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雪+番外————昂君

　　我傻傻的对着师父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对我说这种话，不过这话的确让我很高兴。

　　师父带着我到桌子前面坐下来，

　　「晓，被人喜欢的感觉很好对吧？所以你也要以其他的心情去喜欢其他人、尊重其他人，这就是我们身为国师所要学习的第一课。」

　　我点点头，只是还是对师父的话不懂，

　　「师父，你还未跟我说过什么是国师？」

　　「国师？」我看到师父苦笑了一下，

　　「晓，你现在一定很感谢我，可是……也许有一天，你反而会恨我带你走进这个世界，到时候我很自私的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懂得了师父所说的这句话，只是我从未恨过师父，也还是感谢师父带着我进入了仰天居。

　　三月春雪－4

　　（晓）

　　我的家乡已经不算是小村庄，至少不乏来来去去的商人和该有的店铺，但是当我踏进都城时，我才懂得了师父那时教我的井底之蛙是什么意思；原来井底之蛙所指的就是像我这样没有见过市面的人。

　　坐在车内靠窗的椅子上，我不断的望着外头的一景一物，耳边听着是众人看见马车时兴奋的喧嚣，他们不断的叫着国师甚至还有人对着马车跪拜，护卫大叔说的不错，师父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突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爆竹的声音，贪婪望着外头的我被这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望着一直坐在我后头的师父，他看起来也和我一样的惊讶。

　　我又回头看看外头的人，他们突然站了起来并且聚在一起往同一个方向看去，我很想知道他们在看哪里，只是被廉子挡着我看的并不真切，可是还是可以看到远远的有人骑着一批很高大的马往这里过来，然后马车就停下来了。

　　我看着师父不解的皱起双眉，还没开口，就听到有人敲着车厢的门。

　　「国师大人，宫里派人来接您了。」护卫大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看到师父侧过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接着提高声音开口，

　　「麻烦大哥一下，外头这么吵杂是为了什么？」

　　「这小的也不清楚，至少可以确定是桩喜事；宫里请大人直接由大门进入。」

　　「我明白了，还请大哥带路。」

　　「是！」护卫大叔的声音在门边消失，马车也继续向前移动。

　　我看着着师父对我招招手要我过去他身边，

　　「晓，等一下要入宫了，你会不会紧张？」

　　我仰头看着师父，

　　「宫里的人会说我是妖怪吗？」

　　师父摇头，

　　「不会，在他们的眼中我们是很了不起的，他们只会对我们恭敬不会伤害我们。」

　　「那我不怕了。」我只怕又有人说我是妖怪；原来师父说要待我去一个没有人会说我是妖怪的地方就是宫里啊，可是宫里到底又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

　　我将这样的问题问了师父，师父的脸上又露出了苦笑，

　　「那是一个全世界最安全也最富丽堂皇的牢笼……里头的人不断的想往外飞，可外头的人也不断的想要撞进来……」

　　我真的不懂师父在说什么，但我也懂得当师父露出这表情的时候，我就该当个乖孩子，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马车在沉默中停了下来，师父对我笑了一下，拉着我的手带着我下马车，车外的阳光好亮，刺得我的眼睛好痛，举起手遮住阳光，等到自己勉强适应的时候放下手来，我才发现这里有好多人。

　　下意识的想往师父身后躲，却被师父拉了出来，

　　「晓不是说不会怕吗？」

　　对，我不会怕，这里不会有人说我是妖怪，我只是一个和师父一样的人而已。

　　硬着头皮跟在师父的身边走过一个很大很大的广场，旁边的人通通在我们的身边跪着，只是有些人会在我们经过的时候好奇的抬起头来偷偷望了我一眼，不过还好我没有看见任何不屑的目光。

