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杈两支花——不二不二不二

“他弟弟？”小昭懵了一下。“谁弟弟？”

吴幍拉下脸了。小昭连忙回想。“哦！哦！！她弟弟是吧？哪个弟弟？”

“废话。”再不介意让复古明看透自己另一面，吴幍还是不想让多余的人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内幕。

“哦……嗯……好好。”小昭连连点头。秦微玉的弟弟只有一个。又忍不住问：“他不是你一个寝室的吗？”

吴幍又不高兴了。多余的人小昭身边也有一个呢。隐晦的继续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复古明坐上沙发开始吹咖啡。他气闷着气闷着，逐渐的琢磨起事情来。其实吴幍这脾气也不是天生的吧。吴老那么不待见他。连主宅都没让他进。这些现实情况在吴幍身上好像没看到什么不满。事实又是怎么样的呢？复古明想不明白就抬头看向大床。吴幍屁小孩似的在被子里装毛毛虫蠕动。小脸还埋进枕头里“嗯嗯啊啊”的特舒坦。复古明不舒坦了。昨天才开通的鼻孔又有放血的迹象。他气急忙埋头猛灌了一大口热咖啡。结果，“唔……”的一声烫得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吴幍听到他的动静从枕头上抬起脑袋望过来。见复古明手忙脚乱的狼狈样连忙起身，给他递了个烟灰缸。接着又去冰箱找冰水。

“哇~~~”吐了咖啡复古明疼的骂不出话来。赶紧的又含冰水。吴幍一直乐呵呵的看着他。

“怎么喝的成那样呐。”他也就是略表关心。没想到被烫得又疼又恼的复古明拉下脸，吞了水就冷声低吼：“出去！”

“……”吴幍脸上僵了僵。垂下目光看了眼地面，就真起身走了。走时脸上没一点恼火的痕迹，就是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表情。复古明当时就悔了。可是面子下不来。一直到门关上后才回神。口腔里灼疼得厉害，他连认错的心思都没有。低头又含起水。

那之后，吴幍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一转眼寒冬结束了。复古明非常清闲。他一个特派医生，和校方的关联事务也仅在学生吴幍的身心方面。从他来了以后，吴幍的辅导专员职务就交给了他。包括学校对学生的心理摸底案卷。

看着手里的心理问卷复古明默然。白了说这也就是个形式而已。让学生填了再写个总评交上去就行了。可吴幍没来。复古明也不知道怎么和他开口说话。偶尔擦肩过吴幍的反应都和路人甲没什么差别，连一点露骨的疏离感也没流露。吴幍把自然表现得越是浑然天成就越证明其心理扭曲程度。

在复古明还踌躇着的时候，学校通知了春季野外训练的事。学校外的深山当然是最好的野训地。老虎豹子大黑熊什么的是不可能有。把学生们丢出去喂喂野蚊虫之类的倒是不错。开始整军出发之前，没有特派医生的学生们在课室里迎来了公用辅导员的课间来访。心理问卷扬扬洒洒的发下来，吴幍也在空桌之列。辅导员就说了：“没拿到的都到校医院要去。”

吴幍巴咂巴咂嘴，垂头丧气的走了。和复古明预想的有一点出入。他单纯的只是不擅长和自尊心过强的人来往。从小到大，他身边的哥哥姐姐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护着他都来不及了，怎么会有闹别扭这回事。倒也不是吴幍下不来台。他跟着家里，潜移默化的也学会了那句名言：多余的自尊还不如喂狗去（想问谁说的名言？咩嘿嘿嘿嘿……）！而复古明的表现，那就是活脱脱的拿面子当饭吃的典范。吴幍就想：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呢。说他那天不恼火是假的。这样的人不在他的交友范围。

十四

复古明不知道自己已经让吴幍抹杀了。他拿着烟灰缸叼烟站在阳台外吞云吐雾。沙发上的小枕头被瞪了老些天，就差没出个洞了。为了水嫩没皱纹瑕疵的皮肤，复古明很少抽烟。这会儿真是烦了才摸出来解解馋。他也不去想自己到底在烦什么，总之就是想抽上一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就是这样。他还闷闷抽着，低头就看见了远远的从小树林穿过来的吴幍。

