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瑞儒这就细细想着,不由皱眉。毕竟三叔这回子来究竟做甚么并未对他言明,且蒙托尔说的便是有理,从这情景看,分明这北戎王是偏心小儿子多些的。至于哈乞萨三叔说他上回子入京定是与王太师有所接触。虽是自个儿没有真凭实据,便也可推之一二了。如此说来,这北戎一边儿,下一代的大王竟是这个看来傻乎乎实则绵里藏针的蒙托尔么?
蒙托尔看着他边笑边摇手:“这就又皱眉了,我听大哥说赵壑就爱皱眉,你还是别学他的好。”
齐瑞儒这就笑笑:“那王子想小王做甚么呢?”
蒙托尔神秘一笑便道:“王子便只管看蒙托不达神的祭典即可。”
齐瑞儒这就一挑眉头将那酒碗举起:“如此,小王便恭候了。”
蒙托尔便也笑笑,两人满饮一杯,相视而笑。
诸位看官,这蒙托尔要弄出甚么事儿来,这齐瑞儒又想些甚么,这哈乞萨便真如蒙托尔所说心仪赵壑不成?咱们下回“便是不相逢 却道又相逢”再说!
第二十九回
诸位看官,这寒星璀璨数不尽,人面相异辨不清。最难得过目不忘,便是笑言痴人说梦了。上回书咱们说到这齐瑞儒与蒙托尔一番交谈心中有了计较,这便略坐了坐,也就回了自个儿营帐。谁知进去才发觉赵壑竟是与亲兵换了衣裳出得帐外,也不知去了何处。再一问方晓得,赵壑之前便是多次离营,却也不知去了何处。眼看着天色黑沉下来,这就心中焦急,却又无计可施,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暗中派了几名伸手矫健的士兵趁着夜色朦朦除外打探,万令不得打草惊蛇。
眼见得夜色深沉,还是没有赵壑的消息,齐瑞儒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却又勉力镇定。这就深吸口气,心道若是还不见回来,这便——
没待他想出究竟如何,却有个北戎士卒送了个银盒来。齐瑞儒便问是何人所赠,只说是大王子哈乞萨送的,人已经走了。齐瑞儒无奈,只得打开一看,却愣在当下。当中不过一块美玉,貌似并无奇特,然而齐瑞儒却变了脸色,这就皱紧眉头握紧拳头在桌上一砸,一挥手将那盒子摔在地上。
赵壑只觉着眼前似有甚么耀目一闪,这便皱紧眉头微微转头,便又猛地惊醒,这就瞪大眼睛,心道这可真是无处不相逢。
眼前之人淡淡一笑,拉拉身上的纯白狐裘衣襟遮了半个肩膀:“果是有缘得很呢,赵大人。”
赵壑这就起身打量四周道:“你便也在这里,很好。”
“这有甚么好的呢?”
“这地方便是牛羊多亲人少,能见着个汉人,便也是幸事。”赵壑笑呵呵打量他,“合着几日不见,弗居你又更俊朗了呢。”
王弗居咳嗽一声道:“赵大人,闲话便不说了,你来这儿做甚么?”
赵壑看着不过是个小帐,心道必是他自个儿的居所了,因而笑道:“便是也没甚么,特地来看看你罢了。你好着呢,这就成了。”
王弗居冷笑道:“赵大人,果真当弗居是小孩子么?”
赵壑气道:“我倒是听过山中方一日地上数千年,难道我这一觉竟是睡过了十几年乃至几十年不成?”
王弗居恨得牙痒痒,便跺脚道:“当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我好意将你救回来,你却这么说!”
赵壑这就拉拉身上的锦被道:“这可当真难得,你怎么救的我?”
王弗居哼了一声:“你便当我是吴下阿蒙,我有何好说?”
赵壑叹口气:“不是我看不起你,弗居啊,你要学的还多着呢。”这就缓缓道,“我身上盖的并非北戎毯子式样,这分明是边境傕场一带常用的织法。你性子高贵,自然是看不上这等用料手艺的。定不是你带了来的……便是哈乞萨赐给你的,你也不会放在心上收起来,见着我来了特意找来给我用。”
王弗居面上色变:“甚么?”
