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睡觉—— by关尼尼

作者:关尼尼  录入:09-09

他不知望着半空中什么东西,竟让慕白生出了几分被盯着的错觉。
可面前人只是个普通的活人,不是鬼魂,也不是阴差,并不能看见他。
小鬼扭头望向身后,想知道男人到底在看什么。
在他扭头的刹那,男人起身,微凉的夜风浮动起窗外的枝桠,连同窗帘一起吹得哗哗作响。
男人走到窗台前,系上了轻轻晃动的窗帘。
原来是在看窗帘。
小鬼坐在书桌上,晃着腿,双手撑在桌面,稍稍向后仰,歪着脑袋望着男人回到书桌前。
他陪着阎鹤看完那些琐碎的文件。
等到阎鹤起身时,小鬼同往常一样飘起来,熟练地双手搂住男人的脖子,舒服地挂在男人背后。
又因为今晚的男人身上格外好闻的气息,小鬼没忍住,偏着头蹭了蹭男人的颈脖偷偷吸了几口。
男人却忽然停住脚步,一动不动停在原地。
慕白探着脑袋,将下巴垫在男人的肩膀,歪着脑袋疑惑地望着他。
停在原地的阎鹤喉咙动了动,没了佛珠,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小鬼趴在他的身后。
鬼魂本没有重量,更没有实体,但阴气却能凝成鬼魂的身形。
活人身上没有阴气,因此不能与鬼魂接触,鬼魂只能同鬼魂接触。
从前佛珠能够隔绝大部分邪祟与阴气。
因此哪怕阎鹤是极阴体质,对阴气极为敏锐,有佛珠在身,也能大大减少阴气对其的影响,
但如今佛珠不在身边,阎鹤对阴气的感知越发清晰。
从前小鬼趴在他身后,他只能感受到一团模糊阴凉的气息靠近。
倘若小鬼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那团阴凉的气息便会离得近一些,颈脖处一片冰凉。
若是小鬼昂着脑袋并不靠着他,那团阴凉的气息便会离得远一些,颈脖处也感受不到冰凉。
但如今,阎鹤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由阴气凝聚成的小鬼具体身形。
身后的小鬼不再是一团模糊的阴气,而是身形清瘦的少年。
纤薄的身躯与他贴得很紧,并且他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小鬼的双腿是夹在他腰上。
阎鹤分明记得小鬼从前挂在他身上,只伸出手臂搂着他的脖子,双腿还没有夹着他的腰。
小鬼什么时候学会挂在他身上时偷偷用腿夹着他的腰这种姿势?
阎鹤摁了摁眉心,尽力让自己忽略腰间的感受,好一会才抬腿走向浴室。
果不其然,洗澡的时候小鬼是不会挂在身上的,一进浴室,小鬼便跳了下来。
阎鹤以为洗完澡躺在床上便好了。
毕竟在床上,小鬼不会挂在他身上,只会在床上乖乖等着他入睡。
所以哪怕没了佛珠,躺在床上翻个身都能滚下床的小鬼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阎鹤很放心。
直到半夜,沉睡的阎鹤呼吸稍稍起伏不平,他眉宇间轻蹙,仿佛是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压着不得动弹。
他很快从昏沉的意识中清醒过来。
但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清醒。
他的意识很清醒,能听到声音,但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不能动弹,不睁开眼,也没有办法说话。
阎鹤立马就意识到他正在经历鬼压床。
午夜时分阴气本来就浓重,加上没了佛珠在身边,他不得不经历鬼压床这一遭。
但旁人经历的鬼压床不过是浑身无力,不得动弹,而阎鹤因为极阴体质,不仅浑身不得动弹,还很能清晰地感觉身旁的小鬼在逐渐靠近他。
午夜时分的阴气浓重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阎鹤闭着眼睛,清晰地感觉到身形纤薄的少年压着他,小半张脸埋在他颈脖间,跟小猫一样蹭了又蹭。
少年今晚几乎是格外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同他贴得很紧。
