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宿主!」
有两个人刹时采取了行动。
一切的事情发生在数秒之内,快得让人反应不过。
暗鬼右手的骨剑直接往下插进夏洛斐勒的头颅之内。
白发魔物伸出的手顿然坠地,黏稠的血液汨汨地从头颅的开口渗涌,白发上的红渍越开越大。
伊菈抓住亚哈的衣领,并且扬起手刀劈向对方的颈侧。
撑住颓软倒下的亚哈,紫眸对上撒米安诧异不解的眼神。
「这个人……并不是戒子,他是西科的亚哈殿下……这事有点复杂,我晚些再解释,先搁着别说。」伊菈说,接着
眯起了紫藤花色的眼睛,「我比较想知道的是,有关封印『门』的这件事。告诉我,什么叫洛可必须自己去送死?
」
撒米安发现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是那个意思,伊菈。」年轻的安贝路克之长恢复他原有的平静,无视身边暗鬼蓦地变得阴骘的视线。
洛可看着已经脱离束缚,暂时巩固住门的两名大贤者,他知道结束的时刻即将来临。
「撒米安、薇薇琪。」洛可说,按照他预定的计划进行。
可是计划却大大的生变。
不,不是说撒米安和薇薇琪来不及念出咒语,事实上他们已经喃颂出了。但被牵制住行动的人却不是暗鬼,而是洛
可自己和门前的两名大贤者。
「撒米安!」加坡里亚震惊的看向自己的弟子。
「唔,麻烦你安静一点了,老头。小不点的咒术是用莉莉的血来写下符咒,结界可不是一般的强硬。」
「撒米安、薇薇琪!放开我!我没有要求你们这么做!」洛可彷佛遭受到背叛,狠狠瞪视着魔法师和符咒士两人。
「你的确没有要求我们这么做……」撒米安搔搔他的蓝发。
「但是,是我要求他们这么做的。」一个沉静而甜美的声音响起,是莉莉.安贝路克专有的,「亲爱的哥哥。」
「你要求的?为什么……莉莉,为什么?」洛可的身体瞬时剧烈一震,他像是恍惚的、怔然的望着他的孪生妹妹。
撒米安和薇薇琪分别避开了少年的眼睛,他们没有看他,或许,是不敢看他。
因为他们帮忙莉莉做了件残酷的事。
不论对谁而言。
绑着长辫的少女抬高细美的指尖,轻轻的抚上兄长的脸颊,她的眼眸柔软如水。
「我想完成你的责任,洛可哥哥。」美丽的声音这样述说,即使知道这只会使另一双相似的蓝眼睛充满骇恐,「虽
然没有办法撑得上许久,也许只有几十年而已,但这应该够了吧,足够让你和暗鬼活着。哥哥,你忘记了吗?你答
应要和他在一起了。」
洛可像是无法理解莉莉的话,惊惶的颤抖着唇瓣。她在说什么?他的莉莉现在到底……在说什么?
「哥哥,这是最完美的结局了,你会拥有不一样的命运。而我,只是回归到我该去的地方。我的生命是藉由你的力
量延伸出来,若是你死去,我也不能活着。既然我注定都会死去,我宁愿选择符合我希望的方式。你别怪撒米安和
薇薇琪,他们也只是做出选择而已。而我的选择是,我要你活下来,我的哥哥。」
「莉莉.安贝路克,你想代替你们的族长?」沙莱斐的大贤者沙哑的喊,他像是听见一件荒谬的事,「这怎么……
这怎么可能?」
「并不是不可能的,加坡里亚大人。」莉莉的眸子流动奇异的光辉,她倾述的声音如此婉转动人,「一点也不是不
可能的是不是,雪奈特阿姨?」
奥克兰的大贤者悲伤地垂下脸庞。
「我是莉莉.安贝路克,是拥有最接近结界血缘之人。除了我之外,我族的人没有谁能够做到。我能够将『门』关
上,用比原来短的时间支撑住两界的『门』,使它不会被打开。」
「但那终究比不上真正的封印者啊……撒米安.以瑟,你知道你现在正在做什么吗?你真的要帮忙莉莉.安贝路克
?」
「我才不管封印的时间是长是短。」
撒米安像满怀怨毒的扭曲着笑意,所有的悠闲早就破碎不堪,拼凑不起来。
「每个人都必须去选择,你知道我选择什么吗?死一个?或者是,死两个?我只是做了一个最划算的……杀千刀的
选择罢了。我在意的是眼前还看得见的未来。『门』能关到几时?谁理那么久远之后的事,反正你也看不见了不是
吗?」
「所以,就是这样呢,哥哥。」莉莉无比甜蜜的用她柔润的嘴唇,轻吻上洛可的脸颊,「那,再见了。」
洛可的全身动弹不得,他仅能眼睁睁的目睹少女踏上他应该要去的终点。这是恶梦,这一定是恶梦,但为什么这个
恶梦却长得像永远不会醒来?