　　师父带着我走了很久，我才在广场最尽头的地方看到一旁我从来没见过的华丽屋子，师父说这就是宫里，所以宫里就是这些漂亮的大房子吗？

　　只是这些房子虽然漂亮却给人一种不容易亲近的感觉，在一个很高的阶梯上头好像站着一群人，我好像可以感觉他们在笑，却又觉得他们的笑容好假，不像师父对我的笑容一样。

　　「臣见过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师父对着站在那群人中间的人稍微屈膝点头为礼，却要我在那个叫做皇上的人面前跪下。

　　「国师大人免礼。」即使师父要我趴着，我偷偷还是看到那个穿着一身亮闪闪的人一脸好奇的望着我，

　　「这位是……」

　　「这是臣的弟子，因为时间较短还未来得及教导其礼节，还望陛下恕罪。」

　　「不敢，国师找到传人是凌云之福，这孩子相貌奇特，他日必定能得国师衣钵。」一身亮闪闪的皇上对着我笑，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看师父，师父示意我回答他的话，

　　「白晓。」

　　亮闪闪的皇上有和师父一样拍拍我的头，然后一脸开心的笑了起来，

　　「国师，恭喜国师找到传人；其实不只国师有喜事，朕也有一喜事还未告知国师……」亮闪闪的皇上朝后头看了一眼，后头有人抱着一个一样用亮闪闪的包巾包起来的东西走过来，

　　「这是朕的大皇子。」

　　「恭喜皇上。」师父不轻不淡的恭喜了一声，接着对着那个亮闪闪的包伸出了手，

　　「今日该由臣为大皇子福证。」

　　「不忙。」皇上笑着对师父摆摆手，

　　「今日白晓这孩子与朕的大皇子同时来到朕的身边，表示这两个孩子有缘，既然白晓将来也是国师，不如就让白晓为大皇子福证吧。」

　　什么是福证？我不懂！我无助的看着师父，可师父只拉过我在我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就把我推到亮闪闪的皇上面前。

　　一个看起来怪怪的人把那个包塞进我的怀中，就退到一旁去。

　　我看着被包在布包里的小东西，他的皮肤皱皱的，看起来比我还奇怪，我像师父说的一样轻轻的摸着小东西的头，接着在众人的目光中说出属于他的福证，

　　「大皇子将来会是个文武兼备人，个性坚毅的他，没有得不到的一切，将来他会如同自由的飞龙在天空之中翱翔……」

　　我的话才刚说完，就听到周围的人冒出一阵欢呼，我突然觉得头晕晕的，甚至还觉得我怀中的小东西突然睁开眼睛对我笑了一下……

　　三月春雪－5

　　（晓）

　　那一天抱着小东西的事情还像是一场梦，我只记得事后师父轻轻拍着我的头说我做得很好，那个亮闪闪的皇上也拍拍我的头说我过了他那一关，他承认我是师父的徒弟，其实我还是不懂，我是不是师父的徒弟为什么要他承认？

　　我这样问师父，师父说因为我说的话让亮闪闪的皇帝很满意，可是那时候师父只是要我抱着小东西的时候把心中所想的话说出来就好了，如果亮闪闪的皇帝要满意应该不是满意我才对。

　　听到我说的话，师父笑着拍拍我的头，

　　「这证明晓是我的弟子、未来的国师啊！」

　　「我当国师的话，师父怎么办？」我靠着师父看着师父那双蓝色的大眼睛，我喜欢师父的眼睛，那比我这双红色的眼睛好看太多了。

　　师父又露出了苦笑了表情，我只好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仰天居是一个很安静的地方，没有家乡那么热闹的街市也没有人的笑语，有的只有湖畔垂柳在风吹过时的所发出的沙沙声，这是个很安静很安静的地方，虽然师父说这里的安静巷是一个死寂的墓穴，可是我喜欢这里，这里没有人会骂我、笑我，虽然没有人来人往的街道，可是有师父可以教我以前爹不让我学的东西。

