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间有两间大床房,孙飞晨被乌子默嫌弃,心里也不得劲,抱着被子睡在了短沙发上,还招呼着贺烈:“贺队,要不我俩睡客厅……我把长沙发留给——”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贺烈和楼月西自然地走进了一间房内。贺烈没听清孙飞晨说的话,他偏过头来:“什么?”
鬼使神差的,孙飞晨的脑海里闪过今天下午在车上看到的画面。
贺队和月西……好像关系很要好?
倒是一旁的乌子默嗤笑一声,嘭地一下关上了自己的门。
孙飞晨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他朝着那扇门龇牙咧嘴了一番:“这小秃驴到底懂不懂礼貌!”
夜深人静。
乌子默突然惊醒,翻身就去寻压在枕下寸长的金刚杵。
谁知一道阴冷的气息竟然比他的动作更快,黑色的阴气将枕头连带着法器一起卷上半空。
另外一道则像是荆棘一般缠住他的四肢将他禁锢在床上。
“小点声。”温雅的声音如同和风细雨。
一道人影坐在屋内的单人椅上,他腰背挺直,像是受过最好的仪态训练,手里握着一卷绢丝誊写的经书。
他泰然自若的模样,像是在自己的书房。
而不是半夜出现在他人的卧室。
“你!”待捂住嘴巴的阴气散去后,乌子默狠狠皱起眉,“你竟然能碰到金刚杵!”
楼月西好整以暇地挑起眉,他不知道他现在的神态和卧房里沉睡的那位有多么相像。
他只是在想,这个乌子默,不是有恃无恐就是脑子有病。
都被鬼绑住了,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而纠结起他怎么能碰到他的法器。
“你、你竟是贺烈那厮养的阴鬼!我早有耳闻贺烈天生极阳之体,阳血于妖鬼定是大补,没想到他私下竟然干起了喂养阴鬼的勾当!道貌岸然的鼠辈!”
“怪不得你以鬼躯竟然能碰我佛门法——啊——”
乌子默瞠目结舌地看到楼月西伸手握住了金刚杵,他素白的指尖搭在上面,像是在考虑从哪里折断一般。
“你干什么!别!”乌子默见到法器被楼月西拿了,变得比自己被绑住还紧张。
楼月西看了他一眼:“我对你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知道,你跟我们同行的目的。”
“当然,如果你不说,我不介意采取一些手段。”
乌子默抿紧嘴唇,见楼月西双手一边握着一头,像是要将他的法器拗断,他鼻翼翕动片刻还是开了口。
“我败给他一次。”乌子默偏过头,“这次我必定胜他。”
楼月西稍稍回忆片刻,就记起进入宝龙广场前他和贺烈曾经见过乌子默一面。
后来的事贺烈在调查报告中也详细说明了,所以楼月西知道事情始末。
“败给他?”楼月西尾音扬起,表情似笑非笑,“是他救了你。”
当时乌子默与商场中的被困人员被巨蛛巨蛙围攻,若非贺烈,乌子默就算能侥幸逃脱,不死也得脱层皮。
乌子默闻言抿着嘴,下颌不自觉抬高,眼神闪烁,像是一只色厉内荏的小公鸡。
楼月西手指轻勾,束缚着乌子默四肢的阴气如潮水般褪去,金刚杵也回到了乌子默的手中。
“你要不和我先打一架。”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青年连经书都未曾放下,一幅不把他看在眼里的模样。
乌子默只觉受辱,恨恨地看着他,拼命挣扎,白天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完全是假装的。
可寻常人的身体是承受不住楼月西的阴气的,乌子默的四肢如同坏死般不能动弹。
“人要学着什么时候闭嘴。”楼月西的手指在嘴唇上轻点一下,像是哄骗小孩。
乌子默气极,却猛然意识到面前的厉鬼已经两次叫他闭嘴。
他心思急转。
也许贺烈根本不知道楼月西是鬼!
“你在害怕!”乌子默突然开口道, “贺烈不知道你的身份!”
楼月西手指在经书上轻轻地刮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小鬼,不懂眼色地让人想直接将他抹杀。
乌子默以为找到了楼月西的弱点, 他极力按捺住内心的激动, 伸出逐渐恢复知觉的手指摸到了手机。
他意识到, 楼月西不敢杀他!贺烈收到的公函上注明了需要保护他,楼月西怎么敢轻举妄动!
所以他现在不需要打败楼月西,只需要——弄出动静将贺烈吵醒。
贺烈身为庆乌山的弟子,十九队的队长,怎么能容忍一个阴物蛰伏在自己的周围?