吴幍不情不愿的游荡着，抬头也看到了三楼小阳台上的他。他楞了一下。复古明向来是个注意个人形象的男人。叼烟的样子意外的有吸引力。两人就那么对看了一下。没多久吴幍接着低头走。复古明掐了烟搁下烟灰缸转身回了室内。等他咚咚咚下楼来，吴幍已经在办公室外了。

“又哪里不舒服了？”

“没。”吴幍摇摇头。听他口气还算不错。自己也没必要抬人家杠子

复古明没再多说什么，想想大概也猜得出来。若无其事的开门进了办公室。

两人在办公桌前后坐下。复古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吴幍还算是新生，心理问卷的补交案有好几份。起头也就是公式化的家庭调查。家庭成员，户主什么的。吴幍看了看才拿笔开始填。

“那该是填你父亲的名字吧。”复古明微微蹙眉。吴幍第一个就写了吴卫霖的名字。仿佛父亲这人不存在似的。

“我从小就都这么写的。”吴幍没多说什么。接着埋头写。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复古明一时也说不出话。说多错多，人家已经够不想见自己了。然而，表格上吴卫霖的名字就像是有胶水，老粘着他视线。心理课程在他大学时期就选修过了。照吴幍的反应看来。没对父亲这人有成见他也不会无视得这么彻底。

填完琐琐碎碎的个人资料，接下来的问题逐渐莫名其妙起来。连今天的天气真好都出来了。吴幍傻笑了一声，扭头看看窗外的天。然后埋头写：“今天是挺不错的。”

复古明也忍不住笑了笑。实际上外面的天灰蒙蒙的是春天的特色。心理课程他也就是选修了一下。吴幍写的这些问题答案到底都显示了什么他也没办法发全诠释出来。看着飞天遁地的脱线，在专家眼里却都有其内涵。

吴幍填完问卷就走了。复古明站在窗边看了看天色。暖暖的春日穿透云层铺撒在地面。他看了一阵。忍不住想起了吴幍的笑。

“是挺不错的。”他自言自语的说。

心理问卷就是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可以说是人的最大个人隐私集汇。复古明把加密文件袋看了又看，最后还是给吴卫霖打了汇报电话。吴卫霖静默的听他说了一阵想法。徐缓又不容质疑的说：“扣下来。”

他完全有权利那么做。学校没立场反对。复古明又琢磨了一下，还是没有把自己调查的结果说出来。双生的孩子有时候有些异于常人的敏感心思。他觉得必要时得给吴幍一点适当的心理干涉，不然照这么下去，天知道这小子得魔化成什么样。幸好他没说出口。不然百分百要把吴卫霖惹火。大户人家的隐私就不该是随便就能去调查的。复古明不但查了，还查出点东西来了。就为了吴幍小宝贝儿那敏感的心思，知道曾经有这么个存在的复古明也不能呆在他身边。

十五

第二天早上放了个小小的整装假，下午一校的人就浩浩荡荡的出门了。大半年没有出过校门的寝室几个虽然松了口气，可也提不起多大的干劲。光行军就要三天，接下来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呢。吴幍跟着队伍百无聊赖的走着。立马想念起心细如丝的费南了。

“唉~~~~”他叹气。

出发前费南被调走了。说是去护花去了。另外三个鬼吼鬼叫的恨不能打死他。费南向来品行端正，行军结束就是小队野营。女生队伍里没几个任劳任怨的搬运工估计要罢课。校方早物色好人选了。走的时候费南还被红眼饿狼们瞪得娇羞不已。一来到吴幍跟前他就呜咽了。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朱大军保护好幺儿。没一会儿还真就掉下了几颗水来。吴幍感动极了。朱大军忍辱负重的拍胸保证绝对不让小幺儿被外人污了。秦伟和李志成“嘿嘿~~~”的直装纯良。朱大军大白眼一瞪：“你们也是外人！”

