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救赎——弑季

于是他的眼神转为黯淡。

「不问为什么吗？」欧阳碎宇抖着声，沙哑的问着，然而对方只是摇摇头。

「那个家伙就是这样啊，我早该想到的……无所谓啦都……反正我从小就是被当作笨蛋看待的，早就该习惯了。」虽然嘴里这样说但是诺尔的眼里充满着哀伤，那双浅灰色的眼眸眼框中满是泪水，但是却没有滑下白嫩的脸庞。

欧阳碎宇突然发现对方有多坚强，而时常掉泪的自己有多脆弱。男儿有泪不轻弹——自己也是奉行这个准则的人，但是为什么事情一旦牵扯到了雷，就全部变调了呢？从来没有为了谁而掉泪，自从身边没了亲人以后就再也没有为谁哭过，他知道如果父母还有兄长看到他哭泣的话会很不放心的。

他是一个不断压抑自己情感的人，然而碰上了雷，沉淀了好几年的感情竟然被血淋淋的拉扯出来，在那个吸血鬼寂寞空洞的眼神下，他感觉到了悸动。

然而接下来的相处让他发现的是自己不断被伤害的心，对方对于诺尔的在意不断的扯动自己的伤口——只是被利用而已，并不是真正的被喜欢着。

【等我、碎宇……等我回来……】欧阳碎宇突然忆起吸血鬼在宴会的那个夜晚，在自己体内逞凶时说的话，像是锁住的门突然被钥匙打开。雷所擅长的魔法——操控人心神的魔力，在欧阳碎宇的脑海中锁住了那时候说了的这句话，直到对方想要知道自己下落的时候才会被打开。

「诺尔……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欧阳碎宇开口问了自己这几天来一直都很介意的问题，然而对方愣了一下后轻轻点了点头，像是以为他原本就知道一样。

怎么、

欧阳碎宇脑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叫他回来魔界的邀请帖上也有写说要他回来代替我去妖精的国度谈停战条约，这几年来我们魔族跟妖精一直在打仗——那是父亲还在位的时候的事情——我上来以后根本想不出我们跟他们打仗的原因，所以释出善意想要停战，」诺尔知道战争对于处在和平世界的欧阳碎宇来说是个太过陌生的名词，耐着性子解释了起来，「雷好歹也是公爵，还是个操控人心的高手，更何况除了他以外我根本不相信其他人，他是最适合的人选。有他在的话我也可以确保对方没有在心里打什么鬼主意。」

「……这里不是人类的世界，去到一个地方一瞬间就够了，有需要花他这么多天吗？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欧阳碎宇的声音在颤抖着，他心里一直很不踏实，从刚才到现在除了诺尔的声音以外他一直听到那天晚上自己跟雷缠绵时候对方说的话。

一点印象都没有，可是那段记忆怎么会突然出现？又是怎么消失的？

错乱的记忆让他有点晕眩，但是那种不祥的预感真的越来越强烈了。

【如果我回不来的话……】

【哈、啊啊——你说、什么——嗯、】

【——……回不来的话，就叫诺尔把你带回人界去……】

【那里不行、哈啊——恩啊啊——】

【回去以后，就把我忘了。】

【对不起，碎宇，没能回应你。】

一刹那间欧阳碎宇全部明白了，宴会完后的隔天，消失了的雷只留了一张纸条，上面草草的写着『我上锁了』几个字，署名雷。当时他还以为被上锁的是自己的房门，吓得他顾不得下体的伤痛立刻爬起来查看房门，发现被锁上的不是门以后才松了一口气，也没有细想被上锁的是什么东西。

原来是自己的记忆。

雷曾经跟他说过，他擅长的是控制、阅读人心的魔法，还有记忆魔法、空间魔法这类和平的法术，他可以随意的对人的记忆上锁，直到某个点被当作『钥匙』来使用那个人才会想起来。

难道雷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了吗？那句对不起是怎么回事、不像那个家伙会说出来的话啊——

