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狩————佩兰

作者:佩兰  录入:03-14

冷焰泉苦笑,“左拥右抱非朕所愿,魂牵梦绕只系一人。想必大侠是有所误会吧。”

“啧啧,居然当众表白,好样的,姐姐支持你。”柳芙鹃的个性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越是混乱的局面,她就越有兴趣掺合上一脚。

“哼,什麽误会不误会的,你老婆都娶了,还当咱们没眼没耳看不见听不著麽。先前有一个不够,这次还一添添双,下次保不准要一并添仨呢。”虽然那几声大侠听得他很顺耳,但梁翼依旧忿然不平。“天下美人都叫你娶光了,咱们还娶啥,一辈子打光棍不成。”

众人忍俊不禁哑然失笑,方叹他原来生的是这个怨气,莫不是见人人都成双成对的自个儿也眼红了。

林涛浅淡一笑,捧茶入手,茶盖叩沿锵锵响。

梁翼心头一紧,暗叫声不好。他为人心粗,还在师门时就因思虑尚浅而时常被几位师兄弟捉弄,在江湖上打滚些年虽在这方面精进了不少,但较之师弟们各个九曲回肠的心思仍是相差甚远。故而他虽然嘴上不认,但心里头最怕的就是这个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绝对得罪不起的小师弟。

果不其然,林涛润喉後,不急不徐的道,“常言道娶妻当娶贤,佳人虽美,却难保心肠不会似蛇蝎。不过各花入得各人眼,既然大哥喜欢,小弟不妨做回媒。只要大哥乐意,哪怕是一次迎得四位嫂子归,小弟也当殚精竭虑不辞辛劳让大哥称心而归。”

四位?!还是蛇蝎美人?!梁翼光想著就寒颤连连,慌忙摆手连声推拒道,“林小子你就别捉弄你哥哥我了,我知道说错话了给你赔不是还不成麽。你哥哥我独自浪荡江湖逍遥惯了,还不想多个管束的婆娘。”

何况这媒若真要林涛来做,还保不准他的下半辈子生涯要怎麽被人压榨呢。想想又觉不对,他这上半辈子也没少被奴役,明明不久前才被设计了一回。

梁翼猛地击掌大叫,总算是忆起了自己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的缘由。“林小子,你个好小子啊,居然连你哥哥我都设计,事前也不说打声招呼告知一下,害你哥哥我一路被人不明不白的追杀,险些都没命回来了。”

提起这事梁翼就一肚子窝火,他还从没这麽窝囊过。想他混迹江湖这麽久,谁不知晓他百佛手梁翼响当当的名号啊,结果此行不仅没接著死去友人的弟弟,还被人一路追杀了三省十六郡,最後逼不得已的与对方大战了三天三夜终至取胜,才算是拣回了一条命。

“那大哥现在知晓为何会被人追杀了麽?”林涛嘴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不著痕迹的睨了眼正满面好奇的齐笙,喜忧掺半。

“还不是你小子到处找人放话,说什麽拥有齐家信物瀚云牌的就是漏网的齐家人,你哥哥我也不至於被碧戈剑萧穆缠上。”

不过梁翼到底是个武痴,能与高手对战并最终获胜,终归是值得炫耀的事,说著说著就眉飞色舞地道,“萧穆的那一手碧水长天当真是名不虚传,我可是拼了十成的功力与他对战,才得以取胜。事後在床上足足躺了十天,才能勉强上路。不过那家夥比我还惨,至少得修养半年才能彻底恢复,可你哥哥我只要三个月就能全好。”

 


22.

忽而“!铛”一声,齐笙惨白著一张脸,推倒了身旁的梨木椅。“是他麽?!是那个叫萧穆的人杀了我齐家上下一百三十八口人麽?!”他声音发颤,眼神发直,震惊混合著滔天的愤恨扭曲了一张还略显稚嫩的面庞。

梁翼扭头看去亦是愕然,“怎麽,他就是齐家那个侥幸逃过去一劫的老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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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他就是齐笙。”林涛颔首,望向齐笙时夹杂著一丝刻意的漠然与严厉。“齐笙,你曾答应了我什麽,难道忘了麽?”

