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如鬣狗般逐个围歼我的兄姐们时，只有我的皇长姐刚刚成年。而后，他砍掉了他的异姓兄弟、亲手给予他无上荣耀的挚友的头颅，并在几年以后，把保存的头颅送到了挚友最年幼的儿子面前。”
当他诉说这些的时候，语气还是很平静。
“哈里森·劳德。出身母后的家族——劳德，此人愚蠢狂妄，倒是不值一提。但我血缘上的外公——提图斯·劳德，纵然在母后被选出时，劳德家族已经没落，但他的能力，明显跟内森·莫顿不在同一层级。
“显然在鲁铂特掌权前，他就早已在积蓄力量。因此当税法令下达，提图斯·劳德揭竿而起，大贵族才当即一呼百应。
“而他，仅差一点点，就能把我成功杀死在德尔斐。”
“我相信诸卿若处在我的位置，甄选会比我更加严苛。
“尤其当我的第二性转变，我便需要考虑Omega的易感期、孕育期、生产期。当我在产褥上虚弱昏睡时，当我的继承人尚且年幼不经事，我的Alpha配偶是否仍会对我誓死忠诚？
“不要急着表态，阿撒迦。 AO的契合程度尚且能通过匹配度表现，然而没有任何一件仪器能量化人心。
“当鲁铂特的利刃刺入父王的脖颈时，父王想的应该还是年幼时的共读时光——因为我在他的脸上，看到的是僵硬的笑容。”
尼禄闭了一下眼睛。
随后他睁开眼，看向在座众人：
“如果人类能有办法保持绝对忠诚，我也不需要如此谨慎。既然人心无法量化，我也只能竭力保证我的掌控能力在配偶之上。内森·莫顿虽然已是失败案例，但至少有一点——像他那样的人，即便我处在虚弱期，也能轻易让他臣服。”
Alpha们低下头，一时都没有作声。
奇异的是，当加涅观察他们的表情，却没有在他们脸上看到绝望，竟更像是若有所思。
他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
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有些打鼓。
他知道这些Alpha对尼禄的心思。
……但却不确定，他们能为此做到什么程度。
加涅正暗自思忖着, 一直在默默旁听的米弥尔，也讷讷地开口了。
“陛下，那个……有关提高匹配率的问题，我也有些话想要禀报。”
得到尼禄首肯的眼神后, 他才鼓起勇气, 问道：“陛下，其实您应该很不喜欢内森·莫顿这个人……因为您不喜欢, 所以信息素水平才会变化, 匹配度就会降低……或者您可以说说您喜欢的配偶类型呢？如果按照您喜欢的类型筛选的话, 成功率会不会更大些？”
……他话音未落，Alpha们无声地直起腰背。
尼禄闭着眼, 一时没有回答。
只是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眉梢。
他知道米弥尔不是有意的。
但是对方提出的问题，却恰巧戳中了那个困扰了他一整天的问题。
他的前十年只在做同一件事——那就是竭尽全力让自己精通有关帝国的一切。
甚至他确信，如果帝国有人类形态，跑到他面前要求匹配一个伴侣, 他都能为它找到无可挑剔的爱人。
但是轮到他自己被逼问喜欢什么, 想要什么，他却发现张口无言, 脑中一片空白——不是白色的荒漠, 而是一片空荡荡的废墟。
年幼时家族被屠尽，十年颠沛流离的逃亡, 这种经历可以摧毁任何一个人，自然也摧毁了他的一部分。
在战火纷飞时, 他可以以烈火般的暴烈和意志, 将帝王的职责履行得很好。
只是战事缓和, 他陪伴帝国一起休养生息, 并跟所有帝王一样面临婚配问题, 那被摧毁的部分，就会像黑暗的礁石，逐渐浮出水面。
“我没有特定喜欢的配偶类型，我也不希望这里面掺杂太多情感因素。”
尼禄最后回答，
“只要是适合帝国的配偶，我本人都将毫无异议地接受。但这次失败暴露出的问题是，我的候选配偶并非存在重大过失，甚至只是短暂接触了几次，我的信息素却发生了变化，导致最终匹配失败。
“我需要一个方案，保证我在遇到下一个合适的配偶时，将信息素水平维持稳定，甚至快速上升到可以与之结合的地步。”
米弥尔懵懵看他，显然没能听明白。
“……可、可能我出身比较低，观点会显得有些肤浅。但民间的说法是，信息素代表着潜意识，而匹配度是用来判断两个人‘来不来电’的。陛下，您是这个帝国最厉害的人，可是……您也没办法强迫自己去喜欢不喜欢的人呀。”
