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圣子:『我的梦里好像只有一次入侵。我还梦见有人提到你的名字,他们说帝国有个发疯后被杀死的暴君,他的名字也叫尼禄。』
尼禄又盘问了一些细节。
随后,他的身体慢慢放松,紧蹙的眉心也逐渐松缓。
『为什么?是怎么一回事?』
圣洛斐斯目光冷沉,他真恨不得用触手紧紧绞着尼禄逼问,但却不得不扮演好一个心智未开的人设,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尼禄知道什么吗?』
『我也不清楚你做梦的原因。但已经不要紧了。』
尼禄抬眸,
『因为在你身上,不会再发生任何糟糕的事。』
他始终对主系统的“随机惩罚”心怀警惕,以是圣洛斐斯突然说自己梦见了原著剧情时,他心中便瞬间拉响警钟。
尼禄一直在提防当自己扭转“原著”、率领帝国击败虫族,主系统或者所谓“原著”修正的力量,就会驱使虫族第二次进犯。
总之无论如何,也要达成打垮帝国的结局。
但根据梦境细节,圣洛斐斯梦见的,又似乎是未被他改变前的剧情。
他不清楚圣洛斐斯为什么会突然梦见原著。
但毋庸置疑的是,那应该只是一些不会再成为现实的残影。
『尼禄?』
白发圣子仍在追问,抓住他肩膀的手稍比平时用力。
骨节修长的冷白手背上,隐隐能看见暴起的青筋。
『为什么你认为一定不会发生?为什么你这样笃定?你——』
尼禄打断他:『了解这个答案,对你的噩梦会有帮助吗?』
白发圣子似乎愣了一下,回答:『应该会的……』
在回答他以前,尼禄思考了几分钟。
自绑定系统,获知“原著”剧情,尼禄就一力背负着这个秘密——而他至今没感到任何不公,因为君王的宿命就是孤身前行。
在虫族战争发生以前,他没有选择跟任何人分担,是因为他需要考虑,当更多剧情人物知道这件事后,是否会使他试图扭转帝国命运的企图,暴露给主系统。
而虫族战争胜利后,他依然守口如瓶。
主要是觉得,已经没什么分担的必要。
不过圣洛斐斯的身份,跟那四个“主角攻”,的确存在很大的区别。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圣洛斐斯跟帝国一样,都是这本“原著”最大的受害者。
在考虑清楚后,尼禄抬起眼回答。
『因为我改变了它。』
……白发圣子似乎呆住了。
『你改变了什么?』他追问尼禄, 语气因急切而不再显得像之前那样懵懂无辜,『‘它’是什么?!』
尼禄稍作思考,讲了一个颇长的故事。
考虑到圣洛斐斯的智力缺陷,他并没有让高维系统、原著小说、仇恨值这些名词出场。
取而代之的, 是一个“我在加冕前做了一个梦”的故事开头。
荒谬到令人发指的命运, 降临在这个帝国与帝国圣子身上。
帝国君主发疯被杀,帝国惨遭异族践踏, 而无辜的帝国圣子, 一朝从万人追捧, 沦落到受万人蹂躏。
不知何人指使的外来者,贸然对帝国君主的灵魂发起进攻。
他想要占据这具躯体, 以确保“命运”稳妥不出差错地推进。
但他失败了。
真正的帝国君主杀死了他,从而洞悉了这个“命运”。
在寻找到“命运”中出现的人物、并一一验证过能力后,他逐渐确认了“命运”的可信度。
『……我绝不使帝国像那样陨落……』
当尼禄在喃喃这句话时,他那双炽烈的红瞳里, 燃起圣洛斐斯熟悉的火光。
暴烈的, 炽盛的。
以燃尽灵魂为代价,于残弱的血肉之躯中迸发出燎天狂炎。
圣洛斐斯极遥远的一些回忆, 就这样被毫无预兆唤醒。
他措手不及, 不由感到又怒又恨,立刻将目光转移。
他绝不愿意想起自己曾经降临地球, 正是受这样的火光吸引——不,应该是人类的蛊惑——连带攀援在圣宫树木上的数根触手, 都不自觉勒紧几分。
养精蓄锐, 招兵买马。
杀贵族, 建锚点, 加固边防。
当提及为抗争命运而做出的准备时, 尼禄始终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调概括,仿佛那并不是一个极其深重的、完全超出这具人类躯体能够承担的任务,而是一个给儿童讲述的寓言故事。