「危险？应该是不会吧……」诺尔没发现人类渐渐变得惨白的脸色，因为他正低着头玩弄着刚才落下的树叶，一会儿，用开玩笑的语气开了口：「不过那家伙之前好像拒绝了妖精公主的示好，该不会因为这个而被怨恨了吧？哈哈哈哈，他也是个罪恶的男人哪。」

「吾王万寿无疆！」一个突兀的宏亮声音介入了两人中间，一个全身穿戴着盔甲的中年士兵小跑步进了主城的后花园，他一见到诺尔便立刻单膝下跪行礼。

「哦哦，真亏你找得到我，起来说吧。」使用魔族语言的诺尔没有什么魔王的架子，大概是因为新上任吧，他随意的挥了挥手。

「是来自妖精国的军书！」

欧阳碎宇听不懂，但是从小魔王脸色变得惨白的将视线落到自己身上这点就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了。

雷……

「雷、他怎么了吗？该不会是被抓去成亲了之类的吧？」抖着声开玩笑，欧阳碎宇努力的想让自己微笑，但是脸颊的肌肉变得僵硬。

「他……」诺尔的表情因为在部署下所以变得严肃许多，但是神色之间还是些许带着对好友的担心以及让对方遭遇危险的懊恼，「听说他被打得很惨，是公主自己的主意，好战的妖精的自我中心让她很不悦雷对他的拒绝，那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所以在国王不知道的情况下将雷软禁了起来……」

小魔王的表情相当沮丧，似乎因为经验不够而还在思索该如何去救出自己的好友，而欧阳碎宇紧张地咬了咬下嘴唇。

这样不就好了吗？这时候不是该像雷说得一样、让诺尔将自己送回人界，从此跟这个世界还有那个男人撇清关系。所有折磨着自己的情绪还有感情都可以一扫而空，脱离了雷的控制以后自己就可以再度回到日本过着自己的生活——当个平凡的上班族，行尸走肉的活着，偶尔去酒吧跟死神聊聊天……

第六章：公主的碉堡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即使只是被利用着，这也是第一次被谁如此迫切需要着；即使可能只是演戏，这也是第一次被谁温柔的呵护着；即使有点粗暴却总是安抚自己情绪的眼神、意识到自己的不安而给予自己温暖的臂膀、甜蜜缠绵的吻……

那个人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攻占了自己的心房，只是欧阳碎宇太过习惯压抑自己的情感——或是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所以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派人去跟妖精国国王说，直接让他惩罚公主不就好了。」诺尔右手握拳打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掌心，像是很开心自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刚才欧阳碎宇内心在挣扎的时候他就挥了挥手让那位跑腿的退下了。

欧阳碎宇听了以后微愣。

这家伙真的是一国之君吗？所以说、世袭真是靠不住的制度啊……他在心里如此碎碎念道。

「绝对不行，如果你跟宰相讨论的话也会被否决的。」虽然对方是魔王，但是欧阳碎宇并不是生长在这个环境下的人民，对于诺尔他并没有真正太大的敬意或是惧意，况且有话直说向来是他的个性。

「欸？为什么！」魔王鼓起脸颊。

「就算你假装生气我也不会同意的。」欧阳碎宇有点想笑，他一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有一天跟魔王讨论这种事情，对方像个孩子似的向自己耍着任性，而自己却依然坚持……

那样天真的眼神下，他好像有点开始了解眼前的魔王了。

孩子气的、天真的、善良的、开朗的……原本想像中应该恶名昭彰的魔界有这样的王者到底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也好像有点了解为什么雷会喜欢他了。

心隐隐约约的抽痛着，明明能不去想的，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不去在意。

「为什么！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啊。」诺尔气呼呼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其实他时常被宰相之类的家伙说想法太过幼稚直接，可是这不就是最简单的方法吗？想必国王会严厉的惩罚随便把魔界公爵抓起来毒打软禁的泼辣公主吧！

他就是不懂啊，为什么大家都要想那么多，几千年的人生不是可以过得很快乐的吗？这个家伙是这样、那个家伙也是这样，就连雷都是，明明感情是只要开口说明就可以很愉快的事情，却偏偏要弄得这么复杂。

