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愿,停车啊……”南宫一无辜地耸肩,语调阴阳怪气地拖得很长,见晏昔任是不为所动,南宫一把手收回来,嘲讽似的回头:“怎么还不走,赖着等记者拍吗?”
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闪光灯陡然亮起,就像等候多时地渔网,在措手不及间,轰然撒下。
记者们像是看见蜂蜜的蚂蚁,密密麻麻一片,互相传递着信息,然后成群围攻。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不怕死地企图啃噬那一块的蜂蜜。
蜂蜜只有一点,蚂蚁却有很多。
那么那些蜂蜜的命运呢?除了被粉碎的一干二净,还有什么?
所以,只有一辆车的表面保护又有什么用,记者的话筒像是锋利的剑,狠狠地要捅进车内,捅进车内人的心窝,捅死他捅烂他!这样他们才有足够的血液,来换取他们的生活。
都是为了讨生活而已,晏昔知道。当记者一遍一遍问着他和南宫一的关系时,晏昔并没有动怒。南宫一却不。他恶狠狠地要教训那个提问的记者,却被其他记者愤怒地指责。一时间,情况混乱起来。
铺天盖地的问题,铺天盖地的声音,铺天盖地的话筒还有……铺天盖地的茫然。
怎么会这样?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响起,微弱的声音在喧闹的环境里显得虚弱极了,晏昔找到手机,接听了电话。
“莫衍,你现在在哪里?”
“John……”
“是我,你现在在哪里?回公司。”John的声音急促但不慌乱,晏昔静下心来,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我就在公司楼下,有记者,John。”
“上楼。”John简短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挂了电话。
南宫一在这时问;“经纪人的?”
“嗯。他要我上楼。南宫,我去了。”
南宫一也点头,却在晏昔搭着车门要打开时,伸手拉住了晏昔,静静地望了他半饷,晏昔甚至以为他要吻上来时,南宫一这边却松开了手,只淡淡地说:“去吧。”
车门一开,外面的声音突然变得寂静,又在另一个瞬间变得更为吵闹,几乎要炸开晏昔的耳膜。晏昔关了车门,用手隔开冲到自己面前的话筒,平静地:慢慢地挪动脚步。
他的脸上,什么都没有,没有慌乱,没有紧张,甚至没有不耐烦或者愤怒。就像美术馆里陈列的雕像,完美地几乎冷漠。
John从公司门口走出来。在另一头为晏昔打开一条通道。记者见到经纪人的到来,有些收敛,然而还是有人会把话筒戳到John的眼前。
“请问作为莫衍的经纪人,你是否出面阻止过他和南宫一过分亲密的关系?”
“我并不认为和人关系亲密有什么不好,先生,你的话筒倒是让我觉得很不好。”John冷笑着,“和我太亲密。”
晏昔见到John,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只是眼神温和很多,在这偌大的空间里,晏昔和John产生了无形的精神纽带——就好像他们并肩站在一起,浴血奋战。
那名记者讷讷地收回话筒,上面一个二流电视台的标签在话筒上瑟缩着,John嘲讽似的笑了笑,对那个记者说:“作为一名记者,你相当失败。”那人难堪地低下头,John又接着说:“当然,勇气可嘉。”
这会说话的时间,晏昔已经推开许多话筒,走到John这边来。把手搭在John肩膀上,晏昔有些疲惫地吐了口气。朝南宫一方向望去,却见早已空空如也。
车,早已驶远。
那些记者此次,恐怕更多的目标物都是晏昔。大神,他们敢伤,然而有靠山的大神,他们是如何也不会尽职到这份上,用前途来满足一时的好奇和热血。
他们都早不是初出茅庐的热血青年了。社会这个冷冻机,把他们的心冷却:热情冷却:善良冷却:人性冷却。不接受冷却,迟早有一天变质腐烂,然后被遗弃。
晏昔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该高兴南宫一脱险了,还是该失落他脱险了,甚至是……嫉妒他能够顺利脱险?
因为有背景,所以可以比其他普通人更有优势,在麻烦面前。
John暗里捏了捏晏昔,提醒他,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
是,现在还不是。
晏昔闭着眼睛,嘴角慢慢地:慢慢地上扬起来,微扬的脸朝着阳光,脸上是一片祥和。
至少他总有一天可以轻松地:无所畏惧地像现在这样,沐浴着阳光心情舒畅。总有一天的。
记者们不明所以地看着这边,内心着实惶惶不安起来。在这个时候笑得那么灿烂,见惯了阴暗的记者们难免不会被内心的潜藏的可怕场景吓到,越想越怕。
如果……是个心理变态?或者是,有什么应对此次采访的万全之策?
但是无论是什么,既然站在这里,就没有空手而归的可能!记者们心知肚明。所以有些资深的老牌记者,凌厉地往前一步,举着话筒,问道:
“请问莫衍先生,你和南宫一先生发生过逾越友情的关系吗?”
晏昔睁眼,睁着懵懂的大眼睛认真地盯着那个记者:“请问,所谓的逾越友情的关系,是什么关系?”
