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清楚为人用嘴是什么感觉。若没有真情,用起嘴来并不舒服。当初他要小夏用嘴,小夏还有几分不乐意。他可
真没想到皇帝居然会用嘴……若说用后门技巧得当会有快感,可用嘴哪里有快感可言?容华从不觉得皇帝真正从心
里喜欢他。
容华想不通。他越想越觉得不通。从皇帝找上他就开始的疑问,终于大得连获得的享受都已经掩盖不了了。
皇帝的心思虽然像谜一样,可是皇帝确实用唇舌吞舔过那里……容华一想到那副情景,就觉得下身又开始发热,终
于忍耐不住,自己用手撸起来。
二
自从皇帝犯病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召容华入宫。容华以为皇帝已经厌倦了,他猜想皇上大概也只是图个新鲜
玩法,玩过几次也就该罢手了。
容华想着自己从皇帝那儿得了不小的好处——获了好些赏赐不谈,最紧要是直接调入了京师水防里。
如此一想,算不得亏。
就这样厌了也好。容华知道自己轻重,摸着肺腑说,皇帝上回弄得他真怕了——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
。皇帝哪天兴致没了,要弄死他,跟捻蚂蚁似的!
就在长夏将尽,容华渐渐放下心来的时候,又一次被召见了。
皇帝召见,不想去也得去。
以前每次进宫都是要沐浴更衣,等到晚间直接去皇帝床上。这次却不同,大白天的,如乐就将他带到了乾清宫,容
华见周围太监宫女皆垂手肃立,全若不闻不见,心下不安,轻声向如乐问道:“公公可知道皇上这次召我是为何事
?”
如乐笑道:“小人只是遵了皇上吩咐办事,圣意却不敢妄加揣测。再说大人去了可不就知道了。”
容华略一思索,摸了一碇银子塞到如乐手中。如乐掂了掂那银子,足有十两,可见容华是早备在身上的,在心中冷
笑一声,道:“容大人不必担心,皇上召您当然是好事,多少人巴还巴不得呢。”
容华十两银子就换了句废话,在心中忿忿骂了句“老阉货”,硬着头皮进了门。
此时正是夏末午后,天还有些热,长宁穿了件浅湖蓝色燕子纹暗花的直身,披着乳色薄绢衣罩。他本就瘦,这么穿
着更显得整个人清癯飘逸。容华一时瞧见了,只觉得皇帝身上没染上一丝暑气,清凉得很。
长宁气色比之前好些,见了容华带了点笑,道:“朕有快两个月没见着你了吧?瞧着晒黑了些。”
容华忙跪答:“臣在水防不敢怠慢,日日带兵操练,因此晒黑了。”
长宁做了个虚扶的手势,让他起来,指了指桌子上铺着的笔墨,道:“去,写两个字给朕看看。”
容华心里不知道皇帝在玩什么,恭敬问道:“不知皇上想要臣写什么字?”
