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都是子虚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但,子虚真的不怨任何人,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凤仪假作不明白子虚的疑惑,柔声说道,「驸马是本公主的夫婿,你我二人同桌吃饭,不是最正常不过了吗?」
「可是……」不管凤仪说得怎么有理,子虚还是觉得怪异。
「驸马,你是不给本公主面子吗?」凤仪有些怒沈下脸,盯着子虚的双眸染上了一丝阴鸷。
对于那样的目光,子虚并不是陌生的。
凤仪生气了。
甚至,有动手的想法。
子虚身上的旧伤未痊愈,自然不想再受皮肉之苦;更何况,这些天与李瞬的纠缠,欢爱的痕迹还未完全消退,只好惊慌的道了句不敢,在凤仪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全然的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见子虚懂得害怕,凤仪才得意地笑了起来,「这就对了,驸马和本公主可是夫妻,怎可日渐疏离呢?今后该多多沟通才是!」
子虚不知凤仪为何突然改变了态度,但依他对凤仪的了解,此刻还是尽量赔小心的好,不要去挑战她的极限。
为了身上的伤口能够早点愈合,不再伤上加伤;也为了掩藏自己与李瞬的关系,子虚只有唯唯是若的附和……
可想而知,此等食不知味的一顿饭下来,子虚简直就是如坐针毡!
心下不免猜测:到底,凤仪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尽做如此的反常之事?
用完午膳,凤仪并没有放子虚离开。
一整个下午,子虚都被凤仪用不同的理由,在她房中逗留。
就连以往用来打发时间的琴棋书画,也都在子虚想要离开时,拖住了他的脚步。
酷夏的日头逐渐偏西,子虚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寒意。抬头四望,没发现任何怪异之处,除了凤仪端坐在不远处,似笑非笑的凝视着自己的方向……
子虚心下一咯!,立刻埋下头继续作画!
他是很希望公主能够温柔待人啦,可……可这也太……诡异了!
子虚浑身紧绷,冷汗不禁潺潺地流下,浸湿了整个后背!
然而,更令子虚意料不到的是,这还不算可怕。
最令他心有余悸的,还是晚饭过后,凤仪还是不肯放他离去,亲密的拉着他的手,道:「驸马,今夜要留下来吗?」
子虚不知所措的僵直了全身,一瞬不瞬的盯着凤仪。
沉默了许久,在凤仪的柔荑环住他的颈子,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时,不由得涨红了一张俊脸。
反射性的拉开靠近的公主,子虚眼神飘忽不定,最后干脆别开了头颅,轻轻的摇头,「公主,请自重……」
凤仪忍俊不禁,打趣的问道,「那驸马倒是说说,本公主和自己的夫婿亲热,怎么不自重了?」
子虚语塞,确实如凤仪所说,他们之间这样,或是有再亲密的动作都是天经地义之事。
可是——四年的空白,子虚始终难以释怀。更何况,他和李瞬之间,有着那样的关系……
子虚退后了几步,推搪道,「子虚突然想起有些事还未完成,请公主恕罪!」
四年异床异梦的婚姻,他们早就不可能再有机会和一般的夫妻那样,举案齐眉、不分你我。倒是继续维持相敬如冰,更来得彼此快活一些……
凤仪看着百般拒绝的子虚,冷声道,「驸马,你真的不给本公主这个面子?」
子虚惧怕得浑身颤栗了一下,却毅然低下头颅,无言的表明自己的心意:他已经有爱的人了,怎可再拖累公主?已经太迟了啊,如果凤仪在三年前这么做,他今生就真的只为她一人!