「你如果跟国王说了，公主一定会被惩罚。」欧阳碎宇说。

「这不就是目的吗？只要他把雷吐出来不就没事了。」诺尔理所当然的说，居然还用『吐出来』这种话语，雷是被吞了吗？欧阳碎宇无力的按摩着太阳穴，他已经太久没有跟这么单纯的生物沟通了，突然之间有点难适应。

多年来没有跟天真的人有过交流，让他的心被社会给老化了，在这种弱肉强食的世界下他不得不用各种不同的方法思考，然后得到最大的利益。不得罪人，让人欠下自己人情，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认识了雷以后因为太多情感的束缚让他短暂的被蒙蔽了，在人类的世界里，一旦真正的要做起事情或是跟其他公司合作，他是老板眼中商谈的最佳人选。清楚的思考逻辑还有犀利的言词，他是欧阳碎宇，不是吸血鬼的玩物，也不是什么懦弱的人类。欧阳碎宇突然有种从梦中醒来的感觉。

「被惩罚了的公主会不甘愿的把雷交出来，最后很可能会更加怨恨我们，这样也很不给国王面子。可是如果我们私底下去找公主，说服她把雷放回来，然后保证不跟国王说，这样我们不但将雷要了回来，还可以让公主欠我们人情，」想了一下后欧阳碎宇艰难的奈着性子解释到，「这样我们真正的在跟国王谈休战合约的时候，她就会帮我们说情，不是一举两得吗？」

诺尔呆愣在那里，手上的茶杯僵在空中，看起来有点猾稽。

「咦？没听懂吗？」欧阳碎宇哀嚎，然后诺尔回过神来。

融合了刚才自己跟他聊天的时候提到的一点妖精国的情形，然后串联起『公主事件』，最后让这两件事情以最好的姿态解决，甚至还利益到自己！

他不只是个普通人类！雷那个家伙，还真是挖到宝了……

「你要不要来魔界当宰相？我可以给你两倍、不！三倍原本宰相的薪水！」魔王的眼睛透漏着兴奋以及光芒，这种跳跃性的思考让欧阳碎宇傻眼了一下，最后只能苦笑。

「与其说这个不如找个安全的地方讨论关于搭救雷的事情吧？」欧阳碎宇建议。

「那就去我的书房吧。」原本还想要开口说服对方的诺尔听到关于雷的事情瞬间变的严肃许多，即使他爱的人不是他的爱人，他也是如此担心着对方的安危。

吩咐下面的人将茶具等等物品收好以后就领着欧阳碎宇进入主城，原本以为会走过无数走廊与阶梯的欧阳碎宇却无力的发现魔王的书房就在几个晚上以前的舞会附近。看来无论是什么方面的事情都不能以正常的角度来看待诺尔。

「请进请进，有点乱就是了。」诺尔丝毫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打开木制的大门，原本以为对方毫不害羞是因为其实并不凌乱，结果又颠覆了欧阳碎宇的思想一次，打开漂亮木门以后里面硕大的空间是一片愁云惨雾。

优良的采光设计将阳光导了进来，照亮了瓣公桌上、书架上、地上杂乱无章的公文还有书籍，欧阳碎宇小心翼翼的避免踩踏到地上写着他无法理解的语言的纸张，却见诺尔毫不在意的踩着公文前进。

一旁的墙上挂着的相片用看起来质料上好的木框框着，主角都是同样的几个人，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两个看似十几岁的少年。其中一个黑发少年的轮廓就是没什么变化的诺尔，只是有着一双彷佛会将人吸进去的天蓝色眼眸以及束着拉到前胸的长发。另一个有着一双黄玉色眸子以及深蓝色短发的少年淡淡的微笑看起来也十分眼熟。

