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涩的眼 上——老红军

“成果！成果！在哪儿呢？说话啊”

电话里程猓焦急的声音就连站在成果身边的杨云都听到了。

“上正面的滚梯，就在二楼电梯口”

“好勒！”程猓关了手机，成果仍然把手机放在耳边，听著里面的盲音。

“谁啊？是一起来的朋友吗？都叫上吧，出去吃顿饭，我请客”杨云的声音在成果的耳边响起，成果突然好想抬手摸摸杨云的脸

。

可他还没来得及抬起手，“成果！”程猓登上滚梯，大步流星地就上来了，看到成果，高兴地一嗓子。声音还没落地呢，就看到

了成果身边的人。“杨云？”笑容立刻在脸上凝固。

“你来了”

成果大概是有点慌了，朝著程猓声音的方向转身，可完全不对。他历来不怕捉杨云的奸，杨云娶老婆他都同意，自己一旦被杨云

捉到了，却满心的罪恶感。

一直站在那里没动过的成果，错误的动作太明显了，杨云立刻感到不对劲儿。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很多细微之处，已经刻

在彼此的脑子里了。

“杨云！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猓冲著杨云就过去了。只要是保护杨云，成果就不会出错，一步挡在了程猓的眼前，“他们是来参加广交会的，是出展企业，

你别乱来。我们走吧，我那儿也散摊了，我们走”

成果抓住了程猓的双手。忽然觉得，多长时间了？自己竟一直抓著这双手。尤其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只要抓住这双手，自

己就敢迈步子了，即使看不见前方也不会害怕。

“成果！你眼睛怎么了？”程猓问。

成果的病情这三年他一清二楚，这里是灯火通明的展示大厅，成果没理由现在就看不见啊。

“没事！我们走，走吧”

成果抓著程猓的手就朝自己认为的滚梯口走。可是方向又错了。

“果果！”

杨云在两人的身后大叫了一声，伸手摁住了成果的肩头。成果浑身都开始抖。身边的程猓突然一个猛转身，对著杨云的面门就是

狠狠的一拳。杨云猛地向后退了几大步。

“这是你欠他的！我告诉你，这一拳是我替成果还你的。至于我的……我一定送你进监狱！”

会场里的人毕竟还不少，因为这边的动静，很多人都围上来了。成果看不见程猓的动作但他耳朵没聋，只想赶快离开。瞎子一样

的自己现在除了出丑什么都做不了。至于说杨云……他有等著他回去睡觉的李冬。

成果伸出手想摸滚梯的扶手。转过身来的程猓一眼就看见了。成果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一下就看不见了？“成果——！”程猓

猛地从身后一把将成果搂住了，“我们走！我带你离开”一把就把成果抱了起来。

成果先是一惊，条件反射地立刻双手搂住了程猓的脖子。杨云看著程猓抱著成果站在滚梯上越来越矮的身影，就在即将消失的那

一刻，成果的头露出来了。

他“看”著自己的方向。杨云仿佛看到三年前最后那一晚的成果，他在流泪，自己从没见过的那么多的泪水，流满了成果一脸。

23

成果被程猓送进了他老爹刚出院的军区医院。程猓知道成果心里想什么，所以就没通知他父母。

做了救急手术。第二天一早，成果双眼蒙著纱布接见自己的老同学，把大家都吓傻了。

轻描淡写地说昨天是自己不小心伤著了，没什么大碍。事务所的两个小年轻都是今年才进成果事务所的，对老板的了解也不深。

在成果的再三催促下，坐当天的飞机就回北京了。

本来，程猓因为成果来了广交会，专门找了个出差的机会想给成果一个惊喜。没想到，这一惊可真惊得不轻！成果被“惊”得…

…差点提前进入盲人时代。

程猓和成果在一起三年了。从杨云失踪的那天起，程猓就明白成果的心已经死了。

三年前在“春秋”，看过杨云和李冬的那些照片后成果就没再去过自己的事务所。不管成果原先打算做什么，救他的程猓明白，

没了杨云，成果是不打算活了。

所以那时的程猓决定放弃。他明白，即使在这个时候成果接受了自己，他也永远不可能爱上自己。

成果从医院里出来后，身体上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很奇怪的是他的眼睛，医生把成果的综合检查结果告诉了程警官——成果

的视力，在光线很暗的黑夜，几乎与盲人没什么差别了。

程猓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以前……像豹子一样的人，怎么可能活蹦乱跳的……突然就瞎了呢？！

背地里他查了成果。知道成果以前经常去一个叫张红的人那儿看眼睛。程猓找到了张红，知道了成果一辈子都不会流泪的秘密。

张红和成果杨云都是在军区大院儿一起长大的。张红的私人眼科，一半儿以上还是杨云的股份。

“杨云怕是没功夫来擦你这块屁股喽。”程猓一人民警察，天生好像就爱杀富济贫似的，一说到有钱人，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