凤仪心下愤恨难当,伸手拿过盛满热茶的杯子,往子虚的方向丢去……
「滚——你给本公主马上滚!」
应着金制的杯盏坠落在子虚额边的铿锵声响,凤仪几乎是怒吼的下了命令。
「这几日,没有本公主的命令,不准你再出门丢人!」
凤仪此次气得不轻,下了相当于禁足的命令。
成亲四年,她一直以为子虚是个窝囊废。
无论是私底下还是出门在外,子虚都不曾违抗过她什么。
可今日,这个不知死活的窝囊废居然斗胆违抗她的命令,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若不是顾虑三天后的宴席上,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她是断然不会就这样放过他的!
被热烫的茶水溅到,子虚不禁轻轻的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此刻,听到凤仪肯放他走,立刻应道,「谢公主成全,子虚告退!」
直到走出凤仪的寝居,子虚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可浑身却因冷汗和恐惧的缘由,冰冷如雪!
背后寒意难耐,渗入骨子里般的疼痛!
当天夜里,子虚便发了一场噩梦。
梦里,净是四年来的爱恨情仇,死死的纠缠着他不放。
仿似沉入了冰冷的寒潭水中,从头到脚之感受到冰冷的气息,胸腔之中也只剩下无法呼吸的刺痛……
好不容易才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子虚方想坐起身子,却发现腰间缠着一条有力的臂膀?!
子虚顿觉寒意从头窜到脚,浑身剧烈的颤抖着,显然是还未从心有余悸中走出来,奋力挣扎着,嘴里更不断发出低低的呜鸣。
「子虚,醒醒!是我……」
似梦非醒之间,子虚只觉有人手脚并用地将自己困在怀里,不让自己做出伤人伤己的举动。
那低沉的嗓音,是如此的熟悉——
……瞬?是你吗?
「子虚……」
瞬,原来真的是你啊……
隐约之中,令人安心的嗓音传入耳中,子虚渐渐停下了挣扎,任由对方轻柔的拍打着他的背部,安抚着他的情绪。
好温暖呐……
若是能永远依偎在这样温暖的怀抱之中,被这温暖的怀抱守护着,该有多好?
子虚模糊的想着,心灵渐渐因找到了依靠,慢慢放松了紧绷的情绪。不到片刻,又再次坠入仿似永无止尽的疲惫当中……
睡意朦胧之间,似乎听到有人用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着。
「噩梦而已,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子虚,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子虚,你再忍一忍,我很快,很快便能让你远离这些痛苦……」
温暖且宽厚的怀抱,是如此的真实,将他护在层层保护之中。
可轻柔带着怜惜的嗓音,却是那般的虚渺……
若这真的只是梦,子虚宁愿长睡不醒!
黑暗中,似是有人在轻声叹息……
第二十章
第二日清晨,子虚幽幽转醒。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让他感觉有些晕眩。
心想,是昨夜里发了恶梦,以致于身心俱疲……
下意识的将手摸向身侧,却只是空无一物的虚无感。
子虚微张开双眸,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果然,只是梦呐;那般温暖,让人不愿从中醒来的梦……
静默了小半晌,子虚猛然忆起凤仪禁足的命令。今日不必如同往常一样,贪黑起早的爬起身去给她请安,便又懒懒地翻身,就势打了个盹。
将四肢蜷缩在一起成为虾米的形状,除了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子虚几乎整个人都在薄被的掩盖下,显得十分的静谧恬适。
只是额角处,那抹被热水烙印出的红,还未完全的褪去,在白皙的脸上异常的醒目,让人看着便升起浓浓的心疼。
明明就是如此脆弱的人儿,为何老天要让他受这般苦难?
等子虚再次醒来,已是只觉得饥肠辘辘之时。
挣扎着爬起身,子虚快速穿上衣裳,打算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指望府中的下人能给他送吃的,只怕是得饿死在这间小屋之中……
子虚自嘲地在心中打趣,目光不经意间一瞥,却发现了自己屋中的一丝变化。
那是什么?
