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在他家门口,等啊等,等啊等。五分钟,又五分钟,再五分钟。
可能是还没到春分,白天短,所以天黑得太快。
依旧连他的半个影子都没有。
站起身,腿早就蹲麻了,我姿势古怪的走着。
卓文扬,我要是在五十步以内遇到了你的话,我就告诉你我恢复记忆了,告诉你我爱你。
我从一数到了五十,身边往来的只有陌生人。
又数了一个一到五十,还是些陌生人。
我从卓文扬家一路走到上城区,不知道数了多少个五十,如果旁边有人一直跟着我,他们绝对以为我有病。可路上还都只是一些陌生人。
卓文扬,我他妈的再数一遍你要是还不出来的话我就一辈子都瞒着你了。
一、二、三……四十八、四十九……四十九、四十八……三、二……二、三……
我数到三十七的时候,背后被人拍了一下。
刚一转身,就是一台相机的镁光灯对我闪烁。
“林先生,我们是8周刊的记者,可以采访……”
“我很忙。”我拔腿就跑?
大街上上演了一出娱记抓绯闻主角的戏码。
我们跑过了无数个精品店还有五星饭店的门口,靠,这个记者怎么是个男的,要是个女的估计看到了店面的橱窗后,早就不追我跑去买限量的包包了,前面过了Y餐厅就有Prada的旗舰店,我只要祈祷后面那个人也是个GAY……等等,Y餐厅。
我在奔跑中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OK,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娱记,靠,你要穿运动鞋可别怪我。
我则身跑进了Y餐厅,那个向来以衣取人的法国餐馆。
气喘吁吁的我遭到了两个门童一人一记卫生眼,我回头看看那个被拦在外面的记者,对他嘿嘿一笑。
“请问您是几人用餐?”经理用还算和善的声音问我。
哦,这里是餐厅,不吃就滚蛋。我喘着气举起一个手指头。
“您问您有预约么?”
我摇了摇头。
“那请您在这里休息一下,调整一下衣装,我们会尽快为您安排座位的。”
我点点头。
等座位的时候,我看到那个记者正对着他的手机张牙舞爪,张牙舞爪有个屁用你就是群魔乱舞你都进不来。结果,他挂掉电话的时候,对我笑了笑,是我看错了么?
我发现我这一整天都是在等待中度过的,早上等卓文扬来上班,上午等午休,下午等卓文扬回家,晚上等人带位子吃饭。
终于那个经理走过来,他还没做出请的姿势我就已经跟在他身后要和他走了。
穿越前庭。
那个经理问我:“您需要中文餐牌还是法文餐牌?”的时候。
如果我没眼花,那边坐的人应当是卓文扬。
一身意式黑色西装,笔挺的坐在那里吃直身餐,脸上偶尔会露出几丝浅浅的微笑,眼神注视着他的同伴。
我想我应当没有眼花。
因为他对面坐着一个女人,废话,穿晚礼服裙的当然是女人。
这条信息还没从我的视觉神经传导的大脑呢,我发现我的眼前一片花白,耳旁全是快门的声音。
很多人都林先生林先生的叫我。
我勉强睁开眼睛。
靠,不带这样的,这年头狗仔也玩变装游戏啊?
视线恢复清晰的时候,我看着卓文扬的脸皱着眉头,他也看到了我。
我渐渐的快被那群相机和录音笔给淹没了。
卓文扬站起身来对他对面的女人说:“我有一个兄弟在那边需要帮忙。”,当然他是用英文说的,我听懂了,可不知道我是该把自己翻译成哥哥还是弟弟。
卓文扬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我头上,揽着我出了Y餐厅。
他直接把我塞进了车里。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不必。”
卓文扬,你第一次定义我的时候,是朋友,现在可好,更甚,兄弟。
你厉害,朋友越界是不义,兄弟越界是乱伦,你真厉害。
“你快说,我还有事情。”
“什么事情?”
“相亲。”
(四十一)
车外的狗崽们很快的就围了上来,还有一部分已经准备好了车子要继续堵截。
“坐稳了。”
卓文扬一脚油门就踩了出去,顺便也撞坏了一台记者车子的前保险杠。
“系好你的安全带。”
他飙车还要龟毛。
在限速四十唛的环道上逆行并且飙到了接近一百,和无数台车子擦身而过,还来不及听到车主下来骂街就已经呼啸而过。
才开了十分钟而已,记者的车子就已经甩的只剩下三辆。
才开了十分钟而已,警察的车子就开始在后面呜呜的追。
“你TMD把顶棚给我升上去。”
“你说什么?”