来张红的眼科前，成果以前告诉过他，自己和杨云是“哥们儿”，后来又说他们是“夫妻”。可程猓根本没想到他们会是“青梅

竹马”，真正的两小无猜。似乎从成果生下的那天起他们就在一起了。

“在你们的眼里，杨云或许是个坏人。可你知道他救过多少人吗？如果想从成果或是我这里找到突破口，那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程猓也未必真的想找到杨云。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把杨云送进监狱，就只能看著他天天带著他的小律师在自己的眼前晃……程猓

想对成果死心是一码事，看著成果和杨云腻在一起又是另一码事。

那天晚上程猓去了成果的公寓。在下面等了很久。程猓终于看见成果回来了。可他走过自己的身边为什么不理自己啊？

天黑了，成果所有的举动都证明了两个医生告诉自己的事实。程猓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在同情成果。灯光下，成果瞪著一对几乎什

么也看不见的大眼睛专注地看著自己，那一刻，程猓就决定了，这辈子哪怕跟杨云争个鱼死网破，他也决不撒手。不管“杨云”

是个大活人还是抹遥远的幽灵。

程猓吻上了成果……

接下来的时光，没什么特别的幸福也没什么特别的痛苦。就是……一天天平静地过日子。

大概是因为有了思想准备，程猓没有苛求这份感情。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跟成果更像一对性伴侣。

一个星期多则两次，忙的时候三个星期也见不到一面。可两人一旦在一起，程猓没觉得成果想念自己，但他也不认为成果不想见

自己。

已经有三个情人节，三个圣诞节，三个新年……他们是在一起渡过的。

虽然每一个喜庆的日子在一起总是在床上进行肉体交流，程猓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成果好像也挺乐意。不然，两人大概早就另

寻新欢了，至少成果不会一直接受自己。

“我这种睁眼瞎还能有什么新欢。以前和杨云在一起，眼睛雪亮的，杨云照样娶媳妇儿。现在……你可别为我耽误自己啊程警官

，不值得”

一次程猓逗成果，成果这么回逗他。沧桑的语气不像三十五，倒像五十三。听得程猓心里除了酸没别的滋味。

大概是程猓的态度影响了成果，他们之间从不避讳谈杨云。程猓一有杨云的消息也会告诉成果。当然，只有致命的一次——有关

杨云还活著，跟李冬在加拿大的消息。

从那以后，成果的嘴里就听不见“杨云”两个字了。

“找过杨云吗？”

一次也是话赶话，程猓问。

“哼~”

这就是成果的回答。

别人大概不明白，但对成果已经有些了解的程猓明白了，成果没找过杨云，今后也不会找。

如果你知道一个人他并不爱你，但他天天在你身边，你能看到他，摸到他，感受到他。你们之间有障碍，可那障碍已经是遥远的

过去，远在根本影响不到你的天边，况且……最重要的！你爱这个人，你会怎么做？

程猓有点开始渴望成果的感情了。最重要的是，他在成果身上看到了希望。成果不再推自己任何时间的约会，甚至能像以往杨云

还在时那样，跟自己笑著喝酒，聊天神侃……

他们在床上的默契度越来越好，就像一对真正的夫妻那样……尽管程猓最不敢也是最怕知道的就是成果怎么和杨云上床，但他依

然有自信，自己在床上是能够满足成果的。

程猓甚至在今年春节送了一个戒指给成果。他没敢对成果说那是一对儿里的二分之一，而且是价格不菲的真货。

成果收下了。可他一直没带。程猓有一天故意把自己的那只带上了，还在成果的眼皮子底下掰弄自己的手指头，可成果一点反应

都没有。

要不是杨云的突然出现，程猓以为，自己不用再努力多久，成果一定会为自己带上那枚戒指。

24

成果在广州住了七天医院，一个星期后摘了纱布后视力恢复了不少。即使又能看见早晨的太阳了，医生还是和张红一样，劝成果

尽快做手术，不能再拖了。

程猓来广州是出差，在医院里陪了成果二天不得不走了。好在这里有程猓的关系，即使人不在成果的身边，关于成果的病情，他

知道得比病人本人还清楚。

广交会在成果住院的第二天就结束了。“杨云……一定和李冬一起早回加拿大了。”出院的那天，成果才发觉，躺在医院里，每

一天，每个小时，只要是一个人，自己想的最多的就是杨云和李冬。

警察当初到底掌握了多少杨云的犯罪证据成果不清楚。三年了，明明可以问程猓，但成果只字未提。杨云不可能再回北京了，成

果不想让自己心存幻想。就算为杨云著想，成果也不希望杨云回北京身陷囹圄。

出院，回北京，就当自己从未再见过杨云。这三年，没他在自己身边自己不也活下来了？事务所在一天天扩大。这次回来，老娘

居然还跟自己谈了要自己结婚的事。

人未必总要象团火那样活著，死水一潭也是种活法。也许杨云并没有“背叛”自己。就像程猓说的那样——从懂事的那天起，杨

云爱的人一直是李冬……也说不定。

杨云的冷静，从容，隐瞒，忍让……会不会说明他在自己身边时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死水一潭？过去的自己在杨云身边就象

