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珊心绪繁乱,又气又伤心,一把丢下扑蝶用的丝网转身就走,她独自一人走在花园里,想起楚昭然对她的种种温存体贴,眼眶一酸,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一个人沿着河堤边哭边走,不一会儿走到了柳树荫底下,听到树后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原来是洪定山正在交待陈金荣一些事情。
“你打听清楚了?他们确实在那里落脚?”
“是,师父,徒儿确认是他们没错。”
“好,你今夜就动身,记住,一定要神不住鬼不觉,趁另外那名少年不在的时候动手,若是被他发现,就留下口号让他去找林震南要人。”
“徒儿这就去办。”
陈金荣走后,洪定山正准备回去,突见两只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洪珊珊从树后走出来质问他:“爹,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你怎么不去找昭哥?你快去帮我把他找回来啊!快去嘛!”
自从楚昭然失踪以来洪珊珊就天天催着吵着让他找人,洪定山虽然头痛,也只得耐着性子哄她:“珊珊,爹这就去找,你要听话,专心看看书做点女红,女孩子家的到处乱跑像什么话。”
洪珊珊执拗道:“我不管,我只要昭哥回来,我才不管什么像话不像话!”
洪定山开玩笑:“哈哈哈,看看你这丫头,有了情郎就胳膊肘往外拐,爹跟你保证昭然一定马上回来,等他一回来爹就做主让你俩成亲,这下可遂你的意了?”
珊珊脸上一红,面上挂着泪水,声音轻地像蚊子叫:“爹,你……你说什么呀……”
洪定山笑道:“爹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只管放心,等昭然回来以后爹就昭告武林将你许配给昭然为妻,你是我洪定山的独生女,凭什么就只准林震南的女儿出风头?爹一定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让那林震南和林清瑶眼红到底!”
珊珊一颗芳心砰然而动,脸上早已飞起了两朵红霞,只要一想到自己成为楚昭然新娘子的那一天就充满了憧憬与期待,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珊珊红着一张脸害羞地逃走了。洪定山看着女儿走远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
这日夜里徐韶云身体不适,龙煜披衣下床问店小二借了炉子生火熬药,此时正是半夜三更时分,万籁俱寂,龙煜守着药炉感到眼皮很重,渐渐地就要耷拉下了,煎了半个时辰终于把药煎好了,龙煜把黑乎乎的药汁倒进碗里,端着碗走上楼梯,刚走到走廊边时忽然闻见很浓的一阵迷香味,龙煜心知不妙,手中的药碗砰地摔碎在了地上。
一脚踹开房门,窗户大开,一片黑色的衣角从窗口滑下,龙煜冲到窗前借着月色看到那人带着徐韶云逃到了房顶上,龙煜跳下窗一路追了过去,那人逃得飞快,龙煜掷出手中一片碎瓷片打中了他的手腕,那人痛呼一声身形不稳落到了房檐下方,下面一片黑乎乎地什么也看不见,那人借机身形一遁,消失了踪影。一支飞镖隔空飞来,龙煜一把抓住,看到上面缠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了一行字——两日后,洛阳武林盟。
寒风吹过,龙煜独自站在月光下的屋顶上,愤怒地握紧拳头,手中的瓷片刺破手心,滴下鲜红的血……
第39章
徐韶云被关在水牢已有两日,这里阴暗潮湿不见天日,浸泡在乌黑发臭的脏水里,到处都是老鼠和蟑螂。
由于抓他负责抓他回来的陈金荣在逃走过程中被龙煜用瓷片割伤了手腕,再加上自己又被师父分配到在这又脏又臭的地方看守徐韶云的倒霉差事大为不爽,实在找不到可以出泄的地方,因此就把一肚子怨气撒到了徐韶云的头上。洪定山出去前嘱咐他看好徐韶云,只要保证两天内别死掉就可以,这就给了陈金荣一个大好机会,他特意把生病的徐韶云关到湿洞洞的水牢之中,不给他吃饭,还每天打骂虐待他,把他当成出气筒。
徐韶云本就有病在身,虚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此地的湿气与寒气,皮肤被脏水中的虫蚁啃咬地遍体鳞伤,再加上陈金荣的拷打,浑身上下就没块完好之处,他感到自己快撑不下去了,随时可能死在这个地方……
这一天陈金荣照例又来牢中看押徐韶云,一进来又按老样子拿出树枝抽打他,一边打还一边骂:“都怪你这霉星!害老子手筋被割伤,要是老子以后练不了剑唯你是问!还有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被师父派来这种鬼地方看守你,还不都是你这霉星害的!”