　　师父教我认字、教我写字、画画和跳舞；我第一次看着师父登上祭天台时，我完全因他的舞姿入迷，甚至不懂嗜睡的师父怎么会在台上就这样一跳就是从一个日出跳到另外一个日出，虽然师父最后晕眩的模样让我害怕，可我还是打从心底欣羡着在台上舞得畅快的师父。

　　「白晓，你会这么想很好，我很期待你未来的表现。」当我老实的将心中的想法告诉来问我感想的皇上时，他和之前一样拍拍我的头表示鼓励，然后就像风一样消失在我的面前。

　　「师父，要很苦吗？」我看着醒过来后皱着眉喝药的师父。

　　「苦！」师父简短的说了一句，接着马上把跟着药一起送来的糖塞入口中，

　　「祭典最讨人厌的不是跳舞，而是之后的这碗药。」

　　我偷偷的将沾了药的手指放入口中，嗯……有点苦，不过应该不像师父说的那么夸张吧？

　　我还以为我做得很小心，可还是被师父见到了我的动作，他笑了一下，

　　「不苦吗？看来晓真的很适合做国师。」

　　既然事情都已经被师父发现了，我只好对着师父傻笑。

　　原本也对着我笑的师父，突然皱起双眉，将我拉了过去撩起我的衣袖看着我通红的皮肤。

　　「怎么会晒成这样？很痛吗？」

　　对师父隐瞒是没有用的，所以我诚实的点了头。

　　「一直都是这样吗？晓很怕晒太样？」

　　「嗯。」我很怕太阳，太阳照在身上刺刺的也会让我变得全身红通通也很痛，可是我不想跟师父说，我不喜欢看到师父又皱眉。

　　师父轻轻的拂过我晒红的手臂，

　　「不要怕，我们会找到解决的方法的……一定可以找到让你不怕阳光的方法的，我相信你是的，你一定是成为国师的人……」

　　从那一天起，师父除了教我读书、写字、跳舞，也开始教我基础的医理和不同的草药，他说这世上没有治不好的病，我一定可以找到不会在害怕阳光的方法。

　　其实我并不是很在乎阳光对我的威胁，对我而言，我从小最害怕的事情已经离我远去，我的身边又有一个对我这么好的师父，阳光对我而言只有一点点的不方便，我并不是很在乎。

　　可是师父他很在乎这一点，每日每日不断的研究各种的药草用在我身上会是怎样的情况，这件是花了他很多很多的时间，等到他终于找到了可以让我不怕阳光的药物时，已经过去了十年，我长大了，而师父原本如同阳光般的金发也开始夹杂着如同我一般的银丝。

　　「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过去？」

　　我愣愣的看着师父，师父以前曾告诉我他只是个忘记过去的流浪汉，在因缘际会下才会来到这个地方，可是现在却又突然问我是否知道他的过去，突然的有一种无法说明的不安在心底蔓延。

　　想是看懂我眼中的不安，师父安抚似的笑了一下，

　　「你怕什么呢？我这不过是因为年纪大了，总是想起过去的事罢了，你难道联陪一个迟暮老人促膝长谈都不肯？」

　　「师父并不老！」对啊，师父真的一点都不老，除了夹杂在金发中的少许银丝外，师父的双眼还是一样的蓝，脸上也几乎没有皱纹。

　　师父哈哈笑了两声，

　　「还真是谢谢你的安慰了，不过我最希望的还是你肯陪我说说话……我刚刚说到哪里了？对了，我问你是否明白我的过去……晓，我告诉你我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其实是假的，我的记忆没有失去而是我选择遗忘……遗忘我娘为了我在我面前死去的那一刻……」

　　三月春雪－6

　　「晓，我告诉你我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其实是假的，我的记忆没有失去而是我选择遗忘……遗忘我娘为了我在我面前死去的那一刻……

　　不要这么震惊的看着我，也不要露出难过的表情，那件事对我而言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我现在可以很平静的跟你说说这件事了。