“我……”齐笙似被人毫不留情的扇了一耳光般,浮现出一抹难堪的不甘与痛楚。长久的沈默在两人间蔓延,似无言的抗拒,但他最终还是屈从的低下了头,尽管攒得死紧的手心已被锐利的指甲划出了血印。

他想忍住,可大滴的泪水仍是止不住的滑落。他到底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家破人亡的惨痛是挥之不去的阴翳,又如何能得以平静面对。恨意在心底悄无生息的滋长,甚至是对林涛他都生出一股无法谅解的怨怼。

冷焰泉无声的叹息,“齐家一事实则是另有隐情,齐笙你不要太冲动了。”他趁机握住林涛的手,触到的是一片冰凉。

他和林涛也并非这般不体谅人情的无情人,但若是放纵齐笙的恨意,只会毁了他。这不过是个开始,真正的磨砺尚在後头。

柳芙鹃则早在事起前就将无关的人打发走了,“这里也没别人,有什麽就一次说清吧。一件归一件,该来的谁也躲不了。”

林宝硬扯著齐笙坐回原处,见他眼中悲痛交加,不禁想起自己也曾有过的这般遭遇,心头也跟著一痛,更觉感同身受。两个少年互相依偎著,似天地间就剩这唯一的依靠了。

梁翼的目光一直落在齐笙的身上,瞧了半晌才不满的转向林涛道,“好你个小子,哄得你哥哥我好惨啊。人都在你手上了,我还去找个什麽人,明摆著是为你钓鱼嘛。”

林涛倒也坦然应承,“能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的杀尽齐家人而不留蛛丝马迹的,必是万里挑一的高手中的高手。但齐家并无与江湖中人结怨,那就定是有人在背後买凶杀人。而这人既然连齐家刚进门不过三天的小厮都不放过,想必也不会放过一条漏网之鱼。我请大哥做饵,自是对大哥的武艺放心,不然也不敢劳烦大哥做这等凶险之事。”

他很清楚碧戈剑萧穆是何等厉害的角色,先前梁翼虽是轻描淡写的带过,但若是得要三个月才能好的伤,必是伤的极重。他这一步棋,走的是狠了些。但倘若不能在剑下赢了萧穆,齐家之事就始终会是一件找不到证据的悬案。

“此事辛劳大哥了,小弟他日定奉上十坛花雕聊表谢意。”林涛当即行了个大礼,感激之情不言而喻。

梁翼一听有好酒可饮,立刻就喜上眉梢。“兄弟之间还言什麽谢,你有好酒多分我几坛,有空常时常来看看你哥哥我就够了。”

“大侠义举功高,若有所需,尽管开口,朕定当满足。”冷焰泉心下慨然,知晓又是一件棘手的事林涛替他解决了。他握紧了手中的冰凉,传递著自己的温度。

梁翼不屑的冷哼一声,“你待林小子好就成了,若再敢让他伤心,我定不饶你。”

“行了行了,你们要怎麽谢都待会儿再说,这谜还没全解开呢,别吊人胃口了,没看见这孩子正哭著麽。”柳芙鹃是最把怜惜露在面上的人,这几日的相处她早已将两个少年当自己人看,平时捉弄归捉弄,但心里可也是呵护的紧。

梁翼有些为难的望向林涛,在得到他的首肯後才道,“这背後买凶杀人的是涟云候冷涯,萧穆当年曾受过其母妃阮妃的恩情,便答应阮妃会替她的儿子做一件事作为回报。不过这个约定原本只有阮妃和萧穆两人知道,但涟云候不知是从何处得知了此事,他要萧穆做的便是一夜屠尽齐云山庄的人,一个活口不留。之所以放过齐笙,是因为齐笙并非齐家人,而是齐家从别处收养的孩子。”

齐笙哪里还能安稳的听的下去,忍不住质问道,“我不信,难道单单只因我是齐家收养的孩子就放过我一人,山庄里不是连一个新招的小厮都不曾放过麽。何况就算我真是养子,不也比一个小厮更算是齐家人麽。”

冷焰泉招手让他到自己面前来,为他擦净脸上的泪痕,捏著他的肩头逼视他道,“是男儿就别哭,泪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你心中有惑,朕会为你解答,但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要哭要恨,都得耐心听完後再做定夺。做得到麽?”

