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亦无道 第四部 归魂——笨蛋快跑

时间或许是一把双刃剑，切割着一切，五十年的阴阳相隔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去面对，梅聿茗是怎么撑下来度过这五十年的漫长光阴。

郭筱仪的推测被证实了，梅聿茗真的来了，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自己眼前慢慢消失。

为什么？因为今天是郭雅苑的忌日，谁都不能打扰，梅聿茗施了结界，将竹佑天和郭筱仪困在结界中，幸好竹佑天机灵，在被困之前放出了式神去通知梅莨辛，在结界中别说手机了，连法术都用不了。

梅聿茗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竹家小子和郭家小姐，在他眼里只有郭雅苑才是最重要的人，单薄的身影显得如此沧桑，慢慢地走到郭雅苑墓前，墓碑上的字是他亲手刻上去的，字字滴血，刀刀入骨，随着时间的迁移，那份悲伤渐渐变成了思念，五十年的思念。

摸着那些字，一笔一划，深深撼动着梅聿茗的心，喃喃喊着：“雅苑，雅苑……”

按下机关，墓碑突然移开出现一个通道，梅聿茗驾轻就熟的走下去，墓碑自动回归原位。

甬道没有任何光源，梅聿茗也不需要火把什么的，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在甬道中熠熠生辉，道路清晰可见；甬道不大不小刚好，空气畅通，说明这里不是密闭空间，没有任何犹豫，梅聿茗一路走到底，来到一道石门前，打开机关，石门冉冉升起，寒风扑面而来。

当石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便看到里室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光，全部打开后，整个里室一览无余，墙面上镶嵌着许多夜明珠把整个里室都照得通透，而正中间摆着一具冰棺，寒气缠绕，郭雅苑就被葬在这里。

摸着冰棺上的花纹，这千年寒冰铸造的冰棺加上特殊的法术可保尸身不腐，郭雅苑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五十年。

“雅苑，我回来看你了，你过得可好？”

“对了，还记得我们年少时一起种下的那颗梨树吗？今年结得梨子比往年多得多，我给你带了些过来。”从衣袖里拿出两只梨子摆在棺前的案上。

“你猜我今年去了什么地方？你一定猜不到，我去了当年说过要去的雪峰山，今年正好是千年雪莲开花的时节，我在那里足足等了三个多月，终于开花了，只可惜你看不到了。”

“你们郭家真是了不得，五十年前有你这个古灵精怪已是令人头疼了，五十年后的那个调皮捣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梅聿茗温柔笑着，抚摸的棺盖，想起来之前遇到的郭筱仪便说起了这事儿，“筱仪真是跟你越来越像了，一样的心高气傲又盛气凌人，倒是与那竹文士的孙子很般配。”

“这一过便是五十个年头，你应当早就投胎去了罢，希望你这一世能少些磨难，平安度日。”

梅聿茗倘若要知道郭雅苑投胎何处那是小事一桩，只是既然今世已尽便不可扰了下一世，否则会给对方带来危害。

叨叨絮絮的讲述着自己的见闻趣事，又或是停下思索片刻回忆起以往的种种事迹，时而轻笑时而哀伤，时而沉静时而低语，只是这里室却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回荡，显得更加孤寂。

“不知道是不是人上了年纪，我已快记不清你的容貌了，”梅聿茗自嘲笑笑，“让我再看看你吧。”伸手推棺，寒气扑面而来，等稍稍散开后，梅聿茗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雅苑呢！！”冰棺中空无一物，别说是尸体了，连块骨头都没有，倒是陪葬品都在。

梅聿茗望着空棺，双手紧紧捏着棺壁，将自己的情绪控制住，首先这里没有起尸的条件，冰棺里也没有任何有什么东西出来的痕迹，那就不是起尸了；排除了这点那接下来就是盗墓贼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是郭雅苑下葬的时候陪葬品并不多，也不是什么值钱的货色，况且陪葬品都还在，难道有人喜欢盗尸？