『正如你所见,我赢了。』
尼禄平静地说。
当他仰脸看向白发圣子,颈上佩戴过阿西莫夫项圈的痕迹,仍在雪白皮肉上透出一圈很淡的红。
『既然我改变了帝国沦陷的命运,那么在你梦中的未来,也绝不再会发生。』
……白发圣子陷入了罕见的、长久的沉默。
久到尼禄以为他没听明白,不得不又发声询问了好几次,想知道有哪些部分需要自己详细解释。
白发圣子张口:『……你并不知道它是如何产生的?』
尼禄:『在我了解的有限信息里,想要探索溯源这一‘命运’,至少需要人类的科学水平再提升一个维度。帝国没有那么多时间,我只能尽我所能,做眼前可以做的事——也许我应该用更浅显的方式解释?』
圣洛斐斯没有作声,再度沉默。
当确认是人皇无意打破了那道枷锁,比起震惊和困惑,最先冲击圣洛斐斯的情感——
是屈辱。
巨大的屈辱。
他确信能让他被渺小人类控制多年的,必然有那股更高维的“命运”的力量。
起初他以为尼禄只是知情者,或者是某种为虎作伥的角色;
谁料到头来,将他从连他也无力抵抗的“命运”中拯救的,竟然就是他最憎恶的人类。
在遭受过人类的背叛以后,他甚至一时分不清是按原命运堕落到底,还是受人类帮助,从中解脱要来得更屈辱些。
……屈辱过后,就是出离愤怒和否认。
他试图在回忆中比对每一个细节,以证明人皇从未拯救过他的事实。
他要证实人皇不知何时洞察了他的计划、他的隐秘念头,用编造自己拯救了他的谎言,来动摇他报复人类的决心。
……而等他一旦确认人皇是在说谎,他就将在此时此地、怀着恼怒和恨意,直接将人皇处决。
但当圣洛斐斯回忆起战争前帝国的种种细节,回忆人皇极力压制疯症时的眼神,回忆险些令尼禄殉命的德尔斐之乱,回忆人皇重伤濒死却执意离开圣山地底战斗,回忆每一个落在人皇额间的吻,他看向“原著攻”们时偶尔略带思忖的表情,他在巡游舰上向自己伸出手的姿态……
每一个细节,都能跟尼禄的讲述严密相合。与他所知的原命运中那个发疯暴君相比,尼禄的确有着相似的特征,却在很多关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而决定性的证据,是他曾为了能认出尼禄,在幼年尼禄的精神海里放入了一小缕保护用的精神力,还害得小尼禄因此无法适应发高烧,丢失了部分与他童年相识的记忆。
……正是这缕精神力,验证了尼禄“有外来者试图取代他的灵魂”的说法。
『……你,』
白发圣子终于开口,他已经沦落到只能去质疑尼禄的动机了,
『你不是为了我才选择改变它。你只是为了保护帝国。』
『是的。』
果不其然,尼禄承认得很爽快,
『帝国是我的优先考虑事项。但根据帝国星律,我的‘某些’臣子对你所做的事,是要被扭送审判庭的。我在战前曾持续警戒这一点,但始终没能抓到确切把柄。我希望你没有被任何人逼迫做过不想做的事。有吗?』
白发圣子:『……没有。』
『很好。』
尼禄点头,他的眉眼莫名松缓了些,对那四个争斗不休的Alpha观感,终于有了些许好转,
『正如我此前所说,你在战时为帝国做出的贡献,理应被人类铭记和感激。不过我的确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处理妄图借你的身份制衡我的人。在此期间,我也会承担起保护你的义务。希望在了解这些后,你将不再对那些噩梦感到恐惧。因为,那只是些被打碎的残影罢了。』
铭记和感激。
这两个词如尖刀一样,刺进了圣洛斐斯的神智,蓦地令他从动摇中惊醒。
那是他在人类口中听过频率最高的两个词。
结果到头来,他们所作所为,却跟这两个词毫不相干。
……他在想什么?
只因人皇无意间拯救他,竟然就让他产生一丝动摇,认为人皇或许是人类中某个不太一样的存在。或许人类并非真如此无可救药;
或许人类之中,还有值得留下性命的良善者,或许他还是能带上他向往的、炽烈的火种,返回他永寂无光的深渊去……
——在被人类背叛过、审判过、试图杀死过,被囚禁利用足足两千年后?