子虚惊讶的盯着桌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用黑布蒙着的物体,不禁皱了皱眉:昨晚从凤仪处所回来时,明明还没有的。
那么,是谁趁着他睡觉时,偷偷进到他的房间……
脑海中,猛然浮现昨夜里,噩梦之后的惊悸,还有那似真似幻的温暖。
难道,那并不是梦,昨夜里,瞬的确是在他身边?
但瞬不是说,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尽量不要见面了吗?
子虚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困惑不已。
一时之间,好似李瞬偷偷来找他比其它的任何说法,都来得合理许多。
若不是李瞬,那会是谁?
子虚只要一想到昨夜里梦中的亲密,就不由拧紧了眉。
一定是瞬,否则,他不可能会感到安心。
除了瞬,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可以给他那样的安宁!
一定是的!
凝视着神秘的物件,子虚快速走上前,秉着呼吸伸手掀开黑色的绸缎……
在终于看清了底下藏着的是何物时,心跳愈发的难以控制!
瞬……果真是你!
子虚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心中压着的巨石终于放下,全身的力气好似都被瞬间抽干,有些站不稳的扶着桌沿。
凝视着黑色的绸缎之下,赫然是令人心动不已的景象,内心激荡不已!
清水浮动,透明的玻璃将水中的碎石水草,更加清晰的展现于眼前。
即使是隔着一层阻碍,也能清晰的看清里头的丁点变化。
强烈的阳光照射在琉璃做的鱼缸上,随着水波的荡漾,将其中的水折射出斑斓的色彩,熠熠生辉。
波光荡漾之中,几只小小的鱼仔游动,嘻闹不停。
映入眼帘的,净是一群还未完全长开,不过么指大小的小东西。
其中两只,子虚认得那是金鱼,呆头呆脑的模样甚是可爱。至于另外两只,却是子虚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弄到这些珍贵的小东西,该是十分不容易吧?」
子虚猜测着,沉重的心情不由淡去,看着水中鱼儿无忧无虑的畅游着,也就没有追根究底的打算。
反正,李瞬是大皇子,多的是人巴结他,弄到些奇珍异宝,也是常有之事……
子虚如此告诉自己,转而将视线落在一旁的书信上,熟悉的字迹再次证明,昨夜里,李瞬的确在这间小屋出现过。
「四只小东西都是我心爱之物。今特寄放于子虚处,他日讨回。此间,若是少了半片鱼鳞,则自当由子虚身上讨回多少来!」
看完短短几句话,子虚立时想起分别前与李瞬的一番长谈,不禁无奈的笑了笑。
「还真把我当鱼看了!」
虽说心中有些苦涩,但已不像之前那般,只有失落;心底深处悄然升起淡淡的甜。
沉默了片刻,子虚自言自语道,「瞬,既然你如此信任,子虚定当不负君之所托!」
收好信件,子虚站起身子,朝屋外走去。
都过了这么许久,他都只感觉到肚饿,何况是鱼?
子虚没有发现,就在他转身离去的刹那,两条不知名为何的同类鱼儿,不断张合的双唇倏地胶合于一处,狠狠的吸吮着彼此。
犹如人类亲吻时,难舍难分……
直到后来,子虚才知道,那是天竺更南之地的产物,叫做——亲吻鱼。
而它们之间的举动,只是争夺彼此的生存罢了。
并非出自……情爱……
第二十一章
转眼,到了凤仪口中所说,三日后的举国欢庆的大日子。
子虚起了个大早,换上凤仪差人送来的衣饰,与透明的玻璃缸中的鱼儿们道过别后,在仆人的带领下,进入到早早就备好的车辇之中。
凤仪姗姗来迟,在见到子虚的时候,微微愣了片刻,冷哼地坐到了车厢的另外一头。
而子虚见到凤仪时,也是傻傻地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惯性的低下头颅静坐,子虚缩了缩自己的身子,与凤仪保持着距离,一副十足的小媳妇模样!
其实,也不能怪子虚胆小吧?
