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南宫鹤

那是错觉吧？

子虚红着脸不敢去想是什么，也不敢伸手到那难以启齿之处证实什么，只得慌乱的找到自己的长裤，紧紧咬住唇瓣，飞快地套上，连头也不敢抬起。幸好此刻没有人在场，不然，依他这副羞愤欲死的模样，指不定还真要做出什么傻事来！

好不容易穿好裤子，子虚偷偷看了眼四周，没发现任何人的踪影，这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被发现！

不然，他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在抬起臂膀穿上衣服时，发现肩上并没有如往常一样，传来锥心的刺痛。

子虚迟疑了一会儿，半褪下衣裳，用指尖轻触着伤口，感觉指尖淡淡的湿润，虽然还是疼痛不已，脸上却绽开一抹幸福的笑容。

趁他睡觉时，帮他上了药的，是瞬吧？

不止如此，醒来时身子虽然疼痛，却也十分清爽，或许就连替他擦拭身体，清理善后的，也是瞬……

只要想到这些都是李瞬的作为，子虚心中就暖烘烘的，雀跃不已。

瞬对他，一直都很温柔。

除了有时候爱欺负他，瞬从来都是个……好情人。

他被公主打骂，瞬虽然嘴上也跟着骂他笨，却屈尊降贵的拿着药膏帮他处理伤口；

一旦他在两人相聚的时候生病，瞬非但没有强迫他欢爱，还找来大夫给他诊治，不分昼夜的守在他身边，病好之前绝不让他回公主府受罪；

知道他脸皮薄，瞬从不在公开的场合，做让他两难的行为，即使是强迫，也多半是因为他默许了的……

李瞬对子虚的好，从来不是用数字，就可以数得清的。

想立刻找到李瞬向他道谢，子虚胡乱的整理好自己，掀开帘子走到外头……

第十一章

不好意思去问士兵李瞬的所在，子虚凭着直觉寻找，在偌大的军营中四处乱晃。

兴许是李瞬早已交代好了一切，任子虚随意走动，便也没有人来阻止子虚。

一直寻到了河边，子虚才发现李瞬的身影。

李瞬和胡翔，他们并肩坐在河边，手里拿着简单的鱼竿，在河边垂钓。

子虚眼里闪过惊奇，倒不是奇怪胡翔也在场，而是怀疑李瞬居然也会钓鱼。

胡翔和李瞬本来就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他们两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子虚早已是见怪不怪。但，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李瞬拿着鱼竿，坐在那边。

子虚知道李瞬才华横溢，精通多个领域，可他从来不知道向来养尊处优的李瞬，居然也会钓鱼。

带着探究的心理，子虚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朝着两人的方向前进。

其实，他真正目的，只是为查看李瞬到底是玩玩罢了，还是真的有本事！

然而，刚走到一块大石前，便听到二人的对话。

「你和子虚，到底是怎么回事？」将一条鱼扔进身旁的水盆，胡翔继续下一个目标。

听到自己的名字，子虚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将身子缩在大石后。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脑中有个声音，让他不得不将自己藏起来。

他知道偷听是不对的行为，可他还是选择了这么做。

子虚屏住呼吸，竭力不让二人有所察觉。

那边李瞬憋了半晌，似笑非笑地答道，「怎么回事？呵……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吗？」

胡翔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喂，当你是兄弟才问你的！」

李瞬闻言，有趣的反问，「哦？不回答你就不是兄弟了？」

胡翔被他打趣得无语，只好作罢。反正，依他对李瞬的了解，再等上些时候，李瞬自己就会想说了。

果然，还不到片刻，李瞬就颇为无奈的开口，「你和琼华是怎么回事，我和子虚就是怎么一回事。」

「呸！」胡翔立即重重的啐了一口，「你少侮辱我和琼华了！我啊，和琼华是真心爱着对方的，你是么？」

「难道我就不能玩玩真心的？」李瞬边说着，边皱了皱眉头。不知是因为半天全无收获，还是胡翔毫不遮掩的鄙夷。

「也不是说不能玩。只是……」胡翔为难的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李瞬，道，「你有心吗？大殿下。」

再说了，真心哪能玩玩啊？！

胡翔暗自腹诽。

李瞬听着胡翔的疑问，顿时僵硬住了动作，就连有鱼上钩，也迟迟不将之收起。

心……

怎么，他没有么？

若是他没有的话，那么他左胸的跳动是什么？

他李瞬之所以能活，不就是因为他的心还在跳动么？

可是——

胡翔，他相识多年的至交好友，居然说他是无心之人！

李瞬还在思考着为什么，胡翔却已经看不下去了。

伸手接过李瞬手中的鱼竿，将可怜的小鱼从钩上取下，拿在了手中。

「瞧，即使是从鱼钩上解救下来，这鱼还是觉得不舒服。这鱼或许对解救它的人心存感激，可它最终还是渴望着回到水里……」

胡翔的这一番话，说得是寓意十足。

李瞬除非是白痴，否则就不会听不出他的话中之意。

若是将鱼比作是子虚，为了生存不得不吃掉皇帝布下的鱼饵，从此被困于身为鱼钩的凤仪身边，任她折磨着自己，弄得自己满身伤痕，却没有任何能力自救；而李瞬，就相当于将子虚从鱼钩之上解救下来的那个人，子虚感激他，留在他的身边，任他予取予求，没有半点的怨言。

