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临天下 第三卷 倾天下（二）——粼波儿

　　燕清粼自然不信，正要细问，突地车一停，该是到了清漪殿外了。

　　萧达撩开帘子：“主子，到了。”

　　点点头，燕清粼转身问道：“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怎么伤的？”

　　燕清悠脸上闪过几丝慌张。忙搪塞：“我……我不小心……”

　　燕清粼冷笑一声，接着起身下了车，抬步往殿里走。

　　燕清悠心里一慌，忙从车上下来拽住燕清粼挡在身前：“三……三哥，我……”

　　燕清粼根本不搭理：“愿不愿跟我说，随你。反正伤在你自己身上，你都不心疼，我还关心个什么？”

　　燕清悠拭了拭脸上的泪痕，身形却挡着燕清粼分毫不让：“三哥，悠儿错了，你别生气……是表哥生气我没告诉他北辽使节到京的事儿，推了我一下，我不小心碰到桌角上弄得，都怪我手脚笨……”

　　晓得他性子一直温和，又总是做什么滥好人，燕清粼若非心疼他，早就懒得理这个小家伙了……

　　轻叹一声，燕清粼揉揉他顶发：“我不是生气，你也太不小心，这额上不是小地方，万一磕坏了怎的办？又不是孩子了，慕平性子急，又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你却总是好心的围着他转，可人家领情么？到头来还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燕清悠扑进燕清粼怀里，紧紧抱住：“悠儿知道三哥疼悠儿，可平表哥他好可怜……三哥不知我发现平表哥的时候，他浑身是伤，还发着高烧，整整三天都昏迷着，只喊着……三哥的名字……悠儿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燕都……”

　　燕清粼一怔，心里五味杂陈：“他如何的，跟悠儿没关，反正过几天他便跟着北辽使团走了，你也别掺合了，省得父皇那边有些人乱嚼舌头，嗯？”

　　燕清悠还有些哽咽，却乖乖点点头：“悠儿知道了。昨儿个晚上还有使节去了平表哥的行宫，但表哥不见，所以他们正想着今儿个再去的，还来跟我要令牌，我觉得平表哥也该跟人家见见才是，又不能不回北辽去，所以刚刚在六部那儿就把令牌借给他们了，悠儿这样做没关系罢？”

　　燕清粼眼中闪过片刻波动，笑着拍拍他肩膀：“你想得很周到……好了，快去殿里把脸弄干净，一会儿跟我去接父皇。”

　　燕清悠抿抿嘴，突地问了一句：“三哥，平表哥他……他……一直念着三哥……三哥不去看看他么？”

　　笑容一僵：“不是有御医陪着么，我去了有什么用？”

　　“三哥……”明明不是这么回事，三哥为什么顾左右而言他？

　　“好了，快去快去，一会儿晚了接驾，父皇还指不定怎么排遣我们！”

　　看燕清粼一脸不耐烦，燕清悠瘪瘪嘴，不清不愿的跟着迎过来的小太监进了养心殿。

　　人走远了，燕清粼脸上一沉：“行宫那边安排人了么？”

　　“主子放心，都安排好了，不过现在还没有动静。”

　　“父皇估计快到了，那边一有消息马上来报，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务就过去。”

　　“是。”

　　轻叹一声，燕清粼无意的望了眼东北方，若有所思的静立片晌，嘴角微微露出抹苦笑，这才缓缓进了殿里。

　　东北处殿宇，为行宫驿馆也。

　　第一百四十九章：放手

　　“皇……皇兄？”

　　刚刚还因着闯进来的北辽使者耶律青石而愤然而怒的东方慕平，在见到随后走进来的一袭玄黑色暗花纹长袍的东方筱澜时，顿时有些失色。

　　“皇……皇兄，你怎么来了？”

　　打量着更为单薄的东方慕平，东方筱澜的脸上一阵阴晴不定：“给我立刻换衣，我们回北辽！”

　　东方慕平一咬下唇，往榻里缩了缩：“我……我不回去！”

　　“放肆！”东方筱澜上前一步，挥手就要打下去，只……竟下不了手，末了咬咬牙，有些气急败坏：“由不得你！来人，给少殿下更衣！”

　　“皇兄！”东方慕平猛地推开上来的人，苍白的脸上显出几番恼色：“你还记得曾答应过慕平什么？！”

　　东方筱澜眼中闪过一丝狠绝：“你嫌还不够丢人？没见着人家燕清粼左拥右抱的，谁去搭理你？他既对你无意，你留在此地不过被人当作笑耳，有何意义？！”

　　东方慕平嘴唇一抖，蓦地垂下头，挡了眼里浮起的波澜：“这是……平儿自己的事，皇兄说过平儿给你征疆土五千里便可允我放弃皇族之身，虽然我弄丢了凉庭的边境地图，至今还未……从大燕弄到，但……慕平既然已经不是北辽皇族中人，皇兄……”