「阻止她阻止她!谁快来阻止她!」洛可无限悲惨的哀嚎起来,那是他的路,那不该是莉莉的命运,「罗.亚肯.
那罗塔,我以族长的身分命令你阻止她!快阻止她!罗!」
罗却是摇了摇头。
「请您,原谅我的背叛。」他说,并且严谨地向族中的最尊贵者行了礼,然后他跟上莉莉的脚步。
这是罗.亚肯.那罗塔早猜测到的结局,亦是他选择的结局。
拥有同样灰发蓝眼的少女和男人走入了那一片黑暗之内。
薇薇琪躲在伊菈的怀中放声痛哭。
而跪坐在地的撒米安,只能死命的捂起最靠近他的伊菈双眼。
暗鬼用力按住解除束缚而想冲上前的,拼命挣扎的洛可的身体。
整座森林全是少年凄厉至极的尖叫,像是永远不断的梦魇。
门之内正上演着悲惨的景象。
那是莉莉.安贝路克和罗.亚肯.那罗塔,活生生被魔物分食的悲惨景象。
撒米安终于再也无法忍耐的别过脸,泪流满面。
命运之轮仍旧以不同的方式,停止它的运转了。
尾声
沙莱斐的大贤者忽然从假寐中睁开了眼睛。
书房外正传来轻巧的敲门声,停顿数秒后,指关节再度有韵地敲了敲。
他慢慢地抹把脸,觉得自己像是由一场漫长的梦境顿然转醒,一时之间尚难以分清现实。他重新调整好坐姿,手指
微微的压按在太阳穴上。
书房的门把被人自外转动开,木制的厚实门板轻轻的推出一条细缝。
妻子年轻的脸庞探了进来。
沙莱斐的大贤者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确实答应要和她一块外出的事。
他离开坐了一下午的椅子,桌面还摊着今早才从宰相那收到的信件,内容不外乎是周遭各国的现况,里面还提到西
科一位多年前被流放的王子已经病逝,不过也不是多重要。
他朝着妻子露出「糟糕,我怎么忘记」的歉意苦笑,一边伸手揽上妻子纤细的肩头。
仍然保留女孩般稚气的妻子倒是毫不在意的摇摇头,明媚的眼眸尽是愉悦的笑意。
他和妻子来到了街上,沙莱斐的首都依旧无比繁华,没有多大的改变。除了现在由自己继承的实验室,还留着多年
前修补的明显痕迹。
年轻的妻子倒是立刻就受到一些小饰品的吸引,充满兴趣的站在摊位前观望。
待会要将她特别注意的几件买下来,他站在她身后想着,然后微笑。
下午的人潮比往常来得多,不过倒也没有人指着他喊,「看,是我国的大贤者耶!」。
他记下了妻子似乎相当中意的一些炼饰,偶尔会转过头,观察来往不停的人群。
再接着,他的视线完全僵住在某一点上。
沙莱斐的大贤者像是无法置信的,几乎屏息起来地瞪着混杂在人群当中的其中两人。
走在前头的一人彷佛不曾发觉到他的存在,面无表情地,很快的与他擦身而过。
他的喉头好像有某种情绪快要溢出来,但又深深的梗在其中。
所以,他只能说不出话的看着稍微落在后方一两步的男人,同样无视地越过了他的肩膀,淡漠的目光没有任何的偏
移。
然后他听见一个声音。
「十年前的事,我一直没有向你道过谢。」
那是和沙莱斐大贤者记忆中一模一样的,不带着人气的无机质声音。
他突然觉得眼眶涌起莫名的湿热,他忍不住闭起碧绿的眼瞳。
当他再度睁眼时,人潮已经盖过那两人的踪迹。
「撒米安?」他的妻子浑然不觉发生何事,她只是担忧的仰起颈子,用那一双接近琥珀色的眸子望着他。
他连忙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唇畔逐渐浮现的,是一如当年悠悠闲闲的轻松弧度。