赵壑淡淡一笑:“你可还记得你跟着我的时候儿?虽说时日不长,但却叫我记着一件事儿,便是你心高气傲且性爱精细之物。看你身上穿的戴的,便也是最花心思的了。”
王弗居咳嗽一声道:“你便要说甚么?”
赵壑这就起身整理衣裳:“大丈夫不拘小节,便是美仪态本也无可厚非,只可惜美箜篌则乱五音,美华服则混五行,美饮食则淆心神。”
王弗居哼了一声道:“赵大人,可真不敢相信这话是自你口中说出,可不要忘了我现下跟在哈乞萨身边,便是男宠身份。论起来,倒是要谢谢赵大人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呢。”
赵壑闻得男宠一词不知为何脸色一变,这就勉强笑笑:“便是自轻自贱就无可救药了。”
“赵大人,可不是人人命好,如你能攀上极尊贵者。”王弗居哼了一声,这就不屑的挑挑眉头。
赵壑倒也没生气,只是深深叹口气:“罢了吧,你请大王子出来吧。这么躲躲藏藏的可不像他。”
王弗居一愣,面上有些挂不住:“我可不懂你说甚么。”
“你也就罢了吧,在我面前,这些心眼还是省省吧。”赵壑似是累极,面露倦容道,“若是他不想见我,这就让我回去。”便又道,“你倒也是体己,还给我换了衣裳,只是万望将那亲兵之服还我,否则只怕我没走到那处,已叫北戎的士卒射成刺猬了。”
王弗居便摇首道:“这可对不住了赵大人,我暂时不能放你走。”
赵壑看着他道:“这话就听着叫人着实不痛快了。你想关押我,还是大王子想关押我?”
王弗居嘴角一扯:“与大王子何干?便是我的主意。”
“我可是想不出你有甚么因由要关着我。”赵壑微微一笑,“便是你关了我,也不见得对你的事儿就有何助益。”
“你又不是我,我自有妙用。”
赵壑摇首道:“便是凭你,亦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将我自祭台弄到这儿来。”
王弗居嘴角一抽:“你还真是看不起人呢,赵大人。”
赵壑便又仔细看他一眼方笑道:“还真没法子高看。便是方才几句试探之言,你便露了马脚。”这就指着榻上毯子,“这分明不是你的意思,又何必来骗我。”
王弗居这就耸耸肩,回身道:“王子,你都听见了?这可不能怪我不会办事儿。”说着竟一拉帐帘出去了。外头果是立着个人,面色青红交加,便是不语。王弗居行过他身侧时瘪瘪嘴,径直去了。
赵壑立在屋中冲那人一拜:“大王子,多日不见,还是一般英武。”
哈乞萨铁青着脸进来,望着赵壑道:“你就是这些地方不讨人喜欢。”
赵壑呵呵一笑:“大王子,说句不中听的,我为何要讨你喜欢呢?”
哈乞萨身子一抖,捏的拳头咯咯作响:“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赵壑觉着身子有些软,这就寻了椅子自顾坐下:“大王子便有甚么不敢的?不过是不能与不甘罢了。”
“你又知道了?”
“要杀我,易如反掌。只是大王子心里在想,这时候儿赵壑这小子来此处定是有蹊跷,若不从他嘴里问出些甚么来便是可惜。”赵壑微微摆手,“他来这儿,是囧朝皇上的意思,还是他自个儿有打算?便是有了打算,这打算是有利于他,还是有利于我?这可得好好问问。只是这小子狡猾得很,只怕直接问不大容易,不如叫王弗居这傻子去刺他一下,说不定能有甚么意外之喜也未可知。况且还是这家伙手下败将,无论如何也要再和这小子打一场,方是堂堂正正赢了的。那些背后捅刀子下绊子的事儿自个儿是不屑为之的。”这就说得自个儿也乐了,只管瞅着哈乞萨道,“不知我说的是不是,大王子?”
