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末,小九提着木头煲好的骨头汤,高高兴兴来给容磊一个惊喜,不料远远看见顾长希及其秘书走到小巷子路口上车离开。
“!”那死人来这里除了找碴还有什么?!
小九立马飞奔往容磊住处去。
他急匆匆用备钥开门,“容磊,你还——”“好吗”二字吊在嘴边硬是没说出。
因为容磊正抱着痕迹斑驳的床单准备去洗。
两人顿住,四目相对。
洗衣机嗡嗡开始运作。
容磊回到客厅,在安静得出奇的小九旁边坐下。
小九一直站在他这边,陪他康复,替他出头,为他的事情操心,对他从无怨言。
“……是那jian人逼你的么?”小九开口问。
容磊摇头。
“……你们昨晚,是结束之后第一次吗?”
好一会儿,容磊再摇头。
小九“腾”地站起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很——”贱。
仿佛做了羞耻的坏事,藏着掖着,却以翻了一个底朝天的形式,赤条条地被最不愿其知道的人知道了。
容磊低下头,闭上眼。
小九激动得眼眶红了。一次又一次地分手,一次又一次地被伤害,连他这个旁观者都累觉不爱、急得要吐血,“你为什么还要跟他纠缠不清?”
小九无力地坐回沙发,“网上都在说他与何家公子何征出双入对,你这样,算什么呢?”
小三?备胎?抑或一种杀时间的工具?
相对无言。
良久。小九站起来,“我走了……那汤凉了,你等会热一热再喝。”
容磊起身送他出门。
小九忍不住,问,“他究竟有什么好?”
晚上。
容磊对着电脑屏幕,再次翻看顾长希的照片。
他停在其中一张黑白照上。
顾长希穿着居家服,端着咖啡杯,倚在露台边,站立的挺拔身影在纱帘飞舞中隐约可见。
容磊最喜欢这一张。
说不清为什么,他觉得顾长希会随时转身看他,向他投来一刹那毫无防备的、缱绻的目光。
51.
容顾二人三个星期没有见面。
倒是何征,天天跑来顾氏刷存在感,顾氏的贵宾等候室快成为了他的专用。
外人只道顾何正是蜜运期,何征殷勤一些无可厚非。
但秘书清楚两人的合作内幕,只觉诡异。
恐怕这何家公子也着了道。
连秘书都看得出,顾长希不可能不察觉。
但他淡定得可以,有空就和对方吃个饭;没空就把人晾一边,该做什么做什么。
秘书进主会议室向顾长希汇报工作。
最近,顾长希待在会议室的时间比在办公室多。
花园里,荼蘼花开一片,如香雪压枝头。
顾长希会像眼下这般,时不时看着窗外出神。
“董事长,”秘书唤回他的思绪,“生日宴会的财务流水单整理好了,请您过目签字。”
“花饰及相关费用”一栏为零,顾长希皱了皱眉。
秘书解释,“容先生坚持不收报酬……他说花场有现在的规模,也是因为您。”
“……”顾长希不说话,片刻,提笔签字。
秘书收好文件,汇报下一件事,“何先生打电话到秘书室来,说今天有事无法过来,今晚想邀请您去听音乐会。”
晚上,演奏厅内。
顾长希坐在视听效果最好的位置上。今晚他并没有重要安排,于是赴约。
坐在旁边的何征内心颇为兴奋。他不相信顾长希会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里积极行动的意义,今晚他来赴约,是否默认了由演戏走向真实?
音乐会进行到一半,他看着扶手上顾长希的手,试着轻轻把手覆上,后者并没有移开。
何征惊喜,看向对方。
顾长希表情无波无澜,目不斜视;舞台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月凉如水。
像个没事人一样。
何征由惊喜转为惊愕,然后无名火起。
好不容易待音乐会结束,何征在无人经过的走廊向顾长希发难,“顾先生,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直说!这样阴阳怪气做什么!”
顾长希看着何征,平静说到,“有些话,说出来大家都没意思。何先生,玩累了,就消停消停。”
何征恼羞成怒,“这些日子你是不是觉得在看猴戏?这样很有意思?!”
顾长希淡淡回赠一句,“你要倒贴,我拦着做什么呢?”
