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南宫鹤

李瞬扬起一个无声的笑容，倾身将子虚揽入怀中，幽幽叹息道，「子虚，若你还是状元爷……或许，还是最初两袖清风的你，那该有多好？」

那样的话，他就不会有诸多顾虑！

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完完全全的拥有子虚；而不用和凤仪共享！

从来没有一个人，肯为他李瞬牺牲到如此境界；而如此一个肯为他牺牲一切的人，他居然不可以完完全全的拥有！

李瞬心中一片潸然，满溢无奈之情。

收紧了双臂，李瞬将子虚紧紧的锁在怀中，「子虚拥有如此的玲珑心思，若是在朝为官，我必定将你收入麾下！」

可是，子虚此刻却早已是驸马……

在遇上李瞬的时候，他就已是身不由己！

子虚将头抵在李瞬胸前，静默了好半晌，突然嗤然一笑，「若我还是状元爷，你就欺辱不得我了！」

简单的一句话，无形的消除了万分沉重的气氛。

是无奈，也是别无他法！

李瞬闻言，不禁促狭地莞尔一笑，「我可不记得自己曾经欺辱于你！」

子虚退开身子，恨恨瞪他，「还说没有，你明明——」

子虚霎时收了声，看着李瞬邪佞的神情，红着脸挣开了他的怀抱，并退开了几步。

李瞬瞧着那红得像是要滴血的脸庞，终是没忍住朗声大笑着重新将人拥入怀中，顺带的又吃了几口豆腐，「那可不叫欺辱哦，子虚，那是疼爱！」

子虚可不想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你这么晚了是要带我去哪里？」

「你说呢？」李瞬好整以暇地看着子虚，打定主意不让他逃避，「夜深人静，这儿又是荒无人烟之地，你说我想做什么呢？子虚……」

子虚不自在的躲开李瞬轻浮的手，「瞬，你……你冷静一点！」

「如此良辰如此夜，又有美人相伴在侧，子虚你居然还要我冷静，你真的好残忍啊……」李瞬决意不让子虚自在，子虚越是要逃，他就越是不放。

可以说是，男人的劣性根吧？

可怜子虚再次被他逗弄得气喘吁吁，却无可奈何，只好苦着一张脸控诉他的罪行。

李瞬径自玩了片刻，自觉过分和无趣，便横抱起有些脚软的子虚，「这附近有处地方，最适合看日出。大军天明就要班师回朝了，趁此之前，想带你去看看。」

回去之后，想再见，便又该变得困难了。

凤仪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必定会去皇帝那里，添油加醋一番。

李瞬倍受皇帝宠信，虽然不在乎一些流言蜚语，可也是不怎么好交代。

他身为大皇子，理应以身作则，规矩自己的言行举止，本就不该和下头的弟妹们瞎闹。

更何况，他和子虚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了……

无论如何，他都会隐藏两人的感情！

子虚应从的点点头，等力气恢复了些，便吵着要自己走。

子虚好歹同样是男人，被李瞬这样抱在怀中，已是别扭万分，更别论李瞬还一脸自在得和拧沙包无异，心里顿时觉得男性自尊受损。

尽管雌伏于同是男人的李瞬身下，比此刻的搂搂抱抱更难以启齿。

但，那多半是无意识的被欲望所控制。

只要还有一丝理智，子虚就不允许自己迷失。

同李瞬一样，他有自己该背负的责任；他更加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贪婪与眷恋，而累得李瞬前途尽毁！

