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雪+番外————昂君

　　「皇儿，你将来是继大统之人，若拜在国师门下这于理不合。」皇后娘娘看着太子。

　　太子的目光看着皇后娘娘，接着又转向我，他眼中的泪光慢慢的消失；原来他现在这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全都只是假象。

　　皇后娘娘看了太子一眼，接着放下手中的杯子，对着我，

　　「咱儿俩打扰国师了，哀家带太子先走一步。」

　　皇后娘娘的话刚说完便已经带着太子站了起来，我欠身送着两人离去……

　　「国师大人，本宫的兔子还好吗？」经过我身边时，太子停下脚步。

　　我轻笑一声，

　　「若殿下肯向臣承诺再也不会伤害它，臣愿双手奉还。」

　　我看着这孩子的眼睛闪烁着目光，

　　「大人，您恐怕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要不到的东西……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这两只兔子我都要定了！」

　　这孩子将衣袖向后一摆跨着大步离去，在这瞬间我还真误以为我眼前的背影是个大人……这么早熟的孩子并不是件好事。

　　三月春雪－10

　　（翔）

　　比起对我不冷不热老是与我保持一段距离的母后，我反而更喜欢亲近不苟颜笑的父皇一点，因为在那冷冰冰的表情背后，总是偷偷的藏着对我的鼓励。

　　当我在父皇和母后面前做了一件值得称许的事情后，母后只是说：太子你做得很好。可父皇虽然不说一句话，但那轻轻的一眨眼便让我知道他其实在对我微笑、在说我真的做得很好……我真的觉得父皇比母后更爱我一点。

　　「儿臣拜见父皇陛下……」

　　低垂的头，可以看见父皇秉退所有的人，当所有的人散去后，才听见父皇的声音，

　　「好啦，现在没外人啦，咱们爷儿俩就别再做戏了。」母后口中的严守礼教，在父皇的眼中只是一场戏而已。

　　「儿臣惶恐……」

　　我彷佛可以见到父皇皱起双眉，

　　「我的太子，我和你娘可不一样，她要你做一个硬梆梆的好傀儡，而我却只要一个好儿子……我要的不多，只要你好好的待你下头所有的弟妹，不要让他们对你心生不满，你应该知道前朝就是败在兄弟阋墙之下。」

　　「儿臣明白。」

　　「既然明白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做啥？还不过来让你爹看看你长高了没有？」

　　我抬起头来看着爹，心底的天平在父皇母后之间摇摆不定，最后选择还是没有选择……

　　「爹，儿臣可以有一个请求吗？」没有回应父皇的期待走到他的面前，却也是叫了一声他现在想要听的字。

　　收回了原本打算抱我的双臂，父皇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我不得不说你母后说得没错，这么小的年纪就懂得在我和你母后之间取得平衡点，你的确是最适合当皇的那个人……」

　　「儿臣惶恐……」

　　「别惶恐了，整日都是惶恐来惶恐去，听都听腻了……」

　　在外人面前总是冷漠的父亲，只有我们单独存在时却又表现得如此玩世不恭，在其他兄弟的眼中父皇是否也是这样的人？

　　「算了！所有的孩子里就只有你做事这么战战兢兢，深怕自己跌了别人设的陷阱里，不过这也算是你的优点……」父皇的嘴角闪过一丝狡猾的微笑，

　　「可你还没学会一点，有求于人的时候不是应该放低姿态，与我好好说话吗？难道你连这一点都不懂？」

　　有点惊讶的望着父皇，难不成他明白我想要什么？

　　「别这么讶异，你母后一直以为她私底下做些什么事我会不知道，其实这宫里没有什么事可以逃过我的眼睛……」父皇的眼底有着我看不懂的笑，

　　「你见过国师了？」

　　我傻傻的点头。

　　「那你觉得国师长得很可怕还是很美？」

　　父皇到底在想什么？

　　「国师应该很可怕吗？」将父皇的问题又踢了回去。

　　「呵呵……」父皇语意不明的干笑两声，

　　「不可怕、不可怕到我们的太子想要求国师当你的师父了。」

　　「不行吗？」很奇怪，这样的父亲应该是很好撒娇的，只是我怎样都只能板着脸；虽然我亲近父皇、喜欢父皇，但这不代表我可以相信父皇……

　　「国师的弟子向来就是国师的继位者，你是太子、是朕这个国君的继位者，所以于礼不合。」

　　我看着父皇嘴角的笑，我知道父皇的语气中语带保留。

　　「国师的弟子可以不只一人，所以我可以不是国师的继位者却还可以是他的弟子，也是你的太子……父皇，别跟儿臣说这点小事，父皇还会看在眼里！」

　　父皇笑得更开心了，

　　「我当然不看在眼里，你要当国师的弟子并不困难……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当国师的弟子……」

