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轻哼,硬是要贬低自己的情人,「要不是有大皇子相陪,他才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来公主府要人呢!」
说的倒也是实话,比起李瞬的狂妄,胡翔还是略逊一筹。
不过也对啦,毕竟还是身份的问题。
李瞬是大皇子,自然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琼华是不会因为胡翔的身份,而嫌弃他什么的!
「可他是真心爱你的!」子虚却不以为意,更一下将重点挑了出来,「你根本不必羡慕我,胡将军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胡翔自然是可以托付终身。
从认识他的那一刻起,琼华就知道。
可惜——
琼华笑容一僵,转而扯开一抹苦涩的笑痕,「可惜,我琼华天生就是驸马命……」
再怎么不服输的人,都难逃命运呐!
子虚内心为引出这个话题感到内疚,却不知该怎么转移,只有出声安慰道,「放心吧,一定会有转机的!」
若两人是真心相爱,子虚相信琼华和胡翔二人,定会排除万难,苦尽甘来!
「但愿如此吧……」琼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叹息,「若他能等到那时还不变心,那时候,便是要我立刻死去,我都心甘情愿!」如果,他们可以到那时候,彼此不变的话。
子虚鼓励般的附和道,「你们一定可以的!」
琼华欢笑了会儿,又将话题带到子虚身上,「那么你呢?」他转身面对子虚,「你和大皇子之间,就只能有肉体上的欢愉?」他追问着子虚,「你们之间,真的不可以有其它了?」
其它?
例如什么?
精神上?
还是那遥不可及的爱?
子虚承认,他之所以不顾身份,明知凤仪与李瞬素来不和,却还要接受李瞬,和李瞬走到今时今日,这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局面,是因为李瞬在精神上,给了他很大的满足。
在他失意之时,李瞬会带他四处游玩,饮酒作乐一番;被公主打骂,李瞬会找来最好的膏药,边骂他边给他上药;感动到失去自我时,可以抛却约束的放纵自己,沉溺在李瞬所给予的柔情之中……
子虚永远不会忘记,那段几乎要放弃自己的日子里,是李瞬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任他予取予求!
他要友情,李瞬便找来四方好友,大摆宴席;他要亲情,李瞬二话不说,拉着他到院子里一跪,说要结成兄弟;他要爱情,李瞬只是暧昧的笑说他给不了,他能给的,只是无限的快乐。
爱情——恐怕是再怎么努力,都徒劳无功的……
子虚明白,和一个无心之人谈情,注定了会被彻底的伤透!
可子虚不怕伤,也一早就准备好了被伤害。
但这并不代表,施于伤痛的那人,屑于费力气让他受伤!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夺走了他全部的心思,一生至死不渝……
子虚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想着三年来和李瞬之间的点点滴滴,不由再次皱了眉头,盯着脚尖前行……
如果可以,子虚希望这份情,能够天长地久,就算不能曝光在阳光底下,也是可以的。
如果真的有那个如果,即使是在阴暗之中存活一辈子,子虚也甘之如饴!
可是,世事哪能全尽人意?
这份情,迟早会走到尽头的……
子虚静默了半晌,喑哑的声色凝噎,「琼华,我和瞬,是不可能的!」
一句话,不知是说与琼华知,还是警告自己不要泥足深陷!
不错,既然瞬说给不起,他又何必强求呢?
有满满的快乐,不也很好吗?
至少,他们之间的相处,是快乐的。
每时每刻,都是开心的,这样就够了!
要知道,快乐,是许多人一辈子也求不来的。
子虚这一生,能有这样一个温柔的情人,也该知足了……
在李瞬的世界中,子虚的存在既是一场意外,同时也是一枚污点。
试问,意外与污点,如何能够长久?
子虚有自知之明,因此不再抱有任何奢望;
只求,能有一刻的温存,就珍惜一刻的温存……
第十七章
将琼华先行送回四公主府,子虚才转身往三公主府走去。
三公主府邸的门庭近在眼前,子虚停下脚步,对身后的随从颔首致意,「有劳了。」
男人作了一个揖,恭敬的道,「驸马爷不必客气,这是奴才的分内事。」男人接着说,「殿下要奴才转告您:『这段日子非比寻常,朝中只恐时局动荡。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暂时先别见面了』。」
子虚心中微苦,面上却不见任何失意,反而理解地点点头,「那请你帮我告诉殿下:子虚明白。子虚不会成为他的负担,他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便是!」
是啊,瞬不是属于他一人的。
他不可以如此自私,企图瞬能够放弃梦想,和他一起,直到身败名裂!
少见面,或许真的是最好的办法吧?
他们在一起的秘密,应该是能隐瞒多久就隐瞒多久的。
和瞬之间的那层薄薄的窗纸,永远都不可以被捅破,否则,就真的要结束了!
仅存的一丝希望,怎可再失去?