就是现在!
乌子默一把抓起手机朝地面掷去,金属壳与硬地板发出“嘭”的撞击声。
划破寂静的黑夜。
然而几秒过去,他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他发现坐在沙发上的青年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既没有惊慌, 也没有愤怒。
灯光倏地亮起。
照出青年平静温和的表情。
“白日尚且能意识到是鬼域, 怎么此刻就忘了呢?”楼月西轻声问道, 好似是一个认真教授学生的老师, 在无奈于学生的愚笨。
两人对视片刻,乌子默的瞳孔缩紧。
卧室内甚至还能听到从客厅传来的孙飞晨的鼾声,而楼月西一开始就让他小声点, 致使他产生了他还在卧室里的错觉。
——可这里是楼月西一手撑开的鬼域!
若是楼月西想, 杀死他易如反掌。
因为就连他唯一能傍身的金刚杵,也是楼月西在鬼域里模拟出来的道具罢了……
楼月西见乌子默的眼神落在了金刚杵上, 轻笑一声:“不用担心,那是真的。”
“单一个法器留在卧室里, 也挺难处理的。”
所以不若和他一起死在鬼域里!
乌子默听出了楼月西的未尽之意, 一向骄傲的他终于产生了恐惧。
金刚杵为破魔之物,可若是鬼主动将其卷入鬼域, 只能说明一件事——鬼域的主人无比强大,并不将这法器放入眼中。
他咬紧牙关,眼神已陷入绝望。
“还乱说话吗?”楼月西将经书放在桌上,站起身来。
乌子默如同见到天敌,背部弓起,甚至开始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再天赋异禀,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依然恐惧万分。
“不……”他哑着嗓子发出声音,“不敢……”
“留下我比杀了我好处理。”他竭力镇定,“我一旦出事,天音寺必来寻我,灵异局也会让贺烈停职调查……我不会乱说……”
“别、别杀我……”
他说完这些话,才发现青年根本没在他前面停留,而是打开了房门,青年回过头来,手指点唇,似笑非笑。
而后,缓步离开。
打开门的一瞬间,乌子默感觉到阳气的回归,就像拉开闸门,屋内屋外的气体瞬间流通。
他瘫软在卧室中,胸膛起伏,放肆地呼吸着带有微微凉意的空气。
“月西,你发现没有,那臭小子今天不太对劲。”
孙飞晨压低声音,指着在另一桌独自吃早饭的乌子默。
“他刚刚进来的时候竟然给我们打了招呼!”
楼月西低头喝着粥,贺烈拿来一盘炸馒头片:“多吃点。”
比起孙飞晨的大惊小怪,楼月西十分淡定,他先是咬了一口酥脆的馒头片,咽下去后才道:“兴许想明白了。”
贺烈倒是不在意乌子默什么态度,他只想尽快到达阴平,把这个麻烦的事精儿扔给别人。
下午六点,天刚刚擦黑,贺烈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阴平。
办理完住宿手续,孙飞晨急吼吼地冲进餐厅:“这可饿死我了,一路上都没好好吃一顿!”
贺烈前脚刚走进去,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哟,这不是贺大队长吗,可终于到了。”
四人闻声看去,就见斜前方的大圆桌上坐着一群人,开口讲话的男人长着一张偏长的脸,五官勉强算得上是俊朗。
他假笑道:“本想给你接风洗尘的,这不好意思,兄弟们都饿了,就先吃了,不嫌弃的话加个椅子啊。”
孙飞晨看着满桌的残羹剩饭气得脸都红了,以前十九队威风的时候,咸元恺是怎么腆着脸求贺烈让他加入的?
还好贺队看不上他!没同意他打的报告!
现在不过是当上了队长,就这般小人得志的模样!
“害咸队长在此地等候三天已是过意不去,怎么好意思让您再破费呢?”
闻言,咸元恺脸都气青了。
他比贺烈早到三天,又是此次行动的队长,他赶过来本想是给贺烈一个下马威的,谁知道上面的命令是不要轻举妄动,等人齐了再入阴平山。
这不就是打他脸,告诉他虽然他咸元恺是队长,但必须等贺烈来了才能行动吗?
咸元恺阴恻恻地看了眼开口的青年,白皙瘦弱的样貌,他可没听说过灵异局里有这么号人物。而且十九队已经没落,现在上赶着加入十九队的能有多大的本事?