“做得到。”齐笙的双目早已被泪水浸的通红,但此刻竟有种摄人的坚毅光芒。

冷焰泉赞许的拍拍他的肩,“此事要从阮妃当年入宫时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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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妃本是御史台苏家之女,入宫前已有一亲梅竹马的恋人,两人私下订情,有生死同衾之约。但苏父为攀高枝求富贵,活生生的拆散一对恋人,硬将阮妃送入宫中。

时值先後过逝,後宫无主,妃嫔暗中争斗,数次危及皇子性命。阮妃本无心争宠,只因春宴中一曲《蝶恋花》巧得先帝赏识,被加封为皇贵妃,居六宫之首,执掌後印。

阮妃生性贤良淑德品貌端优,入宫十年,与先帝相敬如宾,常在帝侧为帝分忧。先帝念其贤德,对苏氏一门也多有恩赐,并将先後的两位皇子交与其抚养,既大皇子冷焰泉与四皇子冷焰枭。阮妃膝下亦有一子,既五皇子冷涯。

但後宫多是是非之地,一人得宠,必招人嫉恨。先帝虽妃嫔充实,但能有幸承恩泽者不过数人,更多的是一入宫门深似海,流水无情逝红颜。

阮妃蒙皇恩十年不衰,连带著苏家的势力作大,早已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急欲除之而後快。遂有谣言起,传阮妃不守妇道,在深宫私会男子。先帝本是不信,但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此事在先帝心中种下了疑根。

又恰逢阮妃之兄强抢民女逼死人命,一时间朝堂之上人人弹劾苏家。因滋事体大,先帝欲慎而处之,但苏家多年仗势欺人,早已民怨沸腾。後经大理寺核实,累累罪证确凿,苏氏一门被抄家。

不过先帝念及旧情,只将苏家涉案之人押入大牢三日後午门处斩,其余人等免其连坐之罪,遣散归乡。阮妃感伤之余,主动上表,恳请辞去皇贵妃的封号,入冷宫自省。先帝不许,但阮妃一再上表,且言词切切,先帝终免去其皇之一字,降为贵妃。

然时隔半年,又有谣言出,传阮妃宫中有陌生男子出没。先帝怒而查之,却亲眼所见阮妃与一男子私会於後山,并言行亲密,且有苟且之事。而这神秘男子,就是阮妃当年亲梅竹马的恋人,现为殿前带刀侍卫。

先帝命人将两人抓捕与案前,秘密审之。不料阮妃不但对私通一事坦然承认,并将入宫前的一段往事细细述来,言明她对先帝只有敬无爱,如今家人已去,她也只愿与所爱之人同生共死。

先帝思虑再三,本想大事化小,秘而处之。孰料後宫之中有人大肆宣扬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乃至民间都有人拿此事做戏四处传唱。不得已,先帝削除阮妃封号,送入冷宫,并将那男子打入死牢。

数日後,那男子撞死於牢中,只留下血书一封恳请先帝免除阮妃一死。阮妃得知此事後悲痛欲绝,八个月後产下一男婴後,自缢而亡。

先帝命人将二人厚葬一处,也算是圆其生死同衾之约。而那个生於冷宫的男婴,则被送出宫中,交与宁江织造大户的齐家收养,取名为笙。

笙与生同音,乃是念其生母阮妃生而不易活而难处的悲苦命运。

 


23.

“先帝逝前曾有遗命,冷涯与齐笙,任何人都不得以当年之事而加罪之。但五弟冷涯生性孤高偏激,常恨於阮妃待朕与四弟亲厚而待他严苛。阮妃被送入冷宫後,宫中常有的冷言闲语更助长了他愤世嫉俗的个性。不久後他更是因无缘由的鞭笞一奴婢至死而被先帝送出宫中,封为涟云候,赐地芦州。”

“五弟心中执念太深,
      常觊觎帝位,对朕又一直颇有怨愤。伪帝之乱时他曾有参与,但抽身及时,未被波及。这几年他转明为暗,四处收买朝臣为他所用,私吞库银,招兵买马,冶炼兵器,以待时机。他查得你为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便想以此为契机拉拢齐家。不料齐渊不仅断然拒之,还要将此事密报於朕,这才招来灭门之灾。”

