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涩的眼 上——老红军

“老太太和小娇不是去香港了吗……”

杨云开口，声音竟然迷迷糊糊的。成果没开口，看著眼前的路，专心开车，等著他说下文。

“昨晚我在春秋，天亮才出来。回去的路上大概开快了点，被一交警拦了，验出了酒精他就开始翻车，然后就在后盖里发现了那

玩意儿。”

“那么早哪儿来的交警？”

成果听著就觉著怪。这明显就是个套儿。

“是套儿啦。连这都不明白还律师呢”

杨云居然还损了成果一句。

“你车昨晚停哪儿了？”

成果根本没心思跟杨云斗嘴，急著只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春秋我自己的车位”

“那钥匙呢？”

“都喝成那样了，谁还记得有没有被人拿走过”

“你认识他？”

因为跟程猓有过“一腿”，成律师拿这问题问“嫌疑犯”杨云，问得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谁？”

“内条子”

“你才认识他呢！我上哪儿认识那窝囊废去”

成果不知道杨云说自己认识那警察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扭头看了眼杨云。“春秋”里很多单间都带著摄象机，不会摄下了自己

玩3P的画面，杨云早当A片看过了？

就一眼，成果就明白杨云根本不知道自己和那警察的事。“你才窝囊废呢！你第一天混江湖跑码头啊？这么大的事被人逮著？！

”

成果不想和杨云吵，可路上的问案调查还是以一句怒吼结束。

杨云早觉得今天的成果有点反常，缩了脖子，自动矮了成果三分，靠在座椅上打盹儿。努力眨巴著眼，看窗外的风景冲高速去了

，明白成果这是打算拉自己去郊外的别墅。身子一歪，索性靠在了成果的身上，一副准备好好大睡一觉的德性。

“今天不用去事务所吗？”

杨云舒服地倒在成果的肩上，问了一句。随后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三十分钟的高速，成果听流行音乐一样，听了一路杨云的呼声。杨云因为睡姿不好加上有点中年发福，呼声特别响，而且不均匀

，时有时断。

他第一次突然没声的时候，成果觉得杨云没呼吸了，吓得他竖著耳朵等。自己的一颗心越拎越高，越拎越高，快到嗓子眼儿喘不

上气来的一刻，呼声突然又响了。猛猛的，怪兽的叫声一样。成果没见过狮子睡觉，但就觉得此时的杨云象狮子。

第二次成果有经验了。呼声一停，他就伸出一只手摸杨云的脸，呼声接著又起，试了几次都这样，把成果都逗乐了。

“吃这么胖干嘛，天天喝天天喝”

成果突然来气地在杨云的肚子上摸了一把。只有胖子才打呼，成果一直这么认为。杨云的体型，跟瘦削俊美的成果比属于乌克兰

大白猪，但在人群里还不算胖子。

杨云怕痒似地扭了扭身子，头从成果的肩上掉下来靠在了成果的胸口。乌克兰大白猪似地还哼了哼，动作真可谓撒娇一样。成果

看著，张开右臂就把杨云搂进了自己的怀里。满脑子都是杨云说了无数遍的那句话，“我和你，只能做兄弟”

06

成果真得感谢杨云，买下的别墅上高速只三十分钟。要是再有三十分钟，一直搂著杨云浑身发硬的成果非得出交通事故不可。

成果知道，这处别墅只不过是“北风”总裁杨云众多狡窟之中的一处。成果只有这一处的钥匙，而他也知道，也只有他，才有这

里的钥匙。

在成果心里，这里就像他和杨云的家。杨云是怎么想的成果猜不到。他们不常来这儿，但每次在这儿留下的都是温馨的回忆。

“干嘛拉我上这儿啊？老太太和小娇也不在家，住市里多好啊”

杨云显然没睡醒，一肚子的起床气。但他也知道成果今天因为自己马失前蹄火大了，进了门，不死心地嘀咕了一句。

“你妈她们把猫狗都带走了？”

杨云妈喜欢猫，还不是一般地喜欢，是没男人能活下去离了猫就活不了的那种。打从成果第一次进杨家门，什么东西，什么人都

可以看不见找不著，但杨云妈养的那几只猫，不论哪个世纪，不管是杨家没落时住的窝棚还是爆发后住的豪宅，他们一定三只一

伙四只一堆，在杨家任何一间人类能呆的屋里悠闲地散步消食或是晒著太阳。

猫也就罢了，好歹那玩意儿体积有限，头数再多，存在感也干不过人类不是。

杨云娶的媳妇叫周娇娇。普通工人家庭出身却一身娇小姐的臭习性。金银首饰名牌穿戴都不喜欢，却专喜欢养狗！

杨云的媳妇是他妈给他找的。成果没打听过，估计，成为婆媳前俩人就是北京爱动物家禽委员会的成员。并在那里结识，成了忘

年交，最后杨云妈引“狼”入室。

周娇娇光陪嫁，嫁到杨云家的狗就四只！据说，杨云妈后来作为新婆婆，又送了她两只名贵的京巴当见面礼。杨云从结婚的那天

起，家里的“牲口”数就远远超出“人口”的数量。

杨云结婚的第二天就跑到成果的小宿舍里过夜，两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一睡就睡了三个礼拜。原因是……杨云妈的猫和杨云老婆