李瞬不明子虚的心思，看着子虚不大好看的面色，只怕真的惹怒了子虚，以后再想近他的身就更难了，便顺了子虚的心意，让他双脚沾地。

第十四章

两人行行走走，终于在悬崖峭壁边停下。

坐在一块巨石上，子虚眺望着群山的尽处，神情专注。

李瞬从后面环抱住子虚，半是为避免子虚大意失足，跌落悬崖；半是贪恋他的温暖，离别依惜。

顺着子虚的视线望去，却没发现什么稀奇之处，李瞬不禁出声询问，「在看什么？」

子虚静默了片刻，轻声答道，「那是东面——我们不是来看日出的吗？」

太阳是从东方升起。

子虚所望的，也正是东方。

李瞬有些不满地拧眉，粗鲁的掰过子虚的头，让他只能看着自己，「看日出还不如看我，难道日出比我还好看？」

对于李瞬的存心刁难，子虚哭笑不得。

「瞬，人与人之间，尚不可相提并论。你和日出，又怎可以作比？」

「能不能作比我不管。」李瞬才不理他的解释，偏执地道，「我只想知道，你今天是要看日出，还是要看我？」

「日出。」子虚说的是真心话，他此刻只想看日出。

说到底，他可是牺牲了难得的好眠，来陪李瞬胡闹的。若是此行真看不到日出，还真有点气恼。

没有人清梦被扰还能保持良好的态度。

更别论子虚这一路走来，不知被罪魁祸首戏弄了多少次，逗得羞耻得无地自容！

子虚虽然脾气好，却不代表真的没有脾气。

因此，半是为了出气，半是说出自己的真心话，让李瞬吃了个鳖。

李瞬闻言，内心十分的恼怒。

和子虚在一起这么久，子虚何曾拂逆过他的意思？

然而今天，却像吃了豹子胆了似的，敢说出宁愿看日出，而不看他这种话！

李瞬不悦的瞪着怀中的人，冷声威胁道，「子虚，你就不怕我把你就地正法吗？」说着这话的同时，双手已然不怀好意的在对方身上四处游走，「你可要斟酌好了，再开口哦！」

「瞬，你……幼稚！」难道，除了肉欲，他们就不可以做点别的事？

李瞬纠正道，「承认自己所爱的人比太阳还好看，不叫做幼稚！」

「可是……」

「说，李瞬是子虚最爱的人！」

「……不要。」

「快说，李瞬是子虚最爱的人。不然，就把你丢下去！」

「李……李瞬是子虚最……最爱的人。」

「再说李瞬比太阳还好看！」

「噗……哈哈……好看！比太阳好看！」终是无法忍住，子虚明目张胆的笑身后的男人的幼稚。

李瞬奖励的亲了亲子虚的脸颊，为达到目的而真心欢笑着。

「乖啦！这才是我的好子虚！」

其实，见子虚终于肯笑了，他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之前的那个话题，对现在的他和子虚来讲，或许真的是太过沉重了……

看来，将来有必要避开这个话题了。

否则，子虚不知又该如何胡思乱想……

两人欢笑了半晌，等微微平复了笑意，子虚轻声问着李瞬，「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李瞬闻言，不由双目圆睁，「你信我和你说的日出？」不过是趁分开前，享受一下二人独处的时光的理由罢了，李瞬没想到，聪明如子虚，居然会以为真有什么日出的存在。

子虚回过头，将双眸对上李瞬的，但笑不语。

然而，就只是这一刹那间的视线交错，就足以让李瞬明白他的心意——他信！

子虚想告诉李瞬的是：在他心中，无论李瞬对他说什么，他都会毫无保留的去相信……

即使，他早就知道那只是一个谎言！

李瞬垂下双眸，望着怀中的子虚，凝视着他柔和的侧脸，蓦然收紧了双臂。

他早该知道的！

在惹上子虚的那一刻就该知道的！

如此一个温情如水的人，不适合待在自己身边。

正如胡翔所说的那般，李瞬是个『无心』之人，玩不起真心！

可是，李瞬无心，却用无心绑住了一个有心之人！

子虚本可以继续他与世无争的生活，可自己偏偏要拉他下水，不让他安乐快活。

而子虚，从头到尾都不曾反抗过什么。

就像在平静的海洋，无意间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搅乱彼此的人生！

是他的错？

还是他的错？

李瞬将头颅埋在子虚的颈窝，喑哑着嗓音，低声的问道，「子虚，你有后悔过和我在一起吗？」

「在这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子虚抬手，轻柔的抚着李瞬的长发，「瞬，若我方才说不愿意和你走，你会怎么样？」