　　「这很重要吗？」抬眼看着父皇，不明白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得这么开心。

　　「不重要、不重要……」父皇扯扯嘴角让他扬起的嘴角再度变回本来的平直，

　　「你明日就可以拜国师为师了。」

　　「谢父皇成全……」慢慢退了几步，我抬头朝着父皇笑了一下，

　　「谢谢爹。」

　　只是这样一个字就让父皇的嘴角再度变成一个弯……

　　三月春雪－11

　　还以为那孩子说要拜我为师只是一时的冲动，被皇后娘娘拒绝之后他定会断了那荒谬的想法，聪明如他不可能不明白我收他为弟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他最后的那句话让我有些讶异也有些迟疑，他从来没有要不到的东西，那只白兔还有……我？想到这里，我愣了一下，他大概只是对我这像个妖怪的外表有些好奇吧，否则他怎会在被我收走白兔之后一次又一次来到仰天居观察我？那孩子还以为自己没有被发现，可他的一举一动早入了我的眼帘，还以为他是来伺机带走那只白兔的，可没想到他只是这样一动也不动的躲在角落看着我，害得我也只能一整天都望着湖心发呆。

　　我一直不懂这孩子在想什么，虽然他是我第一个福证的孩子，可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他，就像我不懂他为什么会常跑到仰天居望着我，也不懂他为什么处心积虑的就是想要成为我的弟子？

　　「师父请用茶。」

　　看着笑得甜甜的孩子端着溢着茶香的杯子，再看看眼前挂着微笑的皇上与皇后两人，最后我还是硬着头皮接过了太子的茶水。

　　轻抿过杯中的茶水，我看着嘴角有着得逞微笑的孩子，

　　「太子殿下，臣才疏学浅，今日在陛下及娘娘的见证下忝为太子师，臣不才，所知所明不如上书房内诸多师傅，能教与殿下的其实不多，今日在陛下及娘娘的面前，臣只说一点，这也是臣师当初教与臣的第一课。」脑海中浮现起师父的微笑，还有一个紧紧抱着包子的我，嘴角不禁弯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喜欢的心真的很重要，因为知道了被喜欢的感觉之后，你就会以同样的心去喜欢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物，而这包容一切的心就是臣师所教与臣的……殿下，臣真心的希望你可以明白这样的一颗心，尊重这世上一切的万事万物，将来可以成为一个仁民爱物的好帝王。」

　　我相信这孩子懂得我在说什么，我也相信他懂得，我所指的不只是那只还在我保护之下的白兔，更是希望他可以除去他心中的暴戾，再度成为当初我抱在怀中那个纯净如白纸的小东西……

　　太子低着头，让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我的这番话倒是真的取悦了一旁的陛下与娘娘，他们的脸上都浮现了满意的微笑，我松了口气至少第一关我已经过了……

　　我很想将手轻轻的放在那孩子的头上拍拍他的头，就像当初师父常对我的那样，只是那金碧辉煌的顶冠让我不知从何下手，我只能有些僭越的拉起他的手轻轻的拍着，也许他可以了解吧？

　　了解我对他的喜欢。

　　（翔）

　　「虚伪的家伙！」在自己的寝宫我怒气冲冲的掀翻桌子，看着一旁的人一脸紧张的收拾，在心头燃烧的怒火终于消了一点。

　　什么叫做喜欢的心很重要？他是在讽刺我吗？讽刺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真心喜欢我吗？

　　对！我就是这么悲哀的一个孩子，没有人愿意对我表达多一点的关心，我只能以同样愤恨讨厌的心去虐杀那些比我还不如的虫子！

　　为什么他可以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那样的话？他不是和我一样孤独吗？每日每日只能在孤单的仰天居里对着湖发呆，难道他都不会恨、不会怨？还是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像我是个孩子，所以他再也不懂得孤独了？

　　只是因为这样吗？还是他曾被人喜欢过？所以他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是可以不恨不怨，真的用一颗喜欢的心去善待他周围的人？

　　突然有了一种被背叛了的感觉，我一直以为他和我是同样的人、他可以懂我的孤单的，结果他还是一样的虚伪、一样的不懂我……

　　喜欢……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像是二子被他母妃抱在怀中的样子吗？像是父皇搂着他最心爱的人一样吗？像是母后对着同样是她亲生儿子的三子和五子时脸上的温暖微笑？

　　为什么没有人肯喜欢我？父皇宁愿与我斗嘴也不肯像对个孩子那般抱抱我，我对二子的母妃再尊敬她也只是对我微笑，而母后……母后可以一整天将三子后五子搂在怀中却吝于给我一个浅浅的微笑……为什么没有人肯喜欢我？我……我明明就已经这么努力了……明明就已经成为你们眼中的好孩子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