三人就当他不存在一样从他身前路过,咸元恺正想发作,就见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乌子默。
乌子默这个名字咸元恺倒是听过,天音寺主持的关门弟子,天生佛缘,听说天音寺的镇寺之宝都交到了他手上。
此人不可小觑。
他的同伴甘叆适时拉住他的袖子,低声道:“贺烈已大不如前,何必此时和他争高下,到时候上山,机会不还多吗?”
而另一边,四人已经进了包间。
菜陆陆续续上完了,孙飞晨嚼着鸭腿,依然气不过:“那咸元恺什么东西,合着故意在大厅坐着等我们呢?气死我了!”
贺烈掀了掀眼皮子:“鸭腿都堵不住你的嘴?”
“哎呀我就是气,当初他来217求你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孙飞晨把鸭肉咽了下去,又对楼月西说,“哇,月西,没想到你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竟然这么会吵架啊!”
“你没看到咸元恺那厮脸都青了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听说他还没收到出发的通知的时候就自己赶过来了!这三天的开销灵异局可不一定报,他自己出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贺烈也跟着翘起一边嘴角,低声附和道:“我也没想到这么辣。”
他夹了个香辣鸭舌,咬了一口,楼月西一时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辣。
一旁的乌子默安静如鸡地看着几人互动,一句话也不敢说。
虽说十一队和十九队相处的并不融洽,但是工作还是要做的。
孙飞晨抱着新传过来的文件给大家看。
“明日早晨八点你们就会起身前往阴平山,5队和8队先前已勘察过江台区、河西区、淮闵区大部分地方,并无发现特殊鬼域。”孙飞晨的手指滑向阴平山的区域,“结合去年八月的地震,鬼域出现的地方大概率是这里。”
这确实是最大的可能,去年八月十四日阴平山发生的7.4级地震,又是半夜发生的,居民都在酣睡中,所以造成了数百名村民的死亡。
据救援人员说,现场非常惨烈,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后半夜救援之时下起大雨,雨水冲下来都是红色的,土地中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而且大震发生后紧接着又发生了几次余震,造成山体滑坡,泥水掩埋了废墟,给救援带来了非常大的困难。
很多人,可以说,不是被砸死的,而是活活饿死的、憋死的。
这样的大灾发生过后,确实非常容易滋生大型鬼域。
孙飞晨指着ipad上的一个黄点说道:“这就是灾后重建的安置房。不过甸仪村世世代代居住山中,部分年迈的村民不愿搬迁,依然住在村落中。”
他手指又指着一个红色的三角:“而这里就是甸仪村原址所在地。”
他双击屏幕后,阴平山整个区域亮起大大小小的数值,有绿色、黄色和红色三种颜色,越靠近红三角的地方红色越密集。
贺烈他们都知道,那些数值代表着阴气值。
“鬼域已经形成了……”乌子默喃喃道。
一般情况下,凡间地区的阴气值应该在0~20波动,阴气值30为警戒线,超过30就是黄色,代表着有较频繁的鬼物活动,超过50则为红色,意味着鬼域的形成。
还有一种颜色为黑色,数值超过70时才会出现。现在审计局怀疑甸仪村内部已达到黑色。这种级别的鬼域,破裂时很可能与酆都相接。
“这是一天前的数值,现在无人采样机已经被阴气干扰以至于无法回传数据,也就是,只会比这数值高,不会比他低。”孙飞晨严肃道,“明日5队和8队完成其余三区的收尾工作后,就会上山协助你们。”
“此次鬼域规模巨大,且在深山,任务难度评级为A级。请大家务必小心!”
回到屋后,贺烈见楼月西表情凝重,笑道:“小少爷在担心什么?”