“你——”何征只觉一口老血堵在喉咙。
顾长希到家时反省了一下。
最近心气颇为不顺,脾气动不动便几乎形于色,不似他一贯作风。
但给阿布浇水的同时,他的不顺心又上来了。
阿布不对劲。自它来到这里,花蕾未曾结过一个,叶子也长得很慢。
他唤来园丁,后者无辜回应:花泥已经换了最好的,花肥也是最好的,虫害更是不见一丁点儿,已是天天细心照料,但还是这副样子。
顾长希压下心头莫名怒火,“无论如何,你都要想办法,令它恢复原状。”
园丁只有一个回答能说出口。
这三个星期中,容磊第二次流鼻血。
与第一次一模一样的症状:头痛,视野模糊,接着血腥味充满鼻腔。
容磊再迟钝,也知道身体出了问题。
他瞒着所有人,到医院做了检查。
52.
从医院出来,天色阴沉沉。
但容磊觉得四面八方都白茫茫一片,刺眼得很,令人头晕目眩。
“容先生,我建议你尽快办理住院手续,我们会根据情况为你制定治疗方案。”
他的脑里长了个东西,刚好压在视神经上,若放任不管,他会逐渐失去视力,同时性命堪虞。
容磊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看眼前的匆匆行人和忙碌街景,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很陌生,像整个世界都变了样。
他回到家,躺在床上,以被子蒙头,闭眼睡觉。
这不是真的,睡一觉,明天一切如常。
夜里,他口渴而醒。
想下床喝杯水,头痛来袭。
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可能很快便会死去。
这个窒息性的认知如巨大黑影朝他凶狠扑过来。
容磊颓然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两天后。
这天。
容磊约纪信庭出来。
后者回了一趟Y国探亲,两天前才回来。
说是探亲,其实是因为JK与顾氏的合约问题被外公急召回去训斥了一顿兼禁足了一段时间。当然,这件事纪信庭是不会和容磊说的。
正如容磊不会和他说自己生病了一样。
但是时候给答复了,无论生不生病。
纪信庭今天穿了休闲西装牛仔裤,微笑地向容磊走来。
一路惹来不少注视。真的是应了一句词,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纪信庭担得起“风流”二字。
希望会有更好的人来爱他。
“若你决定前来,我会为你向学校申请全额奖学金。诚挚期待你的回应。”纪信庭读罢容磊给他的信件,看向对方,“你会去荷兰?”
容磊点头,“是的,我考虑了好一阵,决定去读书。”
纪信庭表情中有一丝茫然,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那你的花场怎么办?”
“这个我会和大叔商量。其实,我也没太多具体想法,只是觉得现在不去,以后可能没机会了……我的业务水平有限,若不抓紧机会,往后花场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容磊看着纪信庭,“你是第一个知道我这个决定的人。信庭……谢谢你的告白,但我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对不起。”
“……”纪信庭把信还给容磊,“我明白,你不必道歉。”
接下来该告知的,是小九夫夫。
因着纪信庭回来,小九夫夫在家里请他吃饭,也请了容磊。
这是自小公寓一面后,小九第一次和容磊说话。
“你多吃点,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饭席间,小九不咸不淡地说,给他夹了好大一块五花肉。
容磊接过,发自真心,就差没有感恩戴德,“谢谢。”
小九皱眉了,“肉麻兮兮,赶紧吃饭!”
木头与纪信庭面面相觑,不知两人为什么有这么一出。
吃饱饭,容磊将赴荷学习的决定告知大家。
纪信庭已有心理准备,可小九木头两人均是一惊。
木头问,“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我接到信有一段时间了,只是在考虑中,没有告诉你们。”容磊回答。
“可是、可是荷兰这么远……”木头挠挠头。
“……你自己去?”小九突然来一问。
容磊明白他的话里话,“是……我是时候开始新的人生旅程了。”
相较木头,小九这回成了冷静的那个,“也好,你出去也好,干干净净。”
纪信庭与木头再次面面相觑。
若是平时,小九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没想到这次这么容易蒙混过去,看来被小九撞见倒是好事。
容磊这样想着,苦笑了一下。
他不打算把事实告诉任何人。
面上是去荷兰留学,实际上他会住院接受治疗。
人生真奇怪。
之前刚在鬼门关走了一转,没想到又来一遍。
不同的是,第一次他自愿放弃生命,但这次,他会挣扎到底。
若足够幸运,他会再次健健康康地站在大家面前。
接着,大叔、花场的各位,他一一告知。
大叔叹,“年轻真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我支持你!”十分豪迈激昂。
容磊笑了。
他站在那片空旷的土地前。
“这里就留着吧,等你学成回来再种向日葵!”大叔拍着他的肩膀建议。
“好。”容磊点头。
日后,这里会是一望无际的金灿灿,而他坐在藤椅上,悠然喝酸梅汤。
啊,快要流眼泪了。
明明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可他眼下事事都要以死为轴心旋转不休。
此时,花场的同事过来找容磊,说有人抱着一盆花上门求助。
自顾长希的生日宴会后,容磊的花场声名鹊起,因为花饰给贵宾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顾家的园丁四处打听,得知这里的花匠技术好,便抱着阿布过来。
“您好,我是顾家的园丁。”园丁一见容磊,就自报家门。
城中敢称“顾家”的,只此一家。
园丁开门见山,“这是我们顾先生十分珍视的一盆花,但不知怎么的……”园丁将阿布的情况一五一十道来。
花盆上还贴着残留的纸痕。
“……”容磊走近,抱起花仔细看。
真的是阿布。
他当时将它留在了旧居,没想到。
园丁见容磊的眼神不太对劲,便问,“是不是这花有问题?”