突然想到一个人，梅聿茗眼里的怒火燃烧起来，这个世上除了他，他想不出第二个人会做这种事！

火气上窜，梅聿茗一掌就打碎了棺盖，甩袖飞驰而去，从入口到达地面时正好与赶来的梅莨辛吴奕祺撞个正着。

“二爷！”梅莨辛喊住煞气冲天的梅聿茗，这回怎么着都不能放他走。

梅莨辛之所以能来得那么及时，其实是他们早就出发赶往郭家，在郭家山脚正巧看到竹佑天的式神，急忙赶了上来，果然被他们逮到了。

梅聿茗瞧了一眼梅莨辛，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现在郭雅苑的尸身被盗，指不定那混蛋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他必须尽快把雅苑的尸身找回来。

梅莨辛发力几个起落拦在梅聿茗前面，“二爷！”

“让开！”梅聿茗脸色不善，现在谁挡他的路都不会有好下场！

吴奕祺一见他们就要打起来的架势连忙跑过去将两人隔开，“梅二爷，求您救救阿莨，这世上只有您能救他了。”

梅聿茗挑眉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再看看梅莨辛，后者不能说很好，至少现在就不太好，只是他自顾不暇，没空理会这档子事儿。

“我警告过你，念骨珠不可摘下，既然你不听劝告，就等死吧！”说罢欲甩袖离去，被吴奕祺抓住。

“梅二爷，难道一点办法都没了吗？阿莨不是存心的，他是为了保护我才把念骨珠拿下来的，既然当初您能帮他为何现在不愿意再试试？”

梅聿茗甩开吴奕祺，冷着脸说：“从出生他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死，念骨珠也不过是暂时压制，没有绝对的力量能够令他保持自我，现在念骨珠已毁，他也命不久矣，无方可解。”

梅莨辛在一旁安静的听着梅聿茗说的话，其实他心里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倘若以魂养魂之术能解，那又为何会被列为禁术？

吴奕祺不甘心，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连想都没想就放弃这如何令人接受，他刚要再询问便被梅莨辛拦住，只听梅莨辛淡然的说了句，“梅二爷走好。”

梅聿茗瞧了一眼低着头恭敬行礼的梅莨辛便不再回头，一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吴奕祺回身抱着梅莨辛，“一定会有办法的，阿莨……不要，不要放弃！！”

当听到梅莨辛送走梅聿茗的那句话吴奕祺就明白他已经放弃了希望，虽然吴奕祺不知道这是多严重的事，可连一向无往不利自视甚高的梅莨辛都放弃了，这绝对是很困难的事，但是再困难的事他都不要他死，已经有过两次这种经历了，心脏瞬间的刺痛感不想再次尝试，他不要以后都只能在回忆里思念对方！！

梅莨辛回抱着吴奕祺，发现他正在发抖，安慰道：“我不会放弃的，就算真的没有办法可行，我也会撑到最后。”

吴奕祺拼命点着头，之前就已经决定两人一起扛下去他便不会食言而肥，一定会有办法的。

第十四章

解开了竹佑天和郭筱仪的结界，两人忙不迭的询问事情的结果，梅莨辛没有告之真相，只说来迟了一步，没有遇到梅聿茗，既然事已至此就不该让更多的人卷进来，能撇开的尽早撇开。

“莨辛，别灰心，我会继续帮你追查梅二爷的下落。”竹佑天拍肩道。

“麻烦你了，不过追查归追查，多余的事就不必做了。”梅莨辛警告竹佑天不要擅自出手，万一惹恼了梅聿茗，下场会很惨。

“哪能啊，放心吧！”