一顿抽完,陈金荣怨气泄了神清气爽,徐韶云照例闷声不吭,陈金荣出完气正准备走,却在此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沙哑而虚弱的声音:“等……等等……这位小哥……可……可不可以……给我一口饭吃……”
陈金荣吃了一惊,因为自从被掳来这里以后徐韶云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被打时也是闷声不响的,头一回听他开口说话,陈金荣嗤笑了一声,愈发猖狂起来:“哈哈,你还好意思问我要饭吃?上回比武招亲你那个大哥不由分说痛打了老子一顿,这回又把老子我割伤,我没一刀把你砍死已经够客气了。你竟然还要意思要老子大鱼大肉供奉着你?”
陈金荣为人心胸狭隘,锱铢必较,可徐韶云没有功夫和他计较,他不能死……在等到大哥之前他绝对不能死……因此,就算要他卑躬屈膝地开口讨要饭食,他也不得不忍受这种屈辱。
“呵呵……这位小哥此言差矣……我大哥他古道热肠……平生不会无故打人,除非……除非那人生得獐头鼠目,不合他的眼缘……”
“你……!”
陈金荣听罢气疯了,提起树枝刚要继续打,正在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陈金荣,你这几天鬼鬼祟祟地老跑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莫非里面藏着什么好东西?”
洪珊珊为了做好以后成为楚昭然妻子的准备这几天正专心练习女红,只是她从小就爱舞枪弄棒对女红之类的东西实在没有天分,绣着绣着没了耐心,在园子里散心的时候看到陈金荣阴沉着一张脸来到水牢,她一时好奇心起也跟了进来,听他们说话听得云里雾里,于是干脆大方现身了。
陈金荣方才对着徐韶云还嚣张地很,面对洪珊珊的时候立马换上了一脸献媚的笑,用欠扁的语气说:“哎哟,师妹,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这儿又脏又黑,师妹可要小心着点,要是一不小心碰坏可就不好了。”
洪珊珊听到他那迫不及待讨好的话语就浑身不舒坦,皱眉道:“废话少说!我问你他是谁,你还没回答我呢。”
陈金荣不屑地瞥了眼徐韶云说:“他呀,就是那个徐韶云,师父把他交给我看管,明天的肃清大会他可有用处呢。”
不料洪珊珊听后愤怒无比,指着徐韶云问道:“他就是徐韶云?昭哥就是因为他失踪的?”
陈金荣呆呆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只见洪珊珊抽出腰间的鲛筋软鞭往徐韶云的身上抽去,这一下的力道极重,结结实实地打在徐韶云的前胸,胸前一大片皮肉像是被硬生生掀掉一般,火辣辣地疼,洪珊珊叉腰怒骂道:“哼!都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昭哥才会下落不明!你把昭哥还给我!还给我!”
徐韶云无缘无故挨了那么一下,胸前的伤口很深,疼得他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徐韶云笑出了声,分明已经是微弱到随时可能断掉的声音,可是听上去却不卑不亢,没有丝毫的惧怕:
“这位美女姐姐……你说的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又没有求你们来杀我,是你们自己想方设法要杀死我……就因为我没有乖乖躺着任由你们杀,你们就把责任全推到我的头上……这会不会太不公平了一点?……”
“你还敢嘴硬?!”