「小不点,你东西看完了吗?」他习惯性的沿用从往昔持续至今的昵称,并握住了妻子的手。
「没有喜欢到想要的地步,你用不着再一直买给我了。还有,不要老是叫我小不点小不点的,我现在早就不小了。
」黄发的年轻女性不满地噘起嘴唇。
他微笑。
「是是是,我知道你一点都不小……啊,既然出来了,要不要顺便去拜访一下我们伟大的宰相大人?」
「人家伊菈姐和你这个闲闲无事的大贤者才不一样,她可是很忙的耶。」
「放心放心,不会有关系的,她一定也会很想知道我刚刚究竟看到谁了。」
「咦?」
「真让人怀念啊……小朋友如今倒是一副大人样了,表情真不好看。不过我们的队长先生实在没多大的改变呀,那
双眼睛还是老样子的吓人……」
沙莱斐的大贤者一边说着,一边和妻子朝着另外相反的方向走去。
再也没有回过头。
番外在那之后
「神啊,你的手制造我,建立我。求你赐我悟性,可以学习你的命令。」
女性的祈祷轻声地回荡在教堂之内,就像是风拂过水面,带出一圈接着一圈的涟漪。
阳光从大敞的门外,以及两侧墙壁所开设的窗户照射进来,将地面映照得一片明亮灿烂,同时也将人的影子拖曳成
细细长长。
金黄的光线不止是落在地面,也一并地笼罩在祭坛上头,彷佛神的谕旨一般。祭坛上供奉的并非神像,而是一本摊
开的厚重书本。
那是索尔恩大圣典,专门记载神的话语的典籍。
「愿你的慈悲降临到我,使我存活,因你的律法是我所喜爱的。」
属于早晨的祈祷仍旧在继续。
克丽丝汀娜跪在祭坛之前,她的头颅慎重地低垂,双手交握置放于胸前。身上穿的修女服代表了她的身分,在她身
后的是另外三道较为矮小的身影。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同样垂下稚气的小脸,学着克丽丝汀娜向着神祷告。就算无法正确地念出祷词,他们仍
然紧闭着眼,专心致意,
「神啊,我心渴想你的救恩,仰望你的应许。你的话是我脚前的灯,是我路上的光。」
从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让克丽丝汀娜的祷词出现刹那的停顿,三名孩子可能还没发现,但她却感受到有第三者踏入了
教堂内,而对方显然是有意要令她察觉的。
于是年轻的修女在睁开眼、抬起头颅之前,匆匆地将祷词做了结束。
「……这样的祷告,」
「『奉主神之名。』」
女性的声音和孩童的声音瞬间迭合在一起,形成完美的落幕。
「唔啊啊,我的脚跪到有点麻掉了耶。」
凯伸着懒腰站起,他是三个孩子当中年纪最大的,但其实也不过才十三岁。他的嘴上照惯例发出一些抱怨,虽然那
都只是无心的说说而已,没有任何对神不敬的意思。不过长时间的晨祷对一个好动的男孩子来说,确实像是一项磨
练。
原本跪在凯身边的欧斯卡也跟着站起来,他比凯小一岁,挂着一副眼镜的脸孔使他看起来更加瘦弱。
「不能随便在神的面前抱怨,凯。」虽说模样瘦弱,欧斯卡的言行却显得比凯还要老成,他投给同伴责难的一眼。
「哎,神一定会体谅我的啦!」凯将双手背在脑袋后,嘻嘻的笑。随即发现到三人中唯一的女孩正要站起,连忙伸
手帮忙扶住,「苏珊,你小心一点,不用那么急着站起来……」
即使平常的行为都是大剌剌的,可是只要一面对比自己小上三岁的苏珊,凯就会拿出大男孩该有的体贴。
扎着两条辫子的苏珊扶着凯的手,有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她和欧斯卡同样的浅灰发色以及相似的五官来看,不