“筱仪，你可要好好看着他啊，就怕一转头他又忘了，搞一身伤回来。”梅莨辛知道对付竹佑天最好的办法就是郭筱仪，一物降一物。

郭筱仪点头应允，“放心吧，有我在他惹不出什么乱子来，这段时间我们会留在这里，一来祭拜姨奶奶，二来或许梅二爷还会回来，这样也好通知他你的情况。”

梅莨辛无奈地点头，其实心里早已清楚这是多此一举，之所以没让他们停止追查，一是为了圆谎，二是他知道他们遇见梅聿茗的机会微乎其微，这样一来他也可以借机准备一些事情。

梅莨辛和吴奕祺走在下山的小道儿上，天空微微飘着雨，两人就这么肩并肩走着，气氛有些压抑。

“那个……”吴奕祺试图打破这种低气压状态，可是刚一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什么？”梅莨辛自顾自走着，没有偏头看吴奕祺。

“不告诉他们好么？”

“我不想他们再多牵扯。”

“我明白你的用心，倘若我没有跟着来，你是不是也打算瞒着我？”吴奕祺问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但是他宁可对方亲口说出来也不愿意去揣测他的想法。

梅莨辛毫不迟疑，轻声回答：“嗯。”

吴奕祺笑了，他知道一定是这个答案，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跟了过来，“果然如此。”

“你不生气么？”在梅莨辛的印象里吴奕祺听到答案一定会炸毛，今天怎么一反常态？

“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还好你老实回答了，如果你骗我，我才会生气。”吴奕祺虽说有时候呆笨了些，可他不是傻子，他不喜欢那些花花肠子，宁可大家摊开来说明白也不愿意不清不楚的耗着。

“吴奕祺，你真的是一个笨蛋。”梅莨辛突然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就撒开蹄子跑了。

吴奕祺原地呆愣了几秒，后知后觉才追上去，“梅莨辛你丫的又骂我笨！！”

两人在林间小道上奔驰，嬉笑怒骂声阵阵传来，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如果真能这么下去，不管还剩多少时间，我都愿意陪着你，吴奕祺看着前方那人的背影如是想。

梅莨辛脸上虽然有笑意，可心里却没有，暗自下定决心：我不能再连累任何人，这件事必须有个了断，但是请再给我几天时间，几天就好。

当晚，吴奕祺正哼着小调儿做饭，梅莨辛在浴室洗澡，水花洒在身上，水声中夹杂着喘息声，感觉到体内另一股力量正在慢慢变强，有种破体而出的趋势。

“安静！给我安静！”低声吼道，强制的压下去，瞬间有些脱力。

当他关掉水龙头腰间围着浴巾准备出去时，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正对着自己狞笑。

自己说话了，“结果只有一种，你何必自欺欺人？”

“闭嘴！我不会让你出来的！”梅莨辛双手砸在大理石台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吼。

“这只是时间问题，迟早我会占有你的全部。”梅林笙笑得轻狂。

“大不了同归于尽！”梅莨辛轻笑，这一点他还是做得到的。

“如果是以前的你说这句话我还有些忌惮，但是现在的你……我知道你舍不得你的小情人。”

梅莨辛眉一挑，“大可以试试！”

“你难道忘了他脖子上的伤痕了吗？”梅林笙邪笑着刺激梅莨辛，“你不会真的以为是梦吧，梦会那么真实？”看着梅莨辛震惊当场，梅林笙心情十分愉悦，“那晚你竟然醒了，真是太可惜了，不过这样也好，正好用来打发无聊的时间，那接下来怎么玩呢？”梅林笙抓住梅莨辛的痛脚给予打击，一脸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的表情。

“你敢！”梅莨辛被激怒了，他不在乎自己会如何，但是谁胆敢伤吴奕祺一根寒毛，绝对让他生不如死！

“你莫忘了，没有了念骨珠，你根本压制不住我，我迟早会占有你的躯体，到时……”梅林笙话还未说完，镜子却已经碎成了蛛网状，梅莨辛一拳砸碎了镜子，中心是斑斑血迹一道道滑下来，梅林笙消失了。