楼月西沉默片刻,食指慢慢抚上贺烈的眉骨,他心中有隐隐约约的不安,却无法言明。
一排排红瓦别墅整齐地排布在山脚。
灾后重建的选址自然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这里离河流较远,地势也比较平坦,更适宜居住。
小道上都是移植的树木, 用四根木架支住, 防止被风吹倒。家家户户的楼顶上都安有太阳能热水器, 然而设施的齐全也掩盖不了人烟的凋敝。
“搬过来住的村民很少。”楼月西轻声道,“缺少人气也会滋生阴气。”
“大难刚过,正常的。听说阴平适合种植茶叶,你不是喜欢吗?回去可以带点本地的绿茶。”
一旁想要打探消息的朱文华竖起耳朵,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日常的对话。
11队是9个人,坐两辆车有些打挤,而贺烈一行除却孙飞晨就只剩下三人, 于是11队的朱文华就被塞了过来。
几人没下去打探消息, 孙飞晨昨晚早就说清楚了灾后重建的情况。甸仪村不是唯一受灾的地方, 却是伤亡最大的地方之一。
落后的村落本来用砖瓦砌墙, 抗震能力弱, 加之遭遇泥石流,有近五分之二的居民死亡。
贺烈决定直捣黄龙。
上山的路原本是村民自己出资修建的,政府又拓宽了不少, 但是一场地震让它毁得七七八八, 为了鼓励居民搬迁,这条路没有大肆重建, 只是草草修复,勉强能通行罢了。
开到后面的时候, 坐在后面的朱文华都看得心惊胆战, 那路坑坑洼洼的,窄的地方好似车身都探出了悬崖, 只有四个轮子在地面上履着边儿滚一样。
车内很安静,只有挂在后视镜上的平安福时不时被晃得飞起来砸在车顶。
车与车之间保持着很长的距离,大家都怕一个不小心一起翻车了。
“咸哥,怎么让贺烈走到了前面?若这次他立了功,上面肯定不会再压着泗盘的事儿不放,十九队就又开始招人了。”何彭祖被颠得东倒西歪,还不忘问坐在后座的咸元恺。
“你懂什么?就算他贺烈先到了,也得等我发口令才能行动。而且这甸仪村里面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先用他当个探路石也不错。”咸元恺冷笑道。
他也收到了5队和8队会相继赶来的消息,这次行动的危险系数比他想的还要高。
贺烈能从泗盘活着回来算他运气好,可是运气是不会总眷顾一个人的。
下午约一点的时候,贺烈一行抵达了甸仪村。
此时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地面吸收了太阳辐射热量后,再通过辐射、对流等形式向空中传导,又是八月,地表温度仍在逐渐升高。
但所有人都觉得背脊发凉。
在出发之前,大家都看过一份文件。
上面注明着,甸仪村常驻人口207人,地震后死亡96人,失踪28人。搬迁至政府安置房的约60人。
也就是说现在村落里居住的居民应该不足30人。
可现在,他们的车停在地势较高的山坡上,从上俯视。
农忙的壮汉,送饭的妇女,树下乘凉的老人,还有追着嬉戏打闹的孩童。整个村落一派生机,完全不像是仅有30人的村落。
“……回村的一般都是老人,少有壮劳力,为了帮扶村民,椒榆市有为他们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所以……”怎么村里会有这么多人?
朱文华说得期期艾艾,就看见了贺烈看傻子的眼神。
“蠢货,村里的阴气都快实质化了。”乌子默声音有些发凉。
那萦绕在空中的不是炊烟,而是阴气。
“等人来齐再进去。”贺烈说道。
贺烈并不想插手十一队的事,但也不能把他们扔这不管,否则不知道咸元恺这个蠢货能干出什么事来。
第二辆车在二十来分钟后抵达了山峰,咸元恺下车时见到被阴气笼罩的山村大吃一惊。
他的队员很快从车上将阴气测量仪搬了下来,漏斗形的仪器在地上静置几分钟后响起了滴滴的警报声。
“五、五十二!”
现在可是正午!他们离村庄起码还有几百米的距离!阴气值就已经到达了红色范围。
咸元恺盯着测量仪,半晌,他开始部署工作。
他很快将自己的队员安排完毕,话锋一转,对着贺烈笑了笑:“贺队自便,精英队的队长,我可不敢指挥。”
谁知贺烈并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进村?”
“当然是了解情况以后,贺队,我的队员不比您队上的精英,我这个队长冒不得险的。”咸元恺说得看似谦和,实则在暗讽十九队于泗盘大幅减员一事。
泗盘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连乌子默这种编外人员都有所耳闻,他不动声色地扭头看了看贺烈。
关于此事众说纷纭,但其中有一种传闻是说,十九队队长贺烈贪功冒进,才致使十九队全军覆没,只留他一人。贺烈畏罪潜逃,于阴平被发现,便装作失忆来逃避责任。
只是灵异局上面对贺烈一直没有处罚,这种说法才被渐渐平息下去。
乌子默正思考着,就见贺烈凑近咸元恺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咸元恺脸色铁青地离开了。
三人简单收拾了行囊就开始步行下坡,进入村庄。
乌子默回头看了眼在山坡上扎营的十一队,迟疑地开口对贺烈说道:“他们会对你不利。”
“害怕?”
乌子默抿嘴,觉得提醒贺烈的自己简直是个傻逼。
“怕就回去。”贺烈挑眉,“趁现在还没天黑。”
贺烈本来准备把乌子默扔给十一队的,楼月西的情况他并不想让外人知道,谁成想这小屁孩竟然非要跟着他们走。
“谁怕了!我只是觉得比起咸元恺,你会活的更久一点!”