在凤仪的手中，子虚无疑是痛苦的；但在李瞬身边，子虚也不见得是完全的幸福。

子虚需要的，只是一片属于他的自由水域，任他轻松遨游。

无论是凤仪还是李瞬，他们都无法给子虚想要的一切。

即使他们的开始，有多么的美好，是多么的羡煞旁人；他们的结局，注定了只会是一首惆怅的悲曲。

他们天生就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

「瞬，你玩了他三年，也该够了，放他走吧！」胡翔说着，将鱼放入了李瞬手中，让他自己做出抉择。

李瞬木然的接过，看着手中渴水的鱼儿，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脑海中，回放着过往三年，和子虚一起的点点滴滴，眉头渐渐地收拢在一起。

放？

还是不放？

李瞬知道自己应该放，可三年是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在这段时间中，已然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占据了他的心，让他不想放！

胡翔也知道做抉择不是件容易的事，便也不再催促李瞬，等着他自己做出决定。

其实私心里，胡翔是希望李瞬对子虚动了真感情的。

毕竟，三年的相处，他对子虚多少是有点友情的。又因为自己的情人琼华的关系，知道子虚是个善良的人，就更希望他能有一个好结局。

倘若子虚可以和瞬在一起，或许是件幸福的事。

但是，胡翔更加的清楚一点：李瞬没有心。

胡翔从小和李瞬一起长大，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李瞬，李瞬是不可以玩真心的人——无论是李瞬的身份、地位、还是权势，都不允许他对谁付出一丝丝的真心。

与其到最后看着子虚遍体鳞伤，还不如说服李瞬就此放手。

趁此了断，将对彼此的伤害减到最小。

李瞬还在考虑。

握紧手中因渴求着水的滋润的鱼，李瞬转头看了眼滔滔的流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痛苦的闭上双目，反手将鱼丢入自己的水盆中。

「容我……再考虑考虑。」

前一刻还未有半点收获的水盆，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第一颗硕果。

李瞬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暂时还不想放开！

渴水的鱼默默无声的开阖着口，寻求着生路。

只要有水，鱼就会拼命的吸食。

这是鱼与生俱来的本性。

子虚遇上瞬，或许只是被激发了求生的本能而已！

藏匿在大石后方，子虚听着二人的对话，无声地黯然一笑后，如来时一般，静悄悄的离开，没让任何人发现……

瞬，不知子虚还可以在你身边多久？

但无论多久，子虚对你的心，永远都不会变。

就算无法在一起，子虚也会默默的爱着你。

不惊动任何人，只是偷偷的爱着你！

偷偷的……不会让你为难……

第十二章

夜里，子虚睡得正安稳，却被人摇晃着从被窝里挖了起来。

睁开眼一看，竟然是李瞬。

心中正疑惑李瞬为何这么晚还不睡，就被他拉着到一旁拿了衣服穿上，并轻声交代了原因：「带你去一个地方。」

子虚刚想问是何处，却被李瞬一个制止的眼神打住。

李瞬道，「子虚，难不成在你心中，我是那种会害你的人么？」

李瞬说得极为悲惋，子虚心中一软，明白多说无益，只好加快了穿衣的动作，用行动表示自己对他是十足十的信任。

李瞬满意一笑，奖励似的在子虚脸颊上落下一吻，「这才是我的好子虚！」看到子虚又羞红了双颊，才笑呵呵的停止戏弄，「好了……不逗你了，就你脸皮薄。」

然而，经过这么一逗弄，子虚的动作那还能保持平常？

李瞬见子虚心中越是着急，就越是穿不好衣裳，便贼笑着贴近子虚，拨开子虚的手，以自己的节奏帮他穿衣。

李瞬低沉的嗓音，在贴近耳廓边缘响起，「呐，看清楚了，衣带是要这样系的！」可手中，却借着穿衣之名，实行调戏之实，惹得子虚浑身酥软，差点站不住脚。

「嗯哼……那里……」

不怀好意的指尖隔着衣物，磨蹭着胸前的某处突起，如愿以偿听到控制不住的甜腻呻吟。

「瞬，你……到底是在穿衣服还是……还是……」子虚红着脸，呐呐的说不完整一句话。「别……瞬，别闹了……」

「我当然是帮你穿衣服了！」李瞬理直气壮的歪曲了事实。

「可是……」你的手都伸进衣服里面了！

「没有可是！」李瞬霸道的说，抬手捏住子虚的下颔，俯首又是一个深情的吻。

想当然耳，等到子虚终于穿好衣物，又是好一段时间之后的事了！

借着浓重的夜色，两人躲开把守在各个防线的士兵，快速出了营地……

李瞬牵着面红耳赤，明显还未从方才的亵玩中缓过神来的子虚，走了大约一刻钟左右，才总算是停了下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身处杂草丛生的荒野，虽然身边有李瞬的陪伴，但寂灭的荒野满是虫鸣鸟叫，人迹罕至得让子虚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子虚不由得有些惧怕，更加抓紧李瞬的手掌。