　　晓，你还记得在你还没遇见我之前，所有的人事怎么叫你的吗？妖怪……对，你还记得；其实……其实我的过去和你很像，只不过他们不叫我妖怪，而是叫我鬼子；对，就是鬼的儿子……

　　我娘的故乡是一个不大的小城，小城的东边靠海，西边却是一座山，居民们就是靠山里的山产、海里的水产过日子；听说我娘年轻的时候，是他们那儿有名的美女，也有一个论及婚嫁的夫婿，只是在某一个早上她进入山里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城里的人寻了好几次却怎么也寻不到。

　　有人说我娘是被鬼抓走了，因为早有传说山里住了一个鬼，他的眼睛比深沉的海水还蓝，只消望了他一眼，你就会溺死在那片深蓝之中，他的长发是天上的太阳，只要看了一眼，你的双眼就会被刺瞎；没有人敢再进入那座山，只有我娘对这传闻嗤之以鼻，进了山里，却也一去不返。

　　很多年以后，我娘又突然出现在城里，她那为了等她多年未娶的未婚夫婿得到消息后赶到我娘的家里，却看到我娘绾起长发穿着妇女的衣服有礼的看着他，而我娘的身边还带着我……一个有着金色长发、蓝色双眼的诡异小孩，那孩子的长相就和传说中的鬼一模一样……

　　我娘那无缘的夫婿在见到我的那一瞬间尖叫的冲出屋子，一路大喊着鬼！鬼！鬼……那凄厉的叫声我似乎到现在都还可以听见。

　　晓，你没猜错，在我娘消失的那几年，她嫁给了那个鬼，而且还有了我……看看我，我的脸长得像我娘，可是我的眼睛我的长发却是像我爹，那个传说中的鬼。

　　我娘和我的出现，带给了城里所有人很大的冲击，原本接纳我的姥爷和姥姥在城里百姓的逼迫下开始逼着我娘把我交出去，有时候甚至会在我的面前直说如果我娘没有我，她就不会这么苦命了……

　　晓，怎么了？在为我掉泪吗？不用为我伤心，因为我也不曾为我自己伤心。

　　每当姥爷和姥姥这么说我的时候，我娘总会抱着我、告诉我，我爹不是鬼，他也是人，只是他来自海的另一边、只是他长得和别人不一样，可是他的血一样是热的，他的身体一样是温暖的……我娘说，她才不管外头的人是怎么想我爹的，她是真心的爱着我爹也爱着我，要不是我爹病死了她才不会离开那个只属于我们三人的小窝。

　　晓，虽然我不该这么说，可我真的比你幸运，至少我有一个真的爱我的娘，只是我娘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即使她再怎么想保护我，也逃不过其他人因为害怕而想要害我的心……在一个晚上，我娘带着我偷偷离了家，离开她的家乡，我娘想带我到一个不会有人伤害我的地方，可我们才走没多久就被发现了……

　　有很多人举着火把在后头追着我娘和我，我和我娘一直跑着，后头的人一直追着，我娘知道我们怎么也逃不掉了……我娘明明知道只要把我交出去她就可以活下来，甚至那个一直等着她的男人也说过，只要没有我他愿意再接受我娘，可是我娘不肯，因为她说我是她和我爹相爱的证明，她怎么可以把这段感情毁在自己的手上？

　　晓，你知道我娘做了什么吗？我娘把我藏在附近的一个树洞里，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一群追上来的人们，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望着在火把摇曳下藏在阴影中的每一个脸孔。

　　我娘笑着问每一个人凭什么说她的夫君和孩儿是鬼？这些逼着他们孤儿寡母的人难道就不是鬼？

　　有人在我娘的笑容下不甘心的打了我娘一个耳光，可是我娘还是笑着面对每一个要她交出我的人，最后不知道是谁大喊着：既然她不肯把鬼子交出，就把这个鬼妻给烧了！只有杀了鬼，我们才可以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