　　话还没说完，东方筱澜脸色已是阴的可怕，上前一个耳光过去：“混帐！你当真糊涂了不成？他燕清粼到底有何好值得你私自潜逃出北辽？这次我就是绑也把你绑回去！”

　　话里一急：“皇兄你言而无信！”只嘴角流下的殷红，格外刺眼。

　　回应却毫不动摇：“是你违例在先，没有给我凉庭的边境地图，我自然有理由反悔！”

　　“我……我就算找不到，慕平还可以回忆起来，到时再画给皇……”

　　“少废话！那也是回北辽再想！你如果真心想找，还能拖到现在？！你给我听好了，我绝对不会再把你放在大燕！跟我回去！”

　　“皇兄！”

　　东方慕平话音一抖，两行清泪瞬间在煞白的脸颊上淌过：“皇兄你一定要如此逼我么？我已经什么都不要了，你让我打凉庭掠国土，我听你的，你让我潜入窃取情报，我听你的……从小到大，你让我做过的事，就算……出卖自己，我也从未拒绝过，只……这次，皇兄，慕平求你……求你……放过我罢！”

　　见他这副模样，东方筱澜心里蓦地抽搐，疼得厉害，便上前一步，抚上他瘦削的脸庞：“平儿，你若真当我是皇兄，就跟我回去，难道我不是为你着想？难道皇兄能害你么？他燕清粼本就是冷心无情的人，睚眦必报，他……怎的会原谅你？”

　　东方慕平苦笑着摇摇头：“不……不是，每次我在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他总会出现，他总会来救我，他心肠其实很软，他心里是疼我的，他定舍不得我……”

　　他，他，他，他，他……好亲密、好信赖的语气！听得忒刺耳！！

　　东方筱澜心里一火，蓦地扯过他，一咬牙：“你当真以为是燕清粼去救你么？他凭什么去冒这个险？你以为他是傻瓜么？”

　　东方慕平一怔，呆呆的望着东方筱澜：“皇……皇兄？你不是说是他救我回北辽的？”

　　东方筱澜冷笑一声：“他？是你皇兄我拿北辽南部二十个城的盐铁税跟听风楼换的！你在北辽受苦的时候，他燕清粼忙着跟什么郡主订婚呐，哪有空还想着你！”

　　仿佛当头棒喝一般，瞳孔蓦地散了焦距，话音一颤，本能的抓住东方筱澜的胳膊：“可……可你明明告诉我……”

　　东方筱澜叹声气，取过耶律青石递上来的中衣，给他穿着：“那时你状态一直不好，太医说随时有生命危险，可你昏迷多清醒的少，又吃不下药，还一直喊着……燕清粼的名字，我如果不说谎，允你好了来找他，你怎会乖乖吃药？本来是想着等你好些了再跟你解释，结果你竟偷偷溜出北辽，害得我没机会说明白……”

　　“不可能！”

　　刺耳的一声怒吼，东方慕平突地推开东方筱澜，血红的眼睛带着丝绝望：“你骗人！你是为了骗我回北辽！”

　　耶律青石上前扶住险些摔倒的东方筱澜，恼怒的瞪着东方慕平：“小王子，你太过分了！跟你这种不识抬举的人就是不能客气！”随即一摆手，就让人强行带东方慕平走。

　　东方筱澜没有制止耶律青石的动作，只抬眼定定望着濒临崩溃的东方慕平：“我骗你？我如果骗你，你自己亲眼所见的呢？你来了燕都，你难不成没看到燕清粼如何待你？如果真是他救的你，他怎么可能对你的情意无动于衷？”

　　耶律青石冲东方筱澜一行礼，便带着两个人上前将本就体虚的东方慕平制下，利落的给他换衣。

　　似乎毫无所察般，东方慕平怔怔的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耶律青石冷哼一声，小声嘟囔一句：“不可能？哼，就你这千人骑万人上的货色，不要说燕清粼，我都嫌脏……”

　　手臂反剪，东方慕平吃痛的闷哼一声，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心口蓦然窒息，定在当下。

　　脏？他……竟是嫌脏么？是了，他是个那么爱干净的人，他怎么会……

　　“放肆！”东方筱澜脸色一变，上前一个耳光将耶律青石打在地上：“你父亲耶律雄才就是个好东西？！若不是他死了，就他对平儿做的事我都会将他千刀万剐，你还在这说风凉话，当我真不舍得杀你？滚出去！”

　　耶律青石嘴上欲强辩，却在对上东方筱澜眼中的狠绝时，猛地甩头看向一侧不语了。

　　轻叹口气，东方筱澜正欲转身过来安慰东方慕平，结果却见他一脸惶恐的望着东方筱澜身后，似喜似悲地缓缓从榻上翻了下来。

　　“粼……你来看我了……”

