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许念点点头。
“你是……记者?上次见面你怎么不说”
“哥,你别打岔。今天我们两个本来是去新苑国中做采访,赶上学校突发火灾,中间还发生了点小意外,我才成这样的,许先生就好心把自己的外套借我披,你还冤枉好人。”说着陈正谨站起身,“我先上楼换衣服了,哥你赔许先生聊会儿,今天晚上在我家吃晚饭吧。你的衣服我拿给张妈洗洗,改天熨好了再给你。”
“不用这么麻烦的。”许念不好意思着。
“要的要的。”说着陈正谨上了楼。
许念不知怎么应对,低着头有些拘谨的坐在沙发上,“我……还是先走吧!不好再打扰的。”
“哎~好不容易来一趟,再说我妹妹说了留你吃饭,要是人就这么被我放走了,他定会数落我的不是。吃个便饭,许先生就赏个脸吧!”
许念笑了笑,“那就打扰了。”
“原来是妹妹的同事,记者先生。上次怎么不说清楚,害的我们动手伤了好人,真是抱歉,正祎在这儿给您陪个不是,还望许先生不要见怪。”
“没有没有,客气了。”许念还是笑笑。
“许先生来钱庄做什么?莫不是有什么生意想要合作?”
“那倒不是,我在报社负责经济版,知道正合钱庄财大气大,想来见识一下,也许可以给自己的新闻提供些素材和灵感。”许念解释着,并没有说出外面关于钱庄那些争议,当然陈正祎也不是三岁的孩子,报社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怕是比许念还要清楚三分。
“采访报道啊,那这我可帮不上忙,我就是游手好闲随便管管,一会儿吃完饭你可以和老爷子聊聊,他可愿意给人讲他的经商之道啦!”于此陈正祎不想多谈,便把话题差给老爷子那边。
“许先生也是刚刚毕业到报社工作不久吧!”
“是,才毕业的,要不怎么会连陈小姐……呵呵”两个人相视一笑。
陈正祎和许念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谈着,不谈生意、不谈政治,只简单地说说生活中的琐事家常,想想倒不像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初次心平气和的交谈,也好,谈这些无伤大雅,彼此都不会触动什么,也更容易显得熟络。
陈正祎看着眼前的许念,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时,虽一直把他当做探子,但就这个人本身,却并不招他讨厌,干干净净的一个书生,看上去有修养、有学问的样子。而今天看到他一件白衬衫,如此清爽的出现在自己家的客厅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想,倘若他自己不是生在陈家,不是众星捧月的公子哥儿,也许他也就像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样,认认真真的读些书,有份踏踏实实的工作,干干净净的。
“这衬衫是我上次给你那件?”陈正祎捏了一下许念衬衫袖子。
“是啊~”
“哈哈,上次真是……还合适么?”
“没事儿,还……挺合身的。”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你们两倒是熟的快嘛!”陈正谨下了楼,换上了一件漂亮的小旗袍。
“那是,我们比你们可认识的早~”
“哼~”
兄妹两个相互嬉闹着,陈老爷闻声下了楼。
“我说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有客人,你们年轻人到底是劲头足。”
“爸爸!”陈正祎、陈正谨同时唤了一声。
“爸,这是小谨的同事,《申报》记者,许念。”
“陈伯父,您好。”
“好好~你们聊着。张妈饭做好了没?”
“好了老爷,还有一个汤就出锅了,少爷、小姐、许先生也赶快洗手准备上桌吧!”
晚饭时间十分详和,陈家并不像许念之前想象的那样铺张,难以接近,五菜一汤,荤素搭配,一家人也是其乐融融,话不多,简单的言语,说说新上映的电影,谈谈报纸上近来的新闻,聊聊家里的一些小事,许念觉得倍加亲切,就像自己家一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谈天,他觉得真好。
“许先生家在哪里啊?”陈老爷看许念一直不说话,便开口搭个话儿。
“杭州。”
“几时来上海的啊?”
“半年前,毕了业才来的,想一个人出来闯闯。”
“嗯嗯~年轻人是要多到外面走走啊!”