“其实民间的经验，有一部分是可信的。科学界对匹配度也有广泛讨论。”
叶斯廷温和地说，“简单来说，AO之间有一个固定的基础匹配数值，基础匹配度由基因决定，生理基因高度契合，诞下高质量子嗣的概率也会增加，因此一般而言，高等级A和高等级O的基础匹配度会更高。
“但匹配度存在波动部分，波动部分由体内激素影响，目前已确认的有：睾丸素、雌激素、多巴胺和羟色胺等。这些都是在看见极富魅力的人时，身体会大量分泌的激素，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您的‘新礼服计划’，会对内森·莫顿如此奏效。
“而其中最具有决定意义的，是大脑垂体后叶分泌的催产素——科学界普遍认为，只有在高质量的亲密关系和行为中，催产素才会被腺体疯狂催发，从而推动匹配度提升。”
他本来是想给尼禄科普，结果发现厅里努力支着耳朵听的人，却不只有尼禄一个，某些Alpha竟然还在暗中记笔记。
……不由脸一黑，刹住话头。
尼禄的指尖点着桌子，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少顷，他说：“在皇室血脉凋零之际，尽早诞下继承人才是最重要的。我不希望在‘感觉’‘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浪费太多时间反复试错。如果是我的体内激素变化，才导致匹配成功率降低，那么，就在下次匹配出现同样情况时，尝试让生物技术手段介入，使我的体内激素在需要结合时……”
白狼骑：“——我反对。”
尼禄愣住了。
他的红瞳瞪圆，不敢置信般回过头，去看自己身后的骑士。
白狼骑两手放在膝盖上，眼灯直愣愣地看着他。
虽然戴着头盔，看不到表情，但尼禄莫名能感觉到，他的眼神是极度愕然又难过的。
“我也绝不赞成这样做，陛下。”
海德里希剑眉蹙紧，第一次跟骑士统一战线。
他的神情也有些惊讶，蓝眸微微睁大，一瞬不瞬地看着尼禄，似乎在判断对方只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心实意想这样做。
当确认是后者时，帝国元帅的眼神，便骤然沉暗下去，下颌线绷得更紧。
“陛下，您不可以采取这种手段。这，这太……”
阿撒迦也不住摇头。
他看着尼禄的目光里，竟第一次流露出急迫的怜惜——尼禄一直以为，只有他会向阿撒迦投去怜惜眼神。
纵然这个议事厅里常常存在政论不合，但几个重臣一致反对尼禄意见的情况，还是极为罕见的。
尼禄微微偏头，谦逊地问：“是因为当前的生物技术水平，还无法达到控制信息素的缘故？”
“……是因为你是一个人类，而不是帝国的一具生育机器。”
叶斯廷这时才开口。
他望着尼禄，目光都在微微发颤，似乎怎么也想不到尼禄会提这种方案。
“改造信息素以确保结合，这是严重违背人伦的，我绝不同意在您身上实施。这个提议无论如何都太超过了，尼禄。”
尼禄觉得他们大惊小怪。
他连阿西莫夫项圈都给自己戴过，这点程度算不得什么。
他以一贯强硬的作风，向众人宣告：“若择偶事项持续难以推进，我不排除将此作为保留方案。”
会议结束后，每个Alpha都显得很沉默。
在尼禄接见候选配偶期间，四人频道每天都热闹非凡，简直像个菜市场，倒还真有种一致对外的同盟感。
但现在，频道内却变得寂静了。
灰色头像挂在列表中，各自心事重重似的。
绝对忠诚，高匹配度。
尼禄想要的配偶类型，其实已经在这场会议中昭然若揭。
前者可以由一个极端的方法保证，但后者，才是最关键的决定项。
匹配度不够高，哪怕心甘情愿跪伏在尼禄脚边，把狗绳叼进尼禄手心里，都未必能有被拴住的资格。
一切又像回到尼禄分化前、首次提及君后的那一夜。
王都下着灰蒙蒙的夜雨，海德里希靠在府邸的窗边，透过雨水，遥遥凝望夜色中的太阳宫。
他修长的指节间，罕见地夹着一根香烟，但却没有放到唇边，只任由它静静燃烧，长长的灰白烟头悬在前端。
男人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面光屏，光屏上密密麻麻滚动着的，是有关匹配度的大量研究文献。
他的神明不谙爱欲，这点海德里希并不是第一天知道。
求婚戒指和鲜花绝不可能打动他，深情款款痛诉衷肠更会惹来厌烦。
尼禄向来喜欢明确的东西，掌控感，统治权，以及最优秀的继承人。
