小姐麻烦你少等一会,将这里的点心打包带过去,王伯伯他很喜欢,再见!"
我挂念王伯伯的病也不认为我与她有什么旧好叙。但显然周青佩周同学没有与我达成共识。
我刚到王伯伯的房间,她就拎了点心过来,一脸他乡遇故知的热情叫我。
"辛捷......"
我半转了头,握住王伯伯的手:"王伯伯。好点了吗?为什么不肯搬到我家去住?这样也就不会等了很久才有酒店的服务人员发现你病了。搬到我家去的话 ,我没有事的时候就可以陪你聊天,我还有个侄子叫辛尹,很可爱的。"我知道王伯伯喜欢小孩子就拿辛尹来打动他。我是真的很喜欢王伯伯。
"辛尹......是辛迅的儿子吧?长的可象辛迅?"
"很像。大哥讲辛尹长的似祖母,我听说辛尹的祖母是个美人,王伯伯见过吗?"
"见过,当年我也是她的未婚夫的人选之一,最后败给了辛如海,不服到现在。"
"王伯伯又说笑,这几天你告诉我许多辛家的旧事可没谈到这一桩。"
"这么没面子的事情,怎么能讲的出来,毁我一世英名。"
"您的英名啊,会随着您老人家再威风一百年的。"
"年纪小小,嘴巴还真甜。"
眼见王伯伯还有些虚弱,我找来药物和开水喂他服下。
"王伯伯,您睡一会吧!我在这陪您!"
王伯伯笑了,用眼睛示意我看一边的周青佩:"青佩说她是你同学,你们许久不见,去聊聊吧,不必管我。"
我要拒绝,王伯伯已经闭上眼睛休息,只好笑笑:"周小姐,我们到外间谈话,王伯伯有事叫我一声就好。"
"辛捷,这家酒店的菜色不错,现在也快到中午了,不如我请你吃中饭?"
"也好。"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话要说。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我们并不是同班,何况我只读了两年大学。"我对她毫无印象,大学时有过的几个酒肉朋友离开后再未联系过。
"王伯伯是你舅公?"
"是,舅公移民国外二十几年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昨晚病倒在酒店时,才有服务生从皮夹里找我家的电话,通知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舅公回来好几天了也不联系我们。
自然是至亲不如故友,我听王伯伯讲了几天古,多讲的是辛家的事,但多少也有提到自身境况。若定要举例说明,便是苏秦未挂六国相印时受家人冷眼的例子了 。王伯伯的这位姐姐大概就是苏秦嫂子似的人物了,难怪王伯伯迟迟不愿与之联系。但到底是骨肉至亲,会带着联系地址,定是有一天会去见面,只是那一天很可能是临上飞机前的一刻。
"王伯伯可能是打算给你们一个惊喜。"
"那为什么这二十几年也没有联系过?"
"王伯伯与我父是挚友,也从未联系过。在几天前我甚至未听说过王伯伯这个人。"
"可是他这几天天天都和你在一起。"周青佩脱口而出这句话。
竟与我吃起醋来,我不语,周青佩意识到自身失态,讪讪低头吃饭。
这家酒店的菜色确实不错,怪不得王伯伯坚持要住这边,不肯搬到我家去,我家的厨子可做不这样大师级的佳肴来。
"对不起,辛捷,其实刚才不是嫉妒你这几天能陪在舅公身边。"
难道是嫉妒王伯伯这几天能陪在我身边?我放下刀叉起身,谅她对素未谋面的舅公也没有这般深厚的感情。
"我回去看王伯伯,周小姐请慢用,恕我失陪。"丢下她,蹑手蹑脚进了房间。
王伯伯已经醒了,我拿了点心给他吃。
"放了好半天,不知道味道变了没有。"自己拈了一个吃,确实美味,改天要记得叫安一起去吃,反正现在凌翼私自决定不来看我,就算大白天的去见安也没有关系,只要不被大哥撞见就好
"青佩说她和你是同学。"
"同系的,我不认识,您知道我读了两年就退学了。"
"她昨晚听我说起你的名字很兴奋,坚持要代我去见你,其实打电话就可以。我看小佩很喜欢你。"
"可能周小姐天生热情,又在忽然之间见到您这样可亲可敬的长辈,高兴过度也是有可能的。"
"我活了这几十年会看错吗?她一听见你的名字就高兴的不得了,又一直问我你的长相,深怕这个辛捷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也不管我是个病人经不起这样的审问。"
"您看错了。"
"不可能!"王伯伯斩钉截铁。
我笑,拈起点心往他嘴里送去:"偶尔也会有失蹄的时候。"
王伯伯笑:"坏小孩,骂王伯伯是马吗?看我不告诉辛迅叫他打你屁股!"
"哪里是骂您!我是夸王伯伯您老骥伏砺志在千里,何况我也这么大了,大哥怎么可能还打我屁股!"
"辛迅倒像把你当儿子待的,提起你的次数比提起儿子还要多。"
"他那是转移注意力,祸水东流。"
"刚才说我是老马,这下又说我是祸水。"
"没有的事!"我否认,"我才高兴认识王伯伯您呢,不要去国外,干脆搬回来在我家隔壁买套房子住下来算了,我可以陪您养花钓鱼什么的。
"唉!......我老了,你还年轻,整天陪我老头子也没出息......青佩呢?"
"可能有事先走了。"
我锁了房门,又在外面挂了"休息中勿打扰"的牌子,只要稍微识相一点也该走了。
"和你说了半天话,我也累了,你先回去吧!"
"好吧,我明天再来看您,好好休息,不许随便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事叫服务生!"老人家也是要连吓带哄的,我笑呵呵的拍手离开。
第二天再来时,周青佩在楼下大厅拦住我。
"周小姐,来看王伯伯?一起上去吧。"
周青佩不安的看看四周:"辛捷,我是来等你的!不上去看舅公了,我在这等你。"
她递过来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我接过来塞在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