费南白了几个一眼。“我要走了你们还闹我心呢。看你们几个饿的。”

总的来说，吴幍跟着他们几个他还是很放心的。阿尼陀佛的唐小诗没被插进来。哥儿几个都是知根知底的。有没有饥不择食到那程度大家心里有点数在。

“唉~~~~”吴幍还叹气。低头接着跟了几步，一脑袋撞上了前头朱大军的背。

“幺儿欸~~~~”朱大军语重心长的劝解：“那小子走了就不是咱家的人了。咱还是接着过日子吧。”

“哧？？？”边上几个并列的其他寝室人吃吃的笑起来。这人高马大的东西文艺起来真不是个东西。在场二世祖里吴幍算是年纪最小的那几个。全校的人加起来也就几百号。吴幍傻人傻行的在校里小有名头。

走了半天的路吴幍腻味极了。往第一个扎营地途中阿萨来了电话。

“我也想你了。”吴幍说。听了阿萨说想他，他暖心极了。边上连着队伍前后的几个人都盯着他看。阿萨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时也没有马上挂电话的趋势。打算给他解闷。两人聊了好久。阿萨不知不觉的就透露了口风。

“有人翻你东西？”吴幍心里闷了一下。

“也不是多大的事啦……”阿萨笑笑。“就是最近老疑神疑鬼的。”

吴幍却知道她。没什么确切的痕迹留下阿萨不会随便起疑。她就是顾忌吴幍现在身在外面。连掩护的地方都没有。吴幍的事她也都清楚。想着过几天等他回校休息够了再来讨论这事。

“嗯……嗯……那回去聊。”吴幍点着头，小昭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边。见他挂了电话谄媚的笑了起来。

“韬哥儿……”

“嗯？！”吴幍蹙眉。这又是怎么了？

小昭想说让他别去野训了什么的。想想他又对自己没自信。也就是他野生的一个感觉而已。明显不够用的内存让他傻笑了半天。最后只借了吴幍的手机。

“你怎么不用自己的？”吴幍有点看穿他。见他没说出来也不问。毕竟这环境不适合。

“没信号了~~”小昭说的是实话。比临时掰一个管用的多了。拿了电话就撒腿跑出队伍。前面带队的教官助理吼了几声他也没在意。跑到远处了以后小昭给向北吹打了电话。高科技的手机他用不惯，折腾了半天没找到电话簿，只好特务的把脑里记的一个一个拨进去，那边不知怎么的，接得特别快。小昭都吓了一跳。

“吴幍？”

听出来是小昭的声音后向北吹郁卒死了。把可怜的小昭骂得狗血淋头才问他事。

“那啥……”小昭挠挠脑瓜，纠结了半天才说：“这几天不是去野外吗。”

“嗯……”向北吹的声音冷冷的。

“我老觉得心里毛毛的不是。”

“毛什么？”向北吹的话简洁得跟大马刀似地。

“……”小昭郁闷。刚才以为是老大来电时的态度呢。有这么偏心的吗。向北吹想了想也觉得事情蹊跷。小昭就是一野生动物。除了斗狠就只剩野性直觉还管用。

见半天也没小昭的回应，他只好又问：“毛什么？”

“……”小昭挠挠脑瓜收心。“我也说不清楚不是。也不该是多大的事。”他又挠。

“他那妹妹的事？”向北吹问。

“应该不是吧。野训的事。”小昭纠结死了。向北吹再郁卒也只好陪着他浪费时间。老久了小昭才说出一点根据来了。“他那室友的事吧。你那边不是已经查出点东西了吗？”

“那也就是个毛孩子。”

“这边的再二也就都一群一般人不是？”小昭说。向北吹楞了一下。半天才答：“那倒是。”

小昭这东西什么时候这么感性了。他心里感慨，自己什么时候也当过一般人来的。不知不觉的就连小昭这样的都把自己算进一类人里去了。现实情况也没多少工夫叹这些。他想想还是让小昭跟着吴幍保险一些。

“你跟紧他了，要真出点什么事我宰了你……”