但最优秀的继承人，就意味着配偶必须有最高的匹配度。
而匹配度这一数值本身，就含有波动和不确定性，也含有尼禄所不喜的“虚无缥缈的感情”。
帝国元帅指尖一动，在窗台上按灭烟头。
……他知道尼禄将需要什么。
而作为曾经的帝王执剑人，他确信自己都能完全满足。
他必须精心铺陈，做到无可挑剔的地步。
让尼禄意识到，帝国不会再有任何人，比自己更适合伫立他的身侧——
甚至不得不令尼禄突破限定的择偶范围，让他成为唯一的、最理智的选择。
男人从窗边转身，蓝眸落入背光处。
他知道抱着同样想法的，绝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只是，尼禄的信息素样本掌握在加涅手中，如果他想强行获知匹配度，尼禄必定也会知道。
若不能保证那个数字远超其他 Alpha，那么，一切都将没有意义。
那双沉入黑暗的冷静蓝眸，正散发出狼一样灼亮的幽光。
“看，看，老大又蹲在那发呆了。”
“又失恋了吗……话说他以前天天摸来摸去的那个小礼盒也不见了，哎……”
训练场内，帝国权杖的精锐们，正一如既往刻苦训练。
光刃相击，不断迸溅出蓝色的火花，而战士们却发现，备受瞩目的帝国兵王、军营里最受尊崇的战神，正坐在一根卸下来的机甲胳膊上发呆。
阿撒迦知道，他既不像海德里希那样，跟尼禄有极高的军事默契，也不像白狼骑与尼禄，有不可取代的过往。
更不像叶斯廷，几句软声软语就能轻易让尼禄展颜。
他是半虫血统，甚至是斗兽场的奴隶出身，除了把自己的一条命交到主人手里，他甚至身无长物。
因此在很多时候，尤其是海德里希与白狼骑争锋相对的时候，他最常做的事情，就只是默默在旁边观看着。
在心底深处，他始终是有些自卑的，认为自己永远配不上像主人那样的人。
但尼禄的决议震撼了他。
如果择偶事项继续失败，尼禄甚至不惜对自己下狠手，也要强行匹配成功，这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阿撒迦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幻想，如果……如果他是主人的配偶的话，他哪怕想尽一切办法、真的豁出命了，也要让匹配度疯狂上涨，就为了不让尼禄再次落入自毁的境地——一次阿西莫夫项圈，已经完全足够他受的了。
阿撒迦低下脑袋，认认真真研究今天的笔记。
他注意到，决定匹配度上涨的一大关键因素——催产素，只会在高质量的亲密关系和亲密行为中大量产生。
亲密关系他能理解，尼禄是个性格强势的人，喜欢在任何关系中占主导地位，只要主人舒服，那他就一定会全力满足主人的掌控欲。
亲密、亲密行为……
阿撒迦直着眼看那几个字，褐色的脸蛋越涨越红。
……他差点忘了，当配偶不止是天天能被主人栓在身边，是要履行配偶义务的……
帝国杀神用大手抹了抹发烫的脸，连强劲的背肌都腾腾蒸出热气来。
他尽力不让自己冒出亵渎的念头，只是当做作战任务去思考。
……也就是说，如果把义务履行得特别好，主人对他的服侍质量非常非常满意的话，匹配度就会噌噌上涨。
然后，主人就可以如愿诞下高质量的继承人，就永远不会再打改造信息素的主意了。
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一定要比任何人都努力地履行义务，随时保证让主人感到满意。
只要发觉匹配度有波动，或者主人对当前匹配度不满了，那就赶快再拼命涨涨匹配度……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果。
只是，不知道他的“服侍”能力，大概属于人类Alpha中的哪个水平。
他……他该不会垫底吧？？
可怜的棕色大狗垂着脑袋，再度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孕囊发育的状况很好，尼禄。”
叶斯廷从仪器上取下片子，
“但还是没有成熟。我衷心希望你能再等些时间，不要急着诞育继承人。”
尼禄刚结束新一轮的腿部治疗，两条雪白的腿光裸着，略显丰盈的腿根，因交叠姿势挤出一点嫩肉，掩在系带手术衣下方。
白狼骑用毛毯盖住他的下半身以前，叶斯廷就已经将目光移开。
尼禄还没有放弃：“所以，通过调整体内激素，提高我和候选配偶匹配度……”