一顿饭吃了一个小时,之后大家又在沙发上聊了一会儿,许念觉得真好,这家的感觉让他不想离开。
“陈伯父,陈少爷,陈小姐时间不早了,今天多有打扰,在下这就告辞了,谢谢你们的招待,谢谢。”
“不必这么客气~既是小谨的同事,又是小祎的朋友,以后就常来坐坐。”
“好好,您不必送了。”
“林管家,去给许先生叫辆车。”
第四章
自上次去过陈家以后,许念心里似乎少了很多对名门大户的偏见,加之后来各种莫名的原因,许念又去了陈家几次,有时陈老爷在,有时老爷子不在,有时留下吃个便饭,而有时只是和陈家兄妹聊聊闲天。当然也就和陈家小姐陈正谨熟络了起来,报社里的往来、合作也更加默契、融洽,有时甚至可以相互打趣、开个玩笑。这在许念可是不多见的事,许念的父亲是个教书先生,自幼对他管教颇严,除了读书识字,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书看了不少,但却并不是那么喜欢与人亲近,男的、女的,能算上朋友的人一只手都是数的过来的。和此番和陈正谨这位大小姐能熟络到这般,怕是他自己也想像不到的。
“小念,今天端午,我爸又去南京忙生意了,张妈包了粽子,怕是我们几个吃不了,我哥叫你晚上一块儿。”
“这……”
“哎呀~你一个人跟上海孤零零的过年过节还能有什么事儿,去啦去啦~”
“好~”许念痛快的答应了。
“我哥叫你晚上一起吃饭”、“我哥约咱周末一块儿去钓鱼”、“我哥让你……”这样的话近一个月来常常被陈正谨挂在嘴上,大少爷的请许念不能不去,却也不知到底是他诚心有邀,还是仅仅是正谨女儿家的一面说辞,但无论如何想自己都是不能推诿的,只是……他许念何德何能呢?
刚进家门,就看陈正祎在茶几上放了几个盆盆碗碗。
“许念来了~”陈正祎看到妹妹和许念回来了招呼道。
许念点点头“陈先生”。
“哎呀,我说这都多少日子了,你怎么陈先生陈先生的,听着我都嫌闹,叫我正祎就行了。”
“正……祎”
陈正祎笑笑。
“哥,你这是干嘛呢!”
“家里有个佣人家里有点事赶回去了,张妈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就说帮帮她,咱们三一块儿包帮着包,谁也别想跑。”
“哈哈,你还挺有雅兴~”
三个人一起动手,难看好看的包上就行,连玩带干倒也开心、热闹。
“小谨,这盘包好了的,你给张妈送过去,锅应该好了,让张妈先蒸上这笼。”陈正祎拿起一盘包好的粽子递给陈正谨,正谨出了客厅。
“没想到大少爷也会包粽子啊!”许念抬头看着陈正祎的粽子包的有模有样,不禁有些意外。
“哈哈~那是,小时候我妈妈每年都让我们和她一块儿包,后来妈走了,爸不怎么爱吃甜的,家里也就没那个心气儿了,每年就让张妈随便包几个,大家吃吃,是那么个意思就行了。但这手艺忘不了,我当年在法国读书的时候,有一年端午,我们有个同学不知从哪弄来的这个粽子叶,后来大家买了江米、枣儿,然后我们几个中国学生就聚的一块儿包粽子,包完了自己吃,吃不了的就送那些大鼻子的同学,他们吃的那叫一个带劲儿,后来还剩了那么十几个,我们啊就把它们仍到学校里的一个湖,就是中间还有喷泉的那种,我们都扔湖里了,一边扔还一边念什么屈原的诗,当时也是哥儿几个喝多了,年轻好玩儿。”
“噗……你们还挺逗儿,挺诗意的啊!”许念看着陈正祎讲自己的故事,他觉得很有意思,不晓得他还有这样顽皮、幼稚的时候,而自己的少年似乎没有这么开怀、放肆过,但听着他讲,许念似乎觉得自己也曾那样的开心、快乐过。
“结果后来你猜怎么着,兴许有的包的不紧,水一泡,第二天全散了,都飘湖面上,结果校工发现啦,告诉了那个……我们叫director,反正就是一个中年妇女!然后把我们全都揪了出来,让我们清扫操场,害的我们忙了一整天呢!”
“哈哈哈”
陈正谨回来,看到哥哥和许念相谈甚欢,自己也是满心欢喜。
第五章
过了五月,上海的天气眼瞅着一天天热了起来,陈老爷身子骨依然硬朗,钱庄的生意也一直是他亲自操持着,陈正祎不过是闲来插足帮忙打打下手,不过这倒也正合他意,其实在法国留学一直学习工科的他对于这经济、理财本来就是个门外汉,再加上自己一贯的闲散成性,这精打细算的买卖自不会让他提起多大兴趣,倒是刘秘书三条两头的催促他要对钱庄的生意多多上心,早点接手,好似比自己的买卖还要上心。
近来的工作不再忙碌,但陈正祎却也没有了早先那四处疯跑、风花雪月的劲头,陈正谨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自己的哥哥像以往那样,带些姹紫嫣红的妖娆美人回来风流快活了。每天从钱庄回来就坐在客厅看看报纸,或是回书房听听音乐,甚至愿意听自己的妹妹唠叨些报社里发生的大事小情。
“哥,我和小念今天去霞飞路的一个老作家家里做专访,结果半路竟然遇到几个小混混,欺负一个买香烟的小姑娘。”陈正谨一下班回来,就对坐在沙发上看报的哥哥讲述今天采访中的惊心动魄。
“然后呢?不要告诉我你们英雄救美了……”
“那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我立马跑过去大喊‘住手’,结果那家伙不但不听我的,还向我们这边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闲的没事儿,你们管什么闲事啊!”