“顶棚?”
“什么?”
“我爱你!”
“什么?”
“你去死……”
我自己按下升顶棚的按钮。
“你说什么?”
“我说这条车道限速。”
卓文扬没理我,车子飙过了一百,他还有闲情空出一只手来打电话。“不好意思,我这边情况紧急,今晚难以赴约。”
前面一辆车疾驰而来,卓文扬手上一个动作就避过去了。
“啊……妈妈呀!”这个是我在上了这辆车之后发出的第无数次叫喊了。
“你想杀了我么?”
卓文扬根本就不搭理我,越开越快,越开越快。车窗外的景色都开始陌生了起来,已经开到了下城区。
“你相亲干什么”
他不理我。
“你要相亲?”
他还不理我。
“你相亲烦么?”
“烦。”
“那你还相?”
他又不理我了,“都什么年代了,你居然还相亲。老土。不过也不能怪你,交游不广的人除了相亲,还能……啊……上帝……”我们差点和另外一辆车当街接吻。
后照镜里记者的车子全部消失了,只剩下警察的车。
可卓文扬的车速还在不停的加快,都已经快要纵穿这个T城了。
前面,前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当是河道……
果然,车灯的映照下前方的路很多沙石,车胎和悬挂虽然稳定但还是感觉到了摇晃。
“停车啊,卓文扬。前面是河……”
他绝对不是晕了头才拿油门当刹车踩的,他换档又加速了。
“停,想死啊!”我伸手去够方向盘,和卓文扬扭打起来。
影响到了车子的前进,在车还是以飞快的速度朝着河道冲过去。
眼看着整个车子都要冲进河里,我手上的力气终于顶过了卓文扬的,车身很别扭的在河滩上画出一个弧线,调了头。
卓文扬也踩下了油门。
车辆底盘和沙石碰撞出的声音响了许久。
我的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打开车门,蹲在路边就开始呕吐,一边吐一边掉眼泪。
太吓人了。
警车已经呜呜的开过来围了我们一圈。
他们走到卓文扬面前,“先生你严重违反交通规则,并且我们接到了电话,你有绑架的嫌疑。”
“那位先生,你要起诉他么?”
我一边吐一边摆摆手,没办法作出解释。
“卓先生,你因违反交通规则,我们决定对你处以罚金和三天的拘留。”
卓文扬看了一眼还蹲在地上的我,默默地跟着他们走了。
我望着河滩上那台还亮着车灯的跑车,对天长啸,今天怎么了?
我要怎么回去?大晚上的无所谓,郊外也无所谓。可是我不会开车啊。
我坐在车子上啃手指头,他要相亲,他果然还是个正常人,虽然他说很烦,可除了辰叔他觉得谁不烦啊?
“是林竟吗?”一张脸贴在了车窗上。灯光的不正常照耀使得那张脸很恐怖。
我被吓得整个人向后一倒,腰正好撞在了换档的手柄上,疼啊……
“天灵灵地灵灵,急急如律令,恶灵退散……”我一边在胸口画十字一边念着东方咒语。
“陆叔叔,找到了,在这儿……”那个家伙大声地喊。
车门很快的被打开,我整个人被陆风拖了出来,陆风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拿出电话。
“小辰,找到了。”电话那边稀里哗啦的讲了一堆,“又不是什么大事。早点回家,我等你。”
我拉住刚才的那个鬼,他现在看上去好多了,很漂亮的一张脸,还带着些少年的稚气。
“你能告诉我,今天到底怎么了么?”
(四十二)
“你开这台车吧。回去了。”陆风对我身边的人说。
“上车吧,路上讲给你听。”他钻进车里,发动了车子,陆风也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今天到底怎么了?”
“你要我从哪里开始说?大红人。”
“从头开始。我怎么就是红人了?”
“被狗崽追,你还不红?先是今天早上,大约快八点的时候吧。接到了一个明星的电话。”
“严都南?”