小昭见自己也被上心了，心窝子很是热乎。不管向北吹怎么说，他那点直觉是有人重视了。他连着点头，背紧了行军袋。一挂电话就纵身跑进隐秘的树林里去。

十六

第一天的行军结束，吴幍随便扒了几口饭就回帐篷睡觉。第二天早上起床才发现秦伟和自己一个被窝。夜里气温低，简易的行军被子刚好够保个基本体温而已。他睡的多熟自己也不知道。秦伟起床时才幽怨的说：“小幺儿……昨天梦见飞天了吗？”

“嗯？！”吴幍听不明白。另外两个叼牙刷的吱吱地笑。吴幍平时睡觉都挺踏实，除了刚开始入校的那段时间以外。昨天走了半天的路，夜里光两条腿最不安生。秦伟都苦闷了。两条被子才刚好够暖和，这孩子还老踢踏翻身，弄得被窝直漏风。

“唉……”秦伟叹气。不知怎么的有股老气深秋的味道，一点都不像原有的骄纵少爷。他摸摸吴幍的脑瓜，背着教官助理辅导们偷偷抽了支烟。

“他怎么了吗？”吴幍问。边上两个都摇头耸肩。

早饭秦伟没吃多少。嫌不好吃嫌分量少，最后扔下半盒饭就走了。还是去抽烟。吴幍看李志成和朱大军，他们还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吴幍看得心里隐隐不安。怎么就像是有什么要发生了。小昭也没看到人。阿萨虽然没说什么，吴幍也很难什么也不多想。无厘头的事就这几天纷拥而至了？

人一分心就容易体弱。午饭吴幍什么也没吃。到第二营地时勉强被朱大军塞了小半盒饭。睡觉前他咳嗽了几声，秦伟还想问问他，人已经摸出了帐篷。

“咳咳……”吴幍在月阴树下咳嗽着，渐渐的吐起了晚饭。又咳吐了一阵，好不容易浑浑噩噩的脑瓜清醒了点。秦伟在帐篷里竖着耳朵听了会儿不远处的小动静，这时候拿了水壶出来了。

“你就爱逞能。”他说。

吴幍为他的口气心里没来由的好受了些。秦伟虽然骄纵，底子却是好的。起初强化训练也好，皮肤过敏那次也好。再后来强撑着感冒不去复古明那也好。秦伟都知道却什么也没多说。其实都看在眼里了。

“不行的话秦哥背着你走。”这终归也就是句场面话。先不说随队军医的存在，按吴幍的性子会不会让他背都是个问题。秦伟自嘲的笑了笑。气氛怪异的凄凉起来。

“你的身体真的不太好。”

“嗯……”吴幍点头。他也是最近才发现，身体疲乏透支了会引发那莫名其妙的隔代遗传顽疾。手捂着心口他愣愣的说：“老有种到底线了的感觉。”

“呵……”秦伟又干笑了一声。扶着吴幍在干净的地方坐下后他站着抬头看起云层中的新月。

“底线这东西，多踩踩就结实了，肚量也能大起来。不然再往外挪一挪，雷区也就远了。”

秦伟一句一顿说的风轻云淡。吴幍怔楞了一下。看着没什么内涵的人，有时候真的是陷人的坑。这么两面的自己都没想过这个问题。秦伟居然能替自己解答了。

吴幍潜意识里对自己的心理水平有股浅薄的优越感。秦伟这段白话的解说棒喝了他。那么平时的秦伟又是怎样的心理活动呢？想想吴幍心口泛起一缕讽刺。至今为止的秦伟只怕还是秦伟。

人的心理发展并不是完全像面包一样全面发酵。虽然拿发酵做比喻像是最贴近的说法。人生存的周边环境社会就比如是一个高温烤炉。人的心理却是偏向发展。比方说是只单单一个小角落受到高温烘烤，诱发膨胀的自然只有那一块。诱因不同膨胀的时间和膨胀点也不同。全面发展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白了说，每一个人的心理都是一块畸形的面包。千奇百怪形态各异。这话是阿萨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