李瞬收紧有力的臂膀，在白玉的脖颈上留下一串细吻，「让一切回到原点……」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瞬和子虚，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子虚又做出一个假设，「如果，我说愿意呢？」

李瞬迟疑了半晌，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是如何？

假话又是如何？

瞬，为何你总是记不住，只要是你的意思，子虚都会听从——如此这般，真话与假话，又有何区别呢？！

子虚扯开一抹苦涩的笑容，无声哀叹：瞬，千方百计逼出我的答案的使你，可为何总是不愿相信我所言皆出于真心的人也是你？

子虚迟迟不答，李瞬以为他又在胡思乱想，便有些不放心的叫他。

子虚敛去嘴角的笑意，将视线集中在东边的群山环绕，将全身的重量都托付于身后的男人。

「瞬，这一生……至少此时此刻，子虚心中都未曾感到后悔！」

李瞬眼也不眨地望着子虚，眼里的所显露的情绪，愈加的复杂起来。

他从没想过，要和子虚发展成怎样。

即使是现在这样的关系，都是他在想办法得到子虚的时候，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因为他从不以为，他们之间可以一起走过三年之久。

甚至是三年后的今天，自己居然还舍不得放手！

单纯的只是为肉体的欢愉，李瞬从未和谁维持了这么长的关系。

而感情，更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惹上子虚，原本只是一时贪鲜，更别论子虚的身份是个不知何时引爆的炸药，要将他们两人炸得粉身碎骨——相处得越久，背后承担的危险，也就越高！

若是这件事被人告发了，那自己或许就再也得不到皇位了。

为了子虚，而放弃皇位？

呵呵……很抱歉，他真的做不到！

那个位置，是他毕生的追求——他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子虚，对不起。」

「不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我都不会带你走，与你浪迹天涯。」

「相反，你若是妨碍了我，我会杀了你……子虚，我说真的，我真的会杀了你！」

「子虚……」

可是——

子虚背靠着李瞬，悄然无声的动唇，「瞬，你在发抖……」

第十五章

为避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闲言闲语，影响李瞬好不容易立下的功劳，子虚提出要先行离开的要求。他不是不想和李瞬同行，只是有所顾虑罢了。

李瞬良好的形象，好不容易慢慢的在民间树立，不再是从前那样，只是贬低。若是此时再生出什么与驸马纠缠不清的流言，怕多少会毁了他的努力的。因此，子虚选择独自进城，回到公主府。