　　我突然看到自己的手，手上还有一点点的温度，那是他留在我身上的温度，虽然我还是很生气，可那样的温度突然给了我一点点的希望，也许……也许他会喜欢我的，对不对？

　　三月春雪－12

　　（翔）

　　做为一个未来的君主，我该学得的东西不少，而真正在白晓跟前学习的时候也只有再每日傍晚时一点点的时间，只是……只是他为什么这么会念？

　　引人向善、骄者必败、恶者勿为……天啊！听说他才是个刚弱冠的年轻人而已，怎么比书房的那些什么大学士更会念？

　　可是我真的不想他讨厌我，已经没有人肯喜欢我了，我只想……至少……至少我身边的人不要讨厌我，如果他希望我做一个好孩子那我会成为一个好孩子的，就像在其他人面前一样；所以我努力的撑着快要合起来的眼皮在他的面前当一个好孩子，他至少会和其他的夫子一样说我是个好太子吧？

　　也许是看我昏昏欲睡的模样，白晓突然停止说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翔，我该拿你怎么办是好？」

　　这突然的一句话让我的瞌睡虫全飞了，我望着眼前那个永远苍白的人，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我已经很努力了啊，只是我真的很想睡、很想睡，你要像其他的夫子一样打我伴读的板子吗？可是在这里我没有伴读，难道他想要打我？可是……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啊，很努力做一个你们都想要看到的那种人。

　　「师父，翔知错了，再也不会犯了。」所以不要讨厌我……我很容易满足的，你可以不用喜欢我，至少不要讨厌我。

　　白晓很难得的沉默了下来，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我，我也是双眼不瞬的看着他，恍然间我好像回到那几日躲在角落看他的模样，是那样的安静、沉着，红色的瞳仁闪烁着鲜艳的色彩不断的夺人目光。

　　我不知道我们沉默了多久，只知道他突然伸出手轻轻的抚着我的脸，

　　「翔，你这张乖孩子的面具还要带多久？你不累吗？」

　　乖孩子的面具？我只是个孩子吗？还有人记得我只是个孩子吗？白晓他是不是唯一一个不会把我当太子而是当作孩子看待的人？

　　「师父，如果我不是好孩子，你会不会不要我？」我突然很想这么问他；其实我也很想问问其他人，只是从来没有人肯给我这样的机会。

　　我不喜欢当太子，当太子好累，我要学的东西好多……可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当太子，也许母后再也不愿意见我，也许现在这些把我当宝的人都不会再理我还会讨厌我，所以我只能忍耐，忍耐当一个乖孩子，忍耐当别人心目中的好太子。

　　在我不注意的时候，白晓已经将我搂进了怀中，温暖的胸膛带给我极大的安全感；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人愿意这样抱着我了？

　　「傻孩子，我怎么会不要你？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要当我的弟子了，你和我一样孤独、一样在寻找能够容身的角落……」他轻轻的拍着我的背，就像我还没当太子之前，母后与奶娘会对我做的那样，

　　「我不当你师父了，因为你要的不是我当你的师父……从今天起，我是你的朋友，在这里、在仰天居，你不是太子，而是一个叫做翔的孩子……」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成串的泪水顺着双颊流下，我不想哭，却抱着他哭得伤心……

　　我可以开心吗？开心有人肯喜欢我、把我当个真正的孩子，我一直在寻找的属于我的角落就这样垂手可得，我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师父，你可以不用这样对我的。」我很想站起来在他的面前保持一个太子应有的气度，可是我更想这样让他抱在怀中感受这样的温暖。

　　「不然你希望我怎么对你？真的当你的师父吗？可你刚刚的模样明明就对我与说的话完全不感兴趣啊。」白晓在我的面前莞尔一笑，红色的瞳仁又闪烁着那样耀眼的光彩，

　　「翔，也许你会怀疑我，认为我对你别有所图，可是我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当我第一次踏进这个宫里，被人塞进我怀中的小东西。」白晓看着我，将他的手贴在我的脸上，

　　「那个小东西小小的，整张脸还皱皱的，可是他睡得好安祥，而且他的身上还有一股甜甜的香味……翔，那是我第一位福证的皇子，那也是你；我一直记得那个在我怀中熟睡的小东西，也一直好喜欢、好喜欢他……」

　　我想我脸红了，不只是脸颊发热，就连整个心都发起热来了，原来在好久好久以前就有人喜欢我了，而那个人一直在我的身边。

　　原来这就是被人喜欢的感觉，满满的、暖暖的充满在心中的感觉；突然可以了解那天拜师的时候他对我说的话了，如果被人喜欢的感觉是这么美好，我一定也可以喜欢人的。

　　「翔，你懂了吗？我一直都是这样在这里看着你喔，所以你不用害怕了，就算在外头你还是得挂着太子的面具，可是记得在这里，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无条件的接受真正的你。」

　　这样的感觉来的太突然，我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无所谓了，就把这当成一场梦也罢，明天我还是会成为那个人人爱载的好太子的，可是今天就让我作梦吧，在梦中会有人喜欢我，不是喜欢太子，而是喜欢那个就做凌醇翔的孩子……

　　三月春雪－13

　　（翔）

　　虽然我稍稍的打开的心防，但并不表示我真正的相信白晓，宫中的生活教会我不能轻易的相信别人，可当我第二天傍晚出现在仰天居的时候，等着我的不是平日只会对我唠叨的白晓，而是一个对着满桌童玩苦恼的白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