哈乞萨哼了一声道:“你便是最聪明了!”
“这便不敢当。”赵壑正色道,“便是今日机缘巧合见着大王子,若非如此,赵壑只怕还得再找机会才能见您。”
哈乞萨一愣:“你找我?”
赵壑颔首而笑:“这便也是赵壑来此所为之事。”
“做甚么?”哈乞萨眯着眼睛看他。
赵壑见他这狐疑的样儿忍不住转头又笑,却又咳嗽。好容易止了回头却见哈乞萨面上又是恼恨又是无奈,这便收了玩笑之心道:“大王子危矣,尚不觉,可不叫人心急?”
哈乞萨哼了一声:“少来胡言乱语。”
“那,大王子可敢与赵壑打个赌?”赵壑微微一眯眼睛。
哈乞萨想了想道:“不。”
“嗯?”
“狮子从来不和狐狸打交道。”
赵壑忍不住再笑:“大王子果真非常人。”连着咳嗽几声还是止不住,方勉力压了心头翻涌之气道,“王子,还请留心这次祭典。”
“甚么意思?”
“相信大王子便也觉察,你们大王心中早有所想,这王位甚么的……大王子是英雄豪杰,自然不放在眼中。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想挑拨我们父子兄弟之间的关系?”哈乞萨哼了一声。
赵壑眯着眼睛看他:“若是当真亲密无间,便是如何挑拨亦不会有所隔膜。只是大王子啊,自个儿心里想的时候儿还是多个心眼较好。”
哈乞萨默默一想方道:“为甚么告诉我这些?”
赵壑歪着头想了一阵才道:“权且当是我一时心血来潮吧。”
哈乞萨哼了一声:“狡猾!”
赵壑这便笑得眼睛弯弯的:“多谢大王子夸奖。”
哈乞萨立起身来:“你要是好了,这就去吧。省得你在我这儿也不安分。要是叫别人看见了,我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有甚么说不清楚的?”赵壑眨眨眼睛,“便说抓了个奸细正在审问不就结了?”
哈乞萨哭笑不得看他一眼:“也真难为你们皇帝能忍你!要是我,早一刀劈了你!”
赵壑本是笑嘻嘻的,一听这话便又默了。半晌才轻道:“你以为他不想么?呵呵,只不过是……”
“甚么?”
赵壑仰头一笑:“便也没甚么。”这就起身慢慢行向帐外,“大王子,今日承你的情,壑三郎记在心头,定会相报。”
“我也不是要你回报才救你。”
“欠人恩情可是天底下最叫人寝食难安之事。”赵壑面上苦笑,身子微微一晃,“大王子且保重。”这便掀开帘子出去了。
哈乞萨坐了下来,想外头儿王弗居在,自然会将他妥当送回齐瑞儒那儿去。先前替赵壑换衣裳时,王弗居说将他身上之物送个去齐瑞儒那儿,便有好戏看。谁晓得齐瑞儒处毫无动静,而赵壑一醒,也不知怎的看他瘦弱一人,却是咄咄逼人绵里藏针。几番交锋都败下阵来,,,
“大王子。”
“送他过去了?”
“已安排妥当的人送了。”
“你说,这个赵壑是个甚么人呢?”
王弗居一愣,面上顿时恨恨咬牙,却又垂首掩饰道:“大王子与他几次交锋便也不晓得,我又怎会晓得?”
“可我听着他好像很是关心你呢?”
“大王子听错了吧。”
“是么?”
“自然。”
“那便算了。”哈乞萨也不纠结于此,只道,“那他说的,究竟又是甚么意思呢?”
王弗居心里转过数个念头,面上却皱眉:“可是呢,甚么意思?”
哈乞萨便自个儿又垂首思量,王弗居里在一边儿伺候着,却见哈乞萨将方才赵壑盖着的毯子捏在手里,这便慢慢皱起了眉头。
诸位看官,预知这之后又有何事儿,咱们下回再说“偏不逢未遇时 总又是经夜雨”!