浓重的阴气让少年的发丝触感格外清晰,毛茸茸地蹭在他下巴上,让人发起痒来。
阎鹤这才想起来,今晚他摘了佛珠,小鬼对他身上的极阴体质根本就没有抵抗力。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恶鬼明知道斗不过他,却仍然前赴后继地赶来送死。
小鬼同白日里一样,双臂搂着他,心满意足地压在他身上,偶尔因为要吃食他的精神气而仰头贴着他的脸庞。
少年的面颊柔软冰凉,手臂搂着他,几乎是一个依赖的姿势蜷缩在他怀中,宽大的灰袍重重叠叠摞在一起。
阎鹤闭着眼,在静谧的黑暗中听到自己绵长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吃饱喝足的小鬼逐渐熟睡,他在睡梦中不是个安稳的性子,这会在香甜的睡梦中松开了紧紧搂着他的双臂。
但阎鹤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感觉到睡得香甜的少年翻了个身,咕哝了几句梦话。
哪怕少年背对着他,也紧紧地贴着他,几乎整个人镶嵌进他的怀里,跟个小猫一样窝着他。
少年成日里穿着灰扑扑的袍子,只露出一截颈脖和锁骨,看起来清瘦纤薄,但长肉的地方却圆润饱满得很,软乎乎地抵着他,
若是乖乖抵着人也就罢了,但偏偏小鬼睡觉一贯不老实,不仅爱乱动也爱乱蹭。
小鬼时常在呼呼大睡中卷着被子无意识磨蹭来磨蹭去,长腿也到处乱蹬,踢到了人还会在睡梦中咕哝几句,非要踩上几脚才行。
阎鹤浑身上下不得动弹,额角上却隐忍地鼓起了青筋,绵长的呼吸逐渐重了起来。
夏日的睡衣单薄贴身,隔着一层布料他也能感受到软乎乎的圆润又翘又圆,跟他坚硬的耻骨触感截然不同。
却偏偏小鬼今夜格外爱他身上的味道,哪怕在睡梦中也要往他怀里挤。
但他又对阴气敏锐得厉害。
阎鹤紧闭着双眼,在脑海中回想默念着清心咒,但念着念着,颈筋也随着隐忍而清晰地鼓了起来。
不知是过去了多久。
在半梦半醒间的昏沉中,阎鹤感觉到身体一轻,被压着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他在昏沉的意识中睁开眼,卧室里依旧是一片漆黑,但外头天将破晓,几缕微弱曙光从云层中泄露而出。
窗帘还在轻轻地晃动,但是却并无晨风。
阎鹤动了动手指,发现手指可以动弹,原先不受控制的身体也逐渐能够控制。
他起身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左手搭在脖子上,闭着眼动了动脖子,眼底是一片青黑。
清晨六点。
远在郊区的钟明寺里,正在食素斋的弘晖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仿佛一晚上没睡好,像是没忍住,嗓音沙哑道:“佛珠什么时候能修好?”
弘晖有些愣,不大确定地对着电话里的人道:“你是……阎鹤?”
毕竟大清早这一通电话实在不像是阎鹤的作风,他性情一向沉静,就连业孽这种事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大清早突然专门打来一通电话问他佛珠有没有修好,实在是古怪。
电话那头的人没说话,许久才语气带着点沉郁地嗯了一声。
弘晖想了想,他迟疑道:“佛珠还没有修好,目前只修复了正见、正思惟、正语这三颗佛珠。”
“另外五颗佛珠还有裂痕。”
阎鹤沉默片刻,道:“三颗便三颗。”
“我今晚开车过去拿。”
不是想到了什么,他语气停了一下,带着点被折磨的隐忍道:“算了。”
“我现在就开车过去拿。”

听到面前人会想要回佛珠,弘晖立马摇头道:“不行。”
他语气难得严肃下来:“佛珠只修补正见、正思惟、正语这三颗,其余的仍还有裂缝。”
“师父嘱咐过,必须得八颗一同修补好才能带走。”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
弘晖郑重道:“你若是遇到了棘手的恶鬼,也可以与我说。”
“我虽然学艺不精,但说不定也能帮上忙。”
“再不济我还能联系师父。”
“所以昨晚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鬼来了你的宅子?”