长宁道:“随你写什么。”他只不过是想看看容华字体,无所谓容华写什么。
容华也没犹豫,挥笔写了国泰民安四个大字,捧过去给长宁看。长宁细细看了半晌,才道:“算得上好字了,你幼
时打的功底应当不错。”容华忙道:“皇上过誉了,臣惶恐。”
长宁拍拍他的肩,道:“朕送你个字帖,你回去照着练如何。”容华垂首道:“能得皇上指点一二,臣不胜感激。
”
长宁取了手边的卷轴,递给容华:“十一月初二是朕的生辰,朕想跟你讨个寿礼。”
容华一听此话又扑通一声跪下:“皇上说的讨字,臣担当不起。能为皇上青眼相加,是臣的福气。”
长宁也不嫌两个人这样说话累,又让容华起来,道:“朕说的这个寿礼啊,就是让你把这字临得像了,给朕写一道
贺表。”
容华虽然不明白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是立刻道:“臣遵旨。”
长宁一笑:“你量力而为吧。”
从前他做生日的时候,贺霜庭除了送件别致礼物,总会附送一首亲笔诗赋。每一首他都收藏得妥妥帖帖。
交代完这件事情,长宁也一时无话可说。他不说话,容华也不敢说。
两人静默。长宁看着青年人垂着眼眸,睫毛长而密……一时间他只觉得胸口闷到几乎要长叹一声才能喘过气来。
“容华,过来。”长宁拍了拍榻边。容华迟疑了片刻,还是走到皇帝身边坐下了。
“别动。”
然后皇帝就这样笔直地看着他。
容华不敢动。皇帝仿佛把他当成了一幅画,他若是一动,皇帝就看不到想看的东西了。
容华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看向何处,他不敢对上皇帝的眼睛。皇帝眼睛既黑且深,刹那间看到就会忍不住赶快转过
目光。
于是容华的目光就虚虚地越过皇帝的肩头,落在墙面上的冬雪空庭图上。窗外的阳光好象已经渐渐变弱了,但容华
仍能清楚地看到那幅图上的印章——“小鹤霜庭”。
小鹤霜庭?那岂不是名满天下的贺容予的画?也是,皇宫中总不缺好东西……
容华正在胡思乱想,一阵轻而薄的熏香味道已袭到面前。皇帝的唇覆了上来,吻住了他的眼睛。
只不过一瞬间,这个黑暗的,湿润的吻就结束了。皇帝低声说:“容华,下去吧。”
容华默默退了出去。
回到家中,他展开皇帝叫他练习的字帖。
那是一幅好字。笔锋潇洒无拘,但笔画中又有平和宽广的大气象。
主人的印章是小鹤霜庭。
容华掩卷,若有所思。
三
容华得了皇帝赏的字帖,一有空闲就窝在家中练字。
容华本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更何况皇帝亲口嘱咐了,他当然是拼了十二分力气练习。
这日容华下了值,照常立刻回家,准备练字,长宁的寿辰是十一月初二,只剩下一个月了,但他的字离贺霜庭的字
还差得远,只能说勉强形似。
才到胡同口,就见一人骑马而来,口中唤道:“静承兄!”
来者是容华在水师讲习堂的同窗,姓刘名文致。刘文致比容华只大一岁,两个人挺玩得来。刘文致的舅舅是老军官
,家里很有些底子。容华跟他交好,多少打了点小九九。
一见刘文致到来,容华忙摆了笑脸,迎上去道:“若林兄今日怎么得了空到我这里来坐坐了,家里也没备酒菜,我
去叫人到白楼点个八碟四盘过来。”
刘文致随他进了院子,四下打量,道:“还能叫你破费么!今日我就是找你去吃酒的,快换身衣服随我去。”
又道:“我还是头一次到你这里来,原思量着靠路口近会吵闹,如今这么一瞧,居然又清净又别致,好地方呀。
这房子是如乐按照长宁的吩咐,给容华置办的,自然不差。刘文致当然不知其中蹊跷,又见容华家中物件样样精致
,还有一个老管家一个粗使婆子,举止也都很有分寸,心中不禁暗暗称奇——从前读书时候也没听说过容华家里有
什么背景,如今看来果然是深藏不露么。
容华这些天日日闷在家中练字,确实是憋透了,但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若刘文致只是拉他出去消磨时光,也还是不
能去。
心中这般想着,便笑着问道:“请我去吃酒……今日非节非庆的,难道是哪位做寿?可我也没想起来今日是哪位生
辰啊。”
刘文致答道:“哎!差不多。你过去老埋怨我不带你去见识大人物的,今日我可是头一份就想起你来了!”
容华心中暗笑,今非昔比,他连皇帝都彻底见识过了,但刘文致的面子不好驳,仍饶有兴致问道:“是哪位风流人
物?”