第三十回
诗曰:
雨来风吹人天涯,草长意幽零落花。仗剑长空斜阳暮,金銮宝殿道孤寡。伏枥残喘赤血马,无人识处便通达。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这赵壑离了王弗居营帐,这便由个北戎兵士引向偏西而行。行过北戎王大帐前,赵壑瞅了一眼,但见营火冉冉,帐内人影绰绰。赵壑心底深吸口气,也不知此次能否得势。便是北戎王心有疑虑原也应该,只有些事儿迟则生变,这就又是十万火急的了。
起初皇上并不知自个儿离京之事儿,这便是要寻个空子随了瑞儒来此。如今皇上定是晓得的了,却又还无动静,想来他也在观望自个儿要做甚么吧。便也好笑,他还能想甚么呢?
赵壑慢慢呼出口气,望着暮色中的蒙托不达山,心中暗祷:便是上天垂怜,无论是我族神灵,抑或他族神只,都当保佑子民太平安乐,方配得上春秋两祭。
慢慢转过大帐之外,看着帐中人影,赵壑心道,此番北戎王定是满心疑惑。以他之推想,无论自个儿说了甚么,于北戎王眼中胆敢如此光明正大出入其中,定是有内应,且北戎王心中势必料想是我朝皇上所为,这便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料想今日一见之后,言谈间自会流露一二,他那两个宝贝王子便也不是傻子。想必军士疫情可得控制,自个儿与瑞儒便也暂且安全。这便是两全之策了。
赵壑想着不由笑了,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他哪儿有甚么内应……只不过因势利导罢了。想北戎王的两个儿子,长子哈乞萨武勇有余而智谋稍略,便是猛将闯将,难守成也;二子蒙托尔倒是个厉害的小子,可惜年纪尚幼,且大哥不善此道,故此他那些花样儿一试奏效便傲然不可一世。以为自个儿在族中得了父王宠爱便大权在握,贸然出兵叫瑞儒一顿教训晓得厉害了,这就改头换面想卷土重来……可惜啊可惜,对付瑞儒也许够了,于己之前便是不够看的。
赵壑想着便又笑了,这也懑的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但北戎王却由得他们如此明目张胆的斗来争去,也不怕闹出个逼宫的事儿来么,真是……正要笑着摇头时却猛地一惊,正是如此!北戎王要的就是他们斗起来!若非如此,怎么晓得自个儿手下人谁归谁属?赵壑不觉打个抖,心道果是千古帝王皆如此,权势之前无亲人。这也难怪自个儿来了的事儿他根本不屑哈乞萨或是蒙托尔告之,因着他早已料到囧朝会有动作,静观其变足矣!
一阵风过,吹得草摇花动月影火渺,赵壑垂首握紧衣角,心内渐渐平息下来,便又细细理清。上回子哈乞萨去了京城,自个儿来不及于他商议便叫皇上……罢了,这才便宜了王太师那厮。只不知王太师与他说的甚么,可王弗居在他身边儿,想是往来消息灵便,只怕这回子太师已经晓得自个儿来了,唉,只怕北戎这头儿不敢动手,倒叫他得了便宜。太师自然是帮着瑞暮的,便又与大王子哈乞萨勾结……虽说这两年蒙托尔动作颇大,到底年纪小些,人心不定。哈乞萨便是输给过自个儿,然功业早建,又是长子,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也难怪王太师和自个儿都想拉拢他。不过现下既然王太师先行一步,便也无妨……哈乞萨即可继续拉拢,便是他不相助,叫他摇摆不定打定主意两不想帮这就成了。至于蒙托尔,他倒是个识时务的,端看他瞒着父王不说自个儿来了、今日又亲见瑞儒便可见一斑。只是他心里又是甚么念想,这就难猜了。毕竟没和他在战场上短兵相接,所知全是瑞儒及军中士兵所言以及近日自个儿所察,难免有所偏颇。还需再看一阵子的了……便又笑了,即便这蒙托尔是个绣花枕头也罢,还是得做个姿态扶他上位,如此方是正途。自来所有人都言太师与自身水火不容,从某处而言,倒也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