“就是发生某些性行为。”记者摆着一张正义的脸,说着露骨的话。
“那么什么是所谓的性行为?”晏昔又问。
“这……”那么笼统的一个概念,真的要解释,如何说?
晏昔微笑着摇了摇头,叹息道:“恕难回答,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莫衍先生,根据那张照片,请问你的真实性向是什么?”又有记者上前,眼神咄咄逼人,“据调查,在F大的时候,莫衍你也有过同性传闻,请问那些传闻是否属实。”
“抱歉,我失忆了。”晏昔回答,指了指John,“医院检测报告请向我的经纪人索求。”
不能这样下去!完全没有进展!记者们对视一眼,更多的人上前去。一时之间,又仿佛回到了之前的状态,那么多人,拥挤着,把话筒使得霍霍生风。
“莫衍,请问你红起来是因为潜规则吗?”
“能说说你对南宫一的看法?”
“我们需要真相!如果莫衍先生真的是同性恋,那么你对同性恋是什么看法?”
“觉得同性恋是病吗?会不会害怕得艾滋?”
“你和南宫一是恋人关系吗?”
“当时莫衍先生发生意外,是和南宫一先生同一个病房,请问那些情感是发生在哪时吗?”
太多的问题。John在一旁紧紧握住晏昔的手。告诉他,他还在。
晏昔刚想张口,突然听见记者中外圈的人在惊呼:“是苏文远!”
外圈接触不到晏昔的记者突然纷纷转向,蜂拥到远处的一辆刚刚停下的车。车门半开,苏文远已探出一半的身体。
当一个人距离你的生活遥远地几乎都要淡出,甚至即将遗忘的时候,你一个转身,他却突然出现在你背后。那是什么感觉?
晏昔早忘了苏文远。然而今天,他见到了。在这个微妙的时刻,他出现了。
还是那样的笑容。只是穿着死板而严肃的西装,黑色油亮的皮鞋,每一脚落下去,就像能碾死地上的蚂蚁。
48.有人在毁了你(上)
“许久不见,莫衍。”苏文远浅笑着,往晏昔这边走来。他袖口的衬衫扣子在阳光折射下闪闪发光,晏昔皱了皱眉。
那样的苏文远给他的感觉非常奇怪,那颗纽扣就像是一张世故的脸。你能在上面看到光泽,却看不到里面光泽下或锈或破的模样。
记者们侧身让出空间让苏文远走过,闪光灯闪烁不停。耀眼的白光让晏昔不适地微眯起眼。他不自觉地捏着衣角,同样微笑着,对苏文远点头:“学长。”
闻言,苏文远的瞳孔瞬间收缩,又很快恢复了以往的温和模样。甚至更温和。
“天气不错,不是么?”苏文远笑道,走上前来,作势要揽住晏昔的肩膀。被晏昔侧身躲过,佯装低头整理衣角。
半空中的手臂停滞了一秒,自然而然地调整了姿势,袭上晏昔的头,轻轻地摸了摸。
记者们见情况有所异变,意味深长地纷纷对视,统一了意见后,点点头,把话筒紧握在手,随时准备出击的样子。
苏文元这时才像发现记者们似的,抱歉地笑笑,又从身旁一个记者手里接过话筒,放在嘴边,就要开口。John此时突然出声。
“苏先生,我们可以去里面谈谈吗?”他指了指背后的奈森公司大楼。
“为什么?”苏文远含笑,“我只是说一句话,没必要这么麻烦。”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记者朋友也都在这,我认为没必要进去了吧。”
John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蹙着眉不说话了。
有记者上前,问:“请问苏先生,您是否在大学期间和莫先生有过不良传闻?传闻都是真的吗?”
“我是《娱乐快速报》的记者,能否请问一下您和莫衍先生的真实关系?”
“对于莫衍先生和南宫先生的暧昧,苏先生怎么看?”
“您是否和莫衍有着关系,知道他和南宫一的事情吗?”
“是不是纠缠不清的三角关系?”
“对于你们的问题……”苏文远对着手里的话筒说,“我本人觉得很荒谬。”
顿时鸦雀无声。
“只是传闻而已,完全没有事实依据。作为学生会会长的我,出面帮助学弟难道一定是有不良企图?”他仿佛觉得好笑极了,嗤笑了声,又说:“请记者朋友们慎重想象,否则我完全可以告你们诽谤。”
“可是。”有个记者突然出声,他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尖利而狠烈,突然冲出来的声音甚至把他身边的记者也吓了一跳。苏文远看着他手里的话筒上的标志,笑容忽然渐渐消失,唇线,变得僵硬而冰冷。
“我有详细的证据证明那不是传闻。”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打照片,每一张都是那样清晰的接吻图。
莫衍和苏文远接吻的照片。和晏昔当时从苏继娜手里拿到的照片一模一样。让晏昔甚至以为,那不过是自己弄丢的照片而已。
可惜不是。
因为那个记者显然有备而来,他低头又拿出更多完全一样的照片,诡异地笑着,撒花瓣一般,将照片飞洒出去,从指缝间滑落的照片顿时落得满鞋都是。其余的记者纷纷弯下腰,捡拾着地上的照片,更有甚者举着照相机已经在取照了——满地的照片,满眼都是两人的接吻。
现在地上的,已经不单单是照片了,而是爆炸性新闻:钱:钱:钱,以及记者们可能一举成名的报道素材材料。
John的脸色变得青白,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晏昔,唇角想要拼命克制,却只是颤抖的越发厉害,他说:“这些照片怎么会泄露出去?!”