李瞬沉默不语，深邃的双眸直直的望进子虚的，好半晌才张开双臂，将子虚锁在怀中，「子虚，如果我说，我要带你私奔，你愿意同我浪迹天涯吗？」

私……私奔？！

子虚蓦地圆睁了双眸，幽幽的眸光满是不敢置信。

瞬，要和他私奔？

骗人的吧……

瞬贵为皇子，有尊崇的地位不说，身边更是从来都不会缺人服侍，怎么可能会要和他私奔？

子虚充其量只不过是所有莺莺燕燕中，比较特殊的一位罢了。

除去驸马的身份，子虚根本就入不了瞬的眼，瞬怎么可能会为了他，而放弃万千佳丽，从此只钟情于他一人？

一定，只是随便说说的吧……

更何况——李瞬并不只是普通的皇子！

他功勋显着，迟早会封侯拜相，前途是一片光明！

他根本没有必要，为了区区一个子虚，而放弃他所有用血汗换来的东西，让天下人唾骂……

那么做，一点也不值得！

子虚微微移开视线，轻声道，「瞬，别拿子虚开玩笑了！」

可知希望越大，子虚摔得就越惨？

李瞬用指尖勾起子虚的下颔，不让他的视线继续闪躲。

仔细观察了了半晌，李瞬追问道，「你又知道我是开玩笑？」

子虚倒宁愿李瞬是真在拿他开玩笑！

至少，玩笑话可以是真，也可以是假，可以轻易的说出，也可以轻易的收回。

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都可以一笑而过……

可是——子虚望进李瞬的双眸，那里明显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瞬这回是真的要和他摊牌，要清楚的知道他的心意！

子虚为难的咬着唇瓣，沉默了许久，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瞬，我知道你的抱负，也知道你是多么努力的朝那个方向前进……」

还未认识李瞬那会儿，子虚便知道他最想要得到什么。

李瞬最想要的，不是一个和他至死不渝的人，而是那天下间至高的权利。

李瞬虽生性潇洒，却也终究是难以免俗。

他身为皇家子嗣之首，肖想那位置本就是常事。

和民间所说的，子承父业，没有任何区别。

为了这个目标，李瞬所付出的，岂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

长年累月所建立下的功勋，是众皇子之最；借由胜利的硕果所收买的人心，也是众皇子之最；就连他身为长皇子的地位，也为他成为储君创造了优势。

即使平素的行为荒唐了些，但比起他所立下的功劳，又会有多大的影响？

况且，对于这个儿子，皇上也是十分的满意，已多次暗示他是将来的储君……

天时地利人和，李瞬通通拥有——皇位，李瞬显然是唾手可得，那一天，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李瞬更是自小就以此为目标，怎会有白白错放的理由？

子虚何德何能，能让他放弃多年的梦想？

子虚抬手挣开李瞬的束缚，笑望着他，一脸的坚定，「瞬，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子虚清楚李瞬的秉性——若是他没有那个心，他就不会放着舒适的生活不享，而跑去穷苦的国境，出生入死。

瞬对皇位，是势在必得的！

子虚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也比任何人都铭记这一点！

李瞬听着子虚的话，眸光一闪，「没人说过，达成我的目标和拥有你，不能共存吧？」

「确实。」子虚没有反对，但也并不完全的赞同，「可是，瞬，自古以来，鱼与熊掌，岂能兼得？」瞬，你确定要为了这种可遇而不可求之事，断送了一生的努力吗？

第十三章

李瞬听着子虚头头是道的说教，身子猛然剧震了一下。

他知道子虚还要话未说完，便绷紧了全身等待子虚接下来的话。

子虚停顿了许久，才强忍住内心的悲恸，眯笑起双眼，望着李瞬道：「舍鱼而取熊掌，才是大丈夫所为呐，瞬！」

子虚是鱼。可万千世界，何愁无鱼？

失去了，自然可以轻易的再找一条相似的；

然而，熊掌是何其的珍贵？

一旦失去了，就可能要一世错过……

李瞬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孰轻孰重。

先前私奔的这一番话，本就是信口道来，不能当真。

可当说出口后，却发现真又何妨，假又何妨，关键是子虚的答案，是愿还是不愿？

子虚心中是愿意的，从他的字里行间就可以听得出来。

可是，子虚说不得『愿意』二字。

正如李瞬白天和胡翔的那一番倾谈——放，抑或是不放。

真正的答案，李瞬自己都不知道，子虚又怎能知晓？

子虚向来就是被动的那一方，若李瞬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他自然应当有所保留……

但，可惜的是，他们彼此心底都还有顾虑，做不到真正的洒脱与坦诚。

然而，子虚的一番话，却比点头说愿意，更能表达自己的心意，更让李瞬为之震撼！

换句话说：子虚愿意牺牲自己，成全李瞬！

「舍鱼而取熊掌……」李瞬呢喃着这么一句，望进子虚双眸深处，发现一丝藏得极为隐秘的痛楚，心下一片了然：子虚，你的心意，李瞬又怎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