叶斯廷：“我是绝不会同意的，尼禄。请你别再问了。”
尼禄撇了下嘴，故意作恶说：“你不帮我，我把你关到牢里去，每天都不给你饭吃。”
叶斯廷：“那我会饿得变成一张扁扁的皮，从牢房的栏杆缝隙里滑出去。潜逃时，还要把你送给我的单片眼镜一并卷走。”
尼禄：“那么我就在全帝国面前，24小时播放你的锐评，直到你因为过度羞耻，卷着你的单片眼镜再滑回我身边为止。”
叶斯廷真拿他没办法，笑容尴尬中带着无限宠溺。
尼禄也笑了，笑够以后，他说：“我不逼迫你。我想这个提案算不得太难，其他比不得你优秀，但足够杰出的科学官，应该也可以做到。”
话音落下，他顿住了话头。
因为无论从白狼骑的姿态，还是从叶斯廷的眼神，他发现这件事真的伤到他们了。
“你认为卡拉古先帝和先后殿下之间，只存在政治联姻关系吗，尼禄？”
叶斯廷轻轻问，
“我没有资格评述先帝先后的感情，但在我与他们寥寥无几的接触时刻，我能感觉出，他们的感情远比你想象中要深。”
白狼骑立在一侧聆听。
他来到尼禄身边的时候，先后就已经过世了，这算是他极少数没能参与的尼禄的人生。
“……是这样吗？”
尼禄的指尖微微蜷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复刻父王的择偶流程，现在才发现有可能漏掉最关键的一项，没有什么事情会比这更让人挫败。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配偶才适合我？”
他完美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干脆去问叶斯廷，
“什么类型的人能让我的信息素匹配度一直上升，然后给帝国诞下强大的继承人？”
叶斯廷口罩上方的眸子微垂。
他先看见的，是尼禄足跟后的旧伤，然后是光屏上尚未成熟的孕囊，最后才移到尼禄略带急迫的脸上。
“……我所期待的事情，没有一件跟匹配度有关。”
他注视着尼禄，声线莫名变得有些发哑，
“我只希望他会非常爱你，如同你是他宇宙中的唯一。我更希望他能有让你感受幸福的能力，要做到这一点，实际比爱你难得多，但却至关重要。
“我希望他能让你在每每想起他的时候，嘴角就会露出微笑，即便身处黑暗中，也会觉得阳光唯独眷顾自己。只要想到跟对方同处于一片银河，连凄清的宙域也是可爱的。我衷心希望能有人让你感受到这些。”
……因为这就是你给予我的一切，尼禄。
叶斯廷将最后一句话吞回，转过身，收拾仪器和设备。
尼禄在床边轻轻踢着腿，他虽然不认为这样理想化的感情应该出现在帝国君主身上，但基于从小被叶斯廷带动起来的文艺素养，他倒也能感受到那种深深的情感价值。
他不由赞叹道：“我虽然不确定这样的配偶是否适合我，但我能确认一件事——若未来有谁成为你的Omega伴侣，这个人一定会非常幸福。”
叶斯廷手里的探针没拿住，“叮当”掉到托盘里。
他将它捡起来，依旧背对着尼禄，声音平静地问：“你……果真这样认为吗，尼禄？”
尼禄点头：“我是这样认为的。”
叶斯廷没有说话，只是把托盘上的东西收拾好。
临出门前，他躬身朝尼禄行礼。
直起身时，那双绿眸深深看了尼禄一眼，没被尼禄察觉，但却被身侧的白狼骑捕捉到了。
白狼骑愣了一下。
他隐约感觉到，叶斯廷这一眼，似乎是在做什么决定。
但还未来得及凝神观察，白发宰相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深重的危机感。
就像看着一个异常强劲的对手，首次试探着迈向赛道。
尼禄还盘腿坐在床上，仔细翻看孕囊的发育情况。
“既然孕囊还没有成熟，说明这件事还能暂缓一段时间再说。”
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真不应该这样难。为什么众神不能直接向太阳宫空投一个Alpha呢？”
“陛下。”
白狼骑背对着他说。
他刚刚把卧室的门关上，并将正过来送文件的伊娃，一脸懵逼地关在了门外。
然后他转过身，摘下头盔，并且对尼禄单膝跪下。
“……我也是一个Alpha。”
纵然跟海德里希明争暗斗，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他发现自己不得不钦佩对方的冷静。
他的手在发抖，有些抱不住自己的头盔。
声音也是。