阎鹤:“……”
弘晖凝神屏气等着回答。
他想,必定是棘手之极的恶鬼才让阎鹤清晨六点就打来电话问他要佛珠。
能让阎鹤都觉得棘手之极的恶鬼,必定是个能掀起血雨腥风的恶鬼。
倘若那恶鬼出来祸害苍生,他得尽早联系师父才行。
阎鹤沉默了许久,久得弘晖都颇有点忐忑道:“真有那么棘手?连恶鬼的名讳都不能说?”
阎鹤终于开了口,说不是什么恶鬼。
只不过是昨晚没了佛珠,睡得不安稳罢了。
弘晖迟疑道:“真的?”
阎鹤说真的。
弘晖这才放下心来,叮嘱他务必得等到八颗佛珠都修补好了再来取。
阎鹤一想到昨晚的鬼压床还要再来上几次,眼皮就跳了跳。
但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坚决至极,他也只能让说自己没了佛珠不太习惯,想早点拿回来。
弘晖沉吟了片刻,说尽量赶时间给他修复剩下五颗佛珠,最迟不超过三天。
阎鹤这才稍稍定下了心,同电话那头的弘晖道了谢,又坐在大床上闭着眼缓了好一阵子才起身换衣服。
————
一弯冷月悬在半空,清冷的光辉朦朦胧胧透过云层。
鬼市一如既往的热闹,长长的两条街道摆满鬼摊,玲琅满目的玩意儿令人眼花。
穿过吆喝的叫卖声,深处的角落摆着几处老店,来来往往的鬼魂没一个敢往里头看。
哪怕没了脑袋的鬼路过时也要加快步伐,抓紧离开。
透过敞开的们,依稀能看到老店里头到处都是三三两两恶鬼盘踞成群,有的半眯着眼抽着烟,有的成群赌香火,叫骂声和亢奋声混杂一片。
鬼市里头的几家老店相当于人间的店铺,但要比人间的当铺凶险得多,里头交换的东西都是得冒着成灰的风险才能拿到手。
“换香火。”
一袋湿漉漉还淌着水的布袋丢在桌面,来人嗓音冷而淡,清晰地透过闹哄哄的老店。
布袋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微地响声,声音不大,却让老店里的鬼都偏头看去,一时间闹哄哄的老店竟静了声,目光都集中在来人身上。
倚在柜台前的水鬼却一动不动,只神色冷硬地望着那淌着水的布袋。
柜台里的老鬼笑了起来,他伸出枯槁的手掂了掂湿漉漉的布袋:“换的香火还是跟上次一样?”
水鬼点了点头。
老鬼将湿漉漉的布袋收到衣袖中,原本安静下来的老店又重新变得闹哄哄起来。
几个恶鬼朝着倚在柜台上的水鬼闹哄哄吆喝调笑道:“又给那小鬼带香火?”
“阿生,你这回可回来晚了!”