乌子默大步朝前走去,贺烈停下来等走在最后的楼月西。
“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贺烈问。
刚刚三人走上小道,楼月西突然折返回去说忘了点东西。
“拿了点驱虫剂。”
贺烈失笑,几人很快走到了村口。
他们的出现引起了村口几个乘凉的老太太注意。
“搞末子咯?伢仔。”很快有大娘挥着大蒲扇招呼走在最前面的乌子默。
乌子默一张脸生得极为白净,平日里总穿着宽大的长袍,一幅世外之人的模样,可现在为了进阴平山,早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运动服。
他年纪小,现在被当成了未成年人也不奇怪。
“我们远足,车抛锚了,想在这里借住一晚。”见大娘脸上呈现出犹豫的神色,乌子默连忙从包里拿出几张红纸币塞进大娘手里。
大娘看三个年轻后生都年轻,长得又俊,想了想笑道:“那就去我家随便吃点东西吧!”
“现在过了饭点儿了,山上没啥好吃的,你们别嫌弃。”
三人连忙说麻烦了,大娘姓王,一路上都很热情,拉着乌子默介绍着村子。
村口的老太太们还聚在一起,不时用扇子指指他们,看得出来他们成了谈资。
走出十来米后,贺烈低声问楼月西:“能看出来吗?”
楼月西摇头:“这里的阴气太重了,我分辨不出。”
生人泡在这浓稠的阴气里,就是还活着气息也和死了没啥两样了。
两人都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白晃晃的太阳。
鬼域里的太阳啊……
王大娘家不大,有一个小院子,左边堆着柴火,右边有一排鸡舍。
他们一进去,就有个小孩子从鸡舍前匆匆跑开,一溜烟钻到房子后面去了。
地上只剩下一个小铁盆,装了一小把玉米粒儿。
“嗳,那是我孙儿,才五岁多,怕生的很。”大娘招呼他们坐下,随手端起饲料盆,几把就撒了出去。
院子里的鸡就哒哒哒地跑了过去,啄食起来。
大娘很快去煮面去了。
贺烈盯着鸡群几秒,说道:“那只公鸡没有吃她喂的食。”
那是一只毛色靓丽的公鸡,头顶上的冠又红又大,尾巴上翘起的黑色羽毛长长的,几乎垂在地上。
它不仅没有吃地上的玉米粒,偶尔还会驱赶啄食的鸡群。
在座的都不是笨蛋,都很快反应了过来。
在民俗祭祀、祛邪化煞当中常常要用到公鸡血。
公鸡打鸣时为卯时;鸡冠红色为午火;鸡的属相是酉金;鸡年叫做酉年;取鸡冠的血为子水。注1
子午卯酉齐全,阳气旺盛,故而能驱邪。
公鸡也是很有灵性的一种动物,它对阴气的感知比人更敏锐,因而很多盗墓贼都会放公鸡入墓中探路。
“那待会儿的面怎么办……”乌子默脸色有些难看,他一路上几乎是和大娘贴着走的,他竟然丝毫没察觉她是人是鬼。
楼月西道:“食物不一定是阴间的。”
“这鬼域形成至少有几天了,公鸡的毛色却依然油光,这个院子里有‘人’在给它喂食。”他强调了人这个字。
难道是那个跑开的小孩?
王大娘很快端着一盆面上来了,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咸肉是自家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够不够?不够我再去给你们煮点土豆去。”
她的笑容热情,和刚才一样,脸上两团红晕带着农村妇女特有的质朴。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乌子默只觉得她一过来整个屋子内的温度都变低了。
第55章 王大娘
“怎么不吃呀?嗳, 家里也没啥好的招待大家……”王大娘催促道,“还要加点葱不?”
面里卧了鸡蛋,还有大块的咸肉铺在上面, 油滋滋的, 加了熟油辣椒, 看起来味道不错。
“王大娘,这么多面我们也吃不完,要不喊您和孙儿一起吃一点?”楼月西道,他冲着躲在门外的小孩招招手。
见被发现了,那小男孩懵懵懂懂地走进屋里,停在大娘身后一米多的地方,不肯上前了。
大娘摆摆手:“我吃过了。”
“来, 小朋友, 一起吃点吧, 哥哥这儿有糖。”楼月西弯起眉眼笑的时候显得很亲和, 小朋友踌躇地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王大娘, 最后挡不住糖的诱惑,眼巴巴地来到楼月西面前。