容磊看他,“顾先生……知道你来这里吗?”
园丁连忙摆手,“不知道。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向你们求助的。”
阿布一点精神都没有,蔫蔫的。
“请你放心,我会尽力让它恢复原状的。”容磊向园丁保证。
“这真是太好了!谢谢!”园丁喜出望外。
园丁走后,容磊轻轻向花俯身,“阿布,好久不见。”
容磊将花检查了一遍,没找出问题。他决定带阿布回家好好养着。
回家后。阿布和石头在阳台重逢。
容磊看了他们一会儿,门铃响了。
来人是纪信庭。
“你怎么来了?”
“我刚好经过这一带,就来碰碰运气看你在不在。”纪信庭提起手里的袋子,“我想着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在超市给你买了一些旅行用品,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谢谢,”容磊接过袋子,“快进来坐吧。”
“你想喝点什么?”
“喝点甜的吧。”
“好。”容磊往厨房走。突然,视野兀地黑下来,他脚步不稳,一手撑向过道的柜子上,弄出声响。
“怎么了?”纪信庭闻声而来。
容磊背对他,使劲闭了闭眼,睁开,又看得见了。他站直,不好意思说,“没事,低血糖,今天没吃早餐就开始忙活了。”
“你要注意身体啊。”纪信庭松了一口气。
“知道。我顺便去厨房找点吃的。”
见容磊进了厨房忙活,纪信庭想替他摆正刚刚移位的柜子,柜子下有什么映着光闪了闪。
纪信庭弯腰捡起。
是一枚袖扣,祖母绿宝石中刻着一个“顾”字。
此时,容磊的声音从厨房传出,“信庭,果汁没有了,给你倒杯水可以不?”
纪信庭回神,应道,“好。”收好袖扣。
容磊出来时,他已坐在沙发上。“……我今天来,也想问问你和小九那天是怎么了。那天大家都在,我没好开口。你们,怪怪的。”
容磊顿了顿,笑道,“没事啊,不用担心。”
见状,纪信庭不再问,笑了笑,低头喝水。
一枚袖扣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从容磊的家出来后,纪信庭停下脚步,忍不住,拿出来看。
依经验判断,这是新的袖扣。
他翻到后面,找到制造商的标志。他也曾买过这家的商品。他给制造商打电话,还发了图片过去,后者很快回复。
这对袖扣是最新定制品,三个星期前才交付。
纪信庭放下电话。
他似乎明白小九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53.
顾长希梦到了他与容磊第二次见面的情景。
那是一个在欧式建筑举办的宴会。
自己在二楼露台独酌,突然有人顺着管道爬了上来,灰头灰脸地跳落站在露台上。
那人笑嘻嘻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向自己,“嗨,朱丽叶,一个人在露台,是在等罗密欧吗?”
自己皱了皱眉。楼下有好几个警卫跑了过来。
“他在二楼!”
“那位先生,小心!”
那人向自己快步走来,“你还记得我吗?”眼睛明亮有神,瞬间两人只有咫尺的距离。
“长希,我找到你了。”他直直看进自己的眼里,眼神极具穿透力。
“非法闯入,快抓住他!”
“……等等。”自己开口,制止了警卫。
“我认识他。”
追捕不了了之。
那人开心笑了,“你又救了我一命。”
顾长希起来,披上睡袍到阳台去。
“嚓——”划亮火柴,点燃香烟,合上带花纹的盒子。
自己与容磊开始,不过觉得这人有意思,可以打发日子。
但往事浮现,容磊当时看进自己眼里时,自己的内心确有一霎震荡。
他们,不该开始的。
容磊吃过医生开的止痛药,又到阳台照料他的植物们。
他在阿布和石头面前坐下,哼着小曲儿,给他们浇水。
说来神奇,阿布和石头重逢后,情况竟有好转,枝干很快抽芽,仿佛精神劲儿回来了,连带旁边的石头看起来都饱满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