不可见的触手逐渐收紧,洁白的大理石墙壁上,出现难以觉察的裂纹。
这天过后,尼禄总觉得圣洛斐斯的态度,又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他变得异常沉默,也不再在尼禄研究精神力时闹腾。
当尼禄完成工作,认为自己该履行“满足朋友的陪伴需求”义务时,他也只用那双金眸盯着尼禄,似在冷冷地审视什么,又似在进行某种隐秘的内心斗争。
但每当尼禄回以注视,他却又迅速变回眼神空洞、神情懵懂的模样。
不知是否是那次有关命运的谈话起了效果。
当尼禄通过监视器关注圣洛斐斯的睡眠状况,发现他沉睡不醒的频率比以前少了些。
有时白发圣子会在圣宫里徘徊,垂落的长发遮过脸部,看不清表情。
而尼禄的精神力探索进度,随停留圣宫的频率稳步推进。
某天,当他从Alpha们的围追堵截中脱身,并按照每周一次的惯例,前往疗养院看望老狼骑。
一丝正胡乱探触的Omega精神力,不慎触碰到对方惨不忍睹的精神海。
尼禄愣了愣。
老狼骑自被他从斗兽场救回,就一直处于半疯癫半痴呆状态。
这是因为星盗逼迫他戴上阿西莫夫项圈,常年累月给他注射兴奋剂战斗,导致脑功能永久性萎缩。
老狼骑当然也有着严重的精神力超荷后遗症,尼禄曾命人带他去过两次圣殿祭典,但生理上的脑损伤已经无法逆转,这让治疗效果收效甚微。
他只在圣宫学会了如何压制暴乱的Alpha精神力,并用Omega精神力平缓地连接别人的精神海,但还没能学会像帝国圣子一样给予治疗。
只是,在头一次感知老狼骑精神海的惨状时,独属于一个称职君主的痛惜、怜悯,迫切的抚慰渴望,毫无预兆地袭击了尼禄的心脏。
淡然无波的Omega精神力源泉,就在这一刻迸发巨浪。
“小殿下?”
白狼骑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小主人,就见尼禄的双眸骤然放空,所有面部表情都在一刹那褪去。
他的躯体并未僵滞或乏力,仍好好地端坐在白狼骑怀里,但整个人的状态和表情,竟与戴着阿西莫夫项圈的模样有些相似——
平静,决然,以及一丝近似神性的怜悯。
这个状态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
在白狼骑厉声呼唤医官以前,尼禄的红眸,就已恢复往日的机警。
他似乎还未理解发生了什么,稍稍摇晃脑袋,一手按住白狼制止他的动作,目光转向老狼骑,对上一双莫名清澈的眼眸。
老狼骑看着他,唇瓣微微颤动几下,几不可闻地唤了一句:“……小殿下。”
尔后,那双老泪纵横的眼眸,便又迅速被浑浊覆盖。
『……是的,我的方向完全是对的……人类Omega拥有精神力,且功能与Alpha截然不同,是罕见的安抚疗愈……好极了,殿下。你知道为什么这件事这么令人振奋吗?因为我让一位饱受折磨的老朋友认出了我。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他叫出了我的称呼……如果我可以进一步掌握,如果我传授足够多的Omega……会有更好的奇迹发生吗?』
圣洛斐斯攀附在墙壁上,静静看着今天格外激动的人皇。
尼禄正在圣宫花园来回踱步,时而将手背在背后,时而又将拳抵在唇前,想要让自己表现得稳重一些。
圣洛斐斯猜想或许是有关精神力治疗的话题,他身边那几个“主角攻”都插不上什么嘴,因此尼禄才会来圣宫与他分享快乐。
他沉默地盯着人皇,并未给自己的人形躯壳注入意志。
于是白发圣子也只是呆呆坐在原地,没有给尼禄任何回应。
圣洛斐斯这几日并不好过。
他被人皇打乱了步调,导致连精神力难以集中,几次操纵王都将官,都出了小小的纰漏。
他绝不可能放过人类。
他不会因为人类中的其中一个个体涉足过他的命运,就轻而易举将人类的背叛抛诸脑后。
人类文明毋庸置疑会在他手中灭绝,而且他也选定了终结的时间点——正是他两千年前降临的那天。
时间一到,他将像随手捏死蚁群一样,将人类从宇宙中完全抹除。
但当计划一旦涉及到人皇,他心底深处,总是会有些挣扎的声音。
他跟人类有过很好的时光。那艘承载遗书的飞船,那些迎接他降临的幸存者,那些与苦难抗争的科学家,那些在驾驶舱内嘶吼的畸形的战士——
那些在深渊里永远不会见到的热烈光火。
正因被深深打动过,接踵而来的背叛才会更加令人无法容忍。
圣洛斐斯甚至怀疑人皇有给他下达诅咒的能力。
否则如何解释为什么每回他与人皇见面后,就总是很难集中精神力?