的狗打架，吵得他晚上睡不著。

成果其实打小就恨杨云妈的猫。不是讨厌根本就是仇恨！没有原因的那种。大概是太多了，泛滥成灾，让人看著不知道该疼哪只

好，所以干脆统统地仇恨。

杨云也不喜欢小动物，但他是个大孝子，所以就只能装出一副爱屋及乌的样子。

家里一旦没人，就剩杨云和成果俩了，成果没事儿就追著猫打。有不怕死的，蹭到脚边了，一撂蹄子，能把杨云妈的心肝宝贝儿

踢出八丈远。

杨云家的猫有一阵子都被成果打成神经病了。就是那种无缘无故就会受惊的样子。啥事没有突然炸毛，满屋子惊慌逃窜。

杨云妈觉著不对劲。杨云爸爸一年四季几乎都不著家，只能问家里唯一的男丁杨云，“咪咪，宝宝，贝贝和心肝儿这都是怎么了

？”

你听这些猫名儿。成果老老实实坐在人家沙发上当小客人，听著就想吐。

“没事儿！前些天看电视说猫能感知地震，不会是要地震吧”

成果一听杨云的话在心里就乐了。也是打那天起，成果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虐待杨云妈的猫他从来都没说过自己也不拦自己。原来

杨云跟自己一样——也、恨、猫！

但大概也就是从知道杨云跟自己一样不喜欢家里满地跑的那些动物后，成果开始对追猫没兴趣了。

杨云妈的宠物没有因为成果的好恶而消失。长大后的成果到了杨云家，看到咪咪的孙子，宝宝的重孙子，顶多一句，“肥得象头

猪！干脆嫁给猪得了”

杨云憋不住地乐。“果果，你打猫打了一辈子还不知道？我妈除了公猫，她从来不养母猫”

成果“喵~~~~~~~”地一声，夸张地干嚎了一嗓子。

对面的杨云立刻跟著也“喵~~”了一嗓子。

两人你喵一声我喵一声，滚倒在床上。闹得外面的一群公猫也跟著闹心地嚷嚷。

自从成群的狗“嫁”进了杨云家，成果就彻底不进杨家的门了。不是他不想去，是去不了了。

杨云二十六岁娶周娇娇的时候事业还没做到今天的规模。他们结婚快十年了，一直没孩子，但成果也没看出杨云不幸福，从杨云

的嘴里成果从来没听过“离婚”两个字。

成果在杨云家，义子一样，白吃白喝，晃了二十多年。恨归恨，但毕竟也和猫儿们同一个屋檐下同呼吸共命运了二十多个春夏秋

冬，没出过任何差池。

可周娇娇的狗一进杨家，杨云的蜜月刚过，成果出了一身的红疹子。到医院一查，居然是动物皮毛过敏！气得成果挥著大扫把把

杨云从自己的宿舍里打跑。那半年，成果一见杨云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口罩罩在脸上。

“不至于吧，我来见你之前用吸尘器上下都吸过了”

杨云很委屈。

“我是闻不得你身上的那股狗骚味！”

成果用这话骂杨云的时候他真没把周娇娇比做母狗的意思。就不知道杨云听出的是哪层意思了。

＊＊＊＊＊＊

经成果的一句话一提醒，杨云突然站在大门口不动了。

“果果，过年我没法去香港了，我妈她们还在那边等著我呢……”

“香港？我看你干脆去马祖得了。好好烧几柱高香。……得罪了小人，明年有你吃苦的”

杨云苦笑了一下，进客厅就倒在了沙发上，拿著手机开始拨电话。

厨房里忙著烧水冲咖啡的成果就听大老板杨云哈巴狗一样，哈完了老娘哈老婆，最后给家里的佣人打电话，让她把自己老娘和老

婆最心肝的两只猫两匹狗打包寄香港，陪俩富婆过年去。要知道，领这些莺莺燕燕的去香港过年，本来是杨云的差事。

成果的咖啡冲好了，杨云伺候女人的电话也打完了。

“要吃苹果吗？两个星期前在沃尔玛买的红富士”

厨房的成果扯著嗓门儿问客厅的主人。

“皮削了，拿过来”

杨云一点不客气。成果在心里还直感谢他。要知道，杨云从来不吃冰箱里的剩水果。新鲜的苹果他从来都是带皮吃。

菲佣一样，成果捧著个托盘进客厅，苦笑著坐在了沙发上。

杨云的脑袋立刻枕在了成果的大腿上，成果拿了块小的塞进了杨云的嘴里，自己手里拿著块大的，慢慢嚼著。

红富士的蜜在嘴里化开，很甜很甜。成果突然非常感谢那个警察。没有他的“命令”，杨云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忙著准备去香港