「雷——」欧阳碎宇不自觉的喊出了声音，也因此引来了魔王的注意，跟随着人类的视线看到照片以后才会心一笑。

「那个时候的他很可爱吧？谁也想不到长大以后会变成这副德行啊……」诺尔夸张的摇了摇头，忙着从墙脚拉出两张摺叠椅粗鲁的摆放在地上，当然也压皱了不少公文。

「他以前是短头发……」强迫自己不要在意诺尔语气中跟雷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只要想到这种事情他的心就会无法抑制的刺痛着，转移着话题，欧阳碎宇开始在心里想像对方现在如果也是短发的景象，试着让自己好过一点。

「啊、我那个时候很喜欢长发，后来他开始留长发以后我就腻了，所以就剪掉了，只是他一直到现在都还留长头发。实际上也很适合他啦～所以我就叫他不要换发型。这也是好久以前了事情了啊……算一算也一两百年了吧？」诺尔随意的回想着，一边随便把地上的纸张捡起来查看是不是重要信件。

欧阳碎宇的脑中一片空白。

一两百年以前的称赞以及要求，让雷留了这么久的长发，对他来说诺尔是这么重要的人，而自己又算是什么呢？不过就是一个任人利用的物品，用完了就可以丢掉了吗？

他对自己说的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

「啊啊！开启通往人类世界的时空门的公文！原来在这里，难怪我上个月怎么找都找不到！」魔王从只堆里抓出一叠皱巴巴的纸张，最上面的那一页有不少脚印的痕迹。

欧阳碎宇无奈的看着那个一国之君，在心里感叹着，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讨厌诺尔或是雷。如果能讨厌他们其中一个人，他想他就能活得轻松一点了……

无论是讨厌利用他的雷，或是讨厌身为自己情敌的诺尔，他都办不到。

「开始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欧阳碎宇坐上了一张椅子，表情变得认真了许多，在这种时候他必须

要把一切都扔到脑后，至少也得等到把雷救回来、把什么事情都问清楚以后再想这些事情。他想知道雷真正的想法……

其实明白自己只是期待雷要求自己留下的话语，尽管他知道对方根本没有理由这样要求。

如果能证明自己不是没有用的人类，他也想跟诺尔站在平等的地方，让雷用正眼看待着……只要有一点点的被认同就够了。只要有一点点的被在乎着，他就会心甘情愿的回人类的世界了……

「好，所以说明天我们就去找妖精公主罗？要带上多少军队呢？」诺尔不是雷，他不知道欧阳碎宇心里的诸多挣扎，他也坐了下来，跃跃欲试的问着。

「明天先调查好妖精们分配在公主那里的部署有多少，我们的人只要是他们的两到三倍就好，如果真的派出大军的话反而会惊动国王，这样就不好了。」欧阳碎宇压低语调，如同他定下了的决心。

一定会把雷救出来。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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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的该隐公爵浑身是血的被铁链悬吊在天花板上，早就破烂不堪却还看得出原本上好质料的衣服缓慢的滴着血，尽管公爵身上的伤口早就因为本身身为吸血鬼而停止流血。

「乖乖的当我的男人不就好了？何必受这么多苦，该隐公爵。」一个身影斜靠在门口，口气悠闲的说道，一点质问的意思也没有，就连把那个男人吊在天花板上也是一时的恶趣味使然。说出让人不禁恶寒的话语的主人才刚做出拿鞭子凌虐对方这种残忍的事情。

不过即使使用的是鞭刑他也没有伤到那张绝美的脸蛋，不舍得。

「你很缺男人吗？要是被你这种人妖强上我不如被太阳晒成灰烬，至少死在阳光底下还有点尊严可言。」雷眯起黄玉色的双眼，几天以来的毒打并没有打掉他言语犀利的特质，即使如此狼狈却毫不对对方低头。这就是魔族的骄傲。

「……看来我非得撕烂你这张嘴才不会被你气死，你总是很有激怒我的天份。」怒视着那张彷佛上天恩赐的绝美容颜，身影根本无法将对方彷佛神亲手雕刻出的脸庞跟那张贱到极点的嘴联想在一起，当初对雷一见钟情的时候，想都没想过这种漂亮的脸蛋能吐出这么辛辣的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