几个恶鬼甩出牌,笑嘻嘻道:“那小鬼现在可比你厉害多了……”
“可不是,那人的宅子都敢进去……”
乱哄哄的几个声音混杂在一起,听得不太真切,但却能听出几分不怀好意。
看着老鬼拿出成捆的几堆香火,水鬼淡淡道:“多换两捆银蜡。”
老鬼一拍脑袋,笑眯眯道:“你瞧我,都给忘了。”
他一边装着银蜡一边慢慢笑道:“你太久不来,那小鬼喜欢吃银蜡我都给忘了。”
水鬼没说话,只没什么表情盯着老鬼装着银蜡。
老店里越发闹哄哄,几个长舌鬼飘到了柜台旁,带着毫不掩饰的亢奋恶意笑嘻嘻道:“你这点东西如今那小鬼可是瞧不上……”
“倒不如将那小鬼吃了去……”
“吃了吃了——”
“或者把那人给杀了——”
四周全然是同样的声音,亢奋地高高低低起伏着,满怀恶意钻入耳里。
水鬼并不说话,只是在接过香火时,忽然“嗡”地一声,右手持着刀刃,刀锋向下,又准又狠嵌在桌面。
他嗓音淡淡道:“少了一捆银蜡。”
四周原本还在的议论长舌鬼彼此对视了一眼,顿时就没了声,瞬息后便如同作鸟兽散,立马就不见了踪影。
半晌后,水鬼提着几捆香火踏出老店,身后闹哄哄的老店依旧有不少的议论声。
看似无意,却句句不怀好意。
水鬼慢慢走在满是吆喝声的鬼市里,知道老店里那群恶鬼的用意。
他从未残害过活人。
那群恶鬼心思歹毒,每次去老店换香火总要煽风点火上几句,左右不过是想让他开了杀戒,残害活人,同他们一样成为恶鬼。
恶鬼身上邪气重,极其容易吸引阴差。
倘若被阴差发现,就算运气好,那也得脱一层皮才能逃走。
不过那群恶鬼说就说。
反正他这个水鬼当初被水淹死,耳朵也被水泡坏了,听声音也听得不大真切。
那群恶鬼相当于对一个半聋子在说坏话。
水鬼慢吞吞地走着,他拎着几捆香火,走在鬼市里,忽然停住脚步停在一家鬼摊前。
鬼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话本,五花八门,玲琅满目。
水鬼挑了几本,扣出了点香火付了钱,又慢慢往墓地方向走去。
墓地的东边角落,慕白正如同平常飘向市中心,准备去填饱肚子。
但刚飘起来没几秒,慕白眼睛一亮,扭头看见了一个穿着青袍的身影慢慢走来。
他看上去年岁不大,面容白到有些发青,五官冷硬,周身气质跟出鞘的剑一样。
慕白高兴地冲那人喊道:“阿生阿生!”
水鬼依旧是慢吞吞地走着,神情又冷又硬。
小鬼冲了下来,在距离水鬼好几米时,水鬼才若有所感抬起头,看到兴高采烈的小鬼。
慕白兴冲冲地冲下来,同水鬼一同去到他平时待的空地前。
慕白很是高兴,他亮着眼睛道:“你这次回来得好早!”
水鬼同他一起坐在地上,扭头望着他。
慕白偏头,朝着他耳朵,放大了声音道:“我说你这次回来得好早——”
水鬼点了点头道:“这次的活容易。”
慕白围着他飘了一圈,发现水鬼身上没什么伤痕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生比他厉害,同他这种只能捡点香火的小鬼不同,时常会去接一些危险的活,换香火吃。
虽然危险,但换的香火能吃个大半年,偶尔还会接济点香火给他。
水鬼把手上的几捆香火丢在地上,掏出了话本,面无表情递给了他道:“新的话本。”
慕白摇了摇头,他严肃道:“上次不说别买了吗?”
阿生赚的香火多,花的香火也多,时常去买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
有时候给自己买,有时候则是给他买。
买一只鬼蝈蝈都能眼都不眨地花下几个香火。
慕白觉得这样不行,时常语重心长地告诉面前人得花香火不能那么大手大脚。
倘若节俭一些,阿生去接活的次数就能少一些,也能少一些危险。
他听过别的小鬼说,能换来那么多捆香火的活,大多都是在阴差底下抢吃的,危险得厉害。
水鬼举着话本要给他,坚持道:“新的。”
“好看。”
慕白:“……”
他刚想开口说再好看的话本也不能花那么多香火去买给他时,水鬼又同从前一样,慢吞吞扭头,开始装起聋子。
慕白有些无奈,扭头问他道:“你怎么不给自己买?”