对于子虚的回答,男人只是微微颔首,「那么,奴才告退了。」
见男人要走,子虚反射性的出声挽留:等等啊,他还有话没说完呢……
「驸马爷还有其他吩咐?」
「你……你可不可以……帮我……帮我……」子虚烧红了双颊,唇瓣开合了半晌,也只是声若蚊呐。
男人等不到子虚的后话,疑问的挑眉叫了一句,「驸马爷?」
「就是,那个……」子虚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鼓起勇气要说,却瞥见身侧不远处,正在接近自己的家奴,笑着摇头收住了声。「没什么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男人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他知道子虚必是有话要说,所以才会那么的扭捏。
不过,殿下吩咐别惹出什么枝节,还是别和三公主府的人碰头了。
至于驸马爷想说什么,还是留着给殿下自己烦去吧。
他这个做下人的,尽到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
看着男人远去的方向,子虚挫败得垂头丧气:为什么说不出口呢?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他只是想告诉瞬不要累坏身子,多多保重……
子虚为自己的软弱懊恼不已,要是他有琼华十分之一的果敢,就不会如此了!
要怎样,才会变强呢?
子虚还在暗自扼腕,三公主府的家奴已经行到了跟前,「驸马爷,公主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子虚刚想回应,脑中灵光一闪,不禁皱了皱眉,心下微颤:凤仪知道他这个时候回来?
子虚敛下眼帘,掩住其中的震惊。
若这是眼线的报告,那么凤仪所安插的眼线是在何处?
大街上,抑或是……瞬的身边?!
如果是在瞬的身边,那他和瞬之间的纠缠,凤仪也是知情的吗?
不……不可能!
若凤仪知道他和瞬之间的事,必定不会表现得如此平静……
按照凤仪的脾气,若她知道了他和瞬之间的情,绝不可能忍气吞声;即使是要维持在外的面子,做足表面功夫,但私底下,绝不会可能会轻易饶他!
凤仪,从来不是个善罢甘休之人。
她若是知道了,绝对不会就这样放过他……
想到此处,子虚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并不是怕凤仪报复于他,而是担心李瞬会因此,而使得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子虚,不愿成为瞬的绊脚石!
然而,不及他再多想其他,家奴就催促着他尽快去拜见凤仪。
子虚跟着家奴一路畅通无阻,一到凤仪的寝室便屈膝跪在地上,等着她的惩戒——无论是否出于他自愿,没有征求到她的同意而擅自离开,就是一种不对的行为。
身为驸马,当以公主马首是瞻!
子虚这几日所为,已然将这规矩抛却在了脑后,违反了个彻底。
按照子虚以往的经验,一顿打骂是在所难免的!
可这回,他是真的猜错了。
第十八章
进到凤仪的居所,只见她端坐在椅子上,等着锦儿给她盛来补品。
斜睨着垂眉顺目的子虚,她冷冷哼出声问道,「在军中的这几日,没做出什么丢人的事儿吧?」冰冷无情的口气,不像是在问自己的夫婿,倒像是在审问犯了什么大罪,将要予以死刑的囚犯。
子虚虽不是什么要犯,可在凤仪心中,他是连囚犯都不如的。至少,囚犯还有值得官府通缉的意义;反观子虚,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子虚在凤仪面前,永远只是服从,也早已习惯了压迫。
因此,听见她这么问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微词。他仍旧是淡淡地答道,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
「子虚不敢。」子虚淡定的道,甚至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凤仪接过炖品,满意似的点点头,「你不敢就好……」
凤仪的心情似乎不错,说话的态度虽然是冷淡了点,却没有以往那样,字里行间硝烟味十足!
子虚沉默不语,心中却不免松了一口气。
他该感谢一个人。
一个让凤仪心情极佳的人。
即便不知那人是谁,子虚还是要再三地感谢他。
若不是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子虚今日这顿皮肉之苦,怕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消除的!
这要是放在以往……
呵呵……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之事!
子虚心中笑得凄凉,面上神色依旧。
他忽然想起琼华所说过的一番话:天生就是驸马命,怨天怨地又有何用?到最后,还不是得留住一口气,苟延残喘?
子虚自己的理解是:既知不易,逃脱无门,倒不如心平气和的接受。须知不嗔不怒不喜不悲,才能一生快活!
如此这般,一世苟且偷生……
凤仪一勺一勺地吃着炖品,极慢的动作满是优雅的气息,所谓皇家风范,不过是举手投足之间,无意识地散发出来罢了。
然而,子虚却无心欣赏。
不止因为他低着眼帘,将双目死死地钉在自己的脚尖处;更因为对凤仪,他早已没有了半点非分之想。
自从,确定要和李瞬一起,子虚就再也没有与凤仪复合的心思……
不——也不是如此——该说是子虚与凤仪的心,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既然从来都是各自坚守心房,不让彼此进驻,又何来的复合之说?