齐笙抿紧唇,哽咽的发不出一语。谁能料到,喊了十多年的父母兄长并无血缘关系,杀人的却是自己唯一的血亲。这些陈年密辛一幕幕的被铺陈於他面前,仿佛一夕之间风云变幻日月无光,自己十六年来的岁月全部被颠覆了。

“我好恨,真的好恨……”他茫然无措的抱紧双臂,眼神徘徊不定,一如他此刻纷乱芜杂的心。“我要怎麽做,要怎麽做才好……”

冷焰泉叹息著抚摸著他的头,劝慰道,“今日之事不可留,往日之事不可追。这亲是认是不认,这仇是报是不报,你自己好好思量。无论是做何选择,朕都不会怪你。”

梁翼插了一句道,“萧穆让我转告你,他是许下了替阮妃的孩子做一件事,你也是阮妃的孩子,他也欠你一件事。你想要他做什麽,只管放出话就好了,哪怕是要他的命亦无妨。”

齐笙先点头,又摇头,眼中仍憋著泪花。“我并不想谁死,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一命抵一命,死去的人也回不来。我只是无法原谅,无法原谅……”

他年少逢悲却能有这番认知,已是极为不易。冷焰泉等人对他赞赏之余,也不免担心他是强撑至此,只叫林宝陪著他放宽了心好生休息。
说来也巧,这两个少年整日腻在一起感情也更深厚了些,活像连体儿,到哪都是能见其一必能见其二,形影不离。

不想这就更刺激了梁翼的孤单影只、形影相吊,因而常发牢骚,见人就要念叨几句“为何上天待我如此不公,不赐佳人与我共度快意人生”之类的。但在林涛的面前,他的嘴巴就自觉的变的密不透风,大概是对林涛要许给他的蛇蝎美人还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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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柳冥带著一批密封的货物回到庄中,打开一看,俱是林涛与冷焰泉在韩府钱库时所见到的元银。

原来当日苏杨带人所押的镖不过是一堆石头疙瘩,真正的镖走的是殇京运河,原想使这个障眼法能保得这批钱财成功出境,不料依然是在边境处被截下,原封不动的运了回来。

柳冥倒当真是个极冷漠的男子,见面也不多寒暄,开口必直奔主题,且惜字如金。这样的一个人能使流月庄在短短几年之内横稗南北,凭的可不是口才,而是精明的头脑与强硬的手腕。

这点倒与林涛在官场上的行事作风有异曲同工之妙,不愧是师出一门,只不过林涛的狠是常常在人们所看不见的地方。

饭後柳冥及时的唤住了急欲溜走的梁翼,要他入房来好为他疗伤。梁翼本是百般不愿,直嚷嚷著可怕,但抵不过柳冥的几个冷眼,哀戚戚的跟著去了。

柳芙鹃看著发笑,“大哥也真是的,冥要为他疗伤,他躲个什麽啊,多少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二姐不知,二哥给人疗伤,是要先将人打趴下了,才给治的。”林涛仍坐在桌前,为面前的一盘鲈鱼剔著刺。“二姐若还想今夜有良宵可度,还是去帮大哥一把吧。”

柳芙鹃一怔,红云飞上双颊,嗔道,“别胡说,谁想了。给大哥治伤要紧。”

林涛充耳未闻,自顾自的说道,“二哥今日才回庄,二姐不日又要随我们出庄,再加上为大哥疗伤,可真没几天相聚的日子。”

“这都是谁害的啊。”柳芙鹃小女儿态毕露,娇蛮的又是跺脚又是反驳,最後却在林涛捉狭的目光中飞奔而去,看那背影难得的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狈。

林涛目送著她远去,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才从口中逸出。“是啊,都是我害的……”

不如下次把凝碧丹也骗来,给师兄们补补内力好了,反正自己留著也没用,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何况这趟所欠下师兄们的恩情已多到无法偿还的地步了。他左右盘算著,宫里还有什麽新近供奉进的宝贝可捞出。而那厢京都中礼部的官员们已经一连打了好几个哆嗦,有种乌云罩顶的不祥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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