他甚至想起那次把尼禄捆缚在祭坛上,内心就已有过一次隐秘的动摇。
或许诅咒是从那时开始生效的……
也可能更早,他不知道。
他发誓他将证明这一点……
他会证实尼禄身上存留人类几千年未变的劣根性,狠狠撕毁那副高尚的面具。
面具下的那副嘴脸,绝对会跟审判台前的人类同样丑恶。
『我不要听这些故事了。尼禄,我要听关于你的事情。』
白发圣子说。
他趴在尼禄手边,睁着纯粹而无辜的眼,雪白的发丝流淌到溪水里去。
『……我?』
不知为何,在这种小要求上对圣洛斐斯予取予求的银发皇帝,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
『我好像没有什么可说的。跟你在圣宫可以消遣的玩意相比,我的日程乏味许多。』
白发圣子:『那么就告诉我你的过去。告诉我你小时候遇到我前在做什么,遇到我后又做了什么。』
……是什么塑造了你?坚决捍卫人类这种卑劣存在的帝王?
会是垃圾残渣,癞蛤蟆的皮,或是阴沟里的蛆虫吗?
圣洛斐斯想。
他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在使用精神力时走神了,而每次走神,都是因为想起尼禄说“我改变了它”时的模样——那个静默燃烧的眼神。
他恨透了再被人类莫名其妙掣肘,非要找个由头打破僵局不可。
『我只是认为它不像其他故事那样圆满。』
尼禄说,
『或许你不会爱听。』
……圣洛斐斯没能在他的过去中找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
强大的白狮家族,世代镇守草原王国,结果被最亲密的伙伴背叛,不仅病重的狮王被屠戮,几只幼崽也被残忍咬杀。
最小的幼狮从王国逃离,踏上孤苦的流浪生涯。
没有圣洛斐斯想挖掘的阴暗面。
没有尼禄具备诅咒能力的罪证。
整个故事只有漫长的苦难,一个接一个离去的同伴,永远遍体鳞伤的幼狮。
最终幼狮于荆棘中爬行至王都,杀死了叛徒,夺回王座。
是苦难塑造出人类的帝王。
而不是垃圾残渣、癞蛤蟆的皮,或阴沟里的蛆虫。
『我没能理解。』
尼禄:『你没能理解什么?』
『你杀死了叛徒,其实早已经完成了复仇。而且你还比谁都要更早得知帝国被虫族攻陷的‘命运’。为什么你不能放手离开?』
白发圣子说,语调有圣洛斐斯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恼火,
『你甚至还把几个预言里会杀死你的人放在身边……如果只带着财宝和挑选的人离开,再去别的地方建立一个新国,你还是能当皇帝,而且更舒心——至少虫族会来处理你说的什么大贵族。』
尼禄的红眸迟滞地眨了两下;
他明显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方案,也没料到居然会由纯善的帝国圣子说出。
他打量对方,迟疑地问:『是我给你挑选的书……掺了什么导向不良的内容吗?』
白发圣子:『……我不知道。有些……有些书的配角,好像就会这样做。』
『那么他是错的。』尼禄说,『君主永远不会背弃自己的帝国。无法坚定捍卫帝国的君主,没有资格戴上卡厄西斯的皇冠。』
『但又是谁决定由你戴上皇冠?』
圣洛斐斯本意是想质问人皇,为何非要背负这任谁来看都过于沉重的命运——为何……作为一个人类,非要是人类拯救他?