水鬼面瘫着张青白的脸道:“我不识字。”
“看不懂。”
慕白:“……”
他挠了挠脸:“我把这个给忘了。”
他想了想道:“那晚上我念给你听。”
水鬼摇摇头,坚持道:“你看。”
话本应该是面前人看才对。
面前人看的话本也得是最新的才行。
慕白知道跟面前的水鬼说不通,只好道:“好吧好吧,我看我看。”
水鬼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手边的香火推到小鬼面前道:“吃。”
慕白摇了摇头,他也从怀里掏出个香火,几乎是迫不及待道:“这回换我。”
“我给你带香火!”
水鬼愣了愣,望着小鬼手里的香火。
慕白极力想装作稳重,但依旧掩饰不住兴奋与雀跃道:“阿生,我找到合适的人了!”
说完这句话,小鬼把稳重这个念头忘得一干二净,跟个刚出笼子的鸟儿一样快活道:“我现在每晚上都能吃上饭!”
水鬼仍然是一副愣然的神情。
慕白还是很快活道:“以后我把捡到的香火攒起来,你就不用出去干活了。”
水鬼立马摇头,绷着脸道:“不要。”
不出去捞香火就不能给面前人买话本。
慕白也学他,装作聋子,并不听他的拒绝。
他盘腿飘在地上,掰着手指头嘀嘀咕咕算着往后两人要用的香火。
水鬼有些挫败,但还是朝他问道:“你去压了谁?”
慕白停下算数的手指,神神秘秘附在他耳边说道:“阎鹤。”
“你还记得我们好几年前捡香火瞧见的那个大别墅吗?”
“他就住在那里面。”
水鬼愣了愣。
慕白继续神神秘秘悄声道:“他胆子小,请的秃驴都是假把式。”
“我已经压了他好长一段时间啦。”
“别的小鬼都以为我厉害,其实不过是他胆子小而已。”
说罢,小鬼又眼睛亮晶晶,比划着道:“他的大别墅我都看过了。”
“三楼有个大泳池,到时候我偷偷带你去住。”
“那里的水干净!到时候你就在三楼泳池玩,他胆子小,发现不了的。”
阿生喜欢呆在水里,但如今野生的水域都脏得很,每次阿生从水里出来,身上总会缠上乱七八糟的垃圾。
水鬼总觉得阎鹤这个名字莫名有些耳熟,但他耳朵一直不太好,长久以来都是个半聋子的状态。
他就算在别的地方有听过这个名字,也听得不太真切。
因此他也不太确定慕白说的这个名字是不是同他那个莫名耳熟的名字一样。
看着面前小鬼兴致勃勃的样子,阿生又觉得大概是自己耳朵不好,听岔了也不一定。
于是水鬼点了点头,面瘫着脸道:“好。”
“我去住。”
慕白高兴极了,他又道:“你这次准备休息多长时间?”
水鬼想了想道:“同上次一样。”
“香火吃完了就出去。”
慕白亮着眼睛点了点头。
他先前作为压床的小鬼弱得很,又吃不上饭,除了一开始见到的阿生外,几乎没什么朋友。
如今见到好不容易见面的友人,小鬼连每天期待的饭都顾不上了。
他同以前一样盘着腿,兴致勃勃地问着面前人这次有没有碰上什么好玩的事。
水鬼也同以前一样,坐在他旁边,慢吞吞地说着这次出去见到的人和事。
星斗月移,夜空中的冷月慢慢掩进云层,夜幕昏暗起来。
黑白灰色调的卧室里,扶手椅上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静谧,没有任何动静,就连夜风都极少浮动窗帘。
时钟上的指针已经逐渐走向九点半,小鬼还是没有出现。
阎鹤起身,打开了衣柜,也没在衣柜里发现蜷缩着睡觉的小鬼。
他皱起眉头,但过了一会才想起如今自己身上没有佛珠,那小鬼不来对他来说还是一桩好事。
窗外的夜风吹动窗帘,无端让人心烦,他上前关上了窗,却又给飘窗留了一道缝。
但飘窗的那条缝隙,整整一晚都没有小鬼钻进来。
第二日夜,夜幕繁星点点。
郊区的墓地,慕白蹲在地上,兴冲冲地摇着地上闭着眼的水鬼道:“阿生阿生——”
地上的水鬼慢吞吞地翻了个身,装作没听到。
慕白坚持不懈,他努力摇着水鬼道:“我知道你醒着——”
水鬼睁开眼,面瘫道:“不去捡垃圾。”
慕白拍了拍他的脑袋,语重心长道:“捡香火这种事怎么能叫捡垃圾?”