听到动静的吴奕祺赶过来，“阿莨，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不小心把镜子弄碎了，我清理一下。”梅莨辛调整呼吸，不能让对方察觉异样。

“有没有受伤？你先出来再说。”吴奕祺催促道。

梅莨辛看着门上的剪影，一边施法掩盖镜子上的血痕，心里不住的问：为什么让我遇上这个人，为什么对他那么在乎，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收留他，不，如果我们不曾相遇便好了。

“阿莨？你没事吧？”吴奕祺急了，里面一点声音都没了，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刚要强行撞门突破的吴奕祺一头撞进了一个温暖湿润的怀抱，抬头看着裸着半身的梅莨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偏头。

“开门也不打个招呼。”小心嘀咕了几句，吴奕祺探头去看浴室里面，镜子碎成这样究竟是怎么弄的？

“明天让人直接换一块就是了。”然后强硬的拉着吴奕祺走出浴室，“我很饿，饭做好了么？”

成功转移了吴奕祺的注意力，后者一下子惊叫起来赶紧跑回厨房，差点就把汤烧干了。梅莨辛趁机把伤口处理了一下，再用障眼法遮盖，不让吴奕祺知道。

这样的日子还剩多少？数着日子过日子，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真不好受，可梅莨辛却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晚上就这么抱着吴奕祺入眠，什么都不做，听着吴奕祺均匀的呼吸声，看着他的睡颜到天亮，又多记住了一部分，每天记住一部分，等他全部记住时，就再也不会忘记。

安静闲适的日子转眼过了三天，梅林笙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而梅莨辛脑内刻画的吴奕祺越来越丰富多彩，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一颦一笑，深深刻进脑海中。

吴奕祺最近发现梅莨辛一直盯着自己看，无时无刻、每分每秒，看，又盯着自己看了，究竟有什么好看的，转头佯怒，“你看够了没！眼睛不会脱窗啊！”

“不够，还不够。”梅莨辛认真地回答。

吴奕祺翻了翻白眼，无奈的回身做事，如此强烈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犹如芒刺在背，做什么都映在他眼里，有种被剥光了的感觉。

“吴奕祺，你家人呢？”梅莨辛依旧盯着他，顺口问。

吴奕祺停下手里的活计，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已经去世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梅莨辛对亲情之类很是淡薄，他并不觉得是多伤感的事，但是场面话还是要说一下的，“抱歉，节哀。”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也适应了。”吴奕祺继续切着水果，心里却泛着苦，好久没去看看他们了。

“明天去看看他们吧。”梅莨辛收回视线望向落地窗外，今天的天气挺好的，适合出门，明天也一样吧。

吴奕祺惊疑的看着梅莨辛的后脑勺，难道这是要见家长了？有些紧张，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声。

梅莨辛心里盘算着什么，双眸却平淡如水，看不出什么讯息。

第十五章

梅聿茗立于高空之上俯瞰大地，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查探不到一丝气息，想来是张设了结界。

衣衫猎猎，颇有股仙风道骨的感觉，可神情却如此肃杀，梅聿茗知道盗了郭雅苑尸身的人除了汪绎绝无他人，只是他盗了尸身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不可能，雅苑的魂魄早就转世投胎，就算复活了也绝不是她本人，这又有何意义？汪绎这种心高气傲要求完美的人决计不会只要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

有了目标却无从追查，就好像人突然从世界上蒸发了一样，这种心情委实烦躁，梅聿茗皱着眉头返回梅家，他虽然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何事，既然是在梅家发生的，问梅家的人必然有些线索。

当梅聿茗出现在梅善行面前时，后者没有惊讶也没有欣喜，只是呆愣地看了他一眼之后目光便不再集中在他身上了。

梅聿茗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讷讷道：“大哥……”

苦涩的字眼说出来的话也一般苦涩，接下去便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