他的视野很混乱，中心是那个疑惑向他看来的少年，周围全是混乱的光斑，隐隐还能看见圣堂那面瑰丽的玫瑰窗。
“……我也可以成为您的配偶。”
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盔甲内的后背，终于完全湿透了。
尼禄还保持举着光屏的姿势，坐在床边不动。
这种僵持足足持续了一分钟，他才在小主人脸上，看到了一种如梦初醒的表情，光屏也才缓缓在他手中熄灭。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一件事。
尼禄显然从未考虑过将他放在这个位置上。
“我在面对这次失败时的状态，看上去真有这么沮丧吗？”
这是尼禄的第1个问题。
除去僵滞的那一分钟，他的表情神态，都跟议事厅里时一样平静，甚至朝地上的骑士招了招手，让他再靠近些。
这跟汗流浃背、呼吸困难的骑士形成了鲜明对比，也让他的心一下坠进了谷底。
他知道他也即将要遭遇跟海德里希一样的命运。
“我知道你非常担心，但我还没有泄气到那个地步。”
尼禄说，
“事实上，你的提议很有趣。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我没有登上帝位，而是一个正被父王母后催婚的亲王，我应该会很乐意。跟自己的好朋友结为配偶，彼此知根知底，可以免去很多磨合的时间。”
骑士的心脏，像云朵一样滴溜溜飘了上去。
他往前膝行几步，来到尼禄的床边，湛蓝的眼眸渴切地望着他。
“但是？”他轻轻地发问。
“但我是这个帝国的皇帝。”
银发皇帝的红眸垂落下来，
“这意味着，我将尽一切努力，避开让你成为君主配偶的可能。”
骑士的心在高空中瞬间冻结，直直坠落，摔碎在地面上。
“……是因为我是您的白狼……”
“并不是。”
尼禄回答，他甚至没有要求白狼骑脱下象征荣耀的狼骑盔甲，
“我说过在这个帝国，我唯独不愿意逼迫的人就是你。我是卡厄西斯家族第一个Omega皇帝，且未来必然会向全帝国公开，届时我的Alpha配偶，将与我同样承受巨大的压力。
“而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在内森·莫顿这样的候选人听来会很残酷——我当然会像尊重战友一样尊重他，但倘若真正到了极端必要时，我不得不在帝国与他之间作出抉择，他将会作为政治工具被我使用。
“他未必需要多么聪慧，我会迫使他学会精准地说出每一句话，精准地履行每一个动作。他的脸可能会被很多人吐上唾沫，他过往最惨烈的伤痛，会被我的政敌口诛笔伐，而我和他背后的智囊团，可能会迫使他无视这一切，像摇尾巴的狗一样去跟他的敌人拥抱。”
“……我不明白。这些我都可以做到。”
白狼骑低声说，
“甚至不需要您逼迫，我就能为您去做任何事。”
“阿列克谢，我最忠诚的骑士和挚友，我从未怀疑这一点。”
尼禄摸不着狼耳朵，于是摸摸他麦子似的金发，很温和地说，
“你14岁来到我身边，此后大半生都在随我颠沛流离，如今局势终于趋于平稳，我不愿再让你落入那个境地。狼骑是卡厄西斯的影，在一个卡厄西斯身后，很多东西可以不必触及你。”
白狼骑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这样拒绝。
他知道，尼禄或许会为了他的感情动容，但绝不会为了回应他而指定配偶，因此甚至没敢暴露自己的爱意。
他想过尼禄会顾虑他的白狼身份，也想过尼禄会重新考验他的忠诚度，但未曾料到，这两样尼禄都没有提及。
他的主人在以一个最纯粹的想法拒绝他——他只是想让自己的白狼，安然无恙地度过一生。
……而这样的拒绝，基本是无解的。
骑士跪立在床边，双拳紧攥着。
他在绝望的深渊里，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垂死挣扎地喃喃道：
“但是，假如……我的匹配度异乎寻常地高，而您接见过所有候选人，却没有比我匹配度更高的情况……哪怕是为了继承人质量，为了您热爱的帝国，陛下，你会选择我吗？”
尼禄看着骑士微颤的金色睫毛。
对方提出的是一个很极端的假设，尼禄认为基本不可能发生。
但他还是认真考虑了，并低沉地答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