　　闻言，东方筱澜浑身一僵，猛地转过身来，本能的想将东方慕平护在身后，结果还未来得及移动身形，便觉得耳边一阵风过，再望时，正见着一袭月白长衫的燕清粼，皱着眉头低头看着死死圈住他腰肢的东方慕平。

　　“粼……粼……”

　　低低的哽咽，夹杂着微颤的轻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拼命的汲取这片刻的温暖，不愿放开。

　　“别碰我！”

　　蓦地捏了身侧的衣角，燕清粼一把将东方慕平推开。东方慕平不妨，踉跄几步，倒在迎上来的东方筱澜怀里，怔怔的望着略微垂着头不说话的燕清粼，话音轻颤：“粼……粼你……”

　　倒是东方筱澜大喝一声：“燕清粼，你别太过分！”

　　抬起头来时，已经看不到任何情绪，燕清粼的视线越过东方慕平，只揶揄的瞥了眼东方筱澜：“简烟殿下，好久不见了，你还真是个给人惊喜的王子。怎么，你们兄弟俩这又是玩什么把戏？在本宫面前炫耀恩爱么？”

　　东方筱澜呼吸微促，眼神飘忽的望着在自己怀里颤的厉害的东方慕平，心头愠怒难消：“燕清粼，你少瞧不起人！我来大燕不过是为将我这个淘气的弟弟带回去，你……莫伤害他！”

　　燕清粼冷哼一声：“你不让我伤害他，却想法设法的利用悠儿？哼，世上有如此便宜的事么？悠儿，出来，好好见见你这个大表哥，亏你还好心的把令牌借给他！”

　　燕清悠从燕清粼身后闪出来，紧咬着下唇：“大表哥，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东方筱澜脸色一变，没想到会这么“巧”被燕清粼撞到，有些底气不足：“悠儿，我……我……只是想带平儿回去，他……他状况很差，我怕他会出事，所以……”

　　燕清悠望被东方筱澜按在怀里低泣的东方慕平，眼神一暗，暗暗捏着燕清粼的衣角：“三哥，表哥他……”他好可怜，所以求三哥要了他？可……为什么？说不出来……不愿说出来……我不要……

　　心里疼得厉害，鼻头酸酸，燕清悠抬眼望着燕清粼时，已是止不住掉下来的泪珠：“三哥……”

　　见他哭了，燕清粼眉毛一扬，有些哭笑不得：“你……你哭什么？”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燕清悠哭得更甚，只不住的拿手背在脸上抹着，又拽上燕清粼的衣袖：“三哥，我们走……悠儿不要待在这里……”

　　见状，燕清粼倒愣了一回子，不过想想也便对了，只怕谁被人这样利用都会伤心罢，而且私心里也不想让燕清悠见这些龌龊，便上前将人牵过来：“乖，别哭，我们这就走，嗯？”

　　说罢，便抬脚往外走，只对东方筱澜扔下一句话：“大王子既然来了，就在大燕做几天客罢，过几天本宫自会亲自将您送回去的，可好？”

　　东方筱澜咬咬牙：“燕清粼，你有种！我看你敢把我怎么着，哼！”

　　见状，东方慕平突地唤了一声：“粼！”

　　跨出门外的脚硬生生的停在当下，燕清粼没有回头，声音有些压抑：“东方殿下还有事么？”

　　蓦地咬了下唇：“粼……我……我还是你的慕平么？”

　　仿若听了个大笑话一般，燕清粼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我……我的？你何曾是我的过？这话又从何说起呢？真真笑死人！”

　　东方筱澜见怀里人泪水更甚，既疼又气：“燕清粼，你、你别不知好歹！我家慕平有哪点配不上你？！”

　　猛地转过身来，燕清粼眼中闪过一丝严厉地狠盯着东方慕平，话里却对东方筱澜说的调笑：“那我岂不是寻到个宝贝了？只不知简烟殿下舍不舍得割爱呢？毕竟，像小殿下这般既能为人打天下又堪称尤物者，少之甚少呢。而且，改日我定要向简烟殿下讨教一番，到底用何法子能让身侧之人如此乖顺，就算被人辱了，也能毫不在意呢！”

　　这话里说得轻松，却是句句带刺，针针见血，听得东方筱澜脸上青紫一片，东方慕平则早已一脸煞白，摇摇欲坠。

　　“你！燕清粼，你……你……”

　　“怎的？难不成是本宫说的不对么？还是说，简烟殿下当真要把令弟送给本宫么？”燕清粼轻笑一声，低头吻在燕清悠额上，柔声问道：“悠儿说呢？你说三哥要不要这份礼物呢？”

　　燕清悠浑身闪过一个激灵，往燕清粼怀里缩了缩，只东方慕平一脸惨白的状态让他有些害怕：“三哥……三哥，我们走罢……”

　　燕清粼只做未见，一手携了燕清悠的腰，低低一句：“嗯，听你的。”

　　看他转身就要走，东方慕平抬眼望着依旧一脸冷凝的燕清粼，自嘲的苦笑一声：“你……嫌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