子虚对凤仪的惧怕,是日积月累的折磨所致,原本就是根深蒂固的。
再经过凤仪邀请他留夜的那一晚,他对她的惧怕就更深了。
而此刻,凤仪居然穿着和他同一款式,同一花色的衣饰,怎能叫他不如坐针毡?!
子虚可不相信此般的巧合,只是下人一时疏忽所致。
可他真的不明白,为何凤仪会有这样的改变,也不明白有必要为了三言两语的赞美,将表面功夫做到如此地步么?
等会儿见了人,怕是又要被打趣个不停了……
可是,公主决定了的事,驸马向来只有听从的份。
因此,子虚就算心中诸多不乐意,也只有默默的往肚子里咽。
一场宫宴罢了,熬过去就好了!
然而,此时的子虚还不知晓的是,这将会是他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夜……
到了宫中,果然不出子虚所料,举凡是上前打招呼的,皆是注意到了两人的服饰是刻意所为,才主动靠近,借机狠狠地挖苦嘲风一番。
凤仪难得的没有与人反唇相讥,一改常态的依偎着子虚,小鸟依人的在他怀中笑得花枝乱颤。
子虚有口难言,只有扯开笑容陪着凤仪,任她将自己牵到四处,炫耀显摆一番。
心想,只要能避免和李瞬遇到,便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是子虚不想见心上人,只是如此的场合,见了面难免显得尴尬。
他们兄妹二人自小就斗惯了,唇枪舌剑全当是家常便饭,可子虚不同啊!
尽管在皇室的大染缸中打滚多年,子虚还是学不会那一套。唯一学到的,就只有少说少错,不说就不会错。
若是让李瞬与凤仪再碰面,子虚必定会左右为难,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到时候,一边是情,一边是理,他该帮谁?
如此难以抉择,相见还不如不见!
可惜,世事总是那么的事与愿违,越是想避免就越是难以避免。
子虚几乎是才刚那么一思虑,便瞧见李瞬自不远处,不悦地盯着自己的方向。
充满愠怒的眸光,似在责怪他为何与凤仪在人前如此亲密!
子虚身不由己本就理亏,再加上凤仪前些夜里向他示好,就更加没有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可说。
另一方面,适才他还想着避开李瞬,心中难免多了几分心虚,下意识的便避开了李瞬的目光。
殊不知,此举更惹得李瞬气恼,心底就越加对子虚所为有所生疑。只是稍微思量了会儿,便迈开步伐往子虚的方向走来……
「大皇兄,前些日子是凤仪得罪了,还请您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
凤仪一见李瞬靠近,就自然的挡在子虚身前,不让他接近子虚。理所当然的神态,没有半点做作之意,李瞬心头不由燃起一把无名火。
该死!
他们的感情有这么好吗?!
李瞬心中火大,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三皇妹言重了,皇兄岂是那等小气之人?都过去那么久了,又怎会放在心上?」
李瞬心中此时更在意的,是今夜子虚和凤仪间不同寻常的亲密。
「既然大皇兄这么说了,皇妹也就放心了。」凤仪说着,乐呵的拉过子虚的手,「驸马,大皇兄如此大人大量,你真应该多多学习才是!」
子虚立刻低下头,温顺的答道,「是,公主。」
凤仪万分满意的笑了笑,转头对李瞬道,「大皇兄,其实凤仪早知道,你是不会和我们这些做弟弟妹妹计较什么。都怪驸马太过忧心凤仪,才会不放心地让凤仪向您赔罪的!」
原来凤仪这丫头如此客气,是你的功劳么?
子虚!
李瞬眸中精光一闪,迸射出令人生畏的寒气。
「是么?」李瞬尾音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望向子虚,「传闻三妹夫万分疼惜三皇妹,本来我还不相信,但今日听皇妹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有其事啊!」
李瞬此言一出,凤仪立即嗔怪不停,娇滴滴的往子虚怀中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