“这怎么是闲事,你先听我说完。那人一边骂人一边狠狠地推了我一下,幸好小念扶了我一把。但没想到那个打头的人竟然手里有匕首,朝着我们就刺过来了,小念反应好快,一下子把我推开,然后用手迅速钳住那个人的手腕,用力一按就打掉了他手中的刀。”
“这小子有两下子啊!”陈正祎嘴上淡淡的说着,心里却是一惊,想起第一次在钱庄的初见,许念被几个保镖打得鼻青脸肿都没有还手。
“是啊,我也没想到。小念看来是有点身手,几下就治住了那个小混混。可是他周围的几个人看到自己的同伴吃了亏,一下子都向小念扑了过来,总之是一顿扭打,不过好在他没吃什么亏,很快的巡警就及时赶到了,把那些坏蛋一并抓走了,真是解气!”
“解气了?自己没有功夫还要逞强,要是许念不在,我看你这个丫头自己怎么收场!”
“我……”
“下次你们都不许冒险了,这要是对方有枪呢?他那点拳脚还能扛得住?胡闹~好在你们都没受伤。”
“好啦,知道了!不过人虽然没受伤,但是那些可恶的家伙当时一扑,小念连人带相机都一起甩了出去,人虽然没事,但相机的镜头被摔坏了。我们两个下午跑了半个上海也没配到合适型号的镜头,估计这回小念是要被主编骂了……”
“什么样的相机?”
“喏~就是这个,和我的这个一样的。不过都是报社的老古董了,现在早就不好配零件了,就是主编抠门,不舍得换新的。”说着陈正谨递过自己的相机。
“呵呵,活该,让你们多管闲事。”说着,陈正祎上楼去了。
第二天一上班,许念和陈正祎两人就坐立不安,不知如何向主编交代弄坏相机的事,于是磨磨唧唧的熬到了中午。
“喂!小念,你还没说啊!”
“没呢,等吃完午饭吧,找个主编心情好的时候。”
“唉……祝你好运吧!”陈正谨一边吃着饭一边同情的和许念言语。
“陈正谨,有人找你!”同事李编辑走进来对陈正谨说。
“找我?”
“嗯,在大厅,是个男的,你快去吧!”
“好。八成是我哥,我去去就来哈。”
陈正谨来到大厅。“哥,我就知道是你!什么风把你吹到报社了,有什么话不能晚上回家说。”
“给”说着陈正祎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镜头递给正谨。
“天啊!你哪找的?”陈正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惊又喜。
“呵呵,还能有你哥我找不到的东西吗?赶快拿去交差吧!”
“嗯嗯~这下小念有救了,紧张了一个上午,脸耷拉的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哈哈。”
“你们俩啊~呵呵~~~你们吃饭了没?”
“正在。”
“给,拿着,刚买的杭州小笼包儿,知道你最爱吃这个!”
“啊~~哥~~我就知道你最疼我!报社食堂的饭难吃死了,吃一口想吐两口。还是哥最好~那我走啦!”
“嗯,赶快趁热吃去吧!”
“许念!你看这是什么!”陈正谨兴奋地跑进办公室,跳到许念面前。
“镜头!你哪来的?”
“我哥帮我找的!嘿嘿~厉害吧!这回算你福大命大,逃过一劫!”
“啊!太……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哥!”
“跟我们兄妹两啊你用不着客气~对了,包子趁热吃,我哥刚送来的。”陈正谨打开纸袋,喷香的气味儿扑鼻而来。
“不用了,不用了,我刚吃过午饭了。”
“食堂的饭有多难吃我能不知道?再说你看我哥买了这么多,一看就是有你的份嘛!还客气什么,快吃!”
“那我就不客气啦!”刚刚逃过一劫,本来没有胃口的许念也一下子食欲大增。
又是周五。
近来报社忙碌异常,每个周五大家都要留下来加班到晚上八点。
“您好,是《申报》报社吧!陈正谨小姐是哪位?”
“我是!”陈正谨看着一个陌生人有些发愣。
“哦,您的外送,两份餐,钱已经付了,请您签收。”
“啊?”
“没错的,是一位姓陈的先生让送的。”
“好的,谢谢。”陈正谨心里明白,一定是哥哥看他们近来周五总是加班辛苦,特意订的晚餐。
许念吃着香喷喷的晚饭,心里沉甸甸的,陈家兄妹的好意他总是无法拒绝,只能一次次的接受。
陈正祎,这几个月,他在一点点的认识这个男人,素未谋面时的风流倜傥、玩世不恭,初次见面时的果敢有为、魄力难当,对待长辈的礼貌尊重、言谈得体,还有对妹妹的细心体贴、百般疼爱,甚至对我一个外人,朋……友都是如此关照。这样的一个人,作为朋友,作为儿子,作为兄长,他都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