水鬼坐起身,指着身后几捆香火道:“我们有。”
慕白:“不够的。”
水鬼沉下脸,颇有几分恶鬼的气质。
慕白蹲在地上,将他的鞋丢他怀里:“赶紧的,把鞋穿上。”
“晚了都给其他的小鬼捡光啦。”
水鬼默默地穿上鞋,神情看上去有几分挫败。
他觉得面前人不应该去捡香火。
要捡也是他这样的人去捡。
他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他同慕白一样,醒来只有零星记忆,其余的一概不知。
慕白比他好些,记得自己的阿娘,也记得自己曾经是个秀才,进京赶考遇见了水患才去世的。
但他什么都不记得。
他只记得模模糊糊记得话本三文钱一本,新的话本贵一些,得卖五文。
至于为什么记得,水鬼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记得。
他连字都看不懂。
水鬼穿好鞋,默默地跟在了小鬼的身后。
小鬼拉着他一路疾驰飘荡,风风火火往郊外的某处地方赶去。
一边极速飘荡一边还语重心长地教育他捡香火不丢人。
水鬼心想他知道捡香火不丢人。
从前他刚成鬼那会,也常常去捡香火,捡来了再骗面前人说是家里烧的贡品,两个人一同吃。
他只是觉得面前人不应该捡而已。
面前人似乎应该跟捡这个词截然相反。
只可惜他不识字,也不大懂什么词才能配上面前人。
慕白拉着水鬼一路风风火火赶到郊外一处刚动工不久的新工地,到了工地就直直奔着香火味去。
刚动工不久的新工地这会没在动工,只有几个带着安全帽的工人在打浆。
“大师,这两天我按照您的吩咐,入夜就在工地大门的东南方向烧一些纸钱元宝,果然这两天就没人说闹鬼了!”
“多谢大师指点……”
工地大门前,一个中年人止不住地朝着面前穿着僧衣的男人握手道谢。
他看上去甚是感激,连连邀请道:“弘大师,我特地找了一家能做素斋的酒店,大师可否赏脸同去?”
他面前穿着僧衣的男人手持念珠,微笑地摇了摇头,带着歉意说自己还有朋友在外面等候,恐怕没有办法赴约。
中年男人起初以为是托词,但扭头一看,不远处还真的有一辆黑色迈巴赫静静停着。
中年男人只好遗憾作罢,但嘴里还是不住地感谢,说若是没有弘大师,恐怕工地还不知道要闹多久的鬼。
弘晖稍稍地鞠了鞠躬,微笑地同面前人道了别,走向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迈巴赫。
黑色迈巴赫车窗敞开,一段结实的手臂搭在车窗上,袖口工整挽起,露出泛着冷芒的昂贵腕表。
弘晖打开车门,看到里头的人正偏着头望着车窗外,嗓音淡淡道:“怎么还专门跑来这里一趟?”
弘晖捻着念珠道:“本来也要出来给你送佛珠,想着离这处闹鬼的地方也不远,就索性过来了。”
阎鹤道:“里面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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