过年了。一个月之内一步也不能离开北京……就是说，今年的春节，杨云只属于自己。

折腾了大半天，已经是下午了。阳光从巨大的玻璃窗外照进来，屋里不暖和但也不冷。成果在警局里就发现，杨云今天穿的那件

毛衣，是自己在生日那天送他的生日礼物。尴尬的是，成果买了件一模一样的，现在就套在自己身上。

07

杨云嚼完了嘴里的苹果，也不吭声，长著个大嘴等著。成果一乐，根本没想，就把手里自己吃剩的塞杨云嘴里了。

意识到那是自己吃剩的时候成果有点尴尬。但大口大口嚼著苹果的杨云让成果一下就激动了，他把自己的脑袋枕在了杨云的肚子

上。

“杨云，你睡觉打呼呢，我记得你以前不打的。瞧瞧你这大肚子，都快赶上你家怀孕的猪猫了”

“你才打呼呢我睡觉从来不打呼！告你多少你次了？俺家猫胖是胖了点，可绝对不会怀孕，各个都是纯爷们儿，咳咳咳……咳咳

咳……”

杨云急著辩解又忙著咽平果，加上成果压在他肚子上，一个气不顺，被呛著了，一阵猛咳。吓得成果连忙扶起他，借著帮他拍背

的机会抱住了杨云。

杨云是个比律师成果还沈得住气的人，任成果就那么抱著自己，不挣扎也不开口，有一下没一下，还在成果怀里假咳二嗓子。

“杨云，今天过春节就咱俩……好不好？”

成果终于没憋得过杨云，开口说。

“哪年春节我不在你身边……”

“还有你家猫你家狗，连同你老娘和你老婆”

成果打断杨云的话，杨云噗地一声就乐了。他觉得成果这句话的顺序排列组合特别说明问题。

“现在你就下厨房煮面条去！我要俩荷包蛋”

成果松了搂著杨云后背的手，双手圈住了杨云的脖子，故作撒娇状。

“你想懵人啊？石头剪子布，输了你去煮！别以为你那美人计一百年都好使，你也上岁数了……”

啊——！

两人同时叫了一声。成果是气的。杨云是倒在了沙发上，被成果压的。

杨云的手机在这时突然响了。来电音居然是阵阵犬吠声！成果听得就是一阵心酸。看来，杨云已经爱屋及乌了，不管是母的狗还

是母的人……他都要喜欢上了。

杨云在成果的身下挣扎著，他想起来接电话。成果突然一下清醒了，警察局里留的是杨云本人的手机号码，不会是警察局有了什

么新线索通知杨云吧。看都没看来电号码，“我来接”仨字，就摁了杨云的手机。

“杨云，怎么样？进警局的滋味不错吧？”

对方显然以为接电话的是杨云本人，劈头就说。成果听出声音不是那个警察，内容也不可能是警察打来的。这种话……

“你是谁？”

成果问。

“我李冬。你谁啊？”

对方一点也不猥琐，非常光明正大。成果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肺就炸了。“你他妈的怎么还不去死——？！还活著怎么就不怕老

天霹个雷下来砸死你全家啊——”

“狼崽子！又缠著杨云呢。云儿呢，让他听电话”

对方找的根本不是成果，连他的诅咒都懒得搭理。成果已经不止一次在杨云的这些“朋友”面前感到被轻视的耻辱。其实从很早

成果就明白，他跟杨云根本不是一类人，自己永远也走进不了那个真实杨云的世界。

成果恨不能把杨云的手机立刻拍墙上，连同李冬一起，让他（它）上西天见鬼去。

坐起来的杨云摁了摁成果的肩，把手机从成果手里拿过来。

“李冬，你到底想干嘛？想送我进去办法多了，42克，未免太小家子气”

“杨云！你狂！你还狂是不是？我告诉你，42克是给你点颜色看看！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再不老实点，下次就是42公斤。一管

子毒针就送你去见阎王，我看你还怎么跟我横！”

42公斤到底比42克重多了，杨云“听话”地没还嘴。

“我明天去马祖祭祖，初六回来。杨云，我要的其实并不多，你给得起……乖乖等我回来，我们见面再谈”

一只耳朵凑在手机背面的成果，怎么感觉那个大恶人的李冬在对著杨云唱情歌呢。真他妈的恶心！

“你爷爷你爸爸都躺八宝山呢你上马祖祭的哪门子祖啊？当心点，别有命去没命回”

杨云的声音很平静，但内容跟成果说过的话却半斤八两。这样的诅咒要是能对李冬起作用，吃瘪的也就不是杨云了。

“云云~，我可以理解成你这是在为我担心吗？”

电话那头的李冬说。语气竟然充满了真挚和柔情。

成果知道李冬是学文的，货真价实的北大毕业。没想到那么心狠手毒的人竟然有这么“穷摇”的一面。

“你好走”

“你去死——”

杨云对著话筒，成果对著话筒背，两人同时说。

那头的李冬哈哈哈大笑著掐了电话。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杨云似乎默许了自己的条件。至于那头小狼崽子嘛……杨云告诉过自

己永远拿他当弟弟，李冬不信杨云有胆量敢骗自己。

08

杨云扔了手机就看见成果一双怨恨的眼盯著自己，真的很像一匹想吃人的狼。成果很长时间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了，杨云不由

得哼地一声，乐了。

“什么时候又和李冬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