而且，子虚也担心，若是凤仪真的在御前告状，自己还和李瞬同时出现的话，就真的是百辞莫辩了！

李瞬自然是不肯的，但奈何不过子虚句句在理的劝说，只能板着一张臭脸答应了，却也不让他孤身上路。随口叫过一个随从，让他随行在子虚身侧，护送他安全到家。

子虚知道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便感激的笑了笑。

李瞬趁着四周没有什么外人，便又拉着子虚上下其手了片刻，才肯不舍的放手，让他离去。

孟浪的行为，子虚虽羞得无地自容，却也反抗不得。再加上胡翔和琼华在旁一阵唏嘘、调侃，就更加抬不起头了。

可李瞬却不以为意，甚至故作不解的问道，「比这还过分的事都做过了，你还羞什么？」

子虚只得无声地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再搭理。

为什么吃亏的人，永远都是他啊？！

子虚气闷不已。

另一方面，琼华也不放心子虚，就跟着他一起离开。

他和子虚是一起来的，总该是要一起回去的——他可不相信四公主会有什么肚量，任他在外游荡数日！

僻静的小路上，子虚与琼华并肩走着，身后不远处跟着李瞬派的随从。恰到好处的距离，体贴的为两人制造出单独的空间，同时也能及时应对突发状况。

「子虚，大皇子对你，也算是有情有义了吧？」确定身后的人不会听到，琼华压低声音道，「只需你多说句话，就什么都答应了你！」

子虚恢复了平时淡淡的神情，不慌不忙的解释道，「这也并不全是我的意思。」他道，「瞬刚刚回朝，又是凯旋而归，皇上必定龙颜大悦。若这时再惹上什么流言蜚语，无论是对瞬个人，还是整个皇室，都只会是有坏无好。」

李瞬之所以答应他，想是和他有同样的思虑。否则，依李瞬的性子，是怎也不会让区区一个子虚，左右他的想法。

「这可不一定呐！」琼华似乎知道子虚心中所想，莞尔失笑，反对道，「子虚你啊，有时候也未免太妄自菲薄了！」

要知道，李瞬过往的荒唐，并不是浪得虚名的。

因为情人是胡翔的关系，琼华与李瞬也是经常有饭局。

琼华记得，曾经有那么一次，李瞬不顾众人在场，愣是将一个少年压在身下折磨，不顾少年百般求饶，恶意地在人前进行侮辱。

后来，琼华才知道，那少年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自小娇蛮无理，以为只要缠着李瞬，就可以坐享荣华富贵。

可惜啊，打错了如意算盘，以为李瞬会为他停留。

琼华对那人也没有多大印象，只模糊的记得，少年模样生得确实不错，脑子也十分机敏……

不过，那次之后，就没怎么见李瞬动清白人家的子弟。

想来是真的厌烦了被缠。

当初见李瞬带子虚出席饭局时，琼华还为子虚可惜居然和那样的人一起，却怎也没想到一路相安无事，他们的关系居然维持至今，还像初时那般……

不，或许此刻，两人之间已然是更加难以介入！

适才李瞬对子虚，不过是索取几个吻罢了，比起先前的一些男男女女，已算是轻的了。

至少，李瞬不会像从前那样，不分时宜的发情。

三年来，李瞬的改变是毋庸置疑的。

琼华不敢说李瞬是否真的收了心，但至少可以肯定李瞬对子虚是特别的；毕竟有些习惯是很难改掉的。

李瞬依旧是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谁也无法保证，这份情会维持多久……

但琼华已不像最初的那样麻木无情，他真心当子虚是自己的好友，不希望子虚有朝一日，受到任何的伤害！

子虚不明琼华的顾虑。

但对于琼华所言，也不可置否。

他只是遵从自己的心意，将这些实话说出来罢了，并没有任何贬低自己的意思。

李瞬对他，或许的确是有情；然而，正如之前自己与李瞬的对话所言，当鱼与熊掌只能拥有其一时，李瞬的选择必是熊掌无异！

子虚，也不会成为李瞬的阻碍——永远！

因此，能不让自己深陷，就尽量不要去奢求什么。

子虚唯一可以记住的是：没有希望，就不会有任何失望……

第十六章

看着子虚默不吭声，琼华轻叹了一声，有些自愧不如地道，「子虚，我真羡慕你！」

明知道这段感情是不可能的，却还是深深陷入其中；明明不开心，却比任何人都能畅怀大笑！

如此的洒脱，是琼华怎也望尘莫及的！

子虚不懂，「何必羡慕我？」胡翔与琼华之间的真心，才是子虚怎也羡慕不来的！

琼华故作幽怨的道，贼笑着对子虚眨眼，「大皇子啊。才刚回来，就亲自来找你！根本就是存心让人看着嫉妒嘛！」

子虚想起方才李瞬的大胆，再次羞红了双颊，不自在的呐呐出声，「咳咳……胡将军不也来找你了吗？」好不容易忘掉的，怎么又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