洪珊珊气极,又是一鞭子挥来,这次鞭子打在脸颊上,右颊一阵尖锐的刺痛,徐韶云眼前一黑,几欲昏倒。陈金荣也吓了一跳,师父嘱咐他不能让徐韶云死掉,所以他这几天都是用树枝在徐韶云身上抽出不易察觉的细小伤口,可是珊珊这两下一出手就要命,要是真把这徐韶云打死了他可怎么向师父交代?所以他使尽浑身解数哄珊珊开心,好说歹说才把这小姑奶奶劝下来,珊珊哼了一声,气呼呼地离开了。
徐韶云脑袋昏沉沉地,胸前、脸上的两处伤口火烧一样隐隐作痛,意识昏沉间他听到陈金荣说了一声:“真晦气……”,还有碗筷放在地上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徐韶云才浑浑噩噩地清醒过来,前面的地面上放了一碗饭,估计是陈金荣怕他真的会死掉,难得心虚拿了碗饭过来。徐韶云挣扎着游过去,颤抖的手指抓不住筷子咕咚一声滑进了水里,徐韶云饿极,只得用手抓饭往嘴里塞,菜里没有一点油水,饭粒也很粗糙,膈地喉咙生疼,但徐韶云还是死命地往下咽,一口一口,像一个溺水的人努力抓住救命稻草,他要活,他一定要活着!因为他还没有见到那个牵挂的人。
“大哥……”
嘶哑的嗓音哽咽着唤出心底最在意的那个称呼,徐韶云感到无边的思念与委屈向自己袭来,脸上湿湿地,饭越吃越咸,泪水与血水混在一起,苦涩到难以下咽……
两日后的武林盟,肃清大会如期召开,林震南位居首席,面色沉静,林清瑶由于担心冷玉的安危也选择了出席,她的脸色并不好,一看就是这些天忧思过度导致神情憔悴,夏英杰这些日子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今天也不例外,林清瑶时刻注意着场下,他就时刻注意着林清瑶,其细心体贴程度超乎想象。除了他们,武林之中其他各大门派也如数出席了,他们个个神情肃穆,或是穿着丧服、举着牌位,或是在场上放下一排排担架,担架上的人翻来覆去,惨叫不止,这些都是几天前中了叶闲庭七日红毒药以及在幻冥岛丧命的人的门派部众,今日他们齐聚此地,一来是为了报仇雪恨,二来是为了引出叶闲庭,逼他交还玄冰神铁,与这魔头斗出个高低。
在所有人都来齐之后,林震南上台说道:“诸位江湖同僚,众所周知千叶教为恶多年,造下杀业累累,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十五年前林某曾带领各大门派之首上泰山剿灭邪教为民除害,攻破千叶教老巢,斩杀枭首叶无天,念其长子叶闲庭尚年少有意姑息之,谁料当年的妇人之仁竟造成了今日的恶果!正是我们正道武林对千叶教一再纵容导致他们愈加猖狂,诸位,我相信你们都与千叶教有着血海深仇,杀亲之仇不共戴天,今日千叶教的恶徒就在此地接受惩处,你们说,邪教恶徒究竟该不该杀?”
底下群情激奋,声浪一潮盖过一潮,嚷道:“杀!!!”、“杀!!!”
林震南面上现出不易察觉的笑容:“诸位,你们的呼声便是武林正道的呼声,正道精神长存,林某深感安慰。来人,将千叶教的恶徒们押上来!”
话音刚落,就有好几队精壮大汉押着五花大绑的千叶教教徒来到刑场,这些教徒不过七八十人,其中有不少老弱妇孺,他们个个衣衫凌乱,身上带伤,但他们表情镇定,面无惧意,小甲刚才在后面听到林震南的话,不禁冷笑着骂道:
“林震南你个老不要脸的,什么为民除害?什么不共戴天?都是屁话!还不是为了得到尹灵的长生蛊?十五年前你为了抓到藏匿在千叶教里的尹灵勾结各大门派趁着老教主闭关的时候攻教,又派来内应挟持教主夫人与茗少爷作为人质害得老教主走火入魔,老教主又怎会被你们这些小人杀害?当年你们为了长生蛊屠杀千叶教众,如今又为了玄冰神铁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呸!还有脸自称武林正道!根本就是一群卑鄙的小人!”