“对,他说事情没有办妥,有一家小晨报上发了更多的消息,要我们帮忙。”
“果然。”
“所以,他自己,辰叔、我还有陆风,还有辰叔的儿子,几个人一上午就跑遍了T城买报纸,虽然辰叔的儿子中途被他爷爷叫走了。那个报的印量不大,才八万,几乎都被我们买下来了,流传出去的很少。”
“真是,谢谢你们。”陆风当街买报纸的样子,真让人难以想象。
“没想到连陆叔叔都出来帮你。”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笑着。
“所以呢,最后没事了吧。”
“你没看下午的电视?”
“没有。”整整一下午我都坐在卓文扬家门口在等他。
“那个大明星的记者会。他做了澄清说你不是他的恋爱对象,而且讲明了自己是同性恋已经有爱人了。表情和话语相当动人。啧啧……”
“那我为什么还会被追来追去的?”
“我怎么知道?不过我估计明天是看不到他们的报纸的,估计搞不好连出版社都要散伙。”
“有可能吧。”
“辰叔求了陆叔叔,陆叔叔也答应帮你,所以一定没事的。”
“陆风会那么好心?”
“陆叔叔人一直很好啊。”他兴奋得笑着,眼前这个人居然能说出陆风一直很好的话,他外星人吧。
“卓文扬为什么在相亲?”
“辰叔的儿子在相亲?不知道。可能年纪到了吧。”他一脸发现有趣的事情的笑容。
“今晚又是怎么回事?”
“辰叔接到警局的电话,然后嘱咐我和陆叔叔来找你,他自己就去了警局。”
整个事件都连上了。
“对了,还有,我叫柯洛。刚从美国回来。”
“嗯,我叫林竟。”
“我知道。”
“你在美国什么地方?”
“LA”
“喂,那你有没有去过……”我伏在他耳朵上说出了一个酒吧的名字,然后看着他的脸慢慢的涨红了,用蚊子大的声音回了我一个有字,嘿嘿,真纯情。“改天带你在T城玩。”
“不必了,我有喜欢的人了。”靠,这年头怎么人人都是这一句啊,贞节的要死要死的。
柯洛把车子停好,我们下了车。
“喂,要不要看看这家伙今天的成果?”柯洛拍了拍后备箱的盖子。
“什么成果?”
他掀开后背箱,里面堆满了报纸,成沓成沓的多得快溢出来了。
“这么多?”
“我们每个人都差不多这样子,你很幸福哦,林竟。”
辰叔家里辰叔握着一个茶杯,满屋子的转圈,陆风跟在他屁股后头转,这两个人转的我直眼晕。
“他不肯回来。”半晌,辰叔喊出一句。
“不就是三天的事么?能想死你了?”陆风吼着。
“他为什么不肯回来?为什么啊?”辰叔问。
“我又不是你儿子,问我也没用啊。”
辰叔看到我站在门口,无精打采的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辰叔,怎么了?”
“文扬他非要在警局呆着,我保他他不肯出来。”
(四十三)
躺在床上,我已经有多久没睡了?却丝毫困意也没有。
他愿意去相亲,相他的去吧。我已经起床穿好了衣服。
他愿意在局子里呆着,呆着去吧。我已经往钱包里塞了足够的钱。
我才不去找他呢。我已经走出了门口。
警局的深夜,下了班的那些家伙,他们满脸慵懒拎着腰带吵嚷着要去吃夜宵洗浴的样子比流氓还流氓。
换上班的那些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已经开始打牌了。谁交钱在养活你们啊?
我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有人吗?”
那些人慌张的触电一样扔掉了自己手里的牌。见来了个陌生人,全都抱怨的看着我。
“有什么事儿啊?”
“走失寻人。”
“叫什么名儿啊?”
“卓文扬。”
“男的女的?”
“男性。”
“多大了?”
“二十三四岁吧。”
“我说你别跟挤牙膏似的我问你你才说行么?”
“我第一次来找人。”
“在哪儿丢的?”
“T城郊区。”
“穿的什么?”
“黑色正装。”
“嗯,跟这儿签名。”
我签了名字,见那警察把文件一扔又回到了牌桌上。
“你们怎么不去找啊?”我探过身子去,看着他胸前的号码,大声地念了两遍以示我记住了。
“去去去。小李,咱俩走。”那人拉了个垫背的一起出了警局。
我看见号子里卓文扬促狭的笑脸。要知道,那两个人出去永远都找不到卓文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