难猜出他们之间存在着血缘关系。
欧斯卡看着凯对自己妹妹的体贴动作,再看向苏珊露出的害羞微笑,他不自觉地绷着脸,觉得不是滋味地哼了一声
。
这一哼让苏珊微缩身子,也让凯大皱眉头,暗暗送给欧斯卡一记拐子。
「喂喂,你摆那什么脸色?吓到你可爱的妹妹了耶……明明就比谁都还要在意她。」
最后一句凯说得小声,仍然是让欧斯卡听见了。戴着眼镜的男孩顿时面色一沉,不客气地还他一脚。
「谁要你多嘴的?」
「啊!啊!」一见到两名男孩似乎有争吵起来的迹象,苏珊慌慌张张地挥动小手,从喉咙中拼命挤出破碎的音节,
希望能阻止他们两人,「啊!」
苏珊没有办法说话。
换做是往常的话,克丽丝汀娜一定会先出面阻止,今天却不太一样。
欧斯卡几乎是立即就注意到这个异常的地方,他推开凯的脸,咽下原先准备好的词句,发现克丽丝汀娜是站立着,
视线投往了他们三人的身后,那是教堂大门的方向。
「修女?」欧斯卡推高眼镜,他表露出来的疑问使得凯和苏珊也困惑地回过头。
在两排长椅夹着的走道间,正安静地伫立一抹人影,门外宣泄进来的阳光将对方的面容刷成一片模模糊糊,看不清
楚。
但是凯却忍不住兴奋地喊了起来:「红眼叔叔!」
薄云在这一瞬间隐蔽阳光,灿亮的光线骤然转暗,教堂出现短暂的阴影。
克丽丝汀娜几乎是无意识地揪住胸口,映入年轻修女眼中的,正是一双鲜红如血的奇异之眼。
红眼叔叔。
凯和欧斯卡这两个男孩子都是这么称呼那名男人的,在前几天偶然救了他们一命的男人。
克丽丝汀娜还记得那一日的情景,每当她回想起来,那些浮在脑海里的画面都是如此清晰,就像拿了放大镜观看般
地,连天空的颜色、光影角度的变化,至今全深深地刻印在瞳孔里。克丽丝汀娜几乎要认为,那其实是上一刻才发
生过的事。
那天是个阴天,灰鸦色的云层积得太过厚实,像是随时会坠落下来,压垮独自伫立在山坡上的小教堂。
把一扇又一扇紧闭的窗户吹得「卡哒卡哒」的强风,令人联想到可怖的怪物,年幼的苏珊被吓得瑟瑟发抖,小手紧
揪着克丽丝汀娜的裙角不放,却又坚持不肯回房间去,因为对她来说,同等重要的男孩们尚未归来。
克丽丝汀娜站在门口频频探望,但不一会便由于风势强大以及滴落下来的雨,只能将门关上。年轻的修女开始后悔
自己为什么要听信「天气还好,放心,不会真的下雨」这样的说辞,让两名男孩到邻近的小镇采买东西。
雨打在教堂屋顶上的声音,带有一种像是要强行穿透的力道。
苏珊睁大一双眼睛,灯火在那张稚气的脸上烙下名为不安的阴影。
克丽丝汀娜很快地又从坐着的长椅上站起,无意识抿着的嘴唇透露出她心中的忧心忡忡。虽然这地带从来不曾听说
有魔物出现过,但是前一阵子邻近的城镇里头,确实是传出了魔物似乎开始增加的消息,就在离多玛之森不远的位
置。
就算多玛之森离他们所在的教堂其实非常遥远,克丽丝汀娜甚至觉得自己一辈子可能也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但她
仍旧忍不住要再责骂自己一次,深怕收养的孩子们当真会出什么意外。
即使隔着屋顶,隔着紧闭的窗扇,那些砸落下来的雨滴制造出来的声响,就像在这间教堂内被放大了数倍的音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