刘文致附在他耳边道:“理郡王,谢曼儒。”
容华一怔。
谢曼儒是长宁帝的外甥,文武兼备,太上皇衡光与长宁都十分宠爱,竟以异姓封王,是本朝头一个异姓王,年纪轻
轻就名满天下。
刘文致得意极了,说起自己与理郡王如何如何结识,又道:“理郡王极平易近人的,最好结交……”
容华心中已经转了几个弯,终是一撂衣摆,道:“走!”
他到底年少气盛,自觉皇帝把与自己的事情当污糟事藏着掖着,见不得人。如今得了机会能与谢曼儒这等人物攀上
关系,他明知有点不妥,心里还是蠢蠢欲动。
当下就换了衣服,与刘文致骑马往设筵的地方去了。
做寿的地方是理郡王的一处别馆。馆中开凿了人工湖,湖心岛上搭着戏台子,湖上又蜿蜒着九曲廊桥,筵席就设在
廊桥上,坐于廊中可听晚风携音,可观澄水映月,十分得趣。刘文致与容华到的时候,戏台子上已经开始做着戏头
子了。
容华与刘文致入了座,又等了两刻,客人已经陆续到来。忽然听得一阵骚动,原来是理郡王谢曼儒到了。
只见谢曼儒身穿乳色长衣,腰中系秋香色腰带,头戴纶巾,一副寻常书生打扮,但肩宽腰细,面容俊朗,仍看出气
度不凡。容华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叹。
刘文致领了容华到谢曼儒面前,道:“王爷,这就是我常常向您提起的咱们这一届最年轻的那个容静承。”
谢曼儒含笑看向容华,心里却咯噔一下,只觉容华十分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把着酒杯,向容华寒暄几
句,然后问道:“我听说,静承现在在永定河水道任职?”
容华答道:“王爷说得没错。”
谢曼儒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一张空席,对刘容二人道:“你们就在我身边坐了吧。等会儿我还有话要问一问静承。”
他此话一出,不但容华吃惊,就连刘文致也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悄声问容华:“你以前就招惹上这尊大佛了?”
容华心里突突直跳,过了片刻才平静下来,想着谢曼儒是决计不可能问自己有关皇上的事情的。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湖中岛上鼓乐大作,众人一起喝起彩来——正戏开始了。谢曼儒偏过头来,对刘文致笑道:“
今日与其说我是主角,还不如说是紫相是主角。我看着在座的一多半心心念念的都是紫相!”
刘文致不好意思道:“瞧王爷这话说的,紫相是皇上都夸奖过的,大伙儿能不爱么。”
容华竖着耳朵听到登场的竟是紫相,也不由精神一振。
四
紫相是如今京中最红的优伶,他原来叫做苏紫亭,后来唱出了名堂,连长宁帝都指名召他进宫献演,长宁听了苏紫
亭的戏之后,道:“卿可为梨园丞相。”此赞语立刻传遍京城,从此别人都管苏紫亭叫紫相,他名声愈炽,捧他的
人也愈多,甚至传闻紫相最大的金主就是当今的皇帝长宁。
容华从前只在大戏园子里听过紫相做戏,从来没在私家堂会上见识过,今日又是凭水听音,风景绝佳,更非一般堂
会可比。容华揣测,说不定等一会儿还可见紫相过来与谢曼儒进酒,更能将真人看得真切了,心下更是一阵激动。
容华正在心中想着不知紫相卸了戏妆之后是何模样,只听说仍是极美的。刘文致靠过来在容华耳边道:“如何,今
日不虚此行吧……”容华点头。刘文致几杯酒下肚,说的话越发淫亵大胆,道:“只可惜瞧得见,吃不着……听说