个被宠坏的孩子，大概……杨云早受不了那样的自己了。

回到北京后，成果一心忙事务所，再不给自己多想杨云李冬的功夫。广州的医生让成果把手术病历转张红那去，成果一直抽不出

时间。

因为名声越来越响，很多私企到成果事务所来请这里的人做他们的法律顾问。刚一回来，助手就把两家资料放到成果的办公桌上

了，一家是银行，一家是网络。这种事不是案子，不用著急，成果扫了一眼，在心里考虑到底让谁去比较合适。

下午三点左右张红来了电话，催成果赶紧把广州的病历送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广州住院了？”成果纳闷儿。

“我……听程猓说的。”张红说。

因为成果的眼睛，程猓跟张红早成哥们儿了。你们可千万别以为张红是女人啊。军区大院里，兄弟俩，姐妹俩，姐弟俩……上面

的那个叫“红”下面的那个叫“军”的，全加起来，一个加强营都打不住。

成果抽不开身，就让助理替自己跑了一趟。

“成果！眼睛是你自己的你让别人来算怎么回事儿？真想瞎的话趁早转院！天天为了你我受气挨骂的算他妈的哪门子事啊？！”

张红的电话，助理还没回来呢就杀到了。吐沫星子隔著电话线都喷成果耳朵眼里了。成果有点奇怪，这样的张红……不常见啊？

第二天，一大早被成果派去那家网络公司的律师回来了。

“老大，人说我不合适。点名要你”

成果楞了。这内孙子啊？居然敢点老子给他当牛做马？！

拿起那份公司的材料又瞅了一眼。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就一破雨后春笋的网络公司，这二年多得都闹灾了。

“小马，打电话给这家，推了。让他另找高人”成果买卖不做了。

不是成果跟钱过不去，是他现在根本不敢接私人律师的活儿。私企的律师不比接案子。处理案子的主动权在律师手里，私人律师

……纯粹就一跑腿的差事，平时没事，白拿钱瞅著挺舒服，雇主一来事，就得随叫随到。拿人手短啊。成果现在晚上根本没法儿

出门，别说办差了，连最起码的应酬他都对付不了。

助理小马立马拨电话。现在的“成果事务所”，绝不是二年前了，有钱就是爷的奴隶时代一去不复返。

“老大，对方不答应，说马上过来谈”

“行啊。他过来你也别答应，小方以外没别人了。爱干干，不干下次合作愉快。我得出去一趟，你对付了。”成果所有的工作现

在都必须趁著天亮干，拎包走人。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所以一点逃的意思也没有。

天气在渐渐转暖，白天越来越长。忙完了工作太阳都落山了，成果打车直接回公寓。去事务所也干不了活，他现在就跟只鸡差不

多，基本上就是日升而起，日落进窝。呆在外面只能影响市容。

程猓好像又出差了。几天都没给自己来电话了。成果知道他的工作性质，所以很少主动找程猓。

25

打开大门才想起来又忘了买吃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懒得再坐电梯下去。算了，明早一顿一起解决。

回身关上房门成果才感觉屋里有点不对劲儿。可他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墙上有两个开关，一个是普通的电灯开关。另一个要是摁

了，成果80%可以看清屋里的东西。一只一千多瓦的大灯泡把屋里照得跟舞台似的，是程猓特意帮自己装的。成果知道只有自己

不觉得怪，外面人看屋里一定瞅著稀奇，所以他很少摁这个开关。

可这时，成果几乎没想就摁亮了一千瓦。果然，沙发上有个人影！

这里的钥匙……除了自己只有杨云有。就连程猓也没有。

成果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看不清到底是谁。可门锁没坏，堂而皇之坐在沙发上等自己的贼……估计没这么大胆儿的吧。

成果没说话也没动，他想等自己的眼睛适应了……

黑暗里，一直坐在沙发上的杨云转过了身子，他被雪亮的大灯泡刺得……一时也看不清成果。

“杨……杨云？”

成果慢慢适应了光，但再不可能象以前那样将杨云看得一清二楚，不确定地叫。

杨云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成果的眼前。看著成果，一动不动。

成果慢慢看清了，真的是杨云！

“杨云，杨云”

成果激动地叫，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伸出双手抓住杨云的两个胳膊时，杨云的双手捧住了成果的脸。

“果果，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