子虚自顾自想着,不知不觉时间流逝。
幸而凤仪也没有多少心思注意他,连带的也没发现他走神了。
等回过神时,凤仪正好吃完一小碗炖品。
用手绢擦拭着嘴角,凤仪抬起头,今日以来第一次正视子虚,「三天后父皇会举办一场宫宴,为我军大胜庆祝;自然,也顺便帮我大皇兄洗尘……」
子虚默默地听着,内心知道,凤仪又要他陪她唱戏:一场名为『鹣鲽情深』的戏码!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这么多年来,他所演出的戏码,早就数不清楚了……
果然,凤仪说了半晌后,总结道,「你不用操心,无论那天该穿什么,该做什么,本公主会让锦儿通知你的。只要你到了宴会上,放机灵点儿,别给本公主失礼于人就够了!」
子虚一一的应了,没有半点反驳的意思。
事实上,也不容他有所反驳!
驸马地位卑微,就连三品官职都只是虚职,又有何权利与公主对抗?
凤仪自认为,自己对子虚的要求,真的不高!
她从来都不像其他姊妹一样,要求自己的夫婿左右逢源,官运畅通。她只要子虚乖乖听她的话,别做出任何使得她蒙羞之事,关键时候能充充场面,就足够了。
其他的,她真的不求。
如此毫无所求,只因为她自信没必要和别的姊妹争夺什么!
例如,夫婿的职位与前途。
驸马虽是虚衔,但也不是绝对强制驸马不可以在朝谋个差事。
不过比起那些虚名,凤仪想得更多的,则是炫耀——以子虚曾为皇帝钦点的状元爷身份和才能,平步青云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子虚开口,多的是人抢他,要他帮手!
可有时候,炫耀一件东西,不是完完全全的将它展现于人前便可以了;反而是半遮半掩,更能惹人妒忌万分!
那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光芒……
自小便生活在勾心斗角的皇宫,凤仪最是知道什么,才是为聪明的手段。
凤仪对子虚的某些方面,是十足的信任。她相信以子虚的才能,要做出什么令人惊叹的成绩,绝对不是什么难事。可她偏偏就是不让!
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告诉世人:子虚不参政,不是因为无能,求不得一官半职;而是不屑为之!
她凤仪公主的夫婿,除了出身比较低下以外,他比任何人家的狗,都更加忠于她这个主人,也更加能干个十倍、百倍!
只要子虚做到如此,凤仪对子虚就真的就无求了……
子虚自然是明白她的心思的,因此无论是凤仪如何要求他,他都不会拒绝她;也只因……他的良心,愧对于她!
与李瞬的情,始终都是他的错……
一直到了正午,厨房准备好午膳的时候,凤仪才停下滔滔不绝,吩咐立即开饭。子虚踌躇着是否要像往常一样,出声告退,还公主一个清净的空间,做她想做的事。
他与凤仪,向来都是住在各自的天地中。
成亲将近四年,二人同台吃饭的次数,可说是屈指可数,就连一起的场景,也是少之又少!
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底下,却形同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
凤仪需要时,子虚便被叫到她眼前,不需要时,便置之不理在旁。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全然没有任何家人的感觉可言……
说句难听的话,即便是晚了一年左右相识,子虚和李瞬在一起的时间,都比身为子虚妻子的凤仪,来得长久千百倍!
子虚也曾后悔。
如果,当初自己不是那么无所谓,任由皇上将凤仪许配给自己,也就不会变成今日这样了吧?
子虚也曾有抱负。
寒窗十年苦读,一心以为,可以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如今对象却换成了公主!
子虚一人胡思乱想时,也会诸多假设——
若是没有这桩婚事,今日的子虚或许仍旧孑然一身,却也不至于毫无尊严的活着!
若是没有这桩婚事,今日的子虚和李瞬可能没有任何交集,便不会萌生出这难断的孽情!
若是没有这桩婚事,今日的子虚和李瞬可能以不同的身份,在朝为官,只是普通的好友相称!
若是没有这桩婚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但自己却永远都看不到那一天,会是怎样一个情形;因为,一切都回不去了!
第十九章
一直到了午膳的时辰,凤仪都未有其他吩咐。
子虚等了许久,都不见凤仪有什么表态,让他离去或是留下,只好自己作揖道,「公主……如果没其它吩咐,子虚便……」不打扰你用膳,先行告退了。
子虚话未说全,就被凤仪迅速打断。
凤仪抬起头,含笑的双眸对上子虚的,「驸马也都还未用膳吧?」得到子虚肯定的应答,凤仪似乎很满意,神色愈发温柔可人,「既然如此,何不留下来陪本公主一起?」
「公主……」子虚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眸。
是他出现幻听了吗?
凤仪居然挽留他,说要一起?
以往,凤仪从未管过他的死活,要打要骂都是一句话之间的事。因此,府中众人都知道他不得势,不怎么在乎他的死活;但也不怪他们,没人会关心一个无权无势的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