林震南使了个眼色,精壮大汉会意,收紧手中的绳子,千叶教教众们被勒住咽喉,发不出声来。
林震南下令:“行刑。”
在台下众人高声呼喊:“杀!!!”、“杀!!!”的浪潮中,一名壮年男子被推上刑台,旁边两人踢在他的膝关节上逼他跪下,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溅了一地,脑袋已经落地。
“啊!!”林清瑶从未见过如此血淋淋的血腥场面,吓得花容失色,捂着脸惊叫起来,夏英杰赶忙护住她,不让她看到那一地鲜血,同时他也恳切地对林震南进言道:“盟主,千叶教教众未经公开审理便轻易斩杀,如此行为与江湖道义不符啊!”
林震南没有理会他,一挥袖子示意将尸体搬下,然后又推上一个千叶教徒,又斩杀了一个,再推,再斩……一连斩杀了十几个,夏英杰人微言轻,无力阻止,再加上台下的人起哄声越来越大,他只得眼睁睁看着惨剧的发生。林震南坐在主位席上冷眼俯瞰着周围的情形,计算着今天的主角是时候现身了,果真就在此时一阵微风吹过,锋利的叶片割中刽子手的颈部,彪形大汉喷血而亡。
柳树的树梢上出现一抹紫色的身影,表情阴鸷,一脸怒容,台下的人们见到那抹诡谲的紫不由惊愕地大喊:“千叶魔君来了!”,千叶教的教徒们激动地喊着:“教主!”
林震南微微一笑,满意道:“叶闲庭,你可算现身了?”
第40章
“林震南,七日红、幻冥岛之事皆是我叶闲庭一人所为,与我的教众无关,你们要报复冲我一个人来,十五年前的杀父之仇还有灭教之仇,今天我们慢慢算。”
叶闲庭一番话说得无比平静,但是语气之中暗含的阴狠之色叫人听得胆战心惊,台下不少人还没开打就先胆怯了,在那儿大呼小叫充士气,林震南则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眯缝起眼睛,不屑道:“沆瀣一气,今日我必要为武林肃清你们这帮妖人。”
说罢,林震南示意肃清大会继续进行,千叶教教徒们骚动起来,为了镇压他们那些精壮大汉举起鞭子对他们又踢又打,刷刷刷飞来一串叶片割下他们的头颅,同时也割断了千叶教众们身上的绳索,千叶教徒一得到挣脱,抢夺刀剑与周围的侍卫拼搏厮杀起来,又是一枚叶片直直飞向林震南,林震南掷出手中茶杯,两者在半途中相撞在在一起,玉石俱焚。
“叶闲庭,你们这帮妖人犯上作乱,休怪我不客气。诸位同袍们,肃清邪教妖孽的时机到来了,让我们一起为武林除害吧。”
叶闲庭冷笑道:“冠冕堂皇的废话不必多说,你们只管一起上吧!”
口令一出,一时间,正派、邪派、黑道、白道拼杀在了一起,千叶教教徒们虽然身上有伤再加上有老弱妇孺多了几分牵绊,但是个个骁勇善战,又善用毒,直将那群门派中人杀得丢盔弃甲,但是门派中人仗着人数众多,两方相持不下,林震南与叶闲庭也是斗得天昏地暗,胜负不分。在所有人中只有洪定山一行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沉默地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由于场面混乱谁也没有注意陈金荣手中拽着一根细绳,绳子那头拴在一人的脖子上,那人浑身上下罩着黑衣黑帽,看不清楚形貌,也没发出过任何声音。
洪珊珊是其中神色最为焦急的,自从叶闲庭现身之后她的目光就一直盯着那个方向,期盼着与叶闲庭一同失踪的楚昭然也会随之出现,她等啊等,竟真的让她在树荫下等来了那抹熟悉的青色身影,珊珊心头狂喜,喊了一声:“昭哥!”
楚昭然面有犹豫之色,自那日冰魄峰上的太阴之匙发生异动,那一半的幻冥岛在海上漂了很久才漂回原位,他们四人刚一踏上土地就听闻林震南召开肃清大会的事,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正撞上肃清大会进行中。楚昭然为了不让众人看到他与千叶魔君在一块儿因此特意等到叶闲庭到场之后一段时间才姗姗来迟,面对珊珊热情的嘘寒问暖他只得随意敷衍两句,一副就不在状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