紫相自从跟那位顶了天的金主睡过之后,越发身娇肉贵了……如今是花银子也摸不着一把了。”
容华一哂,却不接话,心中却突得一跳。
民间对宫闱艳事向来津津乐道,容华也听人说起过皇帝是紫相的入幕之宾,那些传言编得有板有眼,更有好事者,
只将两人名字稍做变化,就写了艳情小说,供人消遣,在坊间乡里竟一度十分风行。
容华从前听到这些只当一乐,从不认为是真。只是如今他想到皇帝能若无其事召自己进宫,并不如何自爱,那些荒
谬的传言似乎也并不怎么荒谬了。
刘文致仍在喋喋不休。容华已经没了兴致,只敷衍应和,不时看向坐在主座中的谢曼儒。谢曼儒斜坐在高榻上,倚
着身后的紫檀木大屏风,仍是专心致志听戏的样子。容华心中稍微安定,他早已经拿定了主意,与皇帝的事情在人
前一定要撇得清清楚楚,在理郡王面前当然也不能例外。
紫相正一个花腔博得满场喝彩。容华望着湖中戏台上灯火煌煌,不由打了个寒战。
紫相才唱了两折,谢曼儒就招呼容华:“静承,来,我有话同你说。”容华过去,立在他身侧,谢曼儒微微一笑,
让他与自己同榻而坐,道:“我从前听若林说起你,你与我同龄,不必太过谦了。”
容华客套推辞,谢曼儒仍他坐了。两人虚话寒暄几句,谢曼儒才切入正题,道:“前几日,我遇到了何问声先生,
他也向我提起了你。”
容华忙道:“何先生近日可好?学生也有段时间没有去探望他老人家了,实在惭愧。”
何问声就是想把女儿嫁给容华的那个老师。容华自从攀上了皇帝,也就跟何家走得不那么勤快了,再加上他留京的
事情何问声事前并不知道,何问声多少有点不满。
谢曼儒道:“我瞧着他不错,还有力气在我面前编排许多人的不是呢。”
这话听起来半是调侃半是讽刺,噎得容华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谢曼儒笑道:“他也同我说了你的不是……他当初能把你调到扬子江水道已是花了大气力,你一声不吭就走了别的
门路到永定河去上任了,也难怪他要生气。”
容华心里一阵光火,他虽然事前没有跟何问声打招呼,但事后几次跑到何家送礼,就是怕这位老师不满,没想到何
问声礼物照收,人前诽谤也没少。容华无奈道:“这确实是我的不是。但我那时候只一心想着留在京中,也就……
就没顾虑到太周详。”
谢曼儒又问:“我知道你的难处。何问声说你同他说,是原京师水道总领摄方博的家里人帮了你。嗯……方老呢,
前年已经致仕,回河北老家了,现在只有他大女儿还在京中。何问声特意去他大女儿家里走了一趟,问了,说是不
知道有你这么个人。后来何问声又特意跑去吏部去打探消息,听说你办文书的时候有个太监模样的人陪你一起去的
。你瞧这事情嘛,就怕认真人,何问声断定你撒了谎,这就叨唠到我面前来了。你要同我说实话,你到底走的谁的
关系?”
容华哪料得这其中竟有这许多曲折,心中只觉得又硬又冷,一时又恍惚何问声为何紧咬着自己不放。
好在他心中已经定了主意,决不可说出皇帝之事,稍稍定了心神,便做出一番为难神色,道:“没想到这事情也劳
动王爷亲自过问,原是不值得说之事……”
正说话间,有个十一二岁的小童走到谢曼儒面前行了个礼,道:“王爷,我师傅问了,王爷还听不听,若是不王爷
不听了,他下面的就不唱了。”原来紫相瞧见谢曼儒与人说话,就派徒弟过来传话。
谢曼儒笑斥道:“没规矩的,我正与客人说话呢,你也敢上来插话。”小童仍笑嘻嘻道:“那就请王爷快给个话。
”
谢曼儒瞧了眼容华,道:“行了。我知道你师傅最近忙着为皇上寿诞排新戏,今日能过来就是给我面子了,我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