不知道。
但是如果苏继娜有方法拿到,那么也就代表着其他人也可以得到。然而,谁又有苏继娜的身份?
晏昔蹙着眉摇了摇头。忽然涌上来的不甘,将他的淡然啃噬地几乎不剩。明明不是他,却要在此刻背负着那人的过去,等着自己的生活被毁。
孰对孰错?
苏文远在此时,忽然失态地大叫一声,推开周边的记者,奋力迈步试图接近那个揭秘的小记者。他紧握的拳头,分明是要在接近那个男人后,全力一击——可能是在脸部,也有可能是胸膛。
那个男人却反常的没有逃开去,依旧站在那里,仿佛享受着苏文远的怒火,轻松地微笑着,甚至伸出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
怡然自得的样子在苏文远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后变得欢快。他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微眯的眼睛满是盛不住的欢乐。
“苏。”他开口道,声音轻柔。
苏文远僵硬在原地。垂放在裤腿两侧的拳头却是颓然地缓缓松开,最终无力地虚握着。他叹了口气,低垂着头,一瞬间变得虚弱起来,他喟叹般,自言自语:“放弃吧……你,你们。”
“不。”那人依旧笑意满满,“停不下来了。”他手舞足蹈地在一旁大叫着,欢呼着:“游戏停不下来了!”
“不是You win,就是Game over。已经停不下来了哦。”他疯了般凑近苏文远,在他耳畔轻声喃喃。斜视的眼光,落在苏文远颈侧的大动脉处,微微舔了舔唇。
目睹这一切的记者们,全部被震惊了。甚至,忘记手里的照相机,能用来做什么。
那人仰起头,用一种虔诚地几近幸福的口气,望着天空最刺眼的太阳,幽幽地说:“他终于可以完蛋了……”
晏昔跟着抬头。太阳天真无邪地照耀着世界,明明阳光那么明亮,明明阳光那么耀眼,明明一切都那么富丽堂皇,为什么就是泯灭不了人们心底龌龊腌臜的种种?
紫外线是杀灭不了人类内心的病毒的。它照不进那个阴暗的世界。
所以,生命是没有救赎的。难过地垂下脸,晏昔决定,不再信任这个虚假的太阳。就他妈的像所有形象工程一样让人失望透顶!
苏文远压抑地大吼一声:“够了!”嘶哑的声音,又比困兽好的到哪去?挣扎在崩溃的边缘,犹豫着——因为只要崩溃就会是救赎,清醒着永远是罪孽和地狱。
“够了?”那人好笑着回头,认认真真地望了苏文远一会,才笑着摇了摇头,“怎么能够了?苏,你都没有看到最精彩的部分就想要退出吗?”他嘲讽地“叱”了一声。
“当时没有你的默许,游戏又怎么会开启?你知道的,我和她从来不会勉强你……”
“我们都舍不得……”他又补充道,眼看着苏文远的身形颤抖地越发剧烈,黑色的西装就像一个囚笼把人死死地困在里面,苏文远的身形几乎裹死消失,他痛快地“哈哈”大笑起来,畅快极了。
记者此时才如梦初醒,颤抖着手里的相机:话筒,拥挤着想要上去采访苏文远和那名记者同胞——尽管那人看起来,并不是一名真正的记者。
苏文远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就在情况继续恶化地千钧一发之际,John狠手夺过一边想要也跟着挤过去的记者手里的话筒,对着全场叫停:“诸位静一静!静一静!关于莫衍的发布会,公司会另行安排,请诸位记者朋友们先行回去,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答复!”
现场还有谁关注莫衍?有一个苏文远:莫名记者:莫衍还有一个那人口中的“她”的绯闻,再怎么也能够上头版头条了。再说莫衍的新闻发布会,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见记者不理睬自己,John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啪”地就把手里的话筒愤然摔在地上!
一边的小记者心疼到欲哭无泪,期期艾艾地上前指责John的罪证:“喂,你怎么能这样……”
John正在气头上,回头凶狠地瞪了一眼那名记者,喝道:“我赔一个,行了吧!”
这才让小记者安心地缩回去。John见状不禁暗暗嘀咕:“怎么又是这个家伙……”
晏昔听到John的抱怨,有种啼笑不得的感觉。好在现场在John的失态下有所控制。记者毕竟对于John有所顾忌不敢太嚣张,毕竟是奈森的地盘,不能逆了人家的脸面不是?
收拾收拾家伙,大家有默契地聚集在苏文远这边,目送John提着自家艺人——莫衍,走回了奈森高大的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