但就见面前的人皇眉心一蹙,蓦地垂下眼眸,唇线也轻微绷紧了。
『是的。唯独这件事,是我一意孤行。』
良久,他才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
『或许表面看来,是帝国需要一名君主;但实际上,是我深深地需要帝国。』
了解尼禄的过去,对圣洛斐斯的走神状况没有什么改善。
圣洛斐斯的审判之心正在逐渐模糊。
反倒在某种隐秘的探究欲上,他开始越陷越深。
他坚信自己是在收集这位拯救者的“罪证”,好让他能问心无愧地推进屠杀计划。
以至于竟一时想不起来,在首次降临地球时,他曾有过完全一模一样的探究欲——是因为被人类的某种特质吸引,才会迫切想要了解他们的一举一动、好奇他们的每一个选择。
『你不在圣宫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
『你上次说是你需要帝国。为什么?解释它。』
『你差点在圣山死了。那时你也没后悔过改变‘命运’的选择吗?难道你没后悔过——唔。』
尼禄用一颗剥开的糖,堵住了白发圣子的嘴。
那是初见时尼禄给他的那种,因为成功找到了原产商,这种糖也成了圣宫的供应零食之一。
圣洛斐斯的本体意识在触手团中,因此无法感知人形躯壳口中的甜味——以及人皇突然碰到他唇瓣的指尖。
诡谲的触手团轻微一滞,白发圣子随即像抵抗什么似的,把糖噗地吐在自己手心里,不肯吃。
『我注意到你的古语水平最近有很大提高,也比从前活泼多了,我的朋友。』
尼禄不太在意,语调里有无奈的意味,
『我当然很乐意抽出时间陪你聊天。但我在照料一整个帝国,有时确实需要独立的工作空间。』
他每天安排两到三个小时圣宫行程,一是为了精神力研究,二是为了探望圣洛斐斯,三是也想在某些愈发不堪忍受的围追堵截中求清净。
但圣洛斐斯最近情绪不稳定,前段时间总是冷脸不说话,最近又喋喋不休问东问西,银发皇帝劝阻无果,只好提前结束今天的圣宫行程,回到科学局去找叶斯廷。
白发圣子等他离开,便握着手里的糖,面无表情地走到溪水边。
他伸开手,像之前抛弃糖纸一样,打算把人皇给他的糖丢弃。
……但在糖果即将落入水中时。
不可见的莹白触肢,却又出尔反尔似的,迅速凌空接住。
细长的触须卷着糖块,默然片刻。
还是尝了一口。
随后,随着扑通一声。
糖依旧被抛入溪水中。
与往常一样, 尼禄准时出现在会议窗口中。
海德里希向他展示的类虫群生物传感岗哨,已经在蒂奥多区试验成功。
考虑到生物传感岗哨在边境安全的巨大潜力,尼禄下令将其在边境全线普及,并由他自己亲自把控所有细节。
大大小小的悬浮光屏里, 亮起一个接一个全息图表。
科学官们向他们的皇帝陛下展示进度, 说明每个关键节点的完成情况。
“……通过‘虚浮’这种微生物的感知网络,我们能够实时监测的边境异常活动范围, 将比光学岗哨扩大二十倍左右。这意味着, 帝国能争取到的预警时间, 将比从前多出许多。
“此外,太空环境研究所发现, ‘虚浮’具备识别宙域中的病原体和毒素的能力……我们相信,不仅将传感技术引入帝国边哨领域,还在帝国境内安置微生物传感矩阵……长途旅行的帝国公民,健康也将获得更好的保障……”
尼禄望着面前的光屏, 每一张面孔都专注, 笃定,且充满信心。
这种发自内心的笃信感, 只可能源于一个向异族证明过足够强大、且不可分裂的帝国。
他莫名感到心中愉快, 眸光变得愈发柔和,唇角也淡淡勾起。
于是几个正值适婚期的年轻科学官, 莫名其妙对着皇帝陛下红了脸蛋,讲话也突然磕巴起来。
帝国正朝着尼禄规划好的方向稳步前进。一切都是稳妥, 理想和完美的。
完美得能与尼禄在梦中看见的景象重合。
……只除了某几个愈发令人恼火的Alpha。
海德里希冷漠:“我不得不质疑……”
尼禄:“安静。”
阿撒迦怒目:“或许阁下们……”
尼禄:“安静。”
白狼骑咬牙:“很显然诸位……”
尼禄:“安静。”
叶斯廷淡淡:“看来比起……”
尼禄:“安静。好吗?”
银发皇帝坐在本该僻静的御用图书室, 指弓隐忍地抵着眉梢, 额角青筋微微暴起。
自打他常来查阅古籍, Alpha们的战火, 便有从议事厅一路烧到图书馆的趋势。
从前,他还只是不时“偶遇”阿撒迦,并看着自己的骑士总要莫名其妙将他推搡出去;
然而海德里希紧随其后(“古代战争策略,陛下。作为您的首席元帅,我显然在这方面仍有欠缺”),叶斯廷(“我从前都在楼上的军科区域呆着,但一直找不到的重要期刊,却被管理员藏在这里,真叫人摸不着头脑”),于是狭小密闭的古籍阅览室,满满当当挤着四个Alpha,个个肩宽腿长,或站或立,手里装模作样拿着书卷,目光却都黏在唯一的主人身上。
尼禄忍了又忍。
他实在想把图书室门口的“御用”两个字砸在他们头上,但是一个连图书室都不愿与近臣共享的君主,又似乎显得有点自私——
尤其是为了拥有跟尼禄共处一